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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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13日 三波时间19:30

三波特兰市 摩伦诺区 纪念西路

暮霭四合,微雨迷蒙,Scott特工在盘曲交错的三波特兰街巷间谨慎地缓步前行。三天前,他随战术反应小组Delta Force XIII的队友们在William Johnson特工率领下,护送Site-64的最后一批高价值物资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Hillside公园的门径进入这座北美最繁华的异常独立城邦时,一切尚显得井然有序。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52小时,这座他曾因执行任务或休假旅行而多次出入的城市,已面目全非。6月11日,毫无前兆的情况下,基金会通过多国媒体发布了黄石超级火山将在72小时内爆发,且引发的地质连锁反应将导致"Gold Zone"采空区随之全面塌陷的紧急预警。随后是席卷全球的恐慌浪潮和大规模骚乱,笼罩在火山灰阴影下的西北各州犹甚。俄勒冈的本地居民,尤其是那些因工作业务或地缘因素而与三波市有过交集的,大都不愿接受基金会和GOC的安排,携家带口坐上临时专列和货运空艇前往俄亥俄、田纳西甚至魁北克。比起狱卒和焚书人,他们更加信任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波特兰管理者,自1922年被选为市长后连任至今的三波市守护神。在那方70km²的小天地里,它支撑着天穹,分隔出大地,点燃了日月,翻覆着云雨。它带领数万三波市民,躲过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炮火,摆脱了禁酒令时期芝加哥鬼灵的挟制,抗住了二战中第三帝国Obskura军团和极北战法师的侵袭,在七十年代基金会介入后保持了独立,于九十年代普罗米修斯解体后的萧条中重新崛起……这座为超过六万异常人形以及四万习异为常的平民提供了避风港的自由之城,在西海岸的俄勒冈到东海岸的缅因乃至大洋彼岸的英格兰民众心中,如同一座矗立在云谲波诡的后曝光时代暝海危崖上的灯塔。当他们带着三亲六故、左邻右舍、故友知交似潮水般涌入这座多数街区仍保持着上世纪初风貌的小城时,甚至未曾考虑过那些红砖灰瓦的小楼是否会在三倍人口的拥压下不堪重负,那位不知疲倦辛劳百年的灯塔守夜人又能否为一夜之间激增的数十万生民提供如常的清风朗月碧空疏云。

原本供衣着艳丽的希神族(Sidhe)和奇装异服的通灵者们在新雨初霁的午后和煦暖阳中无忧漫步的光洁石子路,已为数十万双鞋子带来的尘泥所侵染,几十万条手臂逃难时丢下的坠物,穿行间抛下的垃圾,更使得大街小巷满目狼藉。穿行于普罗米修斯广场-三波广场-鹿学院间的高速电车线路在连续五次加派车次仍难以缓解运力危机后,终因“坠星事件”造成的以太魔网紊乱和大断电而彻底停运。如今从鹿学院的草坪上到纪念公园的池塘畔乃至统合奇术中心的橡树下都是临时安置难民的帐篷,而提早入城的一批利益相关人士,业已挤满了全城的公寓、旅店、出租屋。待到昨天,那颗亚光速的伪黎曼流形弹头坠入黄石群山的前一刻,市长决定封闭三波特兰所有对外门径时,这座秩序井然的超常飞地,已然成了一片喧嚣嘈杂的混乱之窟。

希神族的代表团在市政厅前与市议会的奇术师们对峙着,成千上万的本土市民——包括合成人、仿生人、生化改造人——纷纷走上街头,抗议市政府的难民接纳政策和对当前乱象的行政不作为。游行队伍与难民们的语言、肢体冲突时有发生,而且往往演变为数百人参加的暴力斗殴,毒镖与枪弹齐飞,火球共电光乱舞。今早接到临时紧急命令而从列治文区的基金会办事处前往摩伦诺区圣帕特里克街203号的前O5-10私人寓所调查她及其全知人Salt勾结蛇之手一案的Scott特工,正是在一次发生于几小时前的本地居民与外来者“混战”中,因躲避流弹而与四名队友走散了。自前日难民大量涌入时即趋于无序的城内魔网,因昨天城市屏障遭受的几次外来冲击而愈发紊乱,导致奇术和常规通讯手段均无法实行,而几个月前的“迷光行动”更令基金会和麦克斯韦宗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三波市的麦宗WiFi网络自那时起对基金会及其前台机构成员全面关闭。

