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报道第一天,德雷布就被特鲁带着去了机构的玻璃房,里面是整座机构建立的核心,从一百多年前被关押的异物。
“申请一本《神曲》?这个东西有智慧?”德雷布翻过几页印有详细说明的文书资料,上面几乎详细列尽关于此项异常的各种繁琐之事,例如需每日给予清洁的水,替换床铺,不许给予除橡胶、黏土以外的金属制品,银除外。
“是的。”特鲁点点头,“你可不要对那东西太大意,虽然它长了张还算不错的脸,但终究不是人类,是异物。”
任何通过审阅批准的书籍都会放在无菌的特殊银质托盘上由里面的“东西”可供拿取,报告上显示这本《神曲》每页都用圣水浸泡并重新晾干,连书写油墨都是经由圣水调制的特殊材料,目的就是为了遏制翻阅它的人会产生的无聊念头。
德雷布扫了一眼,那本书此时就安安静静地放在托盘,上面的标题用烫金工艺制成,好像乌鸦巢里闪闪发光的玻璃珠,贪玩的孩童总是醉心于这些东西,后面是不是有两颗玻璃珠?他好奇地伸出手去摸索,不注意间已经触碰到了屋内的“异物”生活空间。那两颗银色的玻璃珠动了动,他猛然收回手,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玻璃珠。
那是一双眼睛,一双银色的眼睛。
老套的相遇,那双眼睛的主人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
“凡人,我准许你告知我,你的名字。”
眼睛的主人语气盎然,似乎难得提起了兴趣。
“要让别人告诉自己的名字,你首先要告诉对方你的名字才行。”德雷布血气方刚,马上反驳这个酷似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特鲁连忙阻拦这个出言不逊的愣头青,谁知道下一秒这个被豢养在玻璃房中的怪物会不会发怒。
但那玻璃房中的人说话了:“你的父母应该好好教授礼仪,看你尚且年幼无知,我自然会宽恕于你。”
“你先入为主的口吻令人生厌。”
玻璃墙后的人摇头:“每个人都有父亲,也会有母亲。”
“我没有过这两种东西。”德雷布大大咧咧地说。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
普马罗是一个很奇怪的家伙,德雷布原本想把他称之为“人”,“人”这个代词从嘴边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他”与人并不相符,一个被机构豢养的“家伙”。
他总是身穿一身亚麻织就的长袍,戴一顶由月桂编织的头冠,没有人知道月桂叶被摘下了多久,只知道他头上那顶的叶子青翠欲滴,仔细看上面还留有新鲜的露珠。手里抱着一本《神曲》。
德雷布则是从小被养在教会的孤儿院,那是孤儿院与教会和机构组成的三方共存——德雷布作为第一位破格录取进入行动小队的青少年自然没有任何优待,上层需要的是活动的人形兵器,而不是被打一下就哭哭啼啼的小屁孩。幸好,命运格外宽待他,他比一般队员能够更好更快地完成单人任务,几次任务后,特鲁保荐他进入第三特遣小队。
久而久之,队里的队员们给他起了个奇怪的绰号。不知是谁先喊起来的,诸如:“不死之身”,“黑色的幸运男孩”之类的。
德雷布年级尚小,机构中也没有与他同龄的同类——他也会无聊,只能找同在机构里与他一样无聊的普马洛。
“我在资料上看到,你能役使飞禽与走兽。”德雷布靠着玻璃擦拭着自己的随身武器。
“是真的。”玻璃后的普马洛回话了。
“那那些动物你都藏在哪里了?”德雷布后退几步去看普马洛的全身来,他的亚麻袍里藏不下什么东西,如果真的能役使,动物又从何而来?
“从父给予我的力量中而来。”
他们很快熟悉,如同一对兄弟。
德雷布意识到他双膝浸没于池中,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在做梦,低头看向自己,只见水面中的倒影中他身穿红色的亚麻长袍——这倒是有趣!头戴橄榄叶编织的头冠。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并无什么乐趣,那水中的倒影发话了。
“我们从一个母中出来,又同时供养我们的天父。”
“我们曾共享一个父亲,一个血缘,一个姓氏!”
