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报道,前SCP基金会Site-CN-34员工在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大门前游行示威,要求其偿还所有3548名员工共计35789123.19元的工资。谈判代表厉天朔发言称,如果南京市人力社保局依旧和SCP基金会沆瀣一气,不担起它应尽的义务的话,他们将考虑告上最高人民法院,以夺回他们损失的权利。前Site-CN-34站点主管,现石菖蒲心理教育股份公司总裁梅汉娜对此尚未回复,接下来请看快讯,朝鲜半岛恢复工程近日重新提上日程,是异常消失之后……”
“这劳资仲裁没完了还。”瘫在沙发上的Chromium把电视台切到了他最喜欢看的一个频道。“还不如看pingu。”他也是被拖欠工资的人之一,不过他对要回来工资态度比较消极。异常消失之后的几天后,当Hannah告诉他用南京的一个大学助教教职换他那点欠下的工资的时候,没等她说完Chromium就直接答应了,即使他为此还要额外贴一笔人情费,毕竟这个站点承载了他太多的伤心事。
“来追啊~如果你能追到我~我就嫁给你~”电视台又开始播那个宫斗电视剧《久远的回忆》了,如果放在早年,他对这类电视剧绝对是持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的。但是现在他变了,一切也都变了。
自从朝鲜半岛被炸没了之后,中国分部就突然一下子忙了起来。他和Iridium过上了四处跑的生活,各个站点雨点般的信函让他产生了他是快递分拣员的错觉。他忙碌的也无非是些鸡毛蒜皮:不是去处理站点和百姓间的各种小纠纷,就是在各个站点间作现实稳定锚奇术电路的检修工作,因为有一些他设计的核心电路只有他有能力维修。Iridium把电路图给他看,他再对照着慢慢维修,有时候Iridium还会照着他左臂里滴答声的节奏,哼着轻松的小调。直到那一天,所有的现实稳定锚停止了工作——它们也不再需要工作了。
“Iri……”话音刚出口,他就止住了。他想起来Iridium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她早就走了,抛下他一个去了他不知道的地方。Chromium从没有为此掉过一次眼泪,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是他后颈的隐隐作痛的伤疤却在不断地提醒他这一点。每次伤口痛的时候,他就又想起了往事。
那时候他刚从他布拉格的齿轮正教家庭逃出来。他的左袖染着大片鲜血——为了不被追踪,他把嵌在胳膊里面的发条装置挖了出来。他用右臂的电子义肢紧紧护住那个伤口,因为他流了太多的血,肮脏的血。布拉格的冬夜格外寒冷。Iridium用麦宗的一个通讯线路指引着他,带他在布拉格的街道和下水道来回穿行,躲开那些准备追捕他的Ticker们——否则他就会像被西班牙异端审判所抓到的穆斯林一样凄惨的死去。他在地铁隧道里一路奔跑,直到他跑到了终点——魔像城,Hummer的地盘。
“来追啊~来追啊~”电视依旧放着那个宫斗剧。Chromium站起身,从桌上取下一板药片,抠出最后一片吃了下去。蓝盒子的药,一日两次,饭后服用,还有一个药是一日半片,睡前服用。这段时间他几经周折,终于买到了类似的药。以前工作的时候,他总是记不住要吃药。Iridium就要天天在他耳朵旁边念叨他吃药的事。“你要是不吃药疯了,要我怎么办?我反正给你直接给你送进精神病院,一辈子不来看你!”即使他工作的时候她也会这么念叨,她总是停不下来嘴。饭前吃药,她会诅咒他胃溃疡;睡前没吃药,不是失眠时被念叨一辈子睡不着觉,就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被“祝愿”一觉不起。
为了维持自己的理智,他一直坚持吃这些药,他还在等着Iridium回来。他已经不大想起何时开始吃这些药了,好像他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之后才开始吃了。那时他的情绪根本无法被他控制。他的家庭坚信,只要靠着MEKHANE的恩典,他的疯病就会好起来。他的左胳膊就是那时候被改造的,家里觉得他离神更近了一步,而他只觉得他离FLESH——社区里口口相传的恶魔,也是他被社区里的人起的名字,更近了一步。那时Iridium一直陪着他,默默地听他倾述,用一反平常的温和语气不断安慰他,或者“抱”着他。
他的家庭,即使不是齿轮正教的家庭,也算不上一个多么快乐的家庭。他的妈妈早早离他而去,他的父亲,一个事业平平的发明者,现在一直往喉咙里一瓶接一瓶的灌着“第二好”——布拉格华裔社区里最廉价的高度酒。从小他便被他父亲的机械副肢抽打,理由要么是他的儿子没有顺从MEKHANE的旨意给他带回酒来,要么是他的儿子背着他看书没有去维修他用来乞讨时“讨好”路人的“残肢”。有一天,他趁他父亲酣睡的时候从家里逃了出来。他拿着他自己靠给别人家维修机械赚到的,还有他卖的一些自制工艺品的钱,跑向了他憧憬已久的那个地下诊所。接上了他的第一个麦宗设备——那个诊所告诉他:“WAN神是包容众生的,你与我们本为同系,即使你有一条发条机械的胳膊。”
在他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Chromium害怕他的父亲这时候醒来了,便急匆匆地往家里跑。也因此他和一个女孩撞了满怀。他和她摔在了地上。
