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破灭

信仰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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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

11月17日

Site-43:加拿大,安大略省,兰布顿县


今天他们汇聚一堂。看着敌人数量减少,而不可或缺的盟友越来越多,这渐进的失衡让McInnis感到颇有趣味。他们现在在主席与部长会议室开会,尽管并非所有的主席与部长都出席了会议。等站点完全恢复正常运行后,会有很多岗位调整的工作要做——仅仅在几周之前,这看上去还是痴心妄想,遥不可及。但现在,和他坐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有Desagondensta、Thilo Zwist、Arik Euler、Lillian Lillihammer、Noé Nascimbeni、Delfina Ibanez、Harry Blank、Melissa Bradbury、Eileen Veiksaar、Nhung Ngo、Udo Okorie、Karen Elstrom、Xinyi Du、Trevor Bremmel、Brenda Corbin、Gedeon Van Rompay,甚至连William Wettle都在,还有一个屏幕接通着ADDC中的Ilse Reynders,把野心放大一点已经并非不可能。

全局主管也抱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只剩最后一个障碍要跨越了,但那是个相当巨大的障碍。”

“一个?”Nascimbeni皱眉。“是两个吧。”

“他们是同一个问题。”Ibanez扳着手指关节。“Gwilherm对同伴的死毫无反应,可能是因为她根本没注意到,但也可能是因为她只是不在乎。Radcliffe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杀了他,她一定会出现的。就这么简单。”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Van Rompay问。

“他们间存在量子连接。”说话的是Du,在这个话题上他是最有发言权的。“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某种量子缠结让他能感知到她在干什么,我们可以假定这种连接是双向的,并以此为前提展开行动。”

“为什么?”Okorie逐个望向他们。“就凭他一直说的那些,她走遍世界、解放世界的幻想?那有可能是他编造出来的。”

“你见过他这个人吗?”Harry反驳。“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创造性的细胞。他闲下来的时候只看健身杂志。”

“哦,没错。”Wettle仿佛回想起什么好事,脸上浮现出笑容。“她跟我说过。”

“拜托,”Harry呻吟道。

“她说跟我是换换口味,然后她抽打了我的乳——”

求求你别说了。”

“不,接着说,”Lillihammer鼓励道。“我要把这个记录下来,当作抹杀触媒用。”

“那个……”

全局主管向新的发言者示意。“Ngo博士?”

“我们已经在这方面做了一点工作。Wettle博士,你能详细叙述一下你和Gwilherm特工发生性关系时的情景吗?”

Harry惊恐地瞪着她。“不。拜托,为什么啊?不要!”

“呃,那个,她总是在上——”

“我们才不要听这个。”

Ngo朝他同情地笑了笑……不,是深有同感地笑了笑。“对不起,Blank博士,但这是非常重要的数据。”

“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真怀念原来的你,”Veiksaar咕哝。“他可没这么假正经。”

“我不是假正经!我只是不想去想象Gwilherm抽打Willie的乳头是什么样子!”

“根据你的报告,”McInnis打断了他们,“每当你们有探听意愿时他都会积极透露该信息,Ngo博士。但既然今天整个小组都在这里,也许你们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需要探听这个。”

“我认为这是一种简单的解决方案。我们需要一石二鸟,对吗?”

“那是当然,”全局主管赞同道。“或者至少,如果我们只能杀死一只鸟,那只鸟必须是她。”

“哦,我和Corbin博士讨论过他们间的连接的性质,Du博士刚才说的多少印证了我们的猜测。Brenda,你要来解释一下吗?”

Corbin把脚架到了桌上。她不是个拘礼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讲礼节。“没问题。我们从一开始就记录下了Radcliffe说过的所有的话——确切地说是那些模因学家记录的。为了检测认知危害。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Lillihammer点点头。“‘那里面什么也没有’用来形容那些信息的内容本身也相当贴切。”

“从理性科学的角度来讲,当然是这样。幸运的是,我是一个非理性科学家。”

“击个掌,”Okorie欢呼道。

“我更喜欢你拍其他地方。”Corbin眨了眨眼。Okorie脸红了。

神学家继续说下去。“Radcliffe的信息里充满了……我只能称之为宗教狂热。他像一个祭司爱着自己的神一样爱着Gwilherm。全心投入。他对她既有迷恋又有崇拜,还有不止一点点的恐惧,而他把这些都投射到太空中。”

“确实是字面意思,”Veiksaar补充道。

全局主管朝她眨眨眼。“什么意思?”

“通信塔一直都在把他的信息传播到全球各地。”

“那怎么可能?”McInnis问。“上个月那次行动之后,你们肯定已经控制了那里传播的信息吧。”

“本来应该是这样,”Veiksaar说,“如果它们是通过常规线路传播的话。但它们不是。我们可以在线路里追踪到他的每条信息的信息签名,但关停系统并不能阻止信息传播。我们甚至试过切断缆线。它们还是从断点处跳了过去。哪怕只是延缓一条信息的传播,我们都需要拆了整个通信塔。”

“那就试试看,”Lillihammer说。“拆了整个通信塔。”

“首先,”Veiksaar恼怒地回嘴,“那个塔是我们与世界其他地方的唯一联系。”

“其次,”Ngo补充道,“那样会扰乱我的计划。”

“你那个计划,”Lillihammer吼道,“还把抽打乳头当作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呢。”

Harry不住地叹着气。“我们能不能用委婉语来表达这个,拜托?”

“恐怕在这件事办完之前,我们还会说得更加露骨,”Ngo的歉意听起来很真诚。

“因为我们要把那个婊子从他一手捧上的神坛上打下来。”Corbin模仿打苍蝇的动作。

“为什么?”Bremmel问。

“因为他就是她无敌的原因。”

Nascimbeni的眉头皱成一团。“解释一下。”

“他相信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他想要她是什么,她就成为什么。那就是他的能力。只有他的能力我们从没弄清楚过。”

Euler的前额也同样皱了起来。“这只是……一个猜测?”

