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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理解生命之重,你需要亲手终结它。”

这是伦理委员会的训练守则第一条。

每一名经过B型标准程序入职的伦理委员会雇员,都在实习时期亲手执行了至少一次的处决任务。

无论对象是患上了不可逆转的模因污染、具有高度传染性的生物危害,还是成为了基金会的背叛者;无论执行方式是无声的注射死刑,还是冰冷的枪决。

无论是雇员怀揣着怎样的愧疚、犹豫,亦或是麻木不仁,从那一刻起,他们便成为了基金会用以衡量准则的天平上,一枚冰冷的砝码。
……
西英格兰的雨季似乎永远不会结束。潮湿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就像基金会那些没完没了的保密协议。

“嘿,『伦理小公主』,”一名老兵从副驾驶座回过头,咧着嘴,露出被尼古丁染黄的牙齿,“准备好给那些可能存在的、违反了《普利茅斯公约》的黑山羊上上伦理课了吗?”

千早爱音,英文名Ann。顶着“天才实习生”和“伦理委员会明日之星”之类各种带有戏弄的名头,被塞进一辆颠簸的路虎,驶向切达峡谷。

说实话,比起在办公室里审阅那些枯燥的收容失效报告和人员纪律处分建议,我确实更喜欢……嗯,出来透透气。

后座的戴维斯笑了起来,他年轻些,但捉弄起我来一点也不含糊。“头儿,你忘了,Ann可是『双料特工』,说不定她会直接『伦理掉』那些黑山羊。”

我翻了个白眼,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粉色碎发。“索恩特工,戴维斯特工,根据标准外勤协议第11B条,对队友进行非建设性嘲讽会降低团队凝聚力。以及,这次的初步情报指向『未确认生物活动迹象』,不是黑山羊。”

我的语气尽量保持专业,但天知道我多想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拍在他们脸上。天才?活泼?那是给其他人看的。在基金会,尤其是跟这些老油条一起,我得时时绷紧神经。他们似乎觉得一个伦理委员会来的,还被赋予了……杀人权限的年轻女孩,本身就是个笑话。

“啧,你们日本人就是不能理解我们的幽默感。”

切达峡谷到了。巨大的石灰岩悬崖像怪兽的颚骨,阴沉沉地矗立在细雨中。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古老的腥气。我们依照指示,朝峡谷深处的一条隐蔽小径走去。


警告:下列文件为3级机密 (SECRET)


此文件包含 O5 相关敏感信息。未经授权的访问将被记录,最高可导致对你强制执行泛用A级记忆删除并解职。
RAISA-CTR-DOCID: 77G-CHEDDAR

事件报告 77G-CHEDDAR


日期: 2024年10月17日
记录者: 千早爱音 (EC-1600908),伦理委员会监察员
涉及地点: 英国,萨默塞特郡,切达峡谷区域,蛇之手前哨站 HostileSite-███ 及其周边水文地质系统。
官方掩盖故事: “切达水库项目”——以“地质结构不稳定及水源地保护”为名义进行的无限期封锁及工程改造。


1.0 涉及人员状态

MTF-Sigma-12 ("Perseus's Dogs")

  • 12-1 队长, 索恩: KIA - 行动中因掩护队友和AE-77G-A实体近战,推定阵亡。
  • 12-2 队员, 哈格里夫斯: KIA - 在尝试拘留GoI人员时,因对方激活未知爆炸装置而阵亡。
  • 12-3 队员, 本·戴维斯: 生还 - 物理创伤(多处骨折、二级烧伤),重度模因污染(II型听觉/视觉模因感染,正于Site-44医疗部接受净化程序)。
  • 12-4 研究员, 格林: KIA - 因暴露于AE-77G-B实体攻击,遭受不可逆的精神侵蚀及物理形态崩解。
  • 12-5 监察员, 千早爱音: 生还 - 轻微物理损伤,中度模因暴露(已通过标准反模因净化流程(A-NRV)康复)。

增援部队:MTF-Gamma-4(“绿牡鹿”) / MTF-Beta-777(“赫卡忒之矛”)/ 英国陆军

  • 具体伤亡报告详见附录77G-C,需4/77G级权限。

2.0 异常实体分析

主要威胁:异常事件AE-77G-Prime (复数,推定Keter级)
这是一个由至少两种独立异常实体协同作用形成的复合型灾害事件。实体被临时编号为AE-77G-A与AE-77G-B。

  • AE-77G-A : 表现为一种硅基、可改变形态的巨大地质生物。能够主动操纵周边岩石与土壤,形成攻击性肢体或防御性外壳。其移动可引发局部微地震及小范围重力异常。在近距离(<50米)会释放高频次声波,对人类神经系统造成直接物理损伤。
  • AE-77G-B: 一种液态、半智能、具有高度传染性的模因聚合体。主要通过受污染的水体进行传播,能够凝聚成不稳定的物理形态(人形、兽形)。其主要威胁在于精神渗透,可通过视觉或听觉接触污染目标,在4-7分钟内引发急性偏执、幻觉及自我毁灭倾向。

源头追溯:上述异常实体(AE-77G)被确认为由“蛇之手”内部激进派系“解放先知”( GoI-004-Delta)通过 HostileSite-███ 内部残留的███-██-█(一件Thaumiel级项目的劣化/失控组件)进行召唤。