联系不到队友的Scott只能凭记忆和导航图贴着斑驳的青石墙前行,时不时还得躲进街灯的阴影里或狭窄的暗巷中,规避开各种让腰间的康得计数器和以太测量仪警报声大作的高危人形。从弧面天幕四角升起的乌云遮住了今夜的“月亮”,天空不合时宜地下起蒙蒙细雨,牛毛般的雨丝沿着他棕绿色纳米级三防战术服的袖口滑下,渐渐濡湿了脚下的石板路。

“啧啧,这样的天气竟然没有影响到那帮聚在普罗广场看海星五天座演唱会的重金属发烧友们的兴致。”Scott想起一小时前沿着视觉增强器中指示的队友所留标记,艰难挤过普罗米修斯广场汹涌如沸的人潮时的糟糕体验,不禁啧了一声。

“嗨,这位先生,今天最新的《三波特兰号角报》,有独家内幕披露哦,你不来一份吗?”经过一处街角时,不知从哪闪出来的报童轻轻揪住了他的外衣。

“好的,拿去。”Scott转身看向这位长着三双眼、四条手臂和满口尖牙的塞瑟林族男孩,随手抛给他几枚一美元硬币。

“抱歉,先生,不收美元,外面的美国已经完了。”报童摇着第四只手说。

“这个总可以吧。”Scott从战术背心的里兜中摸出两枚希神族银币,放进他的第三只手心里。

报童点点头,松开他的衣角,用第二只手递来一卷用防水纸印刷的《三波特兰号角报》,Scott单手接过,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开,Site-64的特工培训手册上关于塞瑟林族在对方拒绝交易后将突然进入暴力状态并倾向于夜间使用奇术捕食落单的行人这两条,他可是记忆犹新的。

沿着目镜中显示的队友路径痕迹,他又转过两个街角,略感疲乏,遂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台阶坐下来,掏出两块能量条,边嚼着边摊开这份三波市发行量第一的坊间小报,只见其头版赫然用闪着蓝色荧光的醒目标题写道:“爆炸新闻:三波市已遭海星信徒渗透,市长已被第五教会控制!

标题下方配有两天前贴在市政厅门柱上的一幅关于今晚海星五天座乐队大型露天演唱会的宣传海报,以及某个模糊不清的五芒星法阵照片,像是在一间宽敞的地下暗室里拍的。其下的文字则比图片显得更缺乏说服力:无非是对几个不敢透露姓名的所谓“知情人”的采访,加上一些自称占卜师、通灵师、先知的阴谋论者们的歪曲逻辑推断。至于其他版面,除了诸如“麦克斯韦宗推出新一代数据歌姬,互动性能全面增强,绝赞ing”、“安德森机器人新一代智能仿生人灰背隼型好评贩售中,是时候换个身体了!”这样的纯商业新闻外,就是“小丑巴伯和一大坨灰烬雕像被来自Site-17的软骨灯塔撞♂击臀部”、“今夜,大脚怪成为外部,温迪戈成了内部,外部反复进出内部……”这类从标题到内容都令人不堪入目的情色故事。

Scott有点心疼他的两枚银币了,当目光扫到一幅令头戴式增强器内置的认知危害滤过系统响起警报声的喜马拉雅雪人强暴希神族妖精动态图时,他忍不住啐了一口,扔掉手中的报纸,任它跌落泥水中。这位爱尔兰裔男青年,掏出军用铝壶,拧开盖子,仰头痛饮两口,起身继续前行。

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沿着队友留下的奇术标记,Scott又走了约莫十五分钟,转过一处青苔斑驳的三层石屋,他隐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这是一条窄到只能容一车单行的弯曲小巷,如同某些年久失修的三波市老巷子一样,没有装设街灯,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墙灯突兀地插在街巷拐角处的卵石墙壁上,在晦暗的夜幕中勾勒出一蓬小小的光明。脚下碎大理石板铺成的路面被岁月磨蚀得发亮,与那浅黑色的奇术路标一起延伸到目力所极的深邃黑暗中。