“这是事实,”Corbin坚定地说道。“Radcliffe的信息同时还带有强烈的阿吉巴波动。就是信仰的能量。”

Harry正在用舌头探索智齿的牙缝。“是他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但他扶持了她。他用自己的信号强化了她的信号。她还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很致命,但她会成为我们最近几个月来所看到的那种超级武器,是因为她同时拥有他们两人的力量。”

Lillihammer显得很快活。“每一个强大的女人的靴子底下,都踩着一个说自己活该挨踩的男人。”

“那你们打算拿这信息来干什么呢?”Ibanez问。

Ngo显得有些疲惫,也有些不自在,但却信心十足。“我们要给那个男人制造一场信仰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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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0日


“准备好了,”Ngo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McInnis示意她坐到办公桌的对面。他的办公桌。他发现自己会在四下无人时爱抚它光滑的表面。他不是个贪图物质的人,但允许一点点小情怀的存在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你感觉可好,博士?”

她显得很难堪。“我知道我反应过度了。但那只是……只是有点实在太。”

“我能理解。去休息一下吧。”

“对不起长官,我想我还是需要见证这一切将会如何展开。你可能还会需要我的技术支持,而且不管怎么样,我自己也很想看看它是否能像恶心我一样恶心到她。”

他轻声咯咯笑起来。这是唯一一种他在有必要时能轻松发出的笑声。“你知道吗,以前在监督者议会里有种叫‘全知人’的人,他们的职责就是在议会成员无法出席时顶替他们?”

她点点头。“这很合理。”

“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该有个类似的东西。这样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就可以集体去大睡个三天三夜。”

Ngo没有真心大笑方面的困难,此刻她笑了起来。“我完全同意你,长官。但是显然,我们并不是O5议会。”

“显然。好了,既然你说已经准备完毕,我会让Ibanez部长着手搜寻Vector-3。”

“哦,对了。说到这个——她觉得她已经猜到在哪了。平行宇宙的记忆有的时候真的很帮得上忙,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

一想到没有这些记忆的过去几个月里他们能取得多少进展,他就一阵寒颤。

很可能他们根本不会有进展,他如此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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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基岩隧道。洞穴的天花板上有荧光灯,墙壁很光滑,左侧有混凝土面板。秘密的地下四层在这个现实中和上一个现实并无二致,就连唯一一扇关闭的金属门上被抹去的七个字符都一模一样。

像上一次一样,她使用了记忆强化剂。像上一次一样,她经历了一段Yésica在泽瓦拉村奔向死亡的记忆闪回,现在其中又混入了上一次她来到这里,在漫长曲折的隧道尽头一无所获的情景。

但是这一次,事情将会大不一样。

Site-43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适合躲藏?

她从腰带上解下钥匙卡,滑过读卡器。门打开了,换气扇发出嘶嘶声。

灯光亮起,门内是……

Stewart Radcliffe本人,一丝不挂地跪在地砖上。他的背向后反弓,手掌贴着地面,头部后仰,形成一个奇特的反方向祈祷姿势。出于种种原因,Ibanez很少去S&C的公共浴室,因此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番景象。在伊珀沃什沙滩上的一场排球竞赛中,她曾得以久久地仔细观察过这个男人的上半身,他脱过毛,身体曲线光滑又健康,不是靠类固醇堆出来的肌肉,而是长年艰苦的锻炼和举重的结果。她唯一能与之对照的对象是Howard Yancy,他也有类似的体格,而她曾有几次允许自己与他的身体变得过于亲密……

她没想到自己会需要告诉自己别再色迷迷地盯着那个种族灭绝的疯子看了,但现在她就在这样做。

Radcliffe在喃喃自语。他们早已将他在站点内的广播静音,彻底消除了它们的模因影响力,但他显然并不知道此事。

他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这样很好。她把便携无绳扬声器安在墙上,确保速干凝胶不会脱落,然后再次关上了房间的门。她会派个警卫看守这里,但这可能并没有必要。就像他在基准线留下的那具活的尸体一样,这个大个子男人牢牢扎根在原地。

直到回到电梯,她才按下对讲机。“Ibanez部长呼叫McInnis主……”她拍了一下脑门,重新说了一遍。“呼叫管理员McInnis。”

“McInnis。”

“他就在这里。我们去准备吧?”

线路里出现了一个更低沉的声音。“这里是全局主管。凯特角的篝火燃得很旺。我的朋友们会张开双臂欢迎你们。”

“但愿他们不会为这份善意而后悔,”她说。“完毕。”

凯特角是个好去处,但她不想死在那里。

这倒不是说她真的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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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2日


通过AAF-A下方的秘密设施疏散Site-43花了很长时间。Ibanez警告她的手下要小心疯狂科学家Wynn Rydderech,但他并没有出现。Lillihammer认为他正在努力维持站点周围基岩的完整,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Gwilherm最初登场时就会把整个站点炸得粉碎,持续地抵消爆炸极大程度地消耗了他的现实扭曲力量。但Okorie曾经见到过他,他还大发慈悲地送了她一程,所以他现在不出现有点奇怪。

Euler指出,也许这都要怪模因共振器。如果Rydderech就是基岩本身……

看到Zwist的脸色之后,他立刻放弃了这个猜测。这老人背负的良心债已经够多的了。

最后,几百人穿过了魔法工厂,来到了曾是休伦湖的广阔险恶的废土。生活在高地上的原住民将会尽可能地关照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为亲切的东道主。这种奇妙的权力倒转让McInnis的许多顾问感到讽刺的喜悦,尤其是Harry;他的末日史书已经写到了详述伊珀沃什地区最终归属的章节。

接下来就只需要确保还会有后世子孙能够读到它,并履行其中提到的义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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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批人早该去集合点集中,准备出发前往Rydderech的超级游乐场了。Eileen在手动发布集合通知,但她不知为何迟迟未发出最后一条。机房里现在只有Harry一个人,正在把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于是Ibanez用无线电叫他顺路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走过已经空无一人的后勤中心时,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它就像没上足油的自行车轮盘在转动……不,更像是超负荷运转的铸铁水泵……,那是他养过的鹦鹉反复撞击笼子一侧的声音。他一直都很讨厌那种声音。在他靠近珠帘时,他意识到他听见的是人声。Eileen正在她的小洞穴里发着前所未有的脾气。也许是通信系统崩溃了,成了逼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睡眠问题仍未得到改善,让她保持清醒的兴奋剂拒绝告别她的身体。听起来她在肉体上、情感上、甚至知性上都在承受着痛苦。他钻进珠帘,掀开后面的天鹅绒……

