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ond特工踏在了厚重的积尘上,老橡木楼梯吱嘎作响,尘埃在午后的暖阳里安静的飘浮着。
二十余年后,他终于回到了这里,他的伊甸园,他的刑场——
他回家了。
门口立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女人,阳光穿过她的衬衫和金发,这让她看上去正像一片朝霞——晨光透过纯白的云彩,照亮了昏暗逼仄的楼梯间。
Admond的眉头惊愕地抬起,又舒展开来,他把手从枪支旁移开,仰视着他的妻子。
“Elspethon想你了。”Lucy说,“我给外祖母打了电话,我们和你道别后明早再出发。”她又想说什么,然而哽住了,最终用微笑代替了难以出口的话。
你不应该留下的,Admond望着陈旧寂落的玄关想。
但一切已无法挽回。
Admond感到头晕目眩,像一个暴风雪中的孩子,只得沿着剥落的墙纸向Lucy的声音走去——她就在茶几旁,等待与他一起拆开好友们的信件,玄关的小鞋子消失了,他能看到Elspethon像只小兔子似的赶向那些晶亮的橱窗,为这次罕见的家庭聚会带回成堆的糖果,毛茸茸的棕发小男孩在货架的缝隙间钻出,手臂下还夹着一架新的红色漆皮火车。
Lucy查看信封上的寄信人,再念出信件的内容,房间里弥漫着野外篝火般的温暖静谧。
“Sedric Cracken在新加坡度假,寄了明信片来。“Lucy突然开口说,”也许你退休——或不用再做涉密工作之后我们也应该彻彻底底的去海边放松一下,不是吗?”
Admond抬头看着他的妻子,露出了马普尔式的笑容。
“尽力而为,亲爱的。”
“假期快乐。”Lucy吻他的面颊。
那些卡片和信纸仍然躺在茶几上,带着寄信人的笔迹和家常的琐事,Lucy伸手拆开了一个信封。
她尖叫起来,就像什么黏糊糊的手尝试扼住她的脖颈,扫落的咖啡杯与平静一同炸裂成了碎片,即使是再集机灵与麻木为一身的乞丐也会慌乱的奔逃,Admond死死抓住他的手,无措地寻求着解答和引导。
她看见了什么?
Lucy的手紧攥着,现实像夏日里的香草冰激凌一样化成了一滩泥,她打开的那封信由一角燃烧起来,那致命的信纸卷曲这落在左腿上,火苗悄然蔓延,不知名的颜色从百叶窗中奔涌。Lucy感到成千地狱中的利爪拖住了她的衣角,丈夫的脸在扭曲,她不能呼吸了,尖锐的吸气声夹着格格的不成声的呻吟充满了整个房间。刺耳的低语把她的大脑切开,顺着神经元像癌细胞般扩散,剪碎她,缝合她,这没什么区别。她尝试尖叫挣扎,但只是瘫软,艰难地痉挛着,仿佛洒出的面糊,她在乞求,视线在爱人的温暖的面庞和他腰间冰冷的枪械间冲撞。
Admond抓起了手枪,头脑在焚烧中安静地停滞,那双湛蓝的眼睛映着火光正像晚霞燃烧,她最后的理智在呼救。
篮子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甜品,Elspethon不舍地看着橱窗。
一位蓝衣的胖女士从他面前走过,再抬头时,那些亮丽的糖果已消失无踪。
他无法描述那一天他透过这扇窗见到了什么——
——他的母亲瘫倒在椅子上,像一支熔化的蜡烛,一个黑影举起枪对着她的额头——
枪口的火光——
一切都结束了。
Elspethon无法抑制地急促呼吸,心脏和肺生疼。
他向行人呼救,但没人看见那小小玻璃窗中的命案,他只是一个对着糖果惊惶的古怪孩子。
跑,跑吧,像只小灰老鼠,径穿过燥热的黑色马路,钻进草丛,直到前后的路都破碎了,变成荒诞不经的不祥故事,他要做的只是投入父母的怀抱。
他撞开大门,母亲在燃烧,地上流淌着她喷射的血液和脑浆,他的父亲向他转过身,环抱着他哭泣。
Elspethon僵在原地。
他认出了那黑影的轮廓。
咖啡馆中刻意营造的昏暗灯光摇曳着,身旁的一位建筑师对着电脑谈着生意。
这里远离闹市,仿佛亘古不变地供应着几样咖啡点心和廉价酒水,没有闪烁的灯光和震荡的节拍,甚至没有伴唱的爵士乐队,只有一只偶尔让顾客即兴弹上半曲的旧吉他,躺在吧台边上。
这样的地方最受那些乐意花整个下午沉思一个问题或读上一本书的人们青睐。
Elspethon心中的某个问句也在无数个这样的咖啡厅下午,伴随着记忆中父亲慈爱的目光盘旋着。
我们不知道这洪水从何方来,
就像忒拜城1质问鲜血为何流淌:
鲜红色的指尖上,
他早已与死者一同埋葬。
他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望向窗外,一个男人正拖着一具身穿白大褂的尸体。
又一次,这是绝不该在这里出现的情景。
Elspethon奔出门外,但在闷热安静的夏夜之下,冷清的小路上,只有他一人。
Admond环视房间,Lucy的椅子已被烧毁,但桌子和地板只是灼黑了,像老照片上烧出了一个洞,休息室的落地窗撒下夕阳,他在那天他的座位上坐下,看着这一切的终结,看着虚空。
直到一块冰冷的金属贴上了他的后脑。
“把枪扔掉,站到对面去。”
他照做。
“转身。”那声音又说。
现在他见到威胁者的面孔了:和他同样的棕发,同样病态的棱角分明的脸,和与他区别的如平整湖面般的蓝色眼睛。
在Admond的右侧口袋里有一柄应急泰瑟枪,但他不想去用它了,在这一瞬间这一切如此理所当然,他失散了二十年的爱子,也是他犯下的枪击案的目击证人,与他用冰冷的枪口会面,这是一个约定,就像火车站中相拥的挚友会做的那样,来终结一个在无数夜晚让他辗转反侧的梦魇。
Lucy看着他,他知道她在等待扳机扣下。
百叶窗透进了阵阵微风,向房中的空气带来了些清凉的林间气息,
父亲的声音传来:“现在。”
于是他放心地向后倒去2,倒进父亲的臂弯中。
身后的松树间有只百灵。
Elspethon抬起头,父亲坚毅的黑眼睛望着他,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一声枪响,Admond特工应声倒地,正倒在那处地板的焦黑处。
他的儿子曲起手臂,将灼热的枪口对准自己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