他不由得好奇地伏下身去,去看那池中映现出的自我来。
那水中的自我又发话了:
“那日我用利刃刺穿你的胸膛,你的血洒进地里,那地里的爬虫便对我说道:“你犯了杀人的罪。”
我只说:“我注定不会被宽恕,我犯了嫉妒的罪。”
父说:“你有罪,而不知你的罪,此地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
我说:“你如今赶逐我离开这地,我必流离飘荡在地上,凡遇见我的必伤我。”
父说:“你必受我的馈赠,但你的罪将免除一半的受礼,你必倚靠刀剑度日,又必事奉你的兄弟,到你强盛的时候,必从你颈项上挣开他的轭。
听到这些话的德雷布摸摸自己的脸,他脸色一变,手指触及的嘴部并没有活动,水中的幻影喃喃自语的并非自我。那说话的是——他目光上移,与那张水里的面容四目相对。
水中的倒影盯着他,那双眼泛出银色的光环,那张面容开始破碎,如同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从缝隙处逐渐腐坏溃烂。
德雷布的手在那张面容的上方挥舞,试图寻找能够破坏其运行机制的方法,但这一切都未免太过诡谲,水面的倒影显现出熟人的脸庞,而脸庞也开始自说自话——
“那地里的尸体直到泥土淹没嘴巴,依然对我说着:“我怜悯你,我原谅你。”
“所以我便彻底掩埋了他,杀了他。”
“但那日过后,我便受了父亲的诪张,我虽长生,但不再成长,虽万物可食,但嚼之无味;”
“你我本为一体。”
那张脸渐渐下沉,德雷布急忙用手去捞,映有面容的水从指缝间流过,不带一丝痕迹。
那张脸终于下沉到了水中的阴影处,过了许久,普马洛的声音从那不见湖底的水面之下升起,流进德雷布的双耳之中:
“我曾为你怮哭。”
德雷布醒了,很难说这是噩梦还是美梦,梦境的部分过于真实的刻画将他因为夜惊而醒得脑子搅成一团浆糊,普马洛?诗人?杀人犯?弑亲者?很多称谓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在月光抚过他的额头,将那些冷汗拂去后,劳累驱使他再度入睡,沉进那方恬静的沉默中。
这次的突击很是突兀,战斗指挥官在无线电里向所有人发令:“不要让兽潮靠近普马洛,它们都是冲着祂来的。”随后那个一直镇定的语音顿了顿:“不惜一切代价,让普马洛待在那个房间里。”
特鲁所在的第二特遣队在外清扫,而身为第三特遣队队员的德雷布在内负责伏击。
“喂?”德雷布接起无线电,他的耳朵离听筒近了些,随后被一阵刺耳的杂音砸了哥清醒,“特鲁你搞什么啊!”他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问道。
“小子。”特鲁的声音尽力保持镇定,德雷布努力在一连串的枪击声中寻找到一个外来噪音稍小的僻静地方,即使现在看来哪儿都是嘈杂一片,怪物的怒吼与枪声连成一片,搭载着钢制火炮的重型武器铛的一声将其炮弹推出膛室,将出逃的异形生物炸成一地狼藉。
“小子,你别说话,听我说,这是私人线路,贝尔那家伙给我塞的。”
“离那个家伙远点····!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他不是神····!”伴随一枚大型火炮在身边爆炸,冲天的热浪席卷而来,德雷布一个踉跄堪堪躲过了热浪,临近的金属弹壳融化为红色的金液,伴随冲击的风潮又瞬间化为焦黑的铁壳。
“特鲁,特鲁?!”听不到对方回应的德雷布声音焦急,特鲁的无线电依旧是接听的状态,对方却无任何反馈,发生什么事了?他心中的焦急逐渐放大为恐慌。
“第二行动小队,停止活动。”
“全灭。”
“第三小队完成了清扫任务,请尽快到补给点汇合·····”大厅内的播报器内的电子音出现了明显的失真。
“你的表情。”玻璃墙后的普马洛说道。
“我的朋友死了,你难道让我笑吗?”德雷布大声哭泣,眼泪与鼻涕几乎把他一整张脸糊满了,他的衣领上满是干了的血渍,闻起来已经结块,随着剧烈的活动碎成一地的红色粉末。
“冷静,我的同胞。”普马洛的声音平淡,仿佛德雷布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们是为你而死的,你就不能··不能稍微······”巨大的悲痛让他几欲呕吐,可是他能做什么?任务是每个队员都需要完成的,而指挥官给他们所有人下的命令都是:“保卫普马洛。”、“绝对不能让普马洛出这间房屋的房门。”
“你不该为他人怮哭。”
“你这个怪物!!!疯子!!!他们敬仰你,你带给他们什么?不知名的神迹?无尽的寿命?还是独树一帜的宠爱?”他揪起面前这个看上去无害之人的衣领来,二人身高几乎持平,可在这种冲动下,他才发现那扇一直隔阂二人的玻璃墙如水一样分离开来。