……一只踩在他胸口,狠狠了一下,他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人声的音量达到了顶峰,然后在一声满足的叹息中平静下来。

然后帘子被掀开了。

“你还知道要来啊,”Eileen说。“晚了。”

“你好,Blank博士,”一级技术员Charles Carter说。他用双手遮挡着自己的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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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应该有点生气才对。

不是因为他有理由生气。她反复的调情实在有些过火,他已经明确地告诉她,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说实在的,她能忍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但他觉得自己的爬虫脑此时本该提出抗议的,它却并没有。

“第39组,你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广播里,Eileen的声音显得欢快,积极,神清气爽。如释重负。“重复,第39组,请现在出发。”通话完毕的瞬间,Radcliffe的一小段发言插了进来,只有一个词“朋友们!”在整个H&S回荡。

站点里仍然是一片混乱。大部分的系统都停止了运转,到处都有结构受损,无数的宿舍和办公室无法使用。但是,等他们克服了这场最终的挑战——他拒绝把它视为一种“如果”的情况——长期的重建工作就将开始。

他的脚已经把他带到了某个他本来没打算去的地方。他是第39组的一员。他应该带上他关于档案、历史和艺术的所有笔记,去往北边的凯特角暂避,以防计划出什么岔子。但他知道,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呼叫他们取消行程;作为高层圈子的一分子,现在他比参与疏散的任何人资历都高。所以,在做出决定之前,他最后绕了一次弯路。

就像2002年9月8日时那样,他走进了Melissa Bradbury的办公室。

这里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损坏。她的运气好到了极点,拥有着整座设施里为数不多的未遭破坏的办公室之一。看上去就好像自从她撤离这里前往I&T后,就从来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他进门时,她正在把一条羊毛围巾塞进一个运动背包,他敲了敲门框向她示意。

她抬起头,露出微笑。“晚上好,亲爱的。”

他也回以笑容。“这里真不错。”

“准备好出发了吗?”她从最近的书架上挑出几本书,把它们装进附袋里。

“最后一组现在就要走了。”这不能算是回答,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她也知道这一点。“你怎么还在收拾东西?”

她羞涩地笑了。“你会生气的。”

“你在收拾东西,因为我会生气?”他装出夸张的悲痛的表情。“Melissa,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我保证。不要离开我。”

她大笑起来,又把围巾从包里抽出,扔向了他。“怪人一个。”

他把围巾缠在自己脖子上。“但是说真的,我到底为什么会生气啊?”

“我讨厌露营。”

他等待着。

他等了很久。“就这?”

“就这。那儿有虫子,Harry。我讨厌虫子。而且我的皮肤很容易晒伤。”她确实是白得像纸一样。“所以我在想,就是,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宿舍……”

“……而且假如计划没成功,他们要来杀光我们所有人,几千米的距离也没多少差别……”

她又一次大笑。“好吧,我想你是不会生气了。为什么?”

“想听真心话?”

“当然。真心话。”

他摘下围巾,走到她身边,把围巾放在包的顶上。“因为去凯特角比去你的宿舍房间远多了。”

差不多整整七年未曾实现的可能性漂浮在他们之间的空间中。

于是他毫不理会地走进了这片空间。他把一只手搭在她的夹克的后背——他的夹克,他们的夹克。她挑起眉毛。他身体快速前倾,而她后仰了同样的幅度,相信他会托住自己的身体。他俯视着她。她也仰视着他,她把下巴贴在脖子上,好奇的表情显得有几分滑稽。

“我们是在跳舞吗?”她问他。

“我们一直都在跳舞,”他告诉她,“已经跳了太久太久。”

她抿着嘴唇,笑意隐藏在每一条曲线中。

“怎么了?”

“你不觉得宿舍房间也有点太远了吗。”

他和她同时大笑起来,既然现在他们都张开了嘴……

除此之外,他还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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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wart Radcliffe凝望着他的神,沐浴在狂喜中,一如既往。其他的东西什么都不重要。没有什么能与她相比。她,只有她,永远都是她,只要有她就够了。因为她是这样告诉他的,而她不可能犯错,因为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朋友们,”他低声说道,他知道他们会听见,会理解,会微笑,点头,分享他对这一绝对真理的体验。“朋友们,新世界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而旧世界正等待着她赐予一场配得上它的毁灭,这件事已经拖延了太久。她现在一只脚踩在码头上,回望着她所完成的事业。废料从一个海流向下一个海,这是最纯粹的自由。她品尝着风的滋味,她就是吹散山顶新雪的狂风所带来的变革。只要她想,她就能徒步跨过狂暴的大西洋。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这样做。但是今天她将会扬帆出海,把未来从新世界带到旧世界,完成文明的轮回。海潮会让死亡之物重生,从地球的一头席卷到另一头。这是多么有诗意。多么美丽。”像往常一样,欢快的泪水充满了他的双眼。“她也很美丽。因为我爱她。”

“那我就全说了哦,”一个声音回答道。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回答过他。“我本来根本不认识你老婆,直到几年前我不小心害死了她。干嘛?这是事实啊。怎么了?好吧,好吧。是这样。我不认识她,然后去年9月9日,她来到我的房间,和我上床。她拽着我的领子,那可真够带劲的——我就喜欢强势的女人。我以前在德国还碰到过另一个女人,然后我又再一次和她初次见面了——又怎么了?好吧,随便吧。总之,你老婆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赤裸裸地推倒在地上,然后在我身上弄出很多隐喻性烧伤。不是的?那正确的名称是什么?”