“跑这么急干啥,你新装的模块很不稳定,小心没人给你收尸!”那个女孩站起身拍着身上的尘土。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抱歉,抱歉,我家里人着急等着我回去。”“那你也不能这么急啊。”她的火气消了大半。“我叫Iridium,小菜鸟,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像你这样冒冒失失的新人在这里活不了多久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火气喊道。
“你看提示,你现在还在数据层。”Iridium没有在意他的发作,笑着和他说道。他羞愧万分,在道歉后匆匆下线,回到了他现实中的家。幸好他的父亲还在酣睡。他也得以趁这个机会,搞他最爱做的一个工艺品,黄铜齿轮做的机械蝴蝶。当它们在太阳底下飞翔的时候,会反射出犹如黄金般的光芒。
但是回忆有什么用呢?他现在没了制作机械蝴蝶的能力了。也就是现实稳定锚停止工作的那天,他因为胳膊突然的剧痛昏倒在了地上。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躺在病床上,他身上所有的改造设备全部被拆掉了,包括他的右臂——被替换成了一个普通电子义肢。也就在那天,他意识到了一点:他要失业了。之后在安排下他就去了江宁区的那个大学当助教,那里地广人稀,是那个大学计划的新校区,目前还没有多少学生,现在他就在那里,给同科室的同事整理资料,代写教案,偶尔还要上台给那些学生讲化学课,带他们做化学实验——他的化学系领导天天出差,这个系的人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他忍受着这枯燥的日常,等着Iridium回来。
好在Chromium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在魔像城呆的短暂的日子里,也只有Iridium陪着他。那天晚上,他的父亲发现了他在做黄铜蝴蝶。“可憎的FLESH!你居然又用污秽血肉的外形去亵渎大元老的知识!因为你,社区多少人对我指手画脚!”他又打开了他平常用来殴打儿子的机械肢体。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打出去——Chromium右胳膊里的利刃狠狠刺进了他的发条心脏。血和机油喷到了Chromium的脏兮兮的白色T恤上。他罪恶的父亲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哦,那是麦克斯韦异端的刀刃!你用它杀了我,很好!你这个叛教的FLESH,这个社区永远不会宽恕你的罪恶!我的监察者教友已经知道你杀了我,他们会追踪你那肮脏的鲜血,让你在神圣的MEKHANE之下受到惩罚!”之后他就跑到了魔像城。那段时间他不断给Iridium讲他的青铜蝴蝶,他设计的其他小玩意;她则给他讲麦克斯韦宗数据层的规则,告诉他麦克斯韦宗的知识,为他指引性价比最高的地下植入物诊所,因为现实中的这座城市从来不收容被齿轮正教监察者追捕的罪人。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魔像城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也得知了他被监察者追杀。这座城市准备要将他们一同移交给仲裁庭,Chromium和Iridium逃出了这座城市,利用麦宗的技术,他们一路逃到了香城。逃到香城那天,他们也一并加入了基金会——以一整座魔像城的内部物理结构和网络拓扑结构图和布拉格齿轮正教社区的全部人员资料为代价。他也不愿去想那些人的代价,是在基金会当了D级,还是被GOC处决,抑或因为异常消失全部横死街头。
“叮咚。”门铃响了,他起身把门打开。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盒子。他也没有多想就把盒子打开了。他看到一根铱金笔,还有一封信。
致 我爱的Chromium博士:
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忘了那些记忆。但是无论如何,我忍不住想给你写这封信。可惜我没有你们通常定义上的手,所以我只能委托Hannah替我写下这封信。
你以前经常跟我说,你让我受了委屈,因为你让我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因为你让我差点在基金会里被AIAD收编丧失自我。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在认识你之前,我是麦宗的一个为献祭WAN而生的AI。我没有父母,我没有记忆,我在魔像城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个WAN神。虽然数据层里的世界光鲜亮丽,但是这些丝毫不属于我。