“我本无意让任何人追随。”普马洛说,他的眼睛直视对方,德雷布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他的把戏,为了什么,羞辱他吗?看到对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表情扭曲而狰狞,他又看向对方的脸——表情依旧没有半点波澜,冷静到就像一座由工匠潜心雕刻的大理石像,冰冷到一丝怜悯也无,只有淡漠,仿佛那些为了保卫他所牺牲的队员们生命如蝼蚁般微不足道。
他将对方的领子放下了。手也一并收回,那扇玻璃如同一开始一样,光洁如新。
谁都不会认为它刚才如水般荡开过,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墙对面有个怒气冲天的新兵,为了已经死去的人顶撞他们的神。
“我要转职。”
德雷布说,他收拾好东西,将所有的钱都转给了那家不知名的账户,那家由特鲁一直资助的账户,经由溯源是来自萨罗纳的孤儿院——他至少需要一个可以报答老朋友的理由,而不是单独看着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常,特鲁的影子夹在裂缝中,如同那些一直以来保卫日常而陨落的无名氏们。
所有人都要继续如此生存下去。
人事部主管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子。桌面的反光映出他的双眼,饱含精明。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看的依然是各个部门的财务支出报告,那一份登写有特鲁讣告的报纸被热美式咖啡杯压在最下面,小小的一角里简略了他的一生。
“我们为了“它”···“祂”已经损失了很多,德雷布,我们需要你。”人事部主管的声音尽量让自己充满人情味儿,这是催眠员工的重要一环,他们要尽可能地表现出悲痛,与那些看到受苦受难的普通人一样——但他们的肩上往往承载着比普通人都要重要的责任,他们不可以倒下,他们是抵御外来异物的最后一道坚硬壁垒。
“这就是你给我朋友的悼词?”德雷布低垂的头抬起,那双眼睛里已然没有任何蕴含生命的活力乃至希望。
他在人事部主管的眼睛里看到了贪欲与野心,那是一种亟待燃烧的火信,只等一簇欲望的具现化便可以将之焚烧。
“我在这里的工作,到此为止。”德雷布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没有。
他像往常一样起身,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德雷布····!回来!”人事部主管慌乱起身,不小心那张印有特鲁照片的黑白色报纸被咖啡色泅染成一团浅薄的灰色。再也辨认不出那张面容了。
他去找贝尔告了别,为了表达歉意,把那支早已收不到信号的无线电交给了她,女人一向是坚韧的,她握住那枚便携装备,说:“我早料到了。”
贝尔的话如同叹息,她塞给德雷布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信封,他想立即动手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而她按住那双颤抖着想要解开麻绳结的手,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令他心碎的笑容,如同那些看着儿子离开故乡的母亲一样,最后抚摸了他的头发。
“再见吧,我的孩子,不要再回来了。”
德雷布想到,他可以没有父亲,但他曾在这段时间内,短暂的拥有过一个母亲。
离开后的一切如常。
由AI组合的电子音响按部就班地提示到:
“贝尔研究员,欢迎你。”
即使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屋中的普马洛此时却一反常态地端坐继续看书,他听到身后推门而入的声音,随后涌进的是淡淡的烟味。
“你的确得到了‘馈赠’,”,贝尔转头让嘴中叼着的烟落下的烟灰不至于落到纸上,翻开捧着的文件,从那些繁琐的条目中尽力找出夹在里面单薄的似乎不存在的便条:“可是你只得到了一半的‘长生‘。’”
“说明你的来意。”普马洛合上那本《神曲》,随着书页的紧密贴合,“啪”的一声,他起身,第一次直面面前这个难缠的研究员。这个引导特鲁发现细枝末节的智者,甚至即将窥探到那些失落文明中真相的女人。她是抽着烟进来的,可是任何看管过这座房间的人都知道,普马洛所在的房间,不允许外带、点燃、咬嚼任何烟草以及烟草制品。
“我同意你的想法,人类是很弱小的,”年老的女人掐灭手中的烟蒂,她的手从那叠文件中翻找,大抵是什么研究资料之类的东西——直到那双平时用来写字与拿取咖啡杯的手从胸前那堆纸质报告与文书中掏出一把勃朗宁,枪身用炼金蜡封法蚀刻出拉丁咒文,用书藏匿违禁品的主意简陋却有效。
“人类之躯虽不足以比肩神明····但与一直追逐自己父亲的你而言,哪边看上去更傻?”
