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与花园

一位老太太与她的花园一同对抗着孤独,她通过打瞌睡和对着花园里生长的植物们唱歌来打发时间。她爱她栽种的植物们的一切,无论是细小的刚发芽的松针,还是摇摆着或是弯曲在地面上的坚硬花梗。白天它们闪耀着白光,在夜里,那小小的一块地方紧挨着她的房子闪烁着,好像巨大下巴里的牙齿。

老太太孤身一人许多年了。要是她有个家庭,她的房子就太小了,可是因为她孑然一身,这就是一个完美大小的房子。她用各种东西填满房子——小雕像,过期的《国家地理杂志》,给数十只来来去去的野猫准备的小盒子——直到她在里面感到舒适而自在。

几年前她失去了她的丈夫。除了藏在旧咖啡罐里的几千美元以外,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老太太总是剪下优惠券,在打折商店里购物。她把剩下的报纸和购物袋折叠起来留着它们,直到它们堆到天花板上为止。

老太太从未在她的花园里种过除了尸骨以外的任何东西,也没有试着种点儿别的东西。她不知道如果从她的土地里长出普通的东西来会怎么样,她除了偶尔短暂的好奇心之外也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也从未在别的地方试过种尸骨, 所以她永远也不知道究竟是她的房子很特别,还是她自己天赋异禀。

这一切都是从她的一只名叫Osiris的猫发生意外开始的。某天夜里,它死了——而一只古老、好斗的野兽安静地离开了那里。在猫咪的尸体变凉前,她埋葬了它。几乎两个星期过去,她才注意到那个东西:一个尖锐如针,蛋壳白色的细条。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她只好给它撒了肥料,每天浇水。几个星期过去,细条越长越大。最终,在它的末端形成一个粉色的帽状物。老太太希望帽状物能变成一朵花,但它渐渐地成型了,最终变成了一块关节。其他骨头也纷纷从关节中长出,几个星期之后,虽然还是骨头但很好辨认,那变成了一只爪子抓着地的小猫的胳膊。她像照顾所有那些她心爱的宠物一样精心照顾着它。粗糙的筋肉也渐渐从胳膊的底部到手指的末端长了出来。她日夜跪在它身边,为它歌唱,温柔地照顾它,好让它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在等待胳膊成长的几个月里,老太太试着种了其他物种的尸骨。鸡骨头;从门前选出的其他猫留下的老鼠骨头;她找到的腐烂在人行道上的小鸟骨头;甚至是她在路的另一边发现的小鹿的骨头。它们之中的一些长出来了,但没有任何一个长得像Osiris那样好。

她试着倒进血块、毛发,最后是直接从杂货店买来的绞碎的牛肉。她把鸡汤、胡萝卜汁和生鸡蛋倒进土里。仍旧,大部分的植物变成了烂牙一般的土黄色。无法扎根,它们变得脆弱而易塌。

Osiris变得越来越健康。有一天她看到胳膊在移动,使劲想要勾到她留在那里的一大块吞拿鱼。她赶快把它挖出来,然后Osiris爬了起来。它的苔藓皮毛上沾满了大块的泥。它睁开了如同石英一般迟钝的空洞无神的白眼睛。它打了个呵欠,紧接着她看见Osiris一口完美的花岗岩牙齿。

它绝对不是Osiris,她十分清楚。但这以及足够接近到让她能接纳它了。夜里那东西会躺在她身边。它并不像曾经的Osiris那样温暖,它是潮湿的,闻起来像发霉了一样,而且它不会打呼噜。可老太太知道它是属于她的。它会给她带回礼物——老鼠、浣熊、有时候则是不知怎么被拖出来的她附近邻居家的狗。她从没种过Osiris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因为她担心如果它们长出来了,它们会想起发生了什么。

时间流逝,老太太变得越来越难以照顾自己。她开始忘记花园里的哪一株“植物”在这里生长了最久, 哪一株植物可以让她在有生之年期待着她开花,哪一株植物应该被拔起来然后藏在她的棚子下。最终,她不记得到底有多少“植物”在这儿,对地上挖出的洞也感到困惑。

那是在她亲眼看到其中一个出现之后——一只她不知何时种下的蝙蝠——她明白了她需要帮助。一位老太太不应该孤单地结束一生。她考虑了很长时间,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并不简单,但老太太实在是太孤单了,而她又已经时日无多。她考虑过偷偷溜进医院或者大学,但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个破坏法律的人,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该从何做起。于是老太太总是在深夜发动她嘎嘎作响的旧车四处晃悠。这花了很长时间,沿着孤独的路走了无数英里,但她终于找到了她渴求的东西。当她看到皮卡车滚落下去,破破烂烂地躺在小山谷底部时,正值深夜。

老太太停下了她的车,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辆出车祸的车。希望从她内心深处涌现出来,充满了她,让她觉得温暖。她找到的正是她想要的。一个年轻人倒挂在车里,滴着血,脸上的表情仿佛陷入熟睡。他那么美丽。用她生锈的园艺剪刀把安全带割开对她的手和膝盖来说是一件艰难的工作,这事花了些时间,她小心翼翼地不让他落到她身上,但最终还是把他给弄下来了。把他拖到山丘上比之前还要艰难,与此同时她还担心有人会停下来,会看见她然后把她送进监狱;不过老太太没有放弃,最后还是把他塞进了自己的乘客座。其他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她把他种在房子的后面,静静等待着。她在土里混合了牛排,番茄汁和培根,有时还会加点啤酒——任何她认为会让一个男人长出来的东西她都用了。她为他买了个便携式收音机放音乐给他听,有时候也自己唱给他听。夜里她握住他的手骨,她知道孤独要永远离她而去了。

老太太慢慢打扫了她的房子。她雇了辆卡车来弄走她的那些杂志和购物袋。她买了台机器来洗掉地毯上猫的味道。夜里,她的新丈夫挪向在那里等待着的她。她帮着他站起来,温柔地从他冰冷的皮肤上拂去泥土。她凝望着他干燥发白的眼睛,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粗糙的脸颊。她牵起他的手,让他进到屋里去。

她向他展示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很棒,但如今有一点点拥挤。当她领着他穿过走廊去到卧室时,她告诉他,他们不得不进行翻新: 如果他们准备建立一个家庭,他们得为孩子们留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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