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进来时,他正在办公室里,满足地看着那幅《形象的叛逆》复制品沉思。他早就感觉今天对于Site-43会是艰难的一天,并提前让心理学家和EPAU戒备。Ibanez的特工们将对抑郁或自杀行为保持警惕,每个部门在这段时间内都减少了排班。他甚至考虑过不顾规定发表一次演讲,但他觉得最近这种东西已经够多的了。几周来他们一直在谈记忆和向前看的话题,这种氛围似乎很适合这个可怕的周年纪念日。
但电话打进来时,McInnis还是吓了一跳。比起其他日子,今天他格外不希望站点最宝贵的资产出现故障。
Ilse Reynders在ADDC内来回踱步,一只手里攥着一缕红铜色的什么东西,血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她一定是拔掉了自己的一绺头发;但它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重新长出来,血迹也会逐渐消失。她正在癫狂地喃喃自语,蓝眼睛充斥狂热。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铅笔还搁在窗台上。
警卫们点头示意,他走到玻璃前,敲了敲。“Ilse?Ilse!”
他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她肯定注意到了光线的变化。她飞快跑到窗前,抓起她的通信线,说道:“今天又来了。”
他对此无法反驳。但他也没有对她摆架子;即使在半疯状态,她也有两倍于他的头脑。至少两倍。“什么意思?”
“又是今天。又来了。这一年已经过了两次了,我可以看到以后还会有更多,Allan,我可以……可以看到。”在一般人会爆粗的情况下,她倾向于短暂地陷入沉默;她毕竟成长在二十世纪初期。“这一整年我都能看到它,但它一直在变得……越来越糟糕,我已经……我已经受不了了。”她狂乱地笑起来。“你必须要解决它。”她把深邃悲伤的蓝眼睛转过来对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必须解决它,Allan。”
“冷静一点。”就像他无数次目睹Scout所做的那样,他把一只手放在玻璃上,试图稳定她的情绪。她是他见过在情感上最成熟的人——她有几十年的时间来习惯她的处境及其影响——但几十年的禁锢终究造成了伤害,无论时间是否静止。“专注于事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摇摇头,开始向房间深处走去。铅笔几乎要被扯离绳子时,她踉踉跄跄地退了回来,一头撞到窗户上。一抹难看的血迹留在那里,她又用额头碰了碰它。“我没疯。它回来了,Allan。它回来了。它正在沸腾起来,你必须阻止它。我没疯。双曲线。”
她把双手按在玻璃上,重复这个词,他全身血管如同冻结。
“双曲线。”

“他去哪儿了?”
“AAF-A。”McInnis的秘书看起来非常忧虑。“查看Reynders博士的情况。”
“什么?”Harry活动着下巴,让关节格格作响。“Ilse怎么了吗?”
他突然有一种冲出办公室的冲动;他喜欢Ilse Reynders。没人不喜欢她,也许除了Lillian。但他没机会了,外门猛地被推开,把手撞到了墙上,Imrich Sýkora冲了进来。“我需要和主管说话,立刻!”
Harry举起双手。“他出去了。我能帮你吗?”
Sýkora上下打量着Harry,一向沉稳的脸上神色慌乱。“全局主管在哪里?”
“在保留地。年度磋商。怎么了?”
Sýkora指着他。“现在真正管事的是你。对吗?别推三阻四的,我知道我没说错。”这位神秘学家居然抓住了Blank的实验袍领口,而且他显然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尖叫,他说:“你需要冲刷AAF-D。你需要现在立刻冲刷它。”
他狂躁的棕色眼睛让Harry畏怯。“你在说什么?”
Sýkora拿出记事本,在Harry面前晃了晃。“你了解我的情况。你知道我的能力。我现在告诉你——”
Harry向内门走去。他确实知道Sýkora的能力。“开门吧。”
Zulfikar按下桌面下的按钮,Harry推开了门。他几个大步走到红线电话边,拨通了电话。
“监控室,”一个厌倦的声音回应。背景中突然传来喊叫声。他妈的。来晚了!
“启动真空冲刷。现在就启动。”
“呃……面板显示一切正常,长官,不过没问题。”Harry意识到,这个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厌倦,而是迷茫。“呃……真空冲刷?我怎么……弄这个?”
“突破警报!按下那个该死的突破警报按钮!”
“好了。”Harry真的能听到咔哒声,然后是遥远走廊里传来的警笛声。“就不能别大声嚷嚷吗。你到底是谁?”
“我是Blank博士。”这一切都结束后,你的名声就彻底完了,伙计。“你又是谁?”
“回头再告诉你。”除了不止一点点的迷茫之外,那声音还有几分狡猾。“哦,哦!我,我,我们碰上了好几个……”声音突然破碎成断断续续的哭泣。Harry等待他继续说下去,感觉胃在打结,而当那个人终于继续时,这个结收紧得如此之快,他差点对着接收器呕吐起来。“双曲线。双曲线。F-D全部炸了,长官。一下子。”
哦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挂断了电话,将手伸向McInnis桌子的边缘,摁了一下那里的按钮,然后在突破警报的哀嚎中再次从机座上拎起电话听筒。“给我接Nascimbeni和Ibanez。会议电话。”他的视野突然出现了重影,他差点摔倒。老天啊,不要再来……
线路里一片寂静。Zulfikar很老练,没有在确认上浪费多少时间。片刻停顿后,老人粗哑的声音传来:“Nascimbeni。”又过了一秒钟后:“Ibanez。”
“F-D有双曲线。”这句话在灼烧他的舌头。“我下令进行真空冲刷,但值班技术员说它仍在发生。”
他听到哐啷声,还有两段沉重的脚步声,其中一段在渐渐减弱,另一段音量不变,他意识到其中一个人扔下了话筒,另一个人则一直保持连线。

