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lvie 01/12/2020 (Sun) 15:11:23 #34260094
在我小时候,因为我的免疫系统还未发育完全,我常在医院度过不少时间。或许是得了某种疾病之类吧,这确实意味着我特别容易生病。为了支付医疗费用,我的父母工作到很晚,所以九岁的我经常一个人待着,在医院的床上咳嗽、打喷嚏,忍受着生病的痛苦。
这没有让我太难过。我想父母和我有些疏远了,但你又能做什么呢?为了保持我的健康,他们不得不工作,我明白这一点,但是当然,我心里还是很受伤。我总会感觉非常无聊,所以有时候我会从床上跳下来,抓着我的输液架,在医院里走动。我看到其他的孩子,有些在哭,而另一些则坐在床上默默忍耐。有一次我向一个男孩挥手,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永远都没办法走太远,在走远之前,护士就会找到我,并把我赶回房间,而我则生着闷气躺下,沮丧不已。有时他们会觉得我可怜,带给我一个玩具或是一本书。我回家时总会带着一大堆毛绒玩具,而这已经让我足够开心了。
然而,有一次,我正走在过道里时,被一个老医生发现了。他是个秃顶,留着短短的、乱糟糟的胡子。我对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的头看上去像个方形”。
他脸上先前担心的表情扭成一个微笑,接着大笑起来。“那么,你看上去像一只小兔子!”
我理解不了这句话。我在宠物园看见的许多兔子都能跳得很高,但我不行,所以我这么对他说。
他的大笑消退成无声的坏笑。他把头歪向一边。“我想是的。”说着,他从我身边走过。但接着他停住了,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实在的……你为什么没有待在你的房间里?”
“我出来散个步。”
“一个人?”他一边接近我一边问。
“没有人会带我。”
“这样,我可以带你到外面去,如果你想的话。”
我想了片刻,咧嘴笑了起来,十分兴奋。我已经在那家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一直没有见到阳光,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然而,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比我更激动。他拔出我的输液管,在一辆轮椅上把我安置好,然后把我推到室外。
那时将近中午,阳光才刚开始变得刺眼,太阳照在我的皮肤上十分舒服,特别是在有凉风吹来的时候。
“我希望能够天天到外面来。”
“你可以的,我保证。”他回答道,“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他轻轻地把一条银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项链的末端有一块棕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这是一只兔子脚。有些人说它们能带来好运。而且这只脚来自于一只一生都非常健康的兔子。不幸的是,在野外,兔子们只能活一两年,但拥有一年的健康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不是吗?”
我只是点点头,回身仰望,闭上眼睛。在我的意识漂流于大自然的宁静中的某一刻,我陷入了昏迷。
sylvie 01/12/2020 (Sun) 15:24:11 #34261290
我从无梦的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那是我的病房。我坐起来,意识到移动身体对我来说是多么容易。护士们终于过来时,发现我正用新获得的精力在床上蹦跳。最后,我的家人来了,带我回了家。我的免疫系统奇迹般地变得更强了,而且一切都很好。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项链,而一段时间后,我几乎也忘了项链的存在。
但接下来,一年后,项链变得沉重了。每走一步都让我气喘吁吁。我的精力完全耗尽了,于是我回到了之前的医院。
在我的父母和一个护士说着话,不时带着我非常讨厌的同样的怜悯表情瞥我几眼时,我钻进了被窝,结果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房间已经空了。
然后,那个带我到外面的男人闯入房门,匆忙的样子一览无余,而且显然正在为某事而怒火中烧。但当他看到我醒着时,他又很快变换了姿态,装出那个假笑。“你最近好吗?”
“不好。”我回答道,紧张地在床上挪动着。
“好吧,出什么事了?是你的……是你的礼物不起作用了吗?”
“我感觉很难受。就像之前在这里的时候一样。”
当他的脸立刻扭曲成一种轻蔑的表情时,我意识到这触发了某些东西。但那表情不是冲我来的。他用手掌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头,不停地咆哮着“这只持续了一年”。
与此同时,我坐在那儿,惊恐万分。
“没关系,我只是忘了!”男人最后解释道,一边向我走来。“我可以帮你把这个修好!我可以把你修好!”
当他靠近我时,我张开嘴,一心想要反抗,想要尖叫。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sylvie 01/12/2020 (Sun) 15:36:54 #34262153
我醒来时坐在我妈妈的车的后座上,系着安全带。她微笑着,从后视镜里看我。“嘿,瞌睡虫。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觉得……”我一边说着,一边向下看去。我的项链变得不一样了,它的末端是一只白色的兔子脚,而不是先前棕色的那只。
“护士说你已经可以出院了。”
“我还需要回医院吗?”
“只有你再次生病的时候才需要。”
我紧紧攥着那个毛绒绒的护身符,然后望向车窗外附近漆黑的森林。“我不会生病的。”
“这正是我们希望的。”妈妈说,然后我们一路沉默地开车回到家中。
离开医院的第364天,我上了床。午夜,半梦半醒之间,我睁开眼睛,隐约看到我的窗户吱嘎作响地打开。在我的头耷拉下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屋里爬行,又慢慢走到我的床边。它摆弄着我的项链,冰冷粗糙的手摩擦着我的下巴,然后离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说,直到我意识到兔子的脚是黑色的。
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那东西一直都来。即使我把门窗都锁上,它也能找到进来的方法。我试着把项链取下来,但一旦摘下项链,我的身体就变得沉重,于是我不得不又把它戴回去。感觉像是我已经死了一样。像是这些来访是支持我活着的唯一维系。
它今晚会来。
我想我会让我的门打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