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征掐了一下后颈,缓步走上了天台。果不其然,他就在那里,身前的红星二锅头空了一半,旁边放着一只酒杯。
“陆局,那几个样本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酒杯里还有一层薄酒,堆在扶栏上的烟头垒成小山。
“好,交给我看一下吧。”
硬纸壳内的文件纸在他的手中展开,烟灰从指尖上的烟卷落下。他按了一下眼镜架上的独立手电,从字里行间缓慢地攫取信息。看了两张以后,他拿起了酒瓶,往那只小酒杯里倒酒,许巍征默默看着他的动作,直至液面与杯沿齐平。他抬起杯子,没有一滴洒出。
“来陪我喝一杯。除了绿麻雀留下的东西以外,刑侦处的同志们还发现了什么?”
“现场发现了数枚7.62乘54毫米子弹的子弹壳,还有把莫辛纳甘,估计是带不走才扔的。”
“那么你带过来了吗?”
“那玩意……太招人耳目了。但是弹壳带过来了,还有几发没打过的子弹。”许巍征掏出证物袋子时,顺带着摸出了半包泰山,“枪手打的子弹的确是深红之锤那帮老毛子从海参崴倒进来的R弹,可型号不是那种我们每年都能缴一仓库的7B1型弹,是7N37。顺带提一嘴,那把莫辛纳甘的枪膛磨损有点严重。”
“你们这就把它锯了?”
陆平宁合上文件夹,吸了口许巍征递的泰山,小酒杯里又一次满上了酒。
“被刑侦处收走了,说是物证,不能被破坏或‘被无关人员私自持有’。”
“这还不是被他们抢了?那群韩国棒子呢?”
“根据烟台的哨站汇报,玫瑰救恩教现在在栖霞市内活动,而已经锁定到了私人建造的天主教堂。全山东的恶性肿瘤病人一星期内全一股脑地涌进栖霞本就已经很可疑了,更何况韩分还把最近一段时间集合的所有异常组织人员的行踪记录发给了Site-CN-95。但是玫瑰教就只是模棱两可的给了个在山东省内。妈了个臭逼,我们都快把任城的地皮都刮完了,结果那帮孙子他妈的都在你妈栖霞。操几把蛋。”
许巍征拿过酒瓶,仰脖干了一口。
“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一会这个部一会那个部,别说请客吃饭,光开个会的时间,人家不光能给你家炸了,事后还能扬长而去。”
“是啊……这次伤亡真的太大了……”
“所以我们对外面宣称的信息是什么?”
“由意外爆炸引发的踩踏事故,顺带栽赃到了承包此次活动的私营公司。是个河畔家族用来洗钱的空套公司。”
一说到河畔家族,陆平宁的心就不由得向下一沉,气氛由此变得凝重。
“河畔家族?那帮畜生,妈的,没完了。”
陆平宁把小杯里的酒慢慢洒出,又续上一杯。瓶里的二锅头到此所剩无几。
“那个单排就把绿麻雀全给杀干净的人现在找到了?听证会我没去,所以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没,但是莫辛纳甘上有他的指纹,不是我们那种螺旋状纹路,而是密集棱形。这种指纹以前没见过。线上听证的11站客座研究员说,他们在生物工程部倒是记录过这种人造纹路纹,是基金会标准的三代半人造人才会用的一种加密指纹。另外,我们的Akiva探测仪在事发时检测到了微量的Akiva扰动。”
“人造黑型?”
“不确定……”
两个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济宁市中心,大厦立于前,在霓虹灯光的掩映下闪耀。然而在陆平宁看来,这光鲜的外表仍然只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囚笼。
“陆局,我有事,先走了。最近机动特遣队把我招进去了,现在已经在宁阳了。”
“嗯,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
| 2022年5月4日;泰安宁阳,天主教堂;8:30 p.m.
