“这人有过重大处分?”
“对的,虽然我们12站现在不怎么挑人,但不代表在入职前的违纪就此揭过了。”Roslin的食指轻敲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就结果来看显然已经是正式收编了。没什么事就先挂了。保重。”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便提起筷子正欲开动,有人在他的旁边放下了餐盘。熟悉的雪松香味已经向他揭示来人的身份。
“我们这里又来了一个新人对吧?”
Ora在他身侧坐下,随即快速地从他的餐盘中夹走一片肉,这一明目张胆的举动换来的只是一声来自他无奈的叹息。
“是,最近我们这在人事制度调整,而且听说Mobile站那边已经被各站点遣散的人员给挤满了。”他转头看向身侧坐下不久却已吃得正香的人,思索着是否要将被她夺去的那块肉抢回来。
“多事之秋,虽然现在才三月。”她觉察到了Roslin的向着她餐盘缓缓伸出的拿着筷子的手,于是用手肘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思绪,“愣着干嘛,吃呀?”
“好好。”Roslin夹起一块糖醋鸡,送入嘴中;直到咀嚼完毕并将其咽下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Cecil这个老混蛋,为什么要我过来做接待新人的工作嘛……”
“说明这方面用人已经很紧张了。话说,刚刚接待的那个人是谁啊?看体型是个女生?”Ora偏过头,满嘴的食物边使她的声音含混不清。
“是女生,叫什么来着……还有,你少吃点,脸都变圆了。”
“白榭三吗?”她兀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脸颊鼓起的样子像是一只正在享用饕餮盛宴的仓鼠。
“怎么了?”
“我刚刚看了她的档案,她好像从部队里面挑出来的,听说还是个侦察兵。还有,你刚刚是不是说我长胖了?”
| 2022年3月14日,当天晚些时候;SC12-F-02地上设施;北京时间23:40 p.m.
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信步走在深夜的车站月台,明月隐于空夜之时的站台已经不如上午那般人头攒动;暖色的灯光映着旧时光,为无情的世界打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偶尔进站的列车带着不间断的风声,在这一站下车的人当中甚至包括了那些无家可归的魂灵。他们在灯的照耀下也不过只是一道阴影,当所处环境渐暗,他们才拘谨地露出原本的轮廓。等到日升,他们又会消散,直到夜深人静之时再一次降临。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实体影子战战兢兢地从列车上下来,而看着那些实体从亮处走向黑暗或多或少都让她郁闷的心情得到一些舒缓。毫无疑问,那是只是无数个无危害异常现象中的其中一项——无害到了已经不足以被用一个编号来形容它,更不必需为此制定一个特殊收容措施。当然她明白基金会的伪善,和谐只不过是这独特夜景表面的伪像。
它们蹒跚的步履在健全的她看来多少有点滑稽,可坚定的心并不会被此阻拦,它们只是端庄且自豪地走着自己的路,像是在完成一件很光荣的事儿,尽管走的很慢,并且踉踉跄跄。
“你还要看这些没有肉身的人多久?”
身后的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直到她和她距离不到十五米后,背后和她年纪相仿的女性才在一阵清澈的晚风拂过寂静的车站后开口说话。她眨了一下眼睛,轻度的近视并不足以夸张到让她没法看清一个离她近在咫尺的人,相反数十米开外走过了一道与她们相背道而驰的阴影则毫无保留地被她的余光所捕捉。
“不知道,总得看上一会的。这么晚了你在这干嘛?”