一年多以来的第一次,Radcliffe停止思考神,开始思考Janet Gwilhe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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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8日


“拜托,只说你们的交互就够了,省略掉文学创作的成分。”

“我只是想稍微延迟一点精彩的部分,吊吊胃口。”Wettle身体后仰,两手枕在脑后,像平常一样毫不担心翻倒的危险。“啊……不过我告诉你,没有什么能延迟我的发射。这其实让她挺生气的。她还去搞了些药来,从……是叫膳房吗?”

“什么?”

“什么?”

“从膳房搞药?”Nhung重复道。“药是从药房来的。而且我们这儿也没有膳房,应该是食堂。”

“是饭堂,”Wettle用不正确的答案纠正她。她真想关掉录音机。她真想用它砸碎他的脑袋。

“不。等等,你是说……她给你搞了些药来缩短你的不应期?”

他嘲弄地笑起来。“呃,什么期?我是男的,没有经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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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回家来,”她脑中的声音说。“我犯了错。我犯了非常、非常可怕的错。而这都要怪你。”

她一只脚踩在跳板上,另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甲板。这是跨越的瞬间。是胜利的瞬间,无数次胜利中的第一次。但是现在,偏偏是在现在,他却要改主意?

“你伤害了我,”Radcliffe说。“你一直在伤害我。你是个坏人,而我还是爱你。我不想爱你,但你不允许我停下来。你需要我保持对你的爱,但我已经听说你干了什么。你干了。”

她不知道他发现的是哪个

“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明白。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却背叛我。你们都在跟我作对,不是吗?我被关在这底下,你们就在我头顶干那些肮脏勾当。你甚至跟我们的朋友都这么干。别想抵赖。我都让他们说出来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了。”

什么。她伸出手。她闭上眼睛,把手高举到头顶,试图感应他们。她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她都能感知到那一团金属和塑料和纤维和纸张和岩石——如此多的岩石——因为它们的每一寸都是她自身的一部分。她找到了那里,但她找不到他们了。她失去了他们。她迷失了自我。

“是我干的,”他告诉她。“我让他们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人。回到这里来,我们俩就能永远在一起。我可以爱你,你也可以恨我,我们能让剩下的人全都烈火焚身。”

她放下双手,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秘诀。我知道怎样实现它。我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但你得回到这里才能得到它。”

她的视线模糊了。她再也看不到眼前的船。她几乎连海洋都看不到。

“今晚我不会再祈祷。”

一阵失重感向她袭来。

“你最好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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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恢复神志的时候,当狂怒终于消退,为感官让路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齐膝深的浅水里,灰烬如雪片般从天空飞落。船,港口,站点,还有分量可观的水体都消失了。水正在从海洋中涌入,填入她刚刚纯凭本能抹杀形成的一片虚空中。

正如一个愤怒的神一样,Janet Gwilherm转身背朝大西洋,踏上了归家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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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练健美的男人只有穿着裤子时才好看,”那个声音仍在继续,Radcliffe气得浑身颤抖。“因为类固醇会让你的屌变小。她说她一眼就能看出我从没用过类固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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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真正信仰过你,”在她穿越密西西比河时,他告诉她。“我怎么能信呢?对无法证实的奇迹才配谈信仰。你只是我无法逃脱的恐惧。恐惧不会让人信仰什么。恐惧只会让人。这些年来我本以为我爱你。实际上那只是恐惧,还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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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没什么胎记好让我告诉你。在小说里总是有这样的胎记,这样某人就能在向另一个人吹嘘时把它拿出来做证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在高潮时抽了我的脸。两次都抽了,所以我很确定这是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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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也不信我。为什么我还要造就你?你从来都只会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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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屁股真的很平。从各个角度看都是平的。像块洗衣板。我觉得这样说一个女人不是在夸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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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胆小鬼。你打了我,然后逃跑了。你无法面对你自己,无法忍受看到我眼中映出的你真正的样子,所以你掉头就跑了。你不值得崇拜。你不值得。回到这里来,当着我的面跟我道歉,跪倒在我脚下,如果你真的非常、非常幸运的话,也许我会给你一件你不配得到的东西——我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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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8日


Ngo关停第二卷录音带。“你们怎么看?”

“我的老天,”Harry说。

“那可真够的,”Lillian赞同道。“你们是怎么……?”

“多亏了Radcliffe的即兴广播秀,我们有数不清的录音,”Veiksaar解释道。“医生告诉我她想要什么,而我给她看我能做什么。我们找到了书本里记载的所有音素,她根据Gwilherm的心理评估资料,将这些音节打磨成了一根非常尖的尖刺。”

“那真的非常令人生畏。”McInnis真的鼓起了掌。“干得漂亮。等另外那部分完成后,我批准你们使用这根尖刺。”

“我去预备一下通信塔,”Veiksaar咧嘴笑起来。

“她是一个女神,”Wettle插话。“你们的大计划就是用刺戳她?”

Ngo拍拍他的肩膀,这感觉很好。“戳的工作你已经全替我们做完了,猛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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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后还是回了Melissa的宿舍房间,但他们的嘴唇一路上都没分开过。这相当困难,但他们做到了。毕竟走廊里现在空荡荡的,而且他们选了一条瓦砾最少,相对容易避让的道路。

就像办公室一样,她的房间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床铺理得整整齐齐。

他们很快修正了这一点,然后彻底把它变得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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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3日


“你怕死吗?”

还以为她会更擅长枕边话一些。他伸手爱抚她的头发。“不,你没那么重。”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噗噗地吹气。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你就不能严肃一会吗。”

“我现在感觉非常严肃。”他的手拂过她的后背。“要是我现在去得了珠宝店,我就能让你看看我有多严肃。”

她用手托住下巴,朦胧的深蓝色眼睛望着他。“我问你怕不怕死,你却突然向我求婚。”

“突然吗?”他亲吻她的额头。“让我再说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她吻了他的嘴唇。“下次带着戒指再来试试。我很传统的。”

他笑起来。“哦,是啊,自古以来的传统就是聪明睿智的女人盯着天花板走路而撞上家具,因为她们在思考如何与散射光中的光学生物交流。”

“嗯哼。这可以追溯到牛顿的时代。他的妻子有个特制的褶边领圈,让她能永远不用低下头。”

“牛顿从没结过婚。”

她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那只是他们让你这么认为。”

他顶着它说话。“在这种情景下扮演‘他们’这个角色的应该是我,Melly。我是文献与修缮部的,记得吗?”