这不可能。
这确实不可能。AAF-D正处于待命状态。没有新东西要处理。今天里面没有工作人员,只有Deering在拖地。这孩子再也不请假了,因为他的“监督员”从不请假。至于双曲线,哦,那是属于过去的东西了。现在只要按下一个按钮,任何接近临界秘度的系统内的物质都可以立即被真空冲入地铁系统;对Nascimbeni来说,有管道爆裂都是出乎意料的事,更不用说是储液罐或桶了。
也许爆的是啤酒瓶,他一边妄想着,一边敏捷地跑进气闸门。他最近一直在和Ibanez一起锻炼——各种方面的锻炼——所以尽管去年他跑得气喘吁吁,现在他胸中的紧迫感却仅仅来自于这莫名其妙的状况。然而,他又感觉到嘴里干干的。
通往监控室的路是一条直线——他们花了几周才在那片不可穿透的虚空形成过的地方搭起了地板——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检查管道。当然,有一些秘度物质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但是由于Harry下达的命令,这些物质正以三倍的速度在系统中移动,从警报触发的那一刻起,一股源自AAF-D之外的巨大吸力就开始将它们拉入收集器,通过磁力振荡泵倾倒出去。无论那个技术员是怎么说的,这里肯定没有任何东西超载。他突然想到这可能是某种恶作剧,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只有J&M技术人员才能拨打红线电话……
他与站在最后一段走廊里的Phil擦肩而过,后者手里拿着拖把,满脸不解。“部长!”他喊道。“这他妈是什么鬼?!”
Nascimbeni没有理会他,冲过走廊,直奔监控室他妈的什么鬼他妈的什么鬼“他妈的什么鬼!”他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差点摔倒在地上。
一切都错了。走廊错了,地板和天花板错了,墙上的管道错了,从他进来时就是错的。他和他的团队花了将近一年实施的维修和翻新,现在一个都看不见了。
将近一年。他仓皇地掉头就跑,掠过监控室窗前,冲向门口,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也能看出来。
他是在2002年的奥秘消解设施AAF-D里。
他飞快绕过最后一个拐角,撞开门,冲了出去。他看到两道橙色一闪,暗自疑惑为什么在没人执勤的时候,还会有人会穿着制服……
……然后他意识到制服也是错的,那是背心而不是连体服,还有棒球帽。现在只有他自己还会戴着棒球帽……
……接着他意识到了制服里的人是谁,胸口突然换了一种不同的紧迫感,他的肌肉因猝然来袭的痛苦而哀嚎。
“老大?!”Romolo Ambrogi飞快地跑向倒在地上的老人。“老大,怎么……Dave!呼叫H&P!快点!”
David Markey拨打电话时,Nascimbeni心脏病发作了。