在那次洗典之前,Lance就跟他说过。宗教存在的意义是一小撮贪婪的神棍靠营造诡秘为自己披上权利的伪装。
他跟着MTF-CN-941的14人大部队踏上高速路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MK18。每个人的脑袋上都扣着夜视仪。
地下列车包揽了一切,再向东边走一点,这个曾被用于犯罪的走私线的主人仍静静地躺在黑石之下。
三个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大雨替他们缓缓呼出。
一男一女的私密交谈由远及近,林可睁开眼睛,在最后排的座位独占整张红木长椅。两排椅子之前,不同层面的人们挤在一起,在本就潮湿的教堂里源源不断地制造着热气,大门开启,Lance Wellen的身影出现在玄关,ins风的穿搭,让她与朴素的信徒们显得分外格格不入。讲台前立定的朴灿英美丽依旧,只是对现实的无力使她感到心力交瘁。看到Lance,她抬起了手,提前宣布祷告结束,修士们摇着铜铃,信徒们随着他们的脚步,在前进中形成了斑驳的蠕虫。
“Lance小姐,晚上好。”
Lance轻轻抬手以示安好,教徒们退场以后,修士们随即熄灭了灯,有个修士打开大门,身着斗篷冒着暴雨离开了教堂,风声响过,他的身影被黑暗淹没。
“Lance小姐,我们的合作还在继续,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一直以来,我们都承蒙您的厚爱。然而我们所受的恩惠过多,而对您的付出太少了。所以我想将我们的一切都交予你,日后您的决定便是我们的目的。”
“啊,不必如此,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共赢之上。所以请不必对此抱有心理负担。话说载俊的后事,是要回国吗?”
“是的……光州是我和他的家乡,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回去。”
“嗯,了解了。我会安排人帮你的。回光州的机票已经提前订好了,再过一段时间您就能够回家了。虽然不是现在,但是就现在的局势,也是没办法的咯,不过不要为此感到担心。另外……我觉得,您也恰好是那个能带他回家的最佳人选。”
“非常感谢,Lance小姐。”
“仅是举手之劳啊。”
朴灿英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着。
“载俊,姐姐就要带你回家了。”
Lance继续向前,不自觉地看向讲台下方那个放着玫瑰念珠的檀香木盒。她在朴移去盒子上的念珠时走进了暗室。看到Lance到场后,早就和其他五位影子在相处上产生摩擦的林可索性站直了身子。
“呃,我们先说正事,再来解决个人问题,林可。”
即使是在阴暗的小房间里,叶风尘也仍然旁若无人地在抽自己的大麻卷烟。其他影子对他的看法和林可别无二致,一个混进沙龙的嬉皮士自然得不到其他艺术家的待见,于是他也把自己趾高气昂的那一面摆了出来。Lance不得不承认,她同影子们的相处并不愉快。风尘的大麻熏得人晕头转向,暗室的气氛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嗨起来,他对此感到疑惑。
“我说,你们都哭丧着脸是干什么?家里死人了?”
“你——会不会说话?”
Lance抬起手。艾米亚在审视了一下局势以后,便放任这个腾云驾雾的颠佬继续自导自演抽象话剧。林可看着自己影子,无光的环境非但没能让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反而盖住了面前的那个高个子。
“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我知道你和他有过节,但我们要搞定12站,就靠他了。毕竟总控室可是连我这种主管助手都没有权限访问的地方,自然要把王牌紧握在手里。”Lance挽起Alan的手,将他推在五个影子身前,“他叫Alan Searcher,和我,还有林可一样,都在给基金会工作。他负责的是整个设施的运营维护,还有……”
“靠这个笨龊我还不如靠我自己。除了主控室以外你们没别的办法?比如拉一支军队把他们彻底铲平?”
“就他?靠这个笨逼去打12站?Lance,你是不是和那个麻鬼一样溜大了?”
“666……哥们我啊,不是啥玩意都能来踩哥们两脚的。你一天到晚键政迟早键死你自己。”
“学了两个新词就拿来用?”