“是的,亲爱的,”她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你最近做出的修缮。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认为我已经回答了,亲爱的,”他还以微笑。“让我演示一下。假如现在我手里有那个必不可少的戒指。”他用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圆圈。“在这个假设上讨论,你愿意嫁给我吗?”

“只要能跟你讨论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她赞同道。“我愿意。我会很高兴把你我的名字连接起来。”

“太好了。”他握住她的一只手,把手指戒指套上去,然后吻了指关节。“那么在这世界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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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伦湖已经消失了,但流经印第安人小巷的曲折溪流莫名其妙地留存了下来。Nascimbeni和Gallo在溪边的一座摇摇欲坠的农场里搭好了帐篷,然后一同把钓鱼线抛入死水当中。

没有东西咬钩,因为水里可能根本没有生物,但这不要紧。这更接近于一种仪式。

Flora在Gallo的帐篷里睡着了。太阳正在西沉。有音乐声在风中飘荡,那是对岸的露天狂欢。比起直接参与,他们都更喜欢远远地听着它的声音。

那是他们的许多个共同点中的一个。

Nascimbeni想都没想,就再次伸出手臂揽住了儿子的肩膀。这个姿态再次得到了回应,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钓着永不会上钩的鱼,直到星星浮现。又过了一会儿,Gallo发觉父亲正在轻声抽泣。

“怎么了?”他问。“发生了什么事,爸爸?”

“我放弃了一些东西。”

“什么?”

“没什么。”他抬头看着星星。“那不是真的。但它很重要。我放弃过的一切都很重要。”

“爸——”

“让我说清楚一点。这很重要,而我不擅长这个。”

Gallo转回头看着鱼线,在月光下,它像一条细细的蛛丝般难以辨认。“好吧。”

“我没有陪着你妈妈。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状况。她需要的关注比我愿意给的多,所以我远离了她,而她死了。”

“事情根本没这么简单。”

“从我的角度来看就是这样。”

“你的角度——”

“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可以等会再纠正我。先让我把话说完。这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好吧。”

“我从没注意到她病了。这是我的错。我从没注意到你和Luisa之间的问题。这也是我的错。别打断我。我不是说你所有的问题都是我的错。我是说,正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才会有这些问题。”

“爸爸,”Gallo摇了摇头。他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我做了更容易做的事。我不喜欢思考……人与人的事。我喜欢思考的是我能用锤子或者用扳手调整到正确位置的东西。”

“那不是真的。Flora——”

“是真的。我和机器说话,却不和家人说话。所以现在我要和你说话。”

“而你说的都是谎话。”

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什么?”

“你要在这里扮演情感压抑的机械师角色?在我面前?那是,不是你,爸爸。你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他放开Nascimbeni的肩膀,放下鱼竿,转过身面朝他盘腿坐着。“你躲避妈妈是因为你太爱她。你以为我不记得在‘黄金公主’看电影的那些周六?你给我们买好票,然后我们在剧院里待上一整天。你总是搂着妈妈,给我买有我脑袋大的爆米花桶。然后到了周日晚上,你就会坐在书桌边,对着蓝图紧张得透不过气,因为你整个周末一点工作也没干。你有两份责任,而你没时间同时兼顾它们,但你还是想这样做。所以你又工作又玩耍,把自己累得半死,三十八岁就得了心脏病——”

Nascimbeni扔下了自己的鱼竿。它沿着斜坡滑了下去。就像之前的那个平板电脑一样,他几乎没去注意它。“你知道这个?”

“我去查了你药瓶标签上的名字,爸爸。而且我能看到你有好大的眼袋。每当你很晚回到家,看见妈妈带着速食晚餐在沙发上睡过去的时候,我能看到你脸上的表情,因为她是想熬夜等你回来,却总是撑不住。当时我还不明白,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明白想要拥有你无法拥有的东西是什么感觉。”

天色已经很暗,现在他们只能看见彼此眼中闪烁的光芒。

“你离开她不是因为她不重要。你离开她是因为她太重要了。”

“这个地方也很重要。”他指的是这个站点。他真正的初恋。

“这个地方重要。不是对你,是对所有的人。我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一个净水设施能重要到让你在陪家人时都感到愧疚。我想现在我终于懂了。”

“但也就那样了。我确实在陪家人。”

Gallo点点头。“Romo。”

“没错。”

“你记得我把他揍得很惨的那次吗?”

Nascimbeni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你们俩互相把对方揍得很惨。差一点一起被学校开除。”

“那小混蛋跟我说他有两个爸爸,而我一个也没有。”

什么?他花了一小会恢复了镇静,这才能说出这句话。“什么?”

“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你爱他,不爱我。”

“这……我……”

“所以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因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当着我的面对我爸说三道四的人。”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觉得我听了几句胡说就会崩溃?”Gallo继续说道。“很多孩子都有兄弟。这不表示我不如他有价值。我不在乎你陪他的时间更多。我不在乎你和他有更多的共同点。我甚至不在乎你更喜欢他。”

“我——”

“我听都不用听。每个家长都有自己偏心的孩子。”

“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他的家长。”

“你和真是也没区别。”他本来想说点别的,但他突然闭上了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眯了起来。“自始至终?”

Nascimbeni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这口气吸得还是不够深。

“他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不在了。”他用轮胎漏气般的声音承认。

“我很抱歉,爸爸。”

“我放弃了他。”

“为什么?”