Ibanez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感觉这么紧张了,她也想不出为什么。她是焦虑了?醉了?发春了?那是一种让你觉得需要拉伸双腿的感觉,只是她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有这种感觉。她以只有她能达到的速度在走廊里狂奔,这让她感觉无比美妙,尽管她只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像风车一样挥舞手臂。
她戳了戳无线电。“有话快说。”
Harry回应。“Al会被困在AAF-A,直到地铁冲刷完毕。”
Howard Yancy插了进来,声音颤抖而迟疑:“呃……这儿出了点……情况,办公室这边。但已经处理了。你只要管F-D就行,老大。”
她不喜欢听到这个,但她信任Yancy。她压低身体,跑得更快了,愧疚地享受着成为第一响应者而非畏缩不前的机会。当初我就该这么做——
“噢!”她撞上了什么东西,什么人,穿实验袍的什么人,他们两人都摔倒在地。她的头撞在地上,灵感先于剧痛袭来,她尖叫道:“该死的,Willie!”
她翻身站起来,把皱巴巴的实验袍甩回它的主人身上,这时她看到Wettle一脸迷茫地走出办公室。“什么?”
她转过身去查看被她撞倒的那个男人。
男人?更像是个……男孩……
“我在哪儿?”Reuben Wirth揉着后脑勺问,Ibanez实在无法回答。

他们在他身体上方争吵。他想告诉他们不用麻烦,一切都好了,这样更好。他不希望他们打起来。
但他没法说话,事实上他几乎连呼吸都办不到,所以他们一直在争吵。
“我他妈是副部长!”Ambrogi喊着,Nascimbeni看到那张留着胡子的熟悉的脸一闪而过,然后一只指节凸出的手按住他的额头把他拽了回去。“别碰我!”
“拦住他们!”Émilie LeClair厉声道。“叫援军!”
“他们到底从哪儿来?”一个声音喊着回答。“这些人到底是谁?”
“我的孩子,”Nascimbeni喃喃自语,惊讶地听到了自己声音的柔和音调。“我的孩子回家了。”

灯光变红时,Udo Okorie僵在原地。
她一直站在那个炸毁的收容室里,感觉过了一个小时,但实际上大概有三个小时,一片尘云围绕在她身边,丈量着这片记忆的废墟。当然,她以前也做过这件事——事实上,每次她学到新技巧时都会来试试——但不知何故,她觉得今天可能会有所不同。
一年了。
从某种反常的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个周年纪念日。
于是她伸出手,让颗粒在空中翩翩起舞,品尝着与奥利哈钢喷雾一同浸入裂缝中的灰烬,与宇宙的每个频率逐一共鸣。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没有什么可以了解的。
这一天和其他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是他的忌日而已。
在某种程度上,她松了一口气。也许这是一个征兆。也许她可以说服自己把它当作一个征兆。也许,终于,她可以放下这件事。
她走出收容室,用钥匙卡在身后锁上它,然后她立刻看到了他。
在地板上,走廊尽头。
死了。
她高声尖叫。
又一次。

Wettle跌跌撞撞地快速起跑,在警笛声中沿着墙根飞驰而去。他感觉蚂蚁爬遍了全身。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理智。
他的自我保护本能从来都不太行,但今天状态不错。去S&C,他想,他知道这是正确的决定。去告诉警卫。如果他状态真的有那么好的话,他早该意识到,此时此刻他正在离控制与收容部部长越来越远,但那对他来说要求太高了。
路程并不漫长,因为复制研究分部差不多是背靠着Ibanez发泄怒火的领地,但是感觉上非常长。他比起去年一点没瘦,甚至可能胖了一点点。然而——
“放开!”一个女人在尖叫,他看到了奇怪的景象:一个高大、瘦削的铜色头发女人,双手被铐在背后,与其说是在顺着走廊朝他跑过来,不如说是在不断向前倒下,却一直没有摔到地上。她穿着一件老式童子军外套,是连体服出现之前的那种制服;他都忘了还有过这种东西。她身后追着另几个特工,他们穿着正确的制服,一边喊一边高举手臂。其中一人举起了枪,Wettle举起双手。
“别开——”他一边开口一边躲向一侧,避开迎面而来的女巨人。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他躲错了边。