“你们两个要吵就出去吵……”
哀伤在这种情况下再一次发出了爆笑,滑稽戏的演员仍在假正经。Lance选择以离开作为发泄不满的方式。经过短暂的冷静,艾米亚看向Alan,而他又在躲避着他的目光。
“我知道你,你是不是在搞那个叫正弦曲率的出版社?那个地方有我们的资料。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那个出版社平时也就是Agla在管,你一直都在给基金会那群蠢逼们打工。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信任每一个给基金会办事的。”
“所以你还把你的机密资料放他们那里?”
Lance Wellen身边的男人手里握着一瓶干邑,在她举起高脚杯时,为她倒上了七分满的一杯。
“安珀界约接受了我们的承诺,等24号一到,他们就会和我们一起把朴女士送回韩国。然后就是,我们寄给常春藤的信被毫不意外地拆了。现在的局势仍不乐观,我知道在场的大家都想去摘胜利的果实,可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去稳固这个过程”
Lance把高脚杯转交给林可,然后用一种带着期许的目光看着他的脸庞。浅浅抿了一口,品尝到酒中浓郁的果香后,他的口腔里充满了苦涩的滋味。窗外雨声刺耳,扰的人心神不宁。教士们的大喊被雨声没过,他调整着手中武器的瞄准镜倍率,死死地盯着正前方的那扇大门。黑猫在划分线外跃上垃圾桶盖,雨水打在身上却没打湿它的皮毛。林可再次喝了杯中的酒,失去第一口带来的新奇感后就彻底厌倦了这种酸的令人作呕的红酒,杯子被猛地扔在地上,掷地有声。
“我退出,Lance,不干了。”
“你说什么——”
“我不干了。听到了吗?”
作为柒叁的助手,他一直都觉得那个不着调的小屁孩是让自己能够上位的关键,尽管替Lance制造了Cecil的冤案,为自己带来了短期的利益,但是,每每想到自己被推到了柒叁的对立面,站在他面前时,他总感到无所适从。
愿此时下落不明的Cecil,与看人不准的他不会看出自己不如过去那样忠贞。
“你的一意孤行搞得我们都狼狈不堪,现在再这样下去我们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了。收手吧。”
“可是,我们现在没理由停下来了。我们不能再让盘踞在山东的基金会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就像你想的那样,跳蚤们伤害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了,我们的事业可是一场战争——”
“然后你就和你的新搭档们以圣战为名对那些帷幕外群众开枪?而且无论他们做什么你都不去管?”
“基金会本来就不是什么合法的组织,你知道那些异常人型实体的下场么?死之前,被剥夺一切,失去作为人的尊严仅仅只是他们所作的第一步……我们所做的,只是这一阶段的必要之恶罢了。”Lance的眼眶湿润了,但在林可看来不过只是鳄鱼的眼泪罢了。“所以你还是要和那些刽子手站在一起么?一起屠戮和他们政见不合的异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请先杀了我吧……”
“没必要。再见。”
说出“再见”,林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自上而下地穿过全身;身处背光之处,两人的背影从开始交叠逐渐走向分裂,随着门被重新合上,Lance的影子消匿在了阴影里面。走出暗室的林可紧紧地扒住了自己的头,背叛、陷害、基金会、绿麻雀、玫瑰救恩教从脑海中挤出。听着窗外的雨声,他意识到了该怎么样才能平复此刻风起云涌的心情。于是他打开窗,从窗缝中挤到外面的水世界。
雨很快打湿了林可的全身,不光衣服湿透,手机也泡了水;他满不在乎地抛弃了身上除了衣服外的一切。
“还在祷告的傻逼们!你们命不久矣!因为上帝他老人家不存在!”