Nascimbeni耸耸肩。“因为我爱他。”

“跟你放弃我们是一个原因,”他儿子评论道。

“一个原因。”他悔恨地说。

他再次抬头仰望星空,然后是远处的灯光,最终回到了这片疯狂风景映衬着的儿子的剪影上。

“但是这一次,我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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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4日


她像一场风暴般降临伊珀沃什营,穿透了营房,穿透了电梯井,又穿透了基岩和宿舍,进入她存放秘密武器的秘密房间。她挥了挥手,墙壁就不见了,他仍然在那里,光着身子跪在地上,抽噎,哭泣,哀嚎。

“你!”她嘶吼道。

他眨着眼睛甩掉泪水,然后直起了身子。脊椎的格格作响让她反胃。“你回来了?”

“你这该死的蠢货。”她抽了他一耳光。“没用到极点的废物。我就知道该听从我脑子里的声音——不是你的那个。”

他把一只手按在脸部的红印上,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信物。“我等你等了好久。”

“就这?就?你等了好久,所以你决定把一切都烧了?”她一脚踹上他的胸口,用力一蹬,把他推倒在地上。她用光着的脚踩在他的胯部,然后用更大的力气向下压。“你太弱了。你他妈的总是这么。”

“你背叛了我,”他带着哭腔说。

背叛?那其他人呢?你觉得他们干的那些事算什么?”

“可你是我的妻子。”这句话半是声明,半是哀求。

“不。我是我自己。你是我的丈夫,这是一个你从来也配不上的头衔。”这荒谬的一幕让她突然清醒过来,她放声大笑。“我们在说什么呀?这不过是我们各自的万圣节戏服在打架。我们是一回事,你和我。我们本该是一回事。”

“你让另一个男人碰了你。”

她完全站直了身体,仍然像踩着一只待宰的动物一样踩着他。“没人能碰我。我曾经因为他们胆敢碰我而踩平过整片大陆。”

“你和别的人做爱。”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她把他的身体拨到脸朝下躺着,然后踏上他的背。“你这是在吃醋?是这样吗?你中止了整个计划,就因为你吃醋?”

“他知道所有的细节,”随着她脚下用力,Radcliffe挤出肺里的气体。

“给我听好。”她从他身上下来,跪在他身边,抬起他胡子拉茬的脸,使之朝向自己。“我需要你。你这个恶心的、不中用的傻大个。我需要你。”

他眼中充满伤痛和愤怒。“你把我扔在这里,然后让他睡了你。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本应该给人自由,你却让我们被困住了。”

“他们本来就要弄明白了!”她吼道。“其他的人!你他妈的杀掉的那几个!他们本来就要弄明白最特别的那部分究竟是什么,他们本来就要把一切修正过来,并且让它成为定局,但是不。你杀了他们。他们所有人。你到底怎么能做得了这种事?”

“我谁也没有杀,”他抗议道。

“他们已经不存在了,Stewart。难道你要告诉我,那些蚂蚁现在学会了把放大镜转过来烧我们?在过了整整他妈的一年之后?”

他眨着眼,更多的眼泪落下。她还见过比这更废的男人吗?“你想迷惑我。”

“你已经很迷惑了!好吧,这样吧。”她站起身,只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身体拉起来,恢复跪姿。“你就是不明白道理。我要修正你。”

“现在我已经明白了真相。”他的话语里有种陌生的强硬。

她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伸出手按住他的额头。“我跟LeClair谈过这个,在Wirth搞坏她的脑子之前。我可以改变你的。”

“改变我?”

“让你不会再有什么疑虑。这样你就能做好你的工作。”

他的胡子乱七八糟,浸透着泪水和血。她在刚才的某个时刻弄破了他嘴唇上的几条血管。她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你要把一切都收走?”

“我他妈当然要了。你实在太蠢,自己做不了决定。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只是不想在没必要的时候承担这种风险。你真的很会拖我后腿,Gwilherm先生。”

“你要抹掉我的意识。”他的恐惧和悲伤消失了。没有任何东西取代它们。

“尽管本来也没有多少,”她赞同道。

“你要夺走我的自由。”

她无视了这句话。她根本懒得管。“我们有一个完美的计划,而你把它全毁了。我们现在只能妥协。”

“我们不能在自由上妥协。”他没有站起来,但他挺直了身体。

“我们不能……?”她惊奇地摇着头。“你是认真的吗?其他几个人可是在偷走别人的身体,洗脑别人,把活人做成艺术品!你真的有那么天真?”她让力量传导到她的指尖。这件事可不像推倒教堂或者击落天上的卫星那么简单。这需要的是技巧。她几乎开始期待完成这次练习,然后回到她漫长的跋涉中去了。

“我相信那个计划!”他哭嚎道。“为什么你们都不信?”

“我们不知道计划到底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其中的一部分,但还是缺失了某些东西。我们本来可以弄清那到底是什么的,但现在不行了。你现在只能一个人去做,像个该死的巨婴一样。”

“我相信我们会弄清楚的。”

他的目光向下飘去。她强迫它们再次看向自己。“哦,现在你不需要信了。”

“信仰是我的自由。你不能夺走它。”

“行动是我的自由,但你还是逼我回到了这里。闭上眼睛吧。不会花很久的。”

他的眼睛仍然睁着。“你不能这样做。”

“交涉已经结束了。”

“你不能这样做。你不知道怎么做。”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又抽了他一巴掌,他的一颗牙齿松动了。“你很快就会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吼道。

他曾经呆滞的眼神现在充满了锐利的挑衅。“我不相信你能做得到。”

她突然一阵晕眩,就好像她过快地升上了过高的高度。她的耳朵在发胀。“什么……”

“我不相信,”他重复了一遍。

她的胃在翻腾。她的肌肉在疼痛。她的头脑里充斥着过度疲劳带来的灼热的作呕感,她只能勉强地维持举起一只手的姿势。“你他妈的到底干了什么?!”

“我不信仰你了,”他低声说。

“你……”

“你只是一个恶霸。一个残酷又愚蠢的恶霸。这意味着我也和你一样。”

“还给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弱,和他一样。

“靠我们是不够的。”他用膝盖向前爬行,将他的额头抵在她颤抖的手指上。“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我们是残缺的。”

“还给!”她尖叫着,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跌倒。

“也许等我们走后,他们能弄清楚。”

“你知道在外面他们叫我什么吗?!”她把手指按进他的发间,直到指尖向上反曲。“他们称我为!”