“突破!”他略略恢复知觉时,她正在直接对着他的耳朵尖叫。“我们必须去应对突破!”
“没事,Janet,”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上方传来。“他们说……他们说部长……正在处理那个。”这名男子听起来精神恍惚。
“该死的,Stewart,别小瞧我,不然就他妈给我等着瞧,我会顺着你的裤子爬上去,把你的蛋咬掉!”她仍然戴着手铐,在瓷砖地面上把身体拱成弧形,一脚踢到了Wettle的某个神经末梢丰富的部位,让他立即进入了不那么舒适的沉睡。

Nascimbeni站在“洞穴”的支架上,手里拿着一瓶结满水珠的啤酒。“她真是个美人。”
“她只是个大地洞。”Ambrogi举起自己的瓶子喝了一口。“我能把这个扔下去吗?”
“不要啊,”Nascimbeni假装惊恐地倒吸一口气。“你不能往我可爱的小艺术馆里乱丢垃圾。”他指了指那些闪闪发光的白色储液罐。“这是我的瓷器遗产。”
“是我们排泄苦难的马桶。”Ambrogi拍了拍Nascimbeni鼓鼓囊囊的橙色背心的背部。
“呃,它现在还不是我们的。”Nascimbeni改变姿势,握住瓶子的颈部,并示意副部长也这样做。“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她一个适当的洗礼?”
“浪费这么好的啤酒,”Ambrogi说。“你刚才不是还不让乱丢垃圾吗?”
“这是传统,不是乱丢垃圾,”Nascimbeni笑着说。“这是文化。”
一,二,三,他们在栏杆上打碎了瓶子,看着琥珀色液体落入深渊。

特工们匆匆地跑来跑去,天知道在忙什么——实际上,从他们压低的谈话声的语调来看,她甚至怀疑他们自己是不是知道——而Lillian以平稳、优雅的步伐继续她的朝圣之旅。她拦住过一些人,询问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给她一个直接的答案,而她作为模因学家在突破发生时没有任何职责,所以她转而依靠仪式的力量。她走向Bernabé Del Olmo踏上末路的那间实验收容室的焦黑空壳,晃眼的实验袍在身后四处飘飞。那个信封在她的实验袍口袋里,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她都打算烧掉里面的东西。
她转过拐角,然后停下脚步。
她的心跳也停了。
她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掏出一张单色、无修饰的白色名片。她把它放在左眼前,直到能看出隐藏其中的纹样,然后又盯着那个站在封了胶带的门前的男人。她把它放在右眼前,再次测试。她把卡片举到离脸更远的地方,然后拿近,使它完全遮住视线。她让眼睛失焦,再聚焦,再失焦。
她放下卡片,Del Olmo仍然站在那里。他正将钥匙卡划过读卡器,当然,它已经坏了。
当然,他已经死了。
“你已经死了,”她说,丁香花的香味在她周围升起。
他转身面向她,但是目光还来不及接触,一块猛然阖上的隔板就挡在了他们之间,它太近了,带起的风把她的头发向后吹去。她转过身,看到一个S&C特工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放在一个红色大按钮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女士,但它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她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对她来说是件新鲜事。

Nascimbeni在灯光由红转白的那一刻醒来,他听到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说,“他们会在改建时撤了这玩意。就算在正常的光照下,阻止心脏病发作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我们确实撤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道。Delfina?“它……又自己回来了。”
“什么?”另一个声音是LeClair。“你在说什么?”
“全回来了。”Delfina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敬畏。“全回来了。整个设施……回到了2002年,它带来了……哦,我们需要你回到医院去,医生。我们需要你做一些测试。”
“那就帮我把他搬走吧。”他感到身体升到了空中,有一瞬间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正在升入天堂。然后Delfina的脸出现了,而且……他还是不能确定。
“嘿,”她说。“坚持住,伙计。我们会送你去——”
他抓住她的胳膊,看到她的棕色眼睛担忧地瞪大。很好。担忧吧。你需要担忧。
“Rydderech,”他发出嘶哑的声音。
“什么?”
“Rydderech说,只有我们能阻止它。”
“我们已经阻止了,伙计。别在意她说什么。”Ibanez的眼神越过他躺卧的身躯,他转过头——费了很大劲——看她在看什么。
她在看LeClair,而LeClair正低头看他。“你心脏病发作了,Noè。放轻松。”
他试图坐起来,但他的肌肉不允许。他突然发觉他们正在移动;他看到了头顶的灯,那些错误的灯,他感觉到控制力和意识在消散,甚至在他感觉到针刺之前。“他说……最糟的……还在……”
后头。