3.0 行动时序节选

21:45 GMT Sigma-12进入目标区域,确认蛇之手前哨站位置,疑似引发异常连锁反应。

21:58 GMT 与未知异常实体首次接触,交火。

22:15 GMT 研究员格林(12-4)阵亡。监察员爱音(12-5)首次上报大规模野外突破事件,请求提升响应等级。英国区域指挥部将响应等级提升至B级,命令MTF-Gamma-4(“绿牡鹿”)全员出动。

22:30 GMT 队员哈格里夫斯(12-2)阵亡。基金会侦查卫星阵列在项目上空侦测到高强度的Akiva辐射,英国区域指挥部将响应等级提升A级,授权启动紧急响应。MTF-Beta-777(“赫卡忒之矛”)通过位于Site-91的战略级奇术传送阵列(STTA)抵达目标以东8km的预设集结点。

23:02 GMT 基金会联络员启动《破碎帷幕应急预案》第7条。通过英国国防部联合指挥部,以“反激进分离主义恐怖组织生化武器设施”为掩护,紧急调遣RAF第IX(B)中队执行对地打击任务。飞行中队奉命使用高当量航空炸弹对目标区域进行饱和式轰炸,但效果不佳。

23:05 GMT 队长索恩(12-1)阵亡。幸存队员12-5、12-3成功撤出主要威胁区域。

23:20 GMT 现场评估确认,常规高爆弹头对AE-77G-A的地质形态几乎无效,AE-77G-B的模因污染范围正沿地下水系加速扩散。MTF-Beta-777与Gamma-4伤亡惨重,被迫重组防线。

00:15 GMT+1 现场指挥官向欧洲区域联合指挥部(Eu-Com)发出A级增援请求,要求调动战区内所有可用的重型收容特遣队。

00:30 GMT+1 Eu-Com回应:战区内主要重型特遣队正执行其他高优先级任务,或因距离过远,无法在威胁失控前通过常规方式抵达。不存在可用的第二次奇术传送窗口。

00:50 GMT+1 作为最后的常规可用手段,基金会通过国防部联络员启动《破碎帷幕应急预案》第2至4条,开始动员英国陆军第3师的部分装甲与炮兵部队,从Area-██弹药库列装特种弹药。由于需要维持帷幕协议并协调非涉密单位,动员效率极其低下。

03:00 GMT+1 英国陆军先头部队抵达外围封锁线,开始压制AE-77G-A。其配备的特种弹药在一开始对异常造成有效伤害并阻遏其扩散速度,但部队在近战遭遇AE-77G-B的模因污染后迅速陷入混乱,伤亡惨重。

05:40 GMT+1 英国区域指挥部评估常规收容措施已彻底失败,异常正以指数级速度扩散。向O5议会提交启动“竖琴手”协议的最终请求。


4.0 O5议会投票记录:启动“竖琴手”协议

议题: 授权SCPS星光号对77G-CHEDDAR事件中心区域执行III型反物质弹头打击。
投票记录时间戳: 2024-10-18T05:45:00Z
打击执行时间戳: 2024-10-18T05:49:00Z

投票 YEA (赞成) NAY (反对) ABSTAIN (弃权)
O5-1 X
O5-2 X
O5-3 X
O5-4 X
O5-5 X
O5-6 X
O5-7 X
O5-8 X
O5-9 X
O5-10 X
O5-11 X
O5-12 X
O5-13 X
总计 8 3 2

O5-█评论: 别无选择。批准。


5.0 附带损伤及后果评估

平民伤亡: 初步确认死亡或推定死亡人数为2,731人。伤亡集中在爆发点东南方向0.7英里的切达镇。信息控制与记忆删除作业已覆盖周边3个城镇,共计约12,000人。
生态影响: 目标区域生态系统被完全摧毁,形成了半径约1.5公里的“无生命区”。反物质湮灭效应导致局部现实结构极度脆弱,休谟指数在0.2至0.5之间剧烈波动。
长期收容成本: 新建立的“禁区”(公开身份为切达水库)需要至少36台斯克兰顿稳定阵列进行长期现实锚定,并需成立一个永久性的Site-███-B进行监控,预计年均维护成本为[已编辑]。


6.0 后续行动

1. 对GoI-004-Delta(“解放先知”)的活动进行追查与反制,介于该组织的95%以上成员在 HostileSite-███ 推定死亡,该行动优先级暂入预备。
2. 对所有参与本次行动的生还人员进行为期不少于6个月的强制性心理监测与模因筛查。
3. 对“竖琴手”的后续效应进行检查,评估其二次风险。

“Breached!” 马尔科姆喊道,声音因干扰而失真,“多个能量信号源正在快速移动,屏障失效!”