“到底哪里不对呢?是了,雨停了,风向很怪。”一股股EVE粒子如被疾风吹袭般,贴着大理石路面飞快流向远处的夜色中,从目镜中看去,以太浓度高的呈黑色,较低的则是一簇簇浅灰。Scott从腰间拔出基金会装备部改良款M17手枪,换上了炼金学部特制的镀银包氧化汞刻符文铍青铜空尖弹匣,这种造价高昂的弹药是他这样经常要出入类似三波特兰这种异常空间与蓝型、红型乃至各种非人实体打交道的特工们常备的制式品之一,不过每人也仅配有一弹匣。

Scott拉开保险栓,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左手旋动腰带上的一处按钮,启动了便携式SRA,又将增强信息模块中的认知危害滤过系统调到最高警戒等级,才缓缓抬头,只见暗绿色的不知名藤本植物沿着石墙攀上对面一幢带有哥特式尖肋拱形门窗的小礼拜堂二层窗户,又沿着窗台从远处的小门上垂下。左手边较近处是一栋粉刷着赭红色泥灰四层小楼,从二层开始,朝着小巷的正立面则饰以大片灰白色的卵石。三楼没有窗子,唯见那盏从墙体里伸出来的孤灯,橙黄色的光辉映得二层窗内更显漆黑,一层的窄门敞开着,与对面的礼拜堂一样,空无一人。但当他看向门内时,脑内响起了认知危害系统尖锐的警报声。

“嘎~嘎~嘎~,又有新鲜的人肉送上门来了。”一阵桀桀怪笑伴着蹩脚的俄式英语,从左边的空无中传来。

在寂静的幽巷内,惊闻这似人非人之音,不禁一凛,寒毛直竖,他应激性的向后一跃,左腿踏前,右腿在后,斜靠石墙,微成弓步,双手举枪,红外线瞄准仪直指笑声传来的方向——那扇小门。

但见门内坐着一位满脸皱纹堆累的老妇人,头戴一顶黑色俄式邮差帽,穿着灰白黑几色碎布拼接成的长裙,最令人骇异的不是她那看不到眼白和瞳仁的纯黑如渊双目,而是脑后的一缕鹤发,沿着前襟一直垂到她的腿面上,堪堪将及地面。

“小伙子,走累了吧,进来歇歇脚,让婆婆咬上一口,好好睡一觉,嘎~嘎~嘎~嘎~~”未见她嘴唇开阖,怪叫声却已响彻耳际。Scott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前迈了一步,握着枪把的右手慢慢垂下,他感觉自己眼皮像灌铅了一样沉,似乎随时都会睡去。心中用上所有认知阻抗训练时学过的刺激意向,依然愈发难以保持神智清明,他如梦游般又向小门跨出一步。隐约感到某种如蛇般迅猛又如丝缎般顺滑的东西正悄悄爬上他的脚面,沿着脚踝溯上小腿。

“在第五之仆和主的选民中间有火焰云柱,一边黑暗,一边发光,终夜两下不得相近!”一声威严的断喝从对面的小礼拜堂拱门处传来,一个身披黑色兜帽长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在门口显现,朗声颂念着希伯来文,依稀像是《旧约·出埃及记》里的语句。

屋檐上的壁灯光焰大炽,由橙转白,一时照得这段暗巷如昼,老妇人的长发本已缠上Scott的双腿,在光照下,宛如被鱼叉刺痛的克拉肯触手,疾速向门内阴影中撤去,却已迟了一步,发梢渐次焦黑,随后腾起金色的火花,沿着银发一路向老妇人的长裙烧来。

“她是雅加婆婆,想活命的话到这边来,莫要看她的脸。”Scott神志稍复清明,一个声音好像直接在他脑内响起。

“谢谢,请问你是谁?”他跳到路中间,扭头不去看左侧小门里的老妇人,斜眼瞥向礼拜堂门口手擎木杖的身影,带着几分警惕问道。

“快进来,我困不住她多久,远比她黑暗的东西就要来了,没时间在这里啰嗦。”