Lillian走出电梯的同时,Harry也走出了宜居性与生命维持保障部,Ibanez从AAF-D中走出来,两名医疗技术人员正把Wettle推向H&P。他们看着他在轮床上扭动,夸张地呻吟着。“求求你,”他在哭。“不要再是锁骨啊。”
“刚刚发生了什么?”Harry问。
“我刚刚见了一个鬼,”Lillian回答。
“我刚刚逮捕了一个鬼。”Ibanez像是快抓狂了,眼睛四处瞟来瞟去。“然后又是三个。之后又有两个。”
“你们在说什么?Harry看起来吓呆了。
“我希望你没有换掉你的助理。”安保部长按下无线电。“主管情况如何?”
“在走地上路线赶过来,”Yancy回应。“地铁里仍然到处是F-D的反流。其他地方的状况全部是绿灯。”
“好吧。”她松开按钮,摇了摇头。“全部是绿灯?我……说真的,我怀疑我们是不是真有一个颜色来表示这个。”
“表示什么?”Lillian走到他们中间。“这里出了什么事?谁……这次有谁死了?”
“没有。”Ibanez疯狂抓挠着头发,然后呼出一口气,她的嘴唇像橡皮筋一样颤动起来。“没有人死。何止是没有人死。”

“你不需要埋葬生还者,”Ngo喃喃自语。
McInnis主管:她预见了它的到来。她知道这将会发生。还有他也是。我们需要找出原因。
Blank博士:我告诉那孩子的父母他已经死了。现在我他妈要怎么跟他们说呢?
Ibanez部长:我们他妈的根本没有为这种事设过协议。我的第一反应是把他们都塞进炸锅里,要不是因为……呃。你懂的。
Wettle博士:这意味着大家终于可以不再谈论他们了,对吗?
<沉默。>
Okorie博士:我不明白。它没有……但其他人都……我不明白。
Lillihammer博士:他甚至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能见到。
Ngo有一种可怕又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们的集体头痛才刚刚开始。

两个房间由一面玻璃隔开,两边各站着七个人。第一个房间里,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穿着亮蓝色E级连体服,个个都显得困惑不安。
另一个房间里,有四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他们穿着各式不同寻常的服装,看起来比被囚禁的同僚更沮丧。
“过去12个月,我们亲眼见证了‘不可能’的惨死,”Harry说。
“是啊,”Wettle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但这还是不如昨天的事来得诡异’?”
“现在,”Lillian说。她透过单向玻璃盯着Del Olmo;在过去一个小时里,她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他。“就是现在,就在这里。我们身处之处。”
“自从突破被阻止后,还没有人与他们交流过,对吗?”McInnis问。
“是的。”Ibanez的表情变幻莫测,好像无法决定要摆出什么样的脸孔。“除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进收容室,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可能是那些鬼写者克隆的,”Wettle说。
“他们不是,”Lillian说。“或者至少那样说不太通。为什么他们要冒充我们认识、而且明知已经死了的人出场?还有,他们到底是怎么出场的?”
“从监控上看,他们就是……突然出现。”Ibanez靠在通讯台上,背对窗户。“在他们各自原本的死亡时间前5分钟。Wirth出现在他办公桌本来的位置——现在桌子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就在除Harry之外的整个部门眼前栽倒在地;我的特工出现在办公室里,把大家吓得屁滚尿流;那两个技术员在监控室,谢天谢地当时没有其他人值班;而Del Olmo在得意洋洋地赶去那个我们还没重建的收容室。”
“还有Dougall,”Udo说。她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垂头丧气。“死了。”
Harry一只手放到她肩上,她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监控有没有拍到……?”
Ibanez点点头。“他突然出现,走了一会,做了一遍那个‘什么?!’的小动作,然后就倒了。和上一次一样。就算有那么多新的监控设备,我们还是没有注意到他。”
“至少那些新监控设备还在。”Nascimbeni坐在助行器上,看也不看窗户和另一边的人。撇开友善的玩笑不谈,他其实并没那么老,他的心脏病病情也相对较为轻微。在基金会及时有效的医疗护理下,他在几个小时内就可以行动了;现在已是深夜,他们也不好把他赶走。“我还是没法……没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
“它倒退回去了,不是吗?”Harry揉了揉额头。“又回到了2002年的样子。整个该死的设施。”
“是的,”Nascimbeni嘀咕。“所有改造都没了。所有新隔断,所有新设备。Phil说,这感觉就像在高速公路上犯困,你昏睡了那么一小会,就看到整个环境一下变了个样子。有人把磁带倒带了一整年。”
“并且把死人倒回来了。”McInnis叹了口气。“好吧,需要有人审问他们。搞清楚他们都知道什么。Astrauskas小姐此刻正从Area-21飞回来,最迟明天下午她就会到现场辨认她直接认识的人的灵气。在此期间,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并确保AAF-D的……情况,得到解决。”
“还好我们把抽吸系统装在了外面,”Nascimbeni说。“如果在里面,它就会消失,而整个该死的设施就会爆炸。再一次爆炸。”
“这,”Harry缓缓地说,“从现在开始就是我最不喜欢的节日。”