我们闯入的时机,或者说我们的存在本身,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混乱瞬间爆发。从洞穴深处涌出的,是那些蛇之手研究的“传说”。敲门鬼不再是恶作剧的小精灵,而是化作了扭曲的岩石与阴影的混合体,它们猛烈撞击着岩壁,引发落石和坍塌,尖锐的敲击声直接钻入我们的脑海,带来剧烈的偏头痛和无法抑制的恐惧。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石回响”。水流声大作,并非来自正常的地下河,而是粘稠、散发着寒气的黑色液体,它们像有生命般从岩缝中涌出,凝聚成了半透明、充满怨念和饥饿感的模糊的人形或马形幽影,它们无视物理障碍,直接扑向我们,试图侵蚀我们的心智。

“12-4!小心你的右翼!”我看到研究员格林正手忙脚乱地试图调整他那台便携式现实稳定锚的频率,试图对抗这突如其来的多重打击。他是个优秀的理论学者,但实战经验显然不足。

三道血石回响几乎同时穿透了他临时架设的微弱防护力场,如同无形的利爪撕裂了他的精神。格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手中的仪器跌落在地。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七窍中流淌出诡异的、仿佛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粘稠液体。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不详的红光中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后像一缕青烟般“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套空洞的作战服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肉味。在我们四个人的火力掩护下,马尔科姆一个飞扑把掉到地上的便携式现实稳定锚抱走,然后一齐向着未知出口的洞穴奔去。

他甚至没能留下一个完整的词。

我们一边撤退,一边用基金会标准配备的武器还击,但效果甚微。普通子弹对敲门鬼的岩石形态只能溅起火花,对水影更是毫无作用。我们只能切到有限几个弹匣的特殊穿甲弹。而血石回响似乎完全免疫物理攻击,只能依靠马尔科姆临时调整的便携现实稳定锚勉强逼退。洞穴环境成了我们最大的敌人——黑暗、狭窄的通道、回声放大了恐惧、不断涌入的水流限制了行动。

撤退途中,我们遇到了两名幸存的蛇之手成员。一个断了腿,另一个则精神恍惚,不停地念叨着“我们只是想…理解…它们不该被……”。哈格里夫斯试图控制他们,但其中一人突然掏出一件形状古怪的装置,似乎想激活什么,结果引发了一场更剧烈的爆炸,将他自己和哈格里夫斯都炸飞了出去。哈格里夫斯当场死亡。

“指挥部,这里是12-5,评估目标已确认,蛇之手据点发现,遭遇大规模异常突破!重复,大规模异常突破!涉及多种严重威胁级别实体,包括地质操纵、水体显形及强模因污染单位!12-2 12-4 KIA,请求紧急支援,请求提升响应等级!”我对着通讯器嘶吼,信号断断续续。

异常并未被限制在蛇之手的据点。能量波动显示,它们正沿着门迪普山复杂的地下水系和洞穴网络迅速扩散。这正是此地地质环境最可怕的地方——一旦失控,异常可以轻易蔓延到整个区域。

“收到,Sigma-12-5,”通讯器里传来冷静的回应,“响应等级提升至B级。机动特遣队Gamma-4(“绿牡鹿”)已在途中。请尽可能进行控制作业,等待指示。优先确保自身安全和信息传递。”

“控制你妈”索恩喘着粗气咒骂着。

队长索恩在之前的爆炸中被多块飞溅的岩石击中,腹部和腿部都受了贯通伤,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的作战服,使他几乎无法站立。他靠在湿冷的岩壁上,脸色因失血而惨白如纸,但眼神依旧努力保持着指挥官的锐利。

“戴维斯…Ann…听着,”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声音沙哑而微弱,“…原路多半已经被那些东西彻底占据,或者已经塌方了,我们得找到新的出口。”

此时,洞穴的震动愈发剧烈,头顶的岩石如同冰雹般密集落下,每一次撞击都让本已脆弱的洞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敲门鬼”——至少有五米高,其核心似乎由无数扭曲的、当地特有的黑刺李树根和闪烁着磷光的菌类胡乱纠缠而成,再裹挟着厚重的、不断滴落着黑色液体的洞穴岩石,整体散发着强烈的腐败臭气和一种能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压迫性精神冲击——它用那如同攻城锤般的巨臂,彻底砸毁并堵住了我们后方的退路,正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戴维斯,你还有多少弹药?”索恩队长艰难地举起他的突击步枪,但手臂的颤抖让他无法稳定瞄准。

“标准弹匣只剩最后一个,队长!穿甲弹已经用尽!”

戴维斯咆哮着,将他仅存的子弹不断倾泻向那只步步紧逼的巨型敲门鬼。普通的子弹在那怪物厚重的“甲壳”上只能炸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碎屑,很快就被更多的岩石和蠕动的树根重新填补。

我紧握着制式手枪,努力在剧烈的摇晃和飞溅的碎石中寻找那怪物的弱点——其实没什么用。它的动作笨重,但每一步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且其精神冲击让我们难以集中注意力,甚至产生了轻微的幻听和视觉扭曲——眼前的岩壁似乎在呼吸,阴影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

“看那上面!”戴维斯突然指向上方。巨型敲门鬼因为身躯庞大,在撞击洞壁时,导致了我们头顶一块巨大的钟乳石结构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正摇摇欲坠。

“就是那里!”

“那块钟乳石的连接处!Ann,准备好,一旦它掉下来,利用混乱冲出去!”