当我靠布拉格警察局的监控探头在布拉格的大街上游荡时,我看到了你做的那几只蝴蝶,它们闪着金色的光芒,在太阳底下飞来飞去。我看到了你,你在看着蝴蝶,对着他们快乐地笑着。那是我头一次感受到世界外还有这种美好,尤其是齿轮正教的人,因为我身边的人告诉我那些Ticker都是邪恶的,死板的。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因为你的酒鬼父亲被其他的教徒嘲笑,看着那些金光闪闪的制图者们在你给他们维修完之后将你一脚踢开,看着你对着你做出的机械鸟傻笑,看着你向魔像城投向羡慕的目光。是的,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是你的了。
你的社区附近正好有一个小麦宗诊所,他的主人那段时间在外旅游。没错,得益于我的身份,我能靠近维持WAN的那台高性能奇术服务器。我黑入了那个诊所,把你的蝴蝶引向了那个诊所,假装成老板向你介绍了麦宗诊所,之后为你做了手术。诊所的医生是个保守派,数据库让我知道他在那里开诊所就是为了监视你们,以及在麦宗荡平你们教区时为战士提供维修。总之,我把你诱导进了数据层,制造了那次邂逅。
我理解你,你的植入物能让我读取你的身体信息,我担忧的看着你的神经递质水平逐渐变得不平衡,看着你开始不受控的陷入抑郁和癫狂。我通过调节电信号,让你的神经系统尽可能保持正常,但最后,我还是看到了,那把你亲自装进右胳膊的利刃,实现了它命中注定的命运。我为你指路,操纵着整个布拉格的交通系统让那些屠夫离你越来越远。并把你带到了魔像城。你在那里把你的左胳膊重新修好了,同时我利用麦宗的权限给你的后颈装上了那个监控摄像机。自那之后你我就是一体了。
献祭我的日子逐渐到了,监察者也离这座城市越来越近,你决定带我一起逃出这座城市,虽然我只能局限在这个监控摄像机中,你被监察者追杀的风险也要大大提高,我还是答应了你,陪着你颠沛流离。你带我看到了真实的星辰,你在星空下向我阐述着Bumaro的传奇,和我谈论玻尔兹曼常数。你在星空下,向我表白了,我也接受了。沿路上你带着我介绍那些风景,尽管我在麦宗的网络里看过无数次这样的风景,甚至比我从摄像机里看到的还真实,但是我还是很快乐。然后你我就来到了香城,加入了基金会,为你我的过去真正的报了仇。
你总是说你什么都没有给我做到,可你做到了很多。你用基金会里的条例据理力争,让我没有变成AIAD的aic——这会让我回到在麦宗时的处境。你用基金会的技术升级了我身上的部件,即使你知道这会让你承受巨大的痛苦,因为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件,都直通你的神经,你说想要感受我所感受的。
和你检修现实稳定锚的日子,我统计了这些现实稳定锚的工作数据。我震惊的发现,这些现实稳定锚的正常工作频率在下降——这意味着它们周围环境的休谟指数已经开始恢复正常水平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Hannah,Hannah随后证实了我的猜想,站点里的异常在不断消失。我知道,作为麦宗科技的我,离我的存在消失也不远了。Hannah和我说,她准备去搞一个心理咨询机构,如果发展好了,她就把她的老下属们一个个想办法安置好,无论是在她的机构任职还是自己谋出路,我相信她,我让她先把你找个大学安稳下来,等条件好了她再给你想办法。
我知道你可能忘了我,因为我给你吃的那些药其实是B级记忆清除药。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痛苦。但是我又按捺不住我自己想让你记住我的心境,如果给你带去了困扰,我只能说,对不起,只可惜再也不能亲口对你说了。
是的,这个邮件是定时发的,所以你看到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爱你。我无比想念你的脸庞,但是我再也见不到了。我还想和你唱布拉格第七旅之歌,可惜这也办不到了。所以我只能说一句,有缘再见。
永远爱你的 Iridium研究员
现在他那些片段般的记忆变得完整了,他那一部分被B级记忆消除的记忆又全部回来了。“傻家伙,怎么会呢,毕竟你的那些药,我可从来没有好好吃啊。”他这时才恍然大悟他当初买药提到药名时为什么药店总是说没有的原因了。Chromium这时也彻底相信,Iridium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看着电视机旁的那个监控摄像机,之前他无数次给这个摄像机接线,但是这个摄像机一直没有正常过,即使他拆开修了好几回,也没有用。现在他再一次把这个摄像机装设了起来,摄像机仍然没有工作。
他看了看这根铱金笔,笔杆上用激光刻了一行字:“Ich warte hier.1” 他笑了笑。这是他最爱听的一首歌的歌词,那时候Iridium总是会假装嫌弃这首歌,然后他们就要拌几句嘴,当然最后总是回归旧好。
“傻丫头,真是的,干嘛麻烦汉娜呢。”如同一如既往的,他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他把笔收在自己胸前,吃下一整片的药,睡下了。这是他睡眠最好的一次,梦里他终于和Iridium团聚了。
当第二天中午他化学系的同事们来找Chromium质问学校实验室剧毒物质的失窃的时候,他们震惊的发现:他们的同事躺在床上睡着了。客厅的茶几上有一个空药板和半片不属于那个空药板的药。电视机里播着梅汉娜和谈判代表握手言和的新闻。电视机旁边的监控摄像机的工作灯亮着,忠实地记录着发生在他的主人身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