他好不容易将这句话说出口时又哽住了,圣经仍贴在他的上衣口袋中,他转过头去,嶙峋的妇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他,默不作声。
“好冷啊……”
他仓促地躲闪着老人的目光,一声清脆的猫叫从阴暗的角落中传出。他回头看去,肥硕的黑猫窝在垃圾桶盖上,绿色的左眼在黑暗中光芒闪烁。猫咪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然后以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口吻说出一句短句。
“呼噜……找到你了。”
“我操,罗琳——”
匆忙拔出手枪,来不及瞄准,对着云雾缭绕的巷子扣动扳机。被弹道撕破的雾气向着周边裂开,风声梭梭地响,从房檐上落下的水柱混淆了黑猫与少年。直到Roslin终于能被林可所看到时,他据在怀里的PB6P9发出沉闷的吼声,无一例外地命中林可的躯干;而Roslin自己也被对方手中的Glock 26击中小腹。有一颗9毫米的弹头完美地从防弹衣的边缘擦过,在身体外面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还差得远呢……”
话音刚落,罗琳抬起了已空仓挂机的枪,打了个响指。林可的头脑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时间,他的脖子已经在巨大的形变中被飓风拧断。
“MTF-CN-941听令,行动开始。”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背后的特工们递来了枪。Roslin接过95-1之后,顺势拉动了拉机柄。
|2022年5月6日;山东烟台,MTF-CN-941“飞花落,鸢戾天”;02:12 a.m.
“别动!警察!全部趴下!”
941的特工撞开大门后立刻向着那些邪教徒们包抄了过去,冲在最前头的特工驱使一排人抱头蹲下后,对着一个仍站得笔直的邪教徒扣动扳机,紧随其后的特工们跟在尖兵的身后,每每抬起冲锋枪时,枪口所向的位置都会有个准备掏枪的邪教徒。
跟在排头兵后面的罗琳只是象征性地放了两枪,便悄咪咪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条可可能量棒,一边吃,一边从或俘虏或尸体的邪教徒身旁走过。
“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这座教堂可能存在空间异常,小心行事。”
走到这里,罗琳停下了脚步;虽然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除了一把装了个罐头似的消音器的马卡洛夫。随着发信器布置完毕,他最后望了一眼身首异处的林可,与鱼贯而入的特工们相反而行。被雨水冲淡的血腥味令他抽了抽鼻子,随后黑猫从门口走出,消失在了小道里面。
.50的子弹壳到落到地上,AX-50的枪栓在抽拉间被卸除,平整地搭在油布上面。Daniels的手指离开了扳机,在制高点上鸟瞰。这座陈旧的教堂逐渐被封锁线所包裹,他从工地的脚手架上跳了下来,捡起带过来的枪箱以后,冒着暴雨向集结点狂奔而去。Amo会在那里代替他接应Cecil,他知道他能赶得上,可是心中的石头没有半点落地的迹象。
“喂,听我说,我知道你急着回12站,而且你也很急,但是你别急——我们两个——我们仨现在都在被同一队人追击而且——”Amo说话很吃力,他已经打空了所有的子弹,握着早就空仓挂机的M1911,只是图一个心理安慰,告诉自己并非手无寸铁罢了,“那两个人的成分,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林莫歌换上了新的沙鹰弹匣,身边的陈域倚着车辆后方,枪口则正对着水泥柱子后的两人。对着做小动作的人开火之余,林莫歌重新举起了那把略显笨拙的沙漠之鹰。
“老陈,对面和我们一样都是两个人。要不要冲一手?”
陈域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一群戴着绿色奔尼帽的家伙抬着短AR步枪从他们对面的方向跑来,对面的人一倚靠住掩体,从不同方向5.56毫米的子弹便直直地向着两人飞来。
“你什么时候组的私人卫队,为什么没有跟我报备。”
“等批下来了黄花菜都凉透顶咯——还有,Vincent!这里!”
青年跑向石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跌在分散的扇形防御阵型后面。
“不是,再近一点!我够不到!”
“你他妈走过来点不行啊?!”
前面的人伸出左手,随着立场发生而形成的EVE盾牌抵挡着横飞的弹头,他身后的队友则举着枪,瞄了半天也没为他起到任何的辅助作用。
“你说他这个时候开一枪会不会把他的兄弟整聋?”
“怎么不打了?”