戴维斯没有丝毫犹豫,将枪口抬高,对着那巨大的钟乳石与洞顶连接最薄弱的部分,打光了最后的子弹。伴随着一连串的射击,那块足有数吨重的钟乳石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开始缓缓倾斜。

巨型敲门鬼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加快了速度向我们冲来。

“我走不了了…”索恩队长咳出一口血沫,惨然一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的战术PDA抛给我。

就在此时,那巨大的钟乳石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巨型敲门鬼的躯干上。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痛苦和惊愕的咆哮,它庞大的身躯被砸得矮了半截,无数岩石和树根四散飞溅,暂时被压制在了下方,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持久。

剧烈的冲击也引发了更大范围的塌方,我们所在的平台边缘开始断裂。

“走!”戴维斯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吼道。

我们也来不及再看索恩队长一眼,借着巨型敲门鬼被暂时压制和周围塌方造成的混乱,以及弥漫的粉尘,转身冲向侧面一条在震动中新崩裂开的、相对狭窄但似乎还能通行的裂缝。那裂缝深不见底,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和腐殖质混合的气味。

身后传来了索恩队长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模糊不清的吼声,似乎是在吸引那些苏醒过来的小型敲门鬼的注意,紧接着是几声零星的枪响和岩石崩塌的巨响。然后,一切归于沉寂,除了我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的跳动声。

我和戴维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漆黑、狭窄且不断掉落碎石的通道中向上攀爬。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令人窒息的粉尘。戴维斯的现实稳定锚早已耗尽能量,身上也有几处钝伤,此刻他仅凭着一名老兵的顽强意志和蛮力,在前方为我开路,不时用身体护住我,挡开那些致命的落石。我的战术手电在之前的翻滚中遗失了,只能依靠他头盔上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光辨别方向。四周不断传来岩石断裂的“咔嚓”声和远处异常实体令人毛骨悚索的嘶吼。我们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只知道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不知爬了多久,久到肺部像要炸开,四肢都已麻木,我们终于从一个被塌方掩埋了一半的废弃通风口挤了出来,重新呼吸到了地面上那冰冷但至少可以称之为“新鲜”的空气,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我们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身后的峡谷中依旧传出地狱般的声音,而天空已经被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几乎在我们钻出地面的同时,暗黑的空中尖啸声从远到近愈加轰鸣,战斗机引擎的加力火焰撕裂夜幕,照在了马尔科姆的背上,他头部擦伤留下的血液清晰可见。抬头望去,只看得见几团火焰在天空划过,她们低的甚至能看清尾翼上的红白蓝圆标。向着异常的所在地俯冲而去,随后便是接二连三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声。

两个狂风战斗机中队被从最近的空军基地紧急调遣过来,对着异常所在的位置投下了数十枚2000lb的高爆航弹。

峡谷东侧,沿着门迪普山脉地下复杂的喀斯特水文网络走向,天空呈现出一片无比诡异的明亮景象——极光般扭曲的光带、频繁闪现的球状闪电、照明弹惨白的光晕和地面部队探照灯交错的光柱,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一些渺小的、如同飞蛾扑火般的身影正周期性地穿过被照亮的天空,一次又一次地冲入那片闪耀着致命光芒的区域,试图阻止异常的蔓延。

机动特遣队的抵达暂时稳住了局势,但也仅仅是暂时。MTF的火力压制和临时设置的现实稳定装置能够减缓异常的扩散,但无法根除。伤亡报告不断传来。更糟糕的是,PDA上卫星同步来的深度扫描显示,蛇之手据点深处,一个主要的能量源正在急剧增强——似乎是他们某个失败的仪式或实验,唤醒了一个能够引发大规模连锁反应的潜在的神性实体。

指挥部不断传来新的指令,各种实验性武器和针对性制剂被紧急空投到前线。我在通讯频道看到一队“赫卡忒之矛”的成员启动了某种便携式现实稳定装置,试图在小范围内稳定环境,但那信标仅仅运行了不到三分钟就在一次剧烈的能量脉冲中炸成了碎片,操作员当场汽化。另一边,“绿牡鹿”的特遣队员因为暴露在高强度的反制音波中而七窍流血。时间失去了意义。我们不再计算过去了多少分钟,或是多少小时,只知道每一次枪口的火光都显得那么微弱,每一次爆炸都像是敲在紧绷神经上的重锤。

然后,我们等来了常规世界的部队。

地平线上首先传来的是沉闷的雷鸣,那是部署在二十公里外的AS-90自行火炮阵地在开火。在基金会联络员提供的精确坐标引导下,他们开始对AE-77G-A的核心区域进行饱和式火力覆盖。

炮击精准而致命。我们通过无人机传回的热成像画面,能清晰地看到敲门鬼在连绵的爆炸中被撕开大块的岩石外壳,其前进的势头被有效遏制。通讯频道里传来炮兵观察员冷静专业的校射口令、

在炮火的掩护下,姗姗而迟的挑战者2型主战坦克和伴随的装甲步兵排开始稳步推进。并建立前沿防线。坦克的轰鸣和步兵战车上重机枪的点射声,给这片被异常笼罩的战场带来了一丝属于秩序世界的错觉。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份错觉只维持了不到半小时。