“巡夜工作,毕竟那些人也需要有人守护他们回家。”
她的目光转向了方向,两侧垂下的鬓发自然的搭在了欧亚混血儿的精致面容之上。矢车菊蓝的眼睛望着不远处早已停下的列车;相比于人潮涌动的白天,末班车则在此停留了足足15分钟。一直到最后一个影子从车厢中蹒跚而去后,车门才机械的合二为一,之后便在引擎发动的瞬间径直奔向了远方的终点。
“每看到这些,我都会在想……以后的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哦对了,你是不是上午的那个被罗琳他们扛进来的那个人?”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自然的微笑,一对小巧的虎牙也在咧嘴的时候从唇间露出。对于她的疑问,白榭三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毕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进入12站。她们再一次看向那个方向,远处的实体已经消失不见,彻底遁入了黑夜当中。踩站在轨道上的她在此刻却有些魂不守舍,毕竟它们当中也有些孩子。本就散乱的思维在恍惚间被现实的真空所抽空,一直持续到了被就在自己旁侧的月台上蹲着的欧亚混血儿拍了拍肩才有所凝结;在她转头之后,对方伸出了纤细的素手,像是邀请。
“搭把手吧,同志。你是没法独自一人爬上月台的。”
她接住了她伸来的手,将脚搭在了台阶边缘的时候微微发力,便一步踏上了月台。
“那么,你的巡夜还有多长时间?总不可能一晚上都看着它们吧。”
“还有两个小时,但我依然可以在这里消磨白天没有的时间。”
“有点活干总比啥也不干好。话说你哪里人?”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她下意识的向她略微隆起的胸前看去——标有身份的胸牌就那么挂在她的连帽衫上,但吸引她的并不是她独特的胸牌样式,而是她的名字。
毫无例外,一旦名字叫千坂 玉子,那么她的来历就不再需要她去绞尽脑汁;尽管她有着欧亚混血儿的面孔,并且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我是札幌人,但我的父亲来自俄罗斯。请问阁下的名称?”
“叫我榭三就行,白榭三。”
她再一次露出了微笑,尽管她也知道外籍员工在偌大个中分里比比皆是,像千坂这样的日籍研究员也不过是在这场灾难性的人事调动中的其中一名交换人员。
“即使稳定如中国分部,现在也不得不在旋涡中挣扎啊。”
她苦笑着说道,尽管白榭三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但是她依然还是对她说的话感到了有些不适;可就连她自己都感到这次大规模的调整有些不对劲。毕竟作为一个老练、运行多年且拥有着雄厚的人力物力的地区性基金会行政机构,此刻却因为一次针对整个分部内的大规模职员调动而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混乱。这多少都会令人起疑,但碍于权限,她们只能止步于此。谁都知道越过红线的尽头,等待越权者的就只剩下了死境。
“一般。乐观者会说这是改革前的阵痛,悲观者会说基金会的体制已经外强中干。可谁都知道基金会是一座屹立于此的大山,没人能撼动它。所以混乱只是暂时的,等到一切回到正轨后,就又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她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灯,鎏金色的灯光下,数只硕大的飞蛾在不间断地撞击着玻璃灯罩,而任凭它们怎么撞击,灯罩内的灯芯都一直亮着光,从未熄灭。
“日本分部那里怎么样?”
“一切都好,但相比于中国分部,还是感觉少了什么。以及……白君是哪里人?”
面对这个问题,白榭三暂时陷入了为难。她清楚地明白曾经发生在那片土地上的惨剧——恶魔曾在那里饱食。
“我啊……江苏,江苏南京。”
她能感到对方为此而战栗,毕竟历史的书页太过厚重,以至于谁都无法将其翻过。
“就这样吧,晚安。”
“嗯,晚安。”
光圈跟着他头的方向转动着,不论他的脖子怎么扭动,光圈都在不远之处如影随形。
| 2022年3月15日;济宁市公安局;北京时间8:00 a.m.