Ngo从Del Olmo开始问。她想,这位资深模因学家最有可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他说。“我不明白。在我看来,你们这些人今天完全就是疯了。我正要去赴约,然后……”他眯起眼睛。“门出了点问题……然后隔板就砸了下来,你们叫我不许动。我和其他人关在一起已经有……感觉像有几个小时了——”
“是有几个小时了,”Ngo同意。
“——而他们也都想象不出你们是着了什么魔。”
Ngo深吸一口气。“嗯,首先,去年我们亲眼看到你们死了。”
Del Olmo眨着一只眼睛,但没有回答。实际上,他可能两只眼睛都在眨,但这很难判断——他的左眼上罩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眼罩。没人能够解释那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似乎是趁警卫不注意的时候戴上了它。
“我们看到你去S&C赴了那个约,你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阵子,然后试图逃离一场连锁收容失效——没逃掉。它把你整个吞掉了,把你溶解了。”
“哼。”他摇摇头。“我可不记得自己被整个吞掉和溶解过。但我承认……在我试图打开那扇门的时候,确实感觉精神有点恍惚。”
“你看上去就像只是在走个过场。”Ngo点了点头。“还记得2002年9月到现在你都做了什么吗?”
他畏缩了一下。“这恐怕超过你的许可等级了……但是如果你放我去LeClair那儿修一修我的玻璃假眼,也许我可以给你点暗示?”

Janet Gwilherm试图用目光把Ngo的记录板烧出一个洞。“我跟你说过了。Del打发我们去应对突破,后来我们阻止了一场突破。她又把我们调回了‘随机游走’,然后我们就他妈结婚了。”
Ngo感到自己的眼睛瞪大了。“哦?嗯……恭喜!”
Gwilherm指着身旁的壮汉。“来见见Stewart Gwilherm先生。婚礼上是部长把新郎交给了新娘,你信不信?”
“通常不是把新娘交给新郎吗?”
Gwilherm卷起袖子。“我倒要看看谁敢。”
“没人敢挑战她,”婚前姓Radcliffe的Gwilherm表示赞同。
“看得出来。”Gwilherm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的微笑暗淡而忧虑,她曾经蓬乱的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她的丈夫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只是右脸上原有的一道疤痕不见了,而且他的眼睛显得……很疲惫?魂不守舍?
Ngo耸耸肩。“你们当时阻止的是一场什么样的突破?”

“一直没搞清楚,”Markey承认。“当时差一点就全面崩溃——我打电话给主管,但是不知为什么,和我说话的是Blank——然后,唰,一切都给那些管道吸走了。”
“那是新的溢流系统,”Ngo解释道。
Markey盯着她。“新的什么系统?”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技术员……你知道现在是2003年,是吗?”
“当然。”
“几小时前,你不是又遇上了一场跟那时完全相同的灾难吗?”
他皱起眉头。“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我几小时前在做什么,但我非常确定那不算是灾难。嗯……”他打了个响指。“天哪,我怎么忘了?老大心脏病发作了。他还好吗?”