AE-77G-A,又或者说在其背后的潜在神性实体,在承受了远超预期的火力后,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不再仅仅被动挨打。我们脚下的大地开始像海浪一样起伏,平坦的地面上会毫无征兆地刺出尖锐的岩石长矛,将步兵战车整个掀翻;或者突然塌陷,形成流沙般的陷阱,吞噬掉整个步兵班。

士兵们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他们依托坦克的装甲,交替掩护,试图在不断变化的活动地形中稳住阵脚。炮兵阵地也开始进行区域压制,试图限制AE-77G-A的活动范围。然而,每一次成功的推进,都伴随着巨大的弹药消耗和人员伤亡。坦克履带被突然隆起的岩石卡住,步兵在躲避地刺时暴露在开阔地,被从地底伸出的石臂砸成肉泥。

这场高强度的拉锯战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士兵们的精神和体力都被推向了极限。无线电里的呼喊声从最初的冷静果断,逐渐变得嘶哑、疲惫。

初期的战斗中,血石回响(AE-77G-B)确实出现了,试图侵扰前锋部队。但它们的规模尚小,在便携式焚烧装置和机动特遣队的声波屏障面前,这些带有模因危害的实体被迅速蒸发或驱散,未能形成有效威胁。

但随着战场愈发混乱,用于压制AE-77G-B的装备在越拉越长的战线上逐渐分散。

在由一个步兵排在三辆“武士”FV510步兵战车掩护下的突击中,那些像石油一样粘稠的AE-77G-B实体从被炮火撕裂的大地中第一次以大规模攻势涌出和前锋近战时,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通讯频道里,冷静的战术指令被惊恐的喊叫所取代:

“别让那东西碰到你!它……它从装甲缝里渗进来了!啊啊啊——”
“烧掉它!用喷火器!……燃料耗尽了!”
“重复!C连2排正在向我们开火!他们疯了!”
“别过来!你们身上……你们身上都是眼睛!”

突击队的无线电频道被指挥部强行切断,以防止潜在的模因传染,紧接着,战场态势图上代表突击队的蓝色图标开始疯狂地、无差别地相互攻击。挑战者不得将炮弹射向已经失去控制的步兵战车,步兵们则在泥地里相互扭打、射击,或者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步枪对准自己的头颅。

AS-90的雷鸣声变的稀疏了。因为战场已经变成了一锅敌我难辨的粥。很快,他们上报了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特种弹药已全部耗尽。

无线电里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呼救、命令、以及濒死者最后的呻吟。每一次尝试失败,都伴随着更多闪烁的生命信号从战场态势图上消失,绝望如同潮水般一点点淹没我们的意志,整个攻势已然崩溃,战线变成了一道在混乱中不断向后蠕动的、摇摇欲坠的堤坝。

”戴维斯的脸色比岩壁还要苍白,他不停地调整着扫描仪的参数,试图找出那个主要能量源的弱点,但每一次分析结果都指向一个更令人沮丧的结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Akiva辐射呈指数成长的实体,基金会历史上还没有通过常规手段收容已经突破成这样的项目先例。

我们眼睁睁看着防线被一次次突破,还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伤亡。只能机械地执行着早已失去意义的战斗程序,等待着,或者说祈祷着某种奇迹的发生。不知等了多久,我们在转移了多少次阵地,我们和其他几名幸存的MTF队员在一个临时的前线指挥所中接到了指挥部的最终评估


“常规封锁措施已确认失败。AE-77G-Prime已突破多层封锁,正通过地下水网及地质结构向周边人口稠密地区高速扩散。预计在未来6小时内,将造成不可控的、灾难性的帷幕破坏事件及大规模平民伤亡。O5议会已投票通过启动特殊措施。”

下达的指令简洁明确:“两枚弹头已发射。所有人员立即撤离至预定安全区域。”

50°11'06.1"N 28°54'15.3"W

黑幕下,铅灰色的乌云低垂,笼罩着波涛汹涌的北大西洋。

在这片森寒刺骨的深水之下,游弋在该片海域——在外界隶属于英国皇家海军的HMS前卫号弹道导弹核潜艇接到了指令。

伴随着龟壳般的导弹发射井盖展开,两枚三叉戟II型导弹即刻从井内弹射出去。弹头冲破水面,掀起一阵白浪,火箭发动机即刻点火升空,直至点燃云层,向着目标点砸去。

我和马尔科姆,以及少数幸存的MTF队员,在混乱中向山上指定的撤离点狂奔。身后是不断逼近的异常和摇摇欲坠的大地。

黑暗中似乎还能看到那个断腿的蛇之手成员绝望的眼神。

倒计时在通讯频道里无情地响起,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我们的心脏上:
“……十,九,八……”
我们几乎是贴在山脊线后一小段陡峭的山坡来防备冲击波。
“……五,四,三……”

就在倒计时数到“二”的时候,我们终于能用肉眼勉强看到,在极远处的、被染成暗红色的天际线上,两个微小的、却散发着炽热光芒的流星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从天而降,它们穿透了稀薄的云层,那耀眼的推进燃料的火光,几乎是瞬间就占据了整个视野。
“……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至少在空气中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灵魂颤栗的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瞬间抽走了。紧接着,大地猛烈地、深深地向下沉陷。我们脚下的岩石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门迪普山脉似乎都在震颤。