铿锵有力的嗓音在会议室里回荡,不过对于诸如像许巍征这样的老油条来说,听这个年过半百、却依旧坚持凡事亲力亲为的百姓父母官扯着嗓子为他们做思想工作,他们所在乎的便是能够在散会之后还能赶上回家吃饭的档。
毫无疑问,韩国邪教“玫瑰救恩教”的卷土重来本就足以引起高度警惕,更何况当他们发现这群臭虫进到自己家的时候,他们已经犯下了两条人命。不过任凭会上旁听的高级警官怎么在会议上做着总动员,所得到的也只是作为刑事警察的老油条们几乎一致的消极应对。
会再怎么开,开怎么样,到头来等会开完了,别说是饭,可能连犯罪分子都跑光光咯。
许巍征巴不得现在就把这句话甩给那位没有一点办案经验的那个老头脸上,不过他还是及时制止了这个幼稚而毫无意义的想法。毕竟他是一名警察,而不是一个每天无所事事、还喜欢寻衅滋事的流氓。为了让自己能够从随时间流逝而逐渐躁动的心能够安分下来,不由得自己尚未口渴,便拿起了那只纸杯,痛饮杯中苦冽的茶水。
纸杯里的绿茶已经见了底,但是却没有人来及时把它续到开会之前的状态,但不只是他一个人需要面对这样的窘迫。济宁市公安局局长此刻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那些文件,在浏览了相当页数的文件后,他看向了一直坐在侧旁的许巍征。
“对于犯罪嫌疑人,小许你有什么看法。你们第三支队是第一批到达犯罪现场的刑警,初期的勘察工作有什么发现吗?”
一说到这,蔫了一样的许巍征顿时就精神起来了。没有寒暄,没有开场白,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随着预先准备好的PPT(同时也是令许本人费尽心思的)开始在大屏幕上开始演示,他便开始了像是个人脱口秀一样的刑侦报告。
“各位市局领导,在我济宁第三刑警大队于3月14日晚上11时在济宁市任城区的现场勘察工作中,发现大量关于有关‘玫瑰救恩教’的物证。据悉该邪教团体在进入山东省前曾和我市监察单位的人员有过亲密联系,故假定该邪教能够顺利进入我市的原因同内部的腐败分子为其提供接应有着密切联系。并且在作为事发地区的任城区,当地派出所在群众已经向警方报警的时候仍视若罔闻,直到我第三支队赶到此地后并直到我们就位后才开始出警。目前涉事警察已被停职。”
许巍征面不改色的说着,同时也看了一下和自己有着相同安保等级的陆平宁局长。但也仅此而已。
“我们在现场找到的凶器已经已被作为物证转入物证保管处,在后续的现场勘测中,除了作案工具外,我们还在现场发现了约莫100克左右的玫瑰花瓣,同时在后院处发现了一个用于某种邪教仪式的‘法阵’。具体形制如下。”
他再一次为此刻的隐忍感到无可奈何,毕竟在场的这些人中,除了当中的少数,大多数人还是生活在帷幕之外的普通人。所以在这个EVE奇术阵除了从在场少有的几位眼中得出了它应有的解读之外,其他人就却知道对此啧啧称怪。台下讨论的声音中,针对用未知液体绘成的传统奇术阵过度解读不绝于耳,剩下的一些声音,甚至都已经达到了不知所云的程度。
“请各位同志们先安静一下,许巍征同志的报告还没有结束,请各位稍安勿躁。这里我说两点,我们都是有着坚定信念的无神论者,要记住党交给我们的任务,尽一切办法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的责任。无论对方是哪路牛鬼蛇神,我们都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小许,你继续吧。”
也许是意识到话题即将跑偏,陆局长便在恰当的时机按住了所有外行人的心。
“我的报告已经完成了,陆局长。接下来的时间可以安排追捕行动了。”
“嗯,辛苦你了。”
后面的时光再一次变得漫长,光圈也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旁。光圈跟着他头的方向转动着,但不论他的脖子怎么扭动,光圈都在不远之处如影随形。令他心神不宁。
“下辖于我部门的第三支队在现场发现了这个,烦请过目。”
接过对方递来的的钢笔,在它的帽盖上,毫不避讳的印着Site-CN-12的标志。只不过相比于12站站标,印在上面的图案仅仅只是缺少了标志上的基金会圈。
“他们是怎么弄到这个的?”
“对于这个问题,我和许魏征同志在私下已经聊过了。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会不自觉地给豺狼开门,即便他们知道这么做的代价是让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会为他们的一意孤行蒙受损失。”
他听到了对方的一声叹息,随后在一声吆喝声中,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年轻人便举着托盘碎步渡到两人跟前——这还是他们落座以后唯一一个经过他们的人。
“羊汤来咯!”