Scott狐疑地打量着对方,炽热的灯焰正逐渐黯淡,小巷尽头的黑暗似乎也在一步步逼近,以太湍流愈发疾速地汇入黑暗中,队友们留下的路径标识则如被风沙掩埋的脚印般渐次反向消退。Scott仍有些犹豫,趋利避害的本能意识已替他做了决定,两腿不由之主的朝前走去。

“嗷!Adam Weishaupt的走狗,婆婆要连你一起吃干抹净!”就在他离黑袍人仅有咫尺之遥时,身后传出了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啸声,礼拜堂二楼四扇窗户的玻璃齐齐碎裂。十几条毒蛇般的触手向他和黑袍人猛扑过来。

那黑袍长靴的身影不慌不忙,右手高举牧羊人长杖,又念出一句希伯来文。孤灯光明再盛,攀附在墙壁、门楣、窗头、屋檐上的异种常春藤熊熊燃烧起来,雅加婆婆的群蛇在纯白色的光焰前逡巡畏惧着,似有不甘地趴伏于地,汲取着以太能量。那人一把拽住Scott的左臂,将他拖进屋内,厚重的橡木门在他们身后砰然关闭。

隔着门依稀能听到雅加婆婆不甘的怒吼声,头顶上的铅云也愈发低垂,似乎已将三层以上的建筑悉数吞噬。


“跟我来,没有时间了。”

“谢谢您,我是基金会Site-64 战术反应小组Delta Force XIII的特工Scott Ice,请问您是谁?”Scott右手持枪,跟着黑袍人身后,边走边问。

“我是Anita Von Eugenie,前巴伐利亚光照会高阶驱魔师,你叫我Anita就好。”这人声音清脆悦耳,一改之前吟诵希伯来文咒语时难分性别的威严,听起来竟是个女子。

“这么说,您是GOC成员啦。”

“早在六年前亲眼目睹灾后朝鲜的惨状后,我就退出GOC了,现在我只是ICSUT三波校区的教师。”她脱下兜帽,露出一头褐色长发,朝Scott浅浅一笑,“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呢,我在这里跟老妖婆对峙一整天了,要不是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还没机会得手呢。”

“雅加婆婆?这么说那个老妇人是Keter级实体吧,统合奇术中心的教员都这么强吗?”随着Anita走下一段暗道楼梯时,Scott问道。

“从超常物种分类上看,那家伙可以说跟你们在秋明地区遇到的那只是同类吧,不过这种迁徙到城市里定居的,可能是亚种,话说基金会的特工都像你这么好奇吗?”快步走在前面的Anita扭头看了他一眼。

“哦,哦,不是啦,只是很感谢您救了我,您的奇术造诣令我惊叹。”

“哈,这个啊,其实不完全是奇术啦,某种程度上算是以奇术驱动Akiva粒子施展的神术,喏,”她晃了晃手中的木杖,杖端燃起一团纯白色的冷光,比Scott的战术手电明亮得多,“我猜你没带Akiva辐射测量仪吧,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嗯,嗯,一根奇术增幅器?”Scott不假思索答道,立刻觉得不对,改口道:“莫非是一件宗教圣物?”

“Bingo,猜对了,这是摩西分红海时用的那跟牧羊人拐杖。”Anita露出带着几分自豪感的微笑。

“啥?当真?”Scott瞠目结舌。

“不奇怪啦,这是查理曼大帝从梵蒂冈宫圣库里拿到的,赐给了秃头查理,后来被人遗忘了,丢在瑙姆堡大教堂的地库里蒙尘,直到我祖先路易四世当选了神罗皇帝,汉诺威选侯把它和一箱子废铜烂铁作为礼物送给了他老人家,从此以后就在我们维特尔斯巴赫家世代传承了。”

“啊,原来您是巴伐利亚王朝的后裔,失敬。”

“第三帝国早已消逝,何况路德维希。”

“对了,您在之前有没有遇到我的队友?我的意思是说几小时前。”

“并没有,你是今天第二个从雅加婆婆门口路过的,第一个是今早的MC&D奸商,我没管他,估计已经被婆婆消化干净了。”

“可是,门口的路径信标是怎么回事?炼金学部的指示剂从来不会出错的啊。”

“你难道不知道传说中雅加在东欧大森林里诱骗迷途旅人的手段吗?”