当我们最终抵达安全区域,回头望去时,原本蛇之手据点所在的峡谷侧翼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冒着诡异能量余波的碗状凹陷。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岩石和……某种虚无的味道。

目标已清除。但代价是什么?我们刚刚在英国的心脏地带人为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地质伤疤,以及一个潜在的、全新的异常区域。解决方案本身,成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竖琴手”弹头的威力清除了蛇之手据点和失控的异常核心,但其造成的巨大破坏和残留的能量场本身就是一次严重的帷幕破坏事件。基金会的应急预案立刻启动,其效率和规模令人咋舌。

首先是物理封锁。事故区域被迅速划定为禁区,对外宣称是由于“地质活动异常引发的大规模塌陷”,并“发现”了“不稳定的地下结构”,需要进行“紧急工程处理”。当地的采石场活动被暂时叫停,并被巧妙地用作了部分掩盖故事的背景。

紧接着是信息控制和记忆清除。基金会的特工伪装成政府官员、地质专家和救援人员,渗透到周边的村庄。针对目击到异常光芒、震动或参与了初期混乱的当地居民、游客及部分急救人员,进行了大规模的记忆消除作业。根据暴露程度不同,使用了不同级别的药剂——大范围气溶胶散布的可能是B级或E级记忆删除药剂,让人们对事件的记忆模糊化或漠不关心;对特定关键目击者,则可能动用了需要神经成像配合的C级药剂,进行精准的记忆删除。

我远远地看着那些穿着防护服的“清理小组”在夜色中穿梭,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着硫酸铜溶液电池和薄荷味的化学气息。

与此同时,现实稳定措施也在同步进行。在那个巨大的凹陷周围,数台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SRAs) 被部署。这些神秘的装置嗡嗡作响,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正常”力场,用以抑制弹头残留的现实扭曲效应 或任何可能再次滋生的异常。

直视那些造型奇特、由不可能的几何体构成的机器总是会让人胸闷。 

最后,也是最庞大的一步——伪装工程。基金会通过其幌子公司或施加影响力的承包商,启动了切达水库的“紧急建设计划”。

他们利用现有的地质勘探报告和区域供水需求作为突入口,将那个由湮灭弹头炸出的巨坑,巧妙地改造、塑形、铺设防水层,最终引水注入。几个月后,一个崭新的、平静的、近乎完美的圆形水库出现在了世人面前,其官方历史被“追溯”并“完善”至1930年代。一个巨大的谎言,被混凝土、泥土和数十亿加仑的平静湖水永久地固定在了这片土地上。它成了帷幕本身的一个物理象征,庞大、沉默、不容置疑。

任务结束后的强制心理评估和汇报是标准流程。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被施用了某种记忆药剂——也许是针对某些过于敏感的操作细节的C级,或是让我对此不再耿耿于怀的E级?

我感觉自己的记忆是完整的,但谁又能确定呢?基金会是否信任它的职员能承受全部的真相?

多年后,新建成的水库边,夕阳在平静的水面上洒下金光,水鸟在嬉戏,游客在环湖小径上散步。从切达峡谷眺望过去,圆形湖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上显得格外壮丽,一切显得如此宁静祥和。但我知道这平静之下埋藏着什么——蛇之手扭曲的理想主义,那些源自古老传说的恐怖实体,以及基金会为维持“正常”所付出的、不计代价的暴力和谎言。

水面不起波澜,倒映着天空,也倒映着我心中无法磨灭的疑问。

我们保护了人类,还是仅仅用一个更大的秘密掩盖了另一个?

……

千早爱音坐在救援车辆的后排,身上裹着一条刺鼻的消毒毛毯。戴维斯已经被送上担架,注射了镇静剂。我看着窗外,救援人员正在设立隔离区,穿着厚重防护衣的人进进出出。一切都在按照标准流程进行。掩盖故事大概已经在写好了,也许是地质灾害,或是工程事故。索恩和格林会变成统计数字上的一部分。

我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没有一丝颤抖。视线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田野和树篱,脑海中却异常清晰地回放着每一个细节:撕裂岩石的巨力,弹头落下前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格林在红光中消散的最后瞬间。我试图从中找出某种逻辑,某种可以被归类的模式,某种……可以避免下一次重蹈覆辙的经验。

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蛋年轻依旧,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凝固了。雨点敲打着车窗,汇聚成歪歪扭扭的水痕,模糊了那双眼睛原本的光彩。我尝试着牵动嘴角,想要做出一个习惯性的、被索恩他们戏称为“伦理小公主”的无奈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那个表情显得陌生而遥远。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那层为了隔绝痛苦、麻痹感知而不得不迅速凝结起来的硬壳,它很有效,但也同样隔绝了其他一些东西。那些曾经被认为是“千早爱音”一部分的、柔软的、鲜活的东西。

也许有一天,我能把它运用自如,用那种“开朗”伪装,去应付,去麻痹自己和别人。

实习还没结束。

西英格兰的雨还在下,但我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一片更广阔、更荒芜的旷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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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ddar