“你不是神。”

“我是。”

“你不是神。”

我是!”

“你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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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她丈夫的最后一缕遗骸被卷进空气循环系统,Gwilherm的体型肉眼可见地缩小了。微粒计数器事后报告了一次短暂的阿吉巴波动,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某个监控摄像头的某几帧画面捕捉到了Gwilherm的脸上掠过的一丝悔意——就在她转身离去之前,就在Delfina Ibanez飞身跃入门内,用靴子将她的鼻子整个踩进脸的内部之前。

几秒之后,她被自己的血液呛死。

三小时后,她按人类的标准开始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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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5日


McInnis刚看完文件,他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这是他坐在这张办公桌后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它就将属于William Wettle。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一头卷发,相貌英俊,但略有一点邋遢和疲惫,他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陌生实验袍,脸上的表情格外严峻。“下午好,请问你是……?”

“你知道4000-Eshu协议吧?”

McInnis眨了眨眼。这个人用一种不直接说出来的方式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存在着某种问题。某种基于交流的异常。有意思。

“我能为你做什么,博士?”

“实际上,我觉得我也许能为你做点什么。你们在这片林子里过的很艰难,你明白我意思吧。”

为了说好接下来的话,管理员感觉自己的脸都扭曲起来了。一个用词不当都有可能给他带来非常严重的麻烦。“你说林子,指的是森林骗子的避风港吗?”他成功了。他命名了那个东西并保住了自己的名字。他讨厌命名危害。

那人大笑。“不是,对不起。我说林子只是个比喻。但是你说对了,给我命名是个错误。”

McInnis观察着他谈及此事时有无含糊其辞的迹象,但没有任何发现。至少在称呼这方面,他可以相信这位陌生的博士。“好吧。既然你不太可能是在说兰布顿县,我猜你指的是更大尺度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们的人过去来没来拜访过这里,不过最近的几个月我们真的感觉很需要一些时间方面的咨询。”

与前一次不同,这次他的猜测显然是正确的。那人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明显地放松了下来。“我们付出了大量的艰苦工作和牺牲才来到这里,我可以跟你保证。从原初的时间位面几乎没法进入这条时间线。”

“为什么?”

“因为它分裂的性质,毫无疑问。”TAD特工耸了耸肩。“它不是一个典型的分支。”

“典型的时间线分支这个概念本身就让我感觉非常恐怖。”

那人勉强笑了几声。“你见过的要是和我一样多,就会学会不再担心了。人总是热衷于发现相似之处,寻找规律,确认骰子从初始位置滚向了何方。从那些当中可以学到不少,但是显然,不同之处给人带来的启示要多得多。”

“你不介意我验证一下你的证件吧?”McInnis问。

那人微微一笑。“当然不。”他递过一张白色卡片,上面印着两个同心圆。

McInnis把它插入他那台临时配置的43NET终端。“嗯。它和我们的记录不匹配。”

“那是当然,”那人赞同道。“我的是最新版本,而你们的已经过时了。”

“这上面说你们的总部在Site-15。”

“没多久。”

“那么我想你不是来自于这个现实的。”

“当然。我不是。”

McInnis把终端推到一边。“很遗憾告诉你,根据报告,这份证件正当的持有者已经死了。”

那人点点头。“我就担心会这样,但还是谢谢你帮我确认了。你有没有见过Site-15的幸存者?”

“没有,”McInnis承认。“也许根本就没有幸存者。那里的破坏……很彻底。”

“唉,反正我对于另一个我来说也派不上什么用。问题在于:我对于你来说能派上用处吗?”

McInnis思考着。“那取决于你来这里会向我提供什么。”

“关于你们的现实本质的专业咨询。”

“那你要什么回报呢?”

“这不是交易。我们为同一份事业效力。”

“这条时间线的基金会已经基本全灭。我现在领导的是某种……第二迭代。”

“我说的不是这个基金会的缩影,我说的是整个联盟。”

McInnis感到自己的眼睛睁大了几毫米。“你代表的是他们?”

对方点点头。“我已被授权自行评估你们的状况,并将其作为可发展成员的资格审查的一部分提交。”

“我会洗耳恭听。”

“目前我的印象是,你们的时间线并不稳定,因为它是诞生自一场前所未有的异常混乱的时间事件。”

“确实。”

“另外,在我看来你们的目标与手段与联盟的标准并不完全一致。你们已经明显背离了前任监督者的工作方法。”

“而且我打算进一步背离。几十年来,我们在追求各种目标的实践中发展出了我们原本的行为方式,但那些目标并不全都是高尚的。而现在,我们有了一次从头开始,从最基本的原则开始改变的机会。”

“考虑到基金会的一些做法,必须承认它和坚守原则沾不上边,但这还是……你们在多元基金会联盟的成员资格危险了。”

“自从最初的事件发生后,我们就没有再收到过你们的消息。在我看来,我们要么是被看作无法接触,要么就是被放弃了。就在我们开始修整一切的时候,你们又突然出现,指责我们不按规则出牌,我不确定这样做究竟意义何在。那些规则是为一场与此不同的游戏而设的。”他回想起Mukami就这一措辞展开的长篇大论,决定不再进一步深究它——暂时不。

“在多元宇宙的尺度上看,”TAD特工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基本上没有意义。”

McInnis将手放在吸墨纸上,指尖相抵。“我是以人类的尺度来衡量自己的行动的。”

“那我们来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怎么样?最近的一年多来,你们的时间线与记录在案的其他所有时间线产生了极大的不同。这是好事。这说明它很可能会作为一个独立的实体存续下去。这说明这里还没送命的人有机会避免瞬间消亡的命运。”

“我正希望如此,”McInnis点点头。

“那么你需要继续让你们变得更加不同。对这个世界做出有意义的改变。诚实的多元宇宙——假如我稍微无视你们这条时间线的话——并不需要担心那种东西。它们在框架中的位置是固定的。你们只是被捎带着而已。你们需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不然你们迟早会被甩进多元空间中,等待你们的不是迷失就是灭亡。”

“你现在是在建议我更加背离现有的规则?真是惊人的反转。”

那人再次向后靠去。“我衡量了你的决心。我发现它很强大。我已经见过你的人,他们也都很强大。我想你们真的有机会在这里创造某种可以长存的东西,而我作为多元集团的代表,乐得见到这样的事发生。毕竟成员越多,我们的力量就越大。”

“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对方轻轻点头。“说到这个,恕我冒昧,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打听。你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发生吗?”