“怎么不打?打的啊,但是把他们人打坏了我就完犊子了。这北方刑侦处废物,不代表这两个从南方来的也一样好惹啊。把他们打坏了就没钱挣还没命花咯。小本生意嘛,惹错人了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你一直都存不下什么钱,还会在搞钱的路上丢了小命。”
后面的话Amo就没怎么在听了,打了个手势,密集的枪声骤然停息;他给自己点了支雪茄,把手铐的一端扣在左手手腕上,叼着雪茄向陈域和林莫歌走来,并在这两个家伙面面相觑的时候,把两只手举过头顶,摆出一个胜利式的投降手势。
“小心老大,对面一开枪就干,无论打没打中都干回去。”
Vincent端着笨重的M16A1,古稀之年的老枪上的划痕比他身上的毛还多。当Cecil捡起他带过来的M4A1时,他急忙制止了博士。不等Cecil反驳,戴着墨绿色头套、戴着丛林奔尼帽的一众私人卫队架着他往出口跑,只留下了Vincent和其他四个站在背光处警戒的喽啰继续坚守。
“怎么停火了,他们在搞什么?”
抽不动雪茄的Amo最后只是把雪茄当作树枝叼在嘴里,林莫歌向前走了几步,将枪举起。
“我不知道。但他是真的那个Amo Cheems……”
林莫歌卸下弹匣,检查了一下弹匣内的弹药数量。
“喂,你们两个别打我啊!”
恍惚间,余光瞥见一道绿色的可见光线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光斑。白发男人猛地转过身去,陈域手上的枪应声肢解,林莫歌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发不出丁点声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此刻的局势,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锁死在了原地,以至于稍有点动作,就会被坚硬的弹头洞穿心脏。
对峙来到尾声,一只坚实的手按住了枪的护木将其压下。那双蓝眼睛在盯了林莫歌半晌之后,还是将视线移开了,他按住了PTT,嘟囔着说了些什么。
解救林莫歌于枪口之下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掸了掸那身中山装上沾染的石屑,他走向了光所能触及的方寸之地。
“都是大老爷们,我们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O5-虎清了清嗓子,朝着Amo的方向做出了向下的手势。收到信号的Vincent把架起的枪从掩体上拿了下来,带着除了Amo以外的人离开了这里。外人走完了以后,在生肖议会中向来独当一面的议员看了看腕表,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Amo,你是不是忘了谁?”
停车场有风吹过,Amo的背脊簌地一下凉了半截。
“这——好好……我去叫他。”
见爆炸头嬉皮士带着手铐跑了出去,在一旁沉默许久的Daniels迈开了脚步,正准备向着唯一的出口走去前,虎轻声唤住了他。他熟练地停下脚步,担任起明哨的职责起来。
“议员,你怎么?”
“啊,因为生肖议会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坐在圆桌上吵架就能解决了,在坐上议员的位置前,我和你们都一样。就像现在自上而下的改革已经没用了,所以我想从底部来找找问题。好像现在的局势还不算太坏,能在下一次恶化前拨乱反正。”
“等等!我们……有很多的问题,议员能……帮我们解答一下吗?”
“当然可以。”
林莫歌调整了一下状态,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窘迫,回过头时,却发现陈域学着Daniels的样子警戒了起来。
“这场人事灾难是和生肖议会有直接联系吗?”