“这么说……那您能带我去离纪念西路最近的出口吗?我得重新定位路径,去找队友,今晚还有紧急任务。”

“早跟你说了,没有时间了,帮我去办正事要紧,你们的任务无非就是去鹿学院解救个人质,去跟UIU的废柴们交换一下情报什么的。”

“不是,其实……”

“其实什么?哪怕你们要去捉叛逃的O5,也不急于一时,海星五天座的仪式就快完成了,危机迫在眉睫,你们基金会不知道吗?”

“您说什么?”Scott忽然想起了不到一小时前自己在《号角报》上读到的那些“谣传”。

“咱们得快点了,我估计市长撑不了多久,一旦他们完成献祭,第五之第五就将降临。”

“第五之第五?”

“你听说过5-5-5-5-5吗?”

“没有。”

“那就乖乖跟我走,到了市政厅你就明白了。”

“那您为什么不多叫点帮手?”

“情况有变,原本我们的线人称那帮海星信徒要在今天午夜动手,结果好死不死的收藏家先生今早宣布将于明天来三波特兰慰问,于是他们就准备提前动手了。”

“然后您在约定地点又遇到了雅加婆婆?”

“是啊,这几天市内乱得很,通讯系统也坏了,我的麦宗账号前年就被封了,于是只能躲在那间破礼拜堂里跟街对面那个疯婆子相持,好在有你送上门来。”Anita回眸浅浅一笑,已经有过两任前女友的Scott仍被她弄得脸颊微烫。

半小时后。

两人在这条由西奥多·罗斯福时期某位喜欢跑到摩伦诺区幽会牧师情人的市议会副议长修建的曲折暗道里穿行了几公里后,经过一道道奇术暗门,他们终于来到一扇厚重的圆形石门前,门上分四圈浮雕着黄道十二宫和希腊十二正神,中间有一凹槽十二根金属锁链从凹槽中伸出,连着石壁上的十二兽首雕塑,雕塑内好像藏有某种机关。似要将四圈雕塑旋转到一定顺次排列,再插入特定的钥匙,大门才会开启。Scott刚想上前去尝试,女奇术师已抢先一步,抬手将杖端插了进去。一道流水似的蓝芒从花岗岩表面淌过,十二根锁链同时滑落,石门在隆隆声里訇然中开。

门内是一座由三根巨型石柱支撑的地下大厅,三十三盏水晶吊灯将之照如白昼。左边那跟代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巨柱已从中间断裂,半截柱身坍圮在地,岩块碎屑洒满厅堂,右边那跟凿刻着波特兰岛全景图的岩柱也满布裂痕,摇摇欲坠。大厅地面上以鲜红、猩红、暗红、钴蓝等不同颜色绘制着六个五芒星法阵,隐隐有血腥气传来,昭示着这些阵图的原材料是不同物种的鲜血,其中那滩若隐若现的,疑似源自外质实体。而大厅中央的立柱上,离地两米的位置,同样绘制着一个五芒星法阵,在恒燃的五星中央,以金、银、铜、铁、锡五条锁链,捆绑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半透明人形,那依稀有着长须长髯的人形看起来依然“活着”,但并不曾在烈焰炙烤下畏缩和挣扎。

这座地下厅堂中似乎并没有别人,但直觉告诉Scott,某种不可名状的危险,就潜伏在左近。

“Sarrus市长,我们来了。”

“唉,孩子们,你们来晚了,我已知晓了祂的秘密,我必将被祂吞噬,不只是我,整个三波特兰都将不复存在,就如亿万年历史长河中那些被滚滚黄沙埋没的万千城邦一样。”

“不,还有时间,我们将帮助你解脱。”Anita利落的闪转腾挪,似在躲避大厅中某些并不存在的东西,几个起落,来到石柱前三米处,扭腰旋身,擎出手杖,以杖尖向那被称为Sarrus市长的人形刺去,却为某种无形的力量弹开,摔落在地。

“没用的,这是海星信徒的禁制,但凡能感应到一丝以太能量的奇术师,也不能近我半步,再说,外面的世界都已毁灭,三波特兰这方寸之地,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首生之城奥德帕帕多波利斯早已陨落,我等又有何颜苟活于世?”