McInnis思考了一会儿。他给出了他最有把握的猜测。

“啊,”那人微微一笑。“很好。是的,我想你猜的方向没有错。不管有多艰难,请在这个思路上继续下去,我认为那最终会有好结果的。对所有人都好。放眼大局,明白吧?神化是很棘手的东西,但我们可以用我们解决其他概念性难题的概念工具来引导它。”

他不完全确定对方的大部分发言的意思。那个人无疑很热忱,可能也很诚恳,但现在他说的话让McInnis难以理解。他有种不安的感觉,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消除他对此人身份的最后疑虑而故意为之。DTA特工通常是坚忍而务实的。TAD特工则差不多全都显得疯疯癫癫——那种专属于已经漂浮到理念之海的天才的疯狂。

“我可以回答你还没问出的问题,”那人继续道,“也许有一天,联盟会改变观点。但他们会需要某个人来给他们指引方向。一个领导者。”

“即使是对于我现在扮演的角色,我也是个差劲的人选。领导一个多元宇宙联盟可能超过了我的能力限度。”

“要说我从这么多时间线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困难会让一切成为可能。只要火烧得够旺,你就能把自己打造成各种有用的工具。”

McInnis停顿了一会儿。“实际上,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组合着属于我的工具套装。要是其中有像你这样的专家,一定会很有帮助。”

那人的表情突然变得犹豫起来。“我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机会的窗口可能已经快要关闭,而且我已经差不多了解到了我需要的全部情报。”

“那就做个咨询职位好了。”McInnis把终端拉到面前。“我有个正好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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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6日


“我们的家园,地球,已经被夷平。现在的世界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基金会。”

Harry欢快地点着头。“记得把这句写到新闻稿里。”

McInnis翻了个白眼。“每一个地区指挥部都陷落了。每一座主要设施都关闭了。每一个监督者都死了。外面也许还有幸存者,我们需要把他们带回组织。因为我们现在就是这个组织的引领者——这里已经没有更高的权威,也没有其他的应急计划。”

他们再一次全都来到了他身边,围坐在桌子旁。这是他所认识的最睿智、最机敏、最热情也最可靠的一批人。所有的伪神都已死亡。下一章终于要开始了。

“我以为这是主席与部长会议,”Veiksaar说,“但有一半的人不知为什么会在这里。”Melissa现在还没有任何主席职位,尽管她即将接替Anastasios Mataxas成为R&E的主席;那位老人的心脏没能顶住上一次模因大骚乱的冲击。Bremmel的部门在这条时间线上从未成立。Lillian仍然是Euler的手下,但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Euler并没有出现在这里。Reynders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加入了他们,据Harry所知,她的安保权限从未彻底复原。

“我请你们来到这里,”McInnis解释道,“是因为我今后将会需要可靠的建议,我也需要你们所有人承诺我可以不受限制地获取这些建议。你们每个人对这项事业的成功都是无价的,我希望正式确定我们的安排。我现在必须强调,你们是我的员工中最重要的十五人。因为对于眼前的艰巨任务来说,十三人显然是不够的。”

一时间,Harry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McInnis还在继续说下去。“你们中原本是部门负责人的,我要求你们指定代理人在你们不在场时代替你们行动,以保证你们本身的安全。当然,他们也需要知道这项安排的真正用意,这样在有必要时,他们就能在这个房间里充当你们的代理。”

“你不能这样做。”Nascimbeni粗暴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你没这个权力。”

“等等,”Harry说。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Melissa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比平时还要呆滞。Lillian看上去惊呆了。Sokolsky咧嘴奸笑。

“我拥有一切权力,”McInnis冷静地回答。“每一种。”

等等,”Harry再次说道。

“这是怎么了?”Zwist显得十分迷茫。

“我都还不是正式的博士呢!”Udo哀嚎道。

“长官。”Elstrom也站了起来。“按照行为准则,如果我们要完成这件事,就需要一次正式的公告。”

谢谢你啊,”Harry吼道。Melissa瞪着他,嘴张得大大的。

“确实,谢谢你,Karen。我知道我找到了最合适的总监人选。”McInnis也跟他们一样站了起来。“我以管理员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我的前任,我们的创始人,知道领导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对任何个人来说都是太过艰难复杂的任务。因此他挑选出一个代理委员会来管理组织在某些关键战线的事务;现在我将提名你们成为那些人的继任者。朋友们,如果没有不可调和的反对意见的话,我将提拔你们所有人成为监督者,并组建新基金会的第一届O5议会。你们是否愿意接受?”

Harry接过名单,将它记入会议记录。

O5议会

O5-1:全局主管(主席)
O5-2:Harold Blank(档案管理员)
O5-3:Karen Elstrom(总监)
O5-4:Trevor Bremmel(实干家)
O5-5:Melissa Bradbury(联络人)
O5-6:Eileen Veiksaar(运营者)
O5-7:Delfina Ibanez(斗士)
O5-8:Lillian Lillihammer(顾问)
O5-9:Ilse Reynders(圣贤)
O5-10:Noè Nascimbeni(人道主义者)
O5-11:Udo Okorie(Thaumiel)
O5-12:Thilo Zwist(普通人)
O5-13:Nhung Ngo(调解者)
O5-14:Brenda Corbin(神学家)
O5-15:Daniil Sokolsky(反对派)

他也记录下了管理员的请求得到的回应。Daniil Sokolsky在问题提出的瞬间就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Thilo Zwist要求详细解释这究竟是要他干什么。Harry和Melissa意味深长地久久对视,然后一起同意了。

Lillian Lillihammer直到了解了她将扮演怎样的角色才最终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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