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上盖着一层混着白芝麻碎的红油,只要稍加搅拌,便可以让油的香味从浓稠的汤汁间四散而开;上菜的过程并不庞杂,毕竟络绎不绝的来客不允许服务生的行动有所怠慢。于是两碗羊汤跟着一碟烧饼落地之后,那个店伙计便在谈笑风生中火急火燎地去往别处。
“奇怪,12站里没有多少人会有这种钢笔,现在我们给员工们配发的笔都是中性笔。”
“这就是问题所在。”
路平宁不再说话,只是低头自顾自的喝起了羊汤。滚烫的汤汁带着鲜艳的红油在吮吸间一股脑流入口腔。十几年没熄火的大锅一直都有着一股独特的馥郁芬芳,络绎不绝的来客中间,有时也能看到夹杂于他们之中极少数的几个老外。
掰开一个烧饼,酥脆的金色外皮发出的悦耳脆响,但还未咬上一口,就在他生着老茧的手按在了碗里,直到每一层都浸满了汤汁。
“现在我个人的推测是这样的:极个别持有高级安保权限的12站职员为了个人利益同那些外部异常组织势力同流合污,甚至不惜为此而出卖组织与妨害社会安全。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想,柒叁主管。”
半个沾满红油羊汤的热烧饼在不知不觉间下肚,强烈的饥饿感彼时则被一种独特的感觉所取代。在经过这个步骤后,中年人面前那个少年才开始有所反应。
“真是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难道说12给出的福利不如那帮韩国棒子塞给他们的金条?开什么玩笑。”
这下是轮到陆平宁为此缄口不言了。他自顾自的吃着浸过羊汤的的酥油烧饼,丝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直到半碗汤下肚后而有些大汗淋漓后,才接过了戛然而止的话匣子。
“目前的好消息是,在几名一线侦查员的已经在任城区内发现了其中一名嫌疑人的行踪,这说明他们还在事发地附近逗留。并且根据我们安设的几处监听设备所接收到的消息来看,他们应该还要在任城区内再进行一起邪教祭祀。”
“他们可真难缠。”
柒叁愤愤地嘟囔道,拿起了盘中的最后一块烧饼;将其从中撕开,随后把两份当中大的那一块又重新放回盘中。
“目前我们已经得知他们的一个小头目所在的位置,并且只要他们一有行动,济宁市第三刑警支队就可以通过提前在他们有所作为前将其捉拿归案。”
陆平宁此刻的神色有些不怒自威,但并不妨碍柒叁在他的神情有些缓和之后把那个盘子推了过去。他也毫不客气,在将最后半块烧饼吃下肚子以后,碗里最后的那丁点渐凉的羊汤也在之后全部报销。
“服务员,买单!”
就在两人刚离开不久,一名默默地背坐在距离两人并不远的位置上的女孩收起了她被伪装成手机的窃听器,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两人会没有注意到自己。两个烧饼已经下肚,但她没有点羊汤,不过依旧还是为了光顾而点了这家店的炒饭。
白榭三扶正了她头上有点偏斜的黑色鸭舌帽,在正面的位置印着“CNMC”的字样,她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不过好在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在什么地方。
任城区,再次犯罪,目标已经确定。
她大概明白了该去哪里,随后便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从座位上起身。
“服务员,买单!”
“没有发现陆平宁,他并不在新悦饭店。”
“不对啊……按照他的行程,他现在应该要和一名身居高位的12号设施人员进行私下会谈,但现在他们已经调换了交头地点。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玫瑰’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杀了他还是?”
“如果那个人民警长执意干涉‘洗典’的进行,那么他们也不会介意再杀一个人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目前要紧的还是找到那名来自12站的高级官员并将其谋杀——这些都是‘崔希卡’的意思。算了,我们丢失了目标,任务失败了。”
“我们还需要继续在这里呆着吗?”
“不必了,回基地吧,我想分裂者那边也不会亏待我们。走吧。”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