“外面的世界都已毁灭?市长先生,您错了,大半个北美也许都已经毁了,合众国也许行将解体,甚至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海啸会席卷沿岸诸国,但基金会仍在,全球还有几十亿平民将与我们一起携手重建家园,这座城市里也还有几十万人民需要您这位守护神庇护。”当听到“外面的世界都已毁灭”这句话时,Scott想起自己远在多伦多的年迈母亲,想起仍在世界各地挺身控制异常,奋力守护平民的基金会同仁,不禁有些激动。

“晚了,都晚了,祂正一步步进入我们这微不足道的宇宙中,将万有皆碾作无存。”

“祂?您是说第五海星吗?”

“也许吧,它的投影在世界各处显现,形式多如繁星。海星,只是它在第五维度的具象化投影罢了。”

“可是基金会数据库里从未记载过有任何城市或者哪怕是最基层的人类聚落被第五海星摧毁过。”

“呵呵,你们知道加利福尼亚的美熹德市吗?”

“美什么德?加州没有这座城市啊。”

“身为基金会3级特工,你可知道伦理委员会的总部所在地?”

“俄亥俄州,哥伦布市。”

“那在今年5月之前呢?”

“它一直都在哥伦布市啊。”

“这就对了,这就是逆模因,嘿嘿,过不了一会,三波特兰就将步美熹德的后尘,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活着,有人问起你安德森机器人的总部在哪,或许你会回答古巴哈瓦那呢。”

“市长先生,请您不要再说了,不然祂会降临得更快。”终于从奇术回火带来的晕眩中恢复过来的Anita冲到Scott身边,同时朝着柱子上的Sarrus市长喊道。

“说与不说,又有何用,我等在劫难逃。”市长叹息道。

“把你的枪给我,”Anita不等Scott点头同意,就劈手夺下他右手的M17,“喏,攥紧了这个,站到左起第三个五角星中间去,听我的喊投的时候,就把尖的那头对准了那个市长的身体,用全力投出去,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话音未落,她已朝着虚空连开四枪,装填氧化汞的铍青铜子弹似乎射中了什么东西,划开某些无存之物,撕裂了一些不可描述的肢体,但Scott对此毫不知情。

远在三公里外,摩伦诺区的某条暗巷里,鹅卵石墙壁上的橙黄色孤灯啪的一声熄灭了。某个无法用维度分形或者任何超常数学模型来衡量的宏阔实体,露出微不可查的一角,如雾如电,如梦幻泡影,将整个街区的楼宇连同石板路面吞为无形,化入永劫。

砰砰枪声如线,Anita接连打出十二枚子弹,破开了常人无法察觉的层层蔽障,同时高喝一声:“就是现在,投!”

Scott铆足全身之力,垫步拧腰,用高中时在校际运动会上投标枪的姿势,把摩西分红海的约定之圣杖朝向仍在喃喃自语的Sarrus掷去。Anita打出最后三枚镀银包氧化汞刻符文铍青铜空尖弹,后发先至,恰将市长身前的力场撕开一道裂隙。

大气分子、EVE形态辐射场、Akiva粒子辐射场同时发出被撕裂的噼啪声,随后是无声的爆炸,一道耀目的白光从Sarrus市长被牧羊人手杖穿透处绽开,霎时间笼罩了整个市政厅地下大殿,随后是整个三波特兰口袋次元。

摩西的木杖不复存在,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顶点级多能实体Sarrus XIII关于SCP-3125的全部记忆,以及那不可名状的伟大海星在这座小小避风港中留下的每一丝痕迹。除了那位重新摆脱形态桎梏的市长先生以外,恐怕也没有人还记得基金会曾经有过一名代号Scott Ice的特工,或者统合奇术研究中心还有过一位名叫Anita Von Eugenie的女研究员。

或许终有一日,亲友将相互背叛,人类将一败涂地,常态将不复存在,豺狼将踏破城池,文明将化为丘墟……但绝不是今天,因为今天,依然有千千万万个平凡但不甘于平庸的个体,正为基金会的目标乃至一切值得守护的美好奋战,殒身不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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