“他很好,”她撒了谎。“你可以稍后和他谈谈。技术员,我们对时间线非常困惑。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去年九月的事件就在刚才再一次发生,而你们七个人在中间这段时间都……不在了。”
Ambrogi看起来很惊恐。“怎么不在了?”
Ngo将一块沾血的布料放在两人间的桌子上。那是他的制服名牌。“你爆炸了。”
他盯着那暗红色的遗物。“我真的不明白。可能是逆时性材料?搞乱了时间线?”他在点头。“也许你们进入到了一条交替分支,然后……它其实是一个闭环,于是你们又跳转回了正常时间线,就是我们这里——过去一年我们一直在的地方。”
“那为什么我们对你们说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
他紧闭双眼。“我不知道,博士。我可以和老大谈谈吗?”他突然猛地睁开眼。“等等,该死。你说我爆炸了?”他站了起来。“让我和他谈谈,就现在。可怜的老家伙一定他妈的痛苦疯了。”

“简直疯了。”Wirth已经说了十遍这句话。“你们疯了。”
Ngo点了点头。“根据我们的记录,你被一条半透明的橙色触手拉进了AAF-D。”
他嗤之以鼻。“我见过一些狗屁不通的记录,女士,但从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半透明的橙色触手?”
“我们有……实验数据,能证明它存在。还有事情发生时的视频资料。你想看看吗?”
“我想不想看……我自己……被一个橘色海怪杀死。不,说实话,我不认为我会想看。”
“好吧,嗯……那你想要什么?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该放我出去。我发誓,我不知道什么收容突破。只要让我和Harry谈谈。或者Melissa也行!”

“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现实你非常冷静。”
Mukami耸耸肩。“你们是为了谨慎起见。我能理解。我不了解情况,但每个人都做出了我意料之中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只是一瞬间,Ngo认为她在狙击手沉着的脸上瞥见了一丝不确定。“扣留我们的警卫……他们穿的是传说中的新连体服吗?”
Ngo点点头。“在你那个版本的2003年中没有这个吗?”
“我这个版本的2003年。”Mukami摇摇头。“太诡异了。但没有,部长从没批准这件事。我个人认为她只是喜欢对我们摆架子。她更喜欢与人保持一定距离,而且这种距离最好是……垂直的。”
Ngo没有克制突如其来的笑意。“我想她很怀念你这种惹人生气的才智。”
Mukami扬起两边眉毛。“博士,如果Ibanez部长现在能够怀念什么事,你们一定是经历了与我完全不同的一年。”

LeClair摇了摇头。“我希望这不会成为一种潮流。”她修长的手指握住把手,拉出停尸的板床。Dougall Deering仍然保存完好;符咒效力仍在,尽管可能不会持续太久了。
“我也是,”Udo说。
LeClair把第二张板床拉了出来,刚去世的Deering二号晃动着挪到眼前。
“我就不打扰你们三位了。”医生叹了口气,与Udo擦身而过,向门口走去。
她呆立了一会儿,不大确定自己在期望什么,完全不确定该怎么做。如果旧的尸体消失了,那倒是会有一定意义。但如果新的尸体有什么地方不同,那就意味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有一袋沙。她知道她必须做什么。
“Deering博士,”她边打开背包边嘀咕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开始收集海马体,但一定有不那么复杂的方法可以达成这个目的。”

在Ngo采访时,Nascimbeni选择留在观察室里,经过数次简短的“谈判”,他设法说服了其他人让他单独留下。反正LeClair的人也会通过摄像头监控他,而他肯定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当然,提出最后那个论点时,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门开了,Phil Deering走进来。“嘿,老大。很高兴看到你能起来了。”镜子怪物突然出现在……
Phil倒吸一口气,退回走廊。那个幽灵消失了。
“怎么了?”Nascimbeni说。“这是单向玻璃,他们看不到你哥们的背影。”
“哦,感谢老天。”Phil又走了进来。“瞧,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太好,但——”
“——但我仍然是你的老大。怎么了?”
Phil拿着工作平板。他把它转过来给Nascimbeni看。“这是我刚拍的一张照片。”
Nascimbeni点点头。“5056的一面镜子碎了。他那张丑脸没把它们全吓碎才是件怪事。”
Phil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回话,在那段时间里,他像在听着什么人朝他耳边说悄悄话。最后,他点了点头。“Doug说,只要我的脸不会吓碎镜子,这些镜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Phil早就习惯了把这个生物说的每一句话都告诉别人,以免他们老是问起。“不管怎样。我想你可能想知道……嗯。好吧,你不会想知道的。其实这事真的很糟,而且Azad为了这个还不得不把大家都叫醒。”
Azad Banerjee仍然是Nascimbeni的副部长;他还没有正式替换掉Ambrogi,因为一想到要替换Ambrogi……“能不能有话直说,Phil?你每句话之间留给我思考的空间太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孩子在他的连体服里扭动着,眼睛不时瞟向镜子里颤动的身影。“你知道Doug在整个站点有三百五十面镜子吧?”
Nascimbeni点头。
“呃,有三十五面碎了。”
Nascimbeni差点站起来。“什么?!”
“真的。枢纽收容室现在有电力损失、材料压力和其他各种麻烦。Azad对此有个想法,所以他派我去检查低价值锁柜,然后……没错。七百个柜子,有五百二十个在使用中,其中五十二个坏了。和去年情况一样,收容设备损坏,但……情况更糟。糟得多。”
“百分之十,”Nascimbeni低声说。“老天啊。又要全体出动了。‘灰色情景’。”
“是的,我只是……觉得应该趁你还没睡告诉你。免得你……自己发现这个意外惊喜。”
Nascimbeni重重叹了口气。“当然,天知道我有多不愿意在这里看到意外。”