“没错,就是权力斗争的产物。在我们把小鼠隔离审查之前就已经有苗头存在了,不过现在再来寻根溯源跟和在太平洋里捞绣花针没什么区别。”
“原来整个中分的人事系统陷入混乱都不是巧合啊……”
“就是故意而为。新上台的小鼠把本就不稳定的基石彻底击碎了,意图在第一年就整合庞杂多年的人事问题。讲真,他比上一任的马还不靠谱。盲目自信导致了现在的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凡是大型设施基本上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越是那种小设施,像Site-CN-44和101站,以及那些Area级的设施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虎说完这番话时走到了林莫歌与陈域面前,在与林莫歌短暂交接过目光后径直走向陈域,黑豹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了他的身上,启动了义肢的自锁程序,一张电子芯片从他的肢体连接卡口中落出。看到自己带着的货物被转交至买家,陈域此刻的感到了一种近似于在25度的空调房里吃着桶装雪糕似的快感。
“舒服了,不过下次别把我当包装袋了,算我求你了。”
“可以,请我吃一个月的烤鸡我就考虑考虑用你的直肠。”
陈域愣神,转瞬之间抬手打出一拳。
“小林,这些年来,我们内部的敌人对你颇有微词。我想你跑这么远来,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吧。”
“没有没有,我们来的时候也就只是被淋成了落汤鸡罢了,不过火炬应该也没法把自己的势力发展到12站的辖区内吧。”
“嗯,没事就好。把火炬解明的确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无论怎么样,安全第一。散会吧,革命尚未成功,我们仍需努力。”
从停车场走出来的时候,林莫歌的双腿在不自觉间地颤抖着,他看着Daniels的后颈,半天说不出话来,陈域拍了拍他的肩。他们坐进这个为虎干事的雇佣兵开来的沃尔沃XC40,就着蛋白棒,把环绕的Corn Wave咽进了胃囊。
半个小时之前。“不过议员,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向您讨教。既然这次事件波及到了整个中国分部,照理来说像19站这种体量的设施为什么没有像其他同等设施那样在人事管理上出现大崩溃?”
“因为事发之前,鼠私自调遣了一批人去接管各个设施的人事事务,因此失踪或被杀的人事主管不在少数。而龙安则回绝了这个特派团的干预,并且间接地打了小鼠的脸。因为那批特派委员会的经济学家们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在回去的途中遭遇了一群带有混沌分裂者标识的武装团体袭击,然后就——无人生还——你懂得。问到这就行了,保密制度在我这里依然有效,而且龙安也不想让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知道——特别是那些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
“你是五月一号当天那个单挑绿麻雀的家伙吗?”
“对的。”
Daniels的嘴角挂上了一点笑意,同不苟言笑的外表产生了碰撞。
“只是恰好在场罢了,我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屠杀平民。哦,那只冰箱里面还有点巧克力和魔爪,喜欢的话就别客气了。”
车子匀速前进,在雨后积水的街道划出一道黯淡的光弧,他们沿着最近一条通往安全屋的线路前进,沿途观光之余,陈域吃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锡纸巧克力,时不时把巧克力伸向左边,每每示意都没有反应。
“老林,这巧克力真的很好吃。”
“别给人家吃完了。”
“没事的,吃完了还有。你们在查的那个组织是叫‘火炬’吗?”
“不,老林在查,我在的组和他又不是同一个。”
Daniels把半截白海香烟按在了烟灰缸里,些许地调小了扬声器的音量,后视镜里突然出现的面包车队很难不让人注意。
“那你真的确定这个组织的势力不在山东吗?没有在12站的辖区内遇到杀手和炸弹客不代表他们不在,即便情况真的如你所描述的那么乐观,以我们这里的特殊情况,火炬只要随便找个当地的一个小团体,他们就可以靠那群没底线的家伙在我们的路上设伏从而把这辆车连同上面的人一并扬掉。”
“百分之百的确定,因为江洱兮现在就在19-06,他总不可能靠意念传达那些消息给和我们作对的小组织吧。”
“说不定呢?这种情况,之前就遇到过一次,不过也只是之前。”
Daniels再次看了一眼后视镜,及时的变道让面包车们搞丢了他们的行踪,沿着现在的路线,他们在不久后到达了平平无奇的SC12-02。Daniels在下车之后也没有回到设施,趁着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打开了后备箱,连拖带拽地把长条箱子扯了出来。
带着这个箱子,他重新出现在了昏黄的路灯下。那些没有实体的影子们照旧走着自己的路,偶尔有些影子会在放缓脚步的时候四处张望,偶尔有瞥到这个活人的,匆匆地转过头去继续冒失地走着通向迷失的路。
“什么时候来,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