日常记录摘要 Site-███,布里斯托尔
日期: 2024年5月10日
记录员: 实习监察员 Ann

06:30 闹钟准时响起。St Michael's Hill的一栋英式独栋内,窗外是布里斯托尔典型的阴沉天空,偶尔飘过几丝细雨。空气和在东京时没什么不同,只是更湿冷一些。快速洗漱,换上基金会制式灰色套装。裙子还是裤子?今天有特殊任务,裤装更方便。对着镜子,我努力挤出一个在██时常挂在脸上的、友善的微笑。

有点僵硬。

07:00 出门。这个时间点大学生还没有来上课,这片将建筑散布在布里斯托中心一座小山丘上的大学校园空荡荡的,只有环卫工和寥寥人影在路上走过。刷卡进入了一栋教学楼,再拐过几个楼梯间进入地下入口。

07:15 员工餐厅。今天的早餐是炒蛋、培根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糊状物,标签写着“营养均衡粥”。味道……一如既往地富有挑战性。我邻座是研究部门的艾格尼丝博士,一个头发乱糟糟但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性。她正对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皱眉,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认知危害模因序列”。我礼貌性地道了早安,她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Site-███的氛围总是这样,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无形的压力包裹。

08:30 – 11:00 文书工作。我的办公室位于伦理委员会在Site-███的独立区域,隔音良好,灯光明亮但略显惨白。桌面上堆积着D级人员消耗报告、实验申请的伦理风险评估、以及昨日一次小型收容失效事件的初步调查纪要。我逐字逐句地阅读,确保每一项流程都符合《基金会伦理纲领》第█条第█款。“确保所有行动的必要性与牺牲的对等性,
“Ann,我们的工作不是为了感觉良好,而是为了确保基金会不变成我们收容的那些东西。”
”我的导师在办公室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但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
我圈出几处可疑的D级人员“意外损耗”记录,标记了需要进一步调查的细节。这份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枯燥得像是在和数字与条例打交道,但每一个字眼背后,可能都关联着数条生命,或是一个潜在的灾难。

11:30 内线电话响起,是站点主管。“Ann,准备一下。处置室,D-8841。十五分钟后。”
“明白。”我回答,声音保持平静。
这就是所谓的特殊任务。我从抽屉里取出标准配备的9毫米手枪和一支备用弹匣,熟练地检查后插入枪套。

11:45 处置室。冰冷的金属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D-8841,一个以前因[已编辑]罪行被判处死刑的男性,此刻被束缚在房间中央的金属椅上。他看起来很平静,或者说,是麻木。两名安保人员分立两侧。
我走到他面前,按照流程宣读:“D-8841号人员,鉴于你在SCP-████实验中的不可逆精神污染及潜在信息泄露风险,经伦理委员会批准,对你执行死刑。你有什么最后想说的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我转向一旁的医疗技术员:“生命体征?”
“稳定。”
我点点头,从腰间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对准D-8841的眉心。
在██,我的朋友们大概正在讨论下午茶要去哪家店,或者最新的流行乐队。而我在这里,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为了更大多数人的安全,”这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然后,扣动扳机。
枪声在封闭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硝烟味和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保持着持枪姿势,直到医疗技术员上前确认:“目标生命体征消失。”
“记录时间,12:00。”我收起枪,声音平稳。内心深处,那块早已结痂的地方似乎又被撕开了一点,但很快又被厚厚的职业素养覆盖。这是必要的。

12:30 回到办公室,开始撰写D-8841的处置报告。每一个细节都要精确无误:时间、地点、执行方式、见证人、处置理由。伦理委员会的工作,一半是决策,一半是记录。记录是为了让后人知道,我们为何做出如此艰难的选择。

13:30 午餐。依旧是员工餐厅。艾格尼丝博士看起来更兴奋了,大概是她的模因序列有了进展。我默默吃着我的“营养均衡餐”,思考着下午需要审核的一份关于利用SCP-███进行[已编辑]的提案。风险很高。

15:00 – 17:00 与提案相关的研究员会面。一个年轻的,充满热情的家伙,叫本。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理论和预期成果,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安静地听着,不时打断他,提出关于伦理风险、D级人员消耗率和潜在失控后果的尖锐问题。“本博士,”我最后总结道,“你的研究很有价值,但目前的风险控制方案不足以说服伦理委员会。我建议你……”他脸上的光芒黯淡下去,但还是认真地记录了我的建议。这就是我的工作,给狂热的异常研究套上枷锁,确保它不至于拖着人类一起坠入深渊。

18:00 下班。回到宿舍。布里斯托尔的雨还在下。我脱下制服,换上便装。从行李箱深处翻出一张██的照片,上面是我和同学的合影,大家都笑得很开心。我曾以为那样的日常会永远持续下去。

现在,我的日常是文件、条例、冰冷的处置室和为了“大多数人”而做出的牺牲。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适应了这一切。或许,适应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但明天,我依然会准时起床,处理文件,做出判断,必要时,再次扣动扳机。

记录结束。

千早爱音第一次遇到高松灯是在站点的绿化间。 

她穿行在站点的不同区域。从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消毒水气味的现代化实验室区,那里的研究员们大多面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种长期精神紧绷后特有的疲惫与狂热,步履匆匆;到通往地下深处、墙壁裸露着粗糙混凝土、空气沉闷压抑的某些重收容区外部走廊,头顶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走近而逐次亮起,又在她身后逐次熄灭,沿途可以看到表情麻木或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安保人员在固定的岗位上巡逻,他们的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偶尔,她还能瞥见穿着橙色囚服的D级人员,在至少两名武装警卫的押运下,沉默地走向某个未知的目的地。Site-50主站远比爱音先前派驻的富士山前哨站要庞大得多,也复杂得多。在正式的入职会议开始前,千早爱音利用获得批准的有限自由活动时间,像一个初来乍到、充满好奇的新人研究员那样,大致熟悉着这个新环境。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以便更好地观察和记忆。

“石头?” 