午夜前,在Blank的宿舍里,他们一言不发地聚到一起。Nascimbeni仍在使用助行器,看起来随时可能晕倒;不一会儿他就在角落里打起了瞌睡,辅助药物生效了。Harry照例坐在沙发上,但Udo选择靠在厨房料理台上。每当他们一方认为另一方没注意时,就会偷偷地望着对方。其他人都坐在各自习惯的位置上。
Lillian先开口。“那么……这是证明、否定、还是既没有证明也没有否定我们‘基金会七怒汉’最心爱的推论?”
“我认为时间线诡计假说刚刚从‘可能’变成了‘绝对肯定’,”Harry抢答。Udo对他点点头,但没有与他对视。“全靠新的安全系统,我们才没有完全经历去年的事件。它们在突破开始之前就终结了它。”
“那……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称呼那些人?”Ibanez问。“那另外七个人——不知为什么只有Deering不一样——他们的行为就像被困在时间循环中。他们表现得像又回到了2002年,直到事情发展得太离谱,无法继续……维持这种假象,他们就跳出了循环。他们仍然认为自己这期间一直都活着。”
“也许他们确实活着。”Nascimbeni挪了过来。“也许是我们死了。”
“也许我们现在也死着,而这里是地狱,”Harry嘟囔。
“但为什么Dougall……”Udo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点也说不通。”
“如果他死于完全不同的原因,就说得通了,”Lillian说。“有关联,但不一样。也许仍然是时间旅行之类的。也许有人对他玩了‘希特勒必须死’的把戏。”
Udo盯着她。“解释一下你的意思,然后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用希特勒来形容。”
“她的意思是,”Harry说,“也许只有Dougall死了,事情才能……走上正确的道路。”他哆嗦了一下。“不是正确,是……我也不知道。关键是,有人杀了他,这样他就无法……去做某件事。”
“但如果他与此无关,”Udo厉声说,“为什么他妈的——”
“是啊,”Harry点了点头。“为什么他也回来了,我不知道。”
“我们没有足够的数据来做出假设,”McInnis说。“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尽快开始收集数据。”
“不好意思,”Wettle说。“我们在谈什么?又是那些死人?”
Wettle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板上。Harry在他的背上踢了一脚。“是的,那些他妈的死人。而我们最好能赶紧习惯他们已经不是死人了。”
“我个人觉得,”Ibanez叹了口气,“这并不难办到。”
Nascimbeni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我甚至不知道该内疚什么了,”Harry说。“但我认为我们欠他们所有人的。他们是我们的人。我们需要与他们交谈,弄清楚他们知道什么,以及我们知道什么。”
“如果Roz证明他们是他们本人的话,”Udo问,“我们要放他们出来吗?”
McInnis点点头。“在我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们仍然是E级人员,但有相对自由。在43站范围内,我们可以看着他们。监视他们。确保他们的脱离死亡当中没有进一步的异常因素。”
“那之后呢?”Nascimbeni问道。他警惕地睁大了眼睛。
McInnis抿起嘴唇。“我想我们会让他们重新开始工作。我知道,明天开始我们就会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