千早爱音微微歪了歪头,看着面前一位穿着白大褂、有着一头柔顺银色短发的研究员。那人正背对着她,蹲在几丛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蕨类植物旁边的草丛里。白大褂的下摆和袖口似乎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她的手上正拿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圆滑的石头,举起来对着头顶供给植物生长的全光谱荧光灯照去,像是在仔细观察石头的透光程度,又或是在聆听什么。

那银发研究员似乎对自己的发现颇为满意,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石头揣进了白大褂的衣兜里,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就在她准备站起身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爱音。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用手捂住了揣着石头的衣兜,另一只手则有些慌乱地拉了拉白大褂的衣角,然后便低着头,快步从绿化间的另一个出口匆匆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和爱音有任何眼神接触。

爱音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中并无波澜,只是觉得这位研究员的举动有些……异于常人。或许,与异常打交道久了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独特的习惯吧。她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千早爱音。我是新调来的伦理委员会监察员,即日起将就任于本站点,请多多指教。”

冰冷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芒,金属墙壁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空气中隐约回荡着通风管道低沉的运转声。

在这间约四十平米、层高两米三的加固会议室内,一位粉色头发、身着黑色制服的少女,背对着墙上悬挂的基金会徽记,从圆桌旁站起身,向在座的众人微微鞠躬。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略显紧张又充满期待的微笑,与数周前在Site-50-08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然而,当她的目光按照惯例扫过在座的几位部门主管及代表时,心却重重抽动了一下。

因为她在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通常属于安保部门负责人的座位上,对上了一双她曾以为不会再见到的、冰冷而锐利的紫色瞳孔。

椎名立希

她也调到Site-50了?还是……只是巧合地参加这次会议?

爱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公式化的微笑,但内心却在瞬间闪过了几个念头。

她应该是被B级记忆处理……处理过的。

她的目光在立希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刻意停留,也没有刻意回避,就像对待其他与会者一样。立希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紧绷,眼神中带着审视,但那审视之中,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惊愕。

Hi,椎名小姐?…不,现在还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爱音收回目光,完成了她的鞠躬,声音平静无波地补充道:“希望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能与各位前辈通力合作,共同维护基金会的秩序与安全。”

会议冗长而刻板,讨论着Site-50近期的安全协议更新、资源分配以及几个新收容项目的初步评估。爱音认真地听着,偶尔在面前的电子记录板上做些笔记,姿态无可挑剔。她的注意力一部分在会议内容上,另一部分却始终若有若无地关注着斜对面的椎名立希。立希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在涉及安保部门的具体事务时,才会用她那特有的简洁而略带不耐的语气发言。她的目光也曾数次扫过爱音,但都很快移开,那眼神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会议终于结束。与会者们陆续起身,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离开。爱音整理好自己的记录板,也准备离开会议室。

刚走出会议室的门,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千早……特工?”
爱音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

椎名立希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双手抱胸,依旧是那身基金会安保部门的制式作战服,只是肩上多了一个Site-50的徽章。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紫色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爱音,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比会议中更浓,还夹杂着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意外。

“椎名组长。”爱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礼貌而略带疏离的微笑,与她伦理委员会监察员的身份十分相符。“有什么事吗?”

立希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爱音这种公式化的称呼和态度感到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冷硬。“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她的声音依旧简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两人都清楚地记得数周前在Site-50-08发生的一切

独角兽

那间办公室

那声枪响,以及麻醉剂和随后的合金镣铐。

爱音确信行动报告中明确记录了对立希进行B级记忆处理的附带事项,按理说,她不应该对自己有如此清晰的印象。

而立希,她此刻的眼神无疑表明,她记得。她记得千早爱音,记得那个粉色头发的“二级研究员”,记得那个让她谅解的“特工”。

为什么她会记得?是记忆处理失败了?还是……后续处理本身就有问题?

爱音心中念头飞转,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她不能问,也不应该问。作为伦理委员会的监察员,质疑基金会的标准程序是大忌,尤其是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

而立希,她同样没有追问。她或许也充满了疑惑。但基金会的纪律同样约束着她,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任务,探究他人的过往和背景,除非得到明确授权,否则就是越界。

“那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失陪了,椎名组长。”爱音微微颔首,准备错身离开。

“嗯。”立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侧了侧身,让开了通道。

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

有些事情,似乎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而在这个充满谎言与秘密的基金会里,任何一点小小的偏差,都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爱音的脚步依旧沉稳,但她的指尖却在不自觉中,轻轻地摩挲着衣袋内侧那枚冰冷的、象征着伦理委员会身份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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