“我很遗憾不能让他完成你的计划,结束这一切吧,在他到来之前。”文件与报告们如雪花般落在地上,打扫这些杂乱的纸张并重新归类无疑能使这片区域的卫生保洁员破口大骂一上午,可它们的作用不止于此。
比如用来保护地板不被溅射到血迹。
一声枪响。
他回到了萨罗纳,这个他曾经的出发点,抚养他的孤儿院依旧在运作,只不过有了几笔来路不明的大型捐款后,负责人有更多的时间给那些孩子们可口的饭食,温暖的毯子,和更多的出路——除了偷窃与抢劫以外的出路,这些都是他不曾拥有过的。
这里有一份闲差,看守一片一望无际的海。
虽然海中存放的东西为“高危”,但其介绍的文书上的字少到可怜。德雷布仔细甄别文书上的每一个字,他在总部时就已经看过大概,现在无非是重新确认,一件需要沉在水下的武器,没有任何可致使用人发疯的可能性——放在水下避人耳目未免有点兴师动众。
他再次翻了翻这些单薄的纸质材料,机构要求资料与报告需足够的保密性,其中的某些材料是没有电子版可供查阅的,一部分以纸质的形态在研究员手中传阅,他手上的这份也是贝尔提供给他的。
“贝尔,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据那流放之地的流民传说所言,这柄利刃曾刺穿神的躯体。”资料上的这几行字无疑刺痛了德雷布,“神?”他放下那几片单薄的纸张,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海面,又低头去看沙滩上不断被冲刷后平整的沙子:“如果真的有神,那我的朋友为何要如此死去?”
没有人会回应他。
深海之下灌存有巨量水泥的牢笼上方,用来起到固定与禁锢作用的银钢特制锁链不停地松动绷紧,里面的东西似乎要破体而出。
一年过后。
某日,德雷布突然察觉出某些预感,他不安地抬头,前几天他在眺望海面时,原本以为极远处的海上黑色烟雾是从另一端大陆飘流而来的乌云,推测是一场暴风雨,今天早上他还在思虑要不要拿伞去市场买些能够支撑的饭食,但现在这些黑漆漆的东西近在咫尺,那些他不曾见过活体、仅在教会的地下实验室的标本池中见到过的,与机构的书籍或古籍泛黄的书页中记载的诸多恶兽从云端如乌云一般奔涌而来,齐齐压至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它们集体嘶吼起未知的语言,炸起的鳞片与凸出的角质仿佛氧化后黯淡的银,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起淡紫色的漩涡,它们的语言杂糅在一起有如雷霆般震耳欲聋,德雷布明白它们所说的——“我等来迎接我们所侍奉的神。”
他孤身一人,只能拿出手机跟还在城镇的负责人通话:“疏散群众,越快越好。”
砍杀活物无疑是容易的,但大意纷至沓来,恶兽们的皮肤撕裂,从中渗出饱含油污的脂肪,这能让他的手打滑,经验丰富的猎手都深谙其中的道理:在猎杀时手中的武器脱手,下场有且只有一个。
德雷布用尽力气将绷带将刀剑缠在固定在自己的手心,这样不易于脱手。他斩杀了数十匹,这无济于事,更多的生物席卷而来,如同死亡的浪潮渐渐将他吞没。怪物的骨质刀刃刺进他的身体,疼痛感让他几欲呕吐,继发性的耳鸣充斥他的耳膜,走廊内的冰蓝色灯光更令人感觉到冰冷,他努力爬到了走廊入口,随着“嚓”的一声,门开了,外面的阳光照进这条狭窄逼仄的长廊,恶兽们的肉块与血浆接连涌出门外,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刺啦刺啦”的燃烧声,这些火光与烧焦发丝燃烧的气味令他想起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绿地上晒出的被子里有太阳的香气,贝尔阿姨的笑容——
他瘫坐在长廊前,努力辨认着身上还尚且完整的部位,死亡的阴影渐渐爬升,它的触点甚至触碰到了脸庞。
突然间,只是一瞬,周围还在往前的怪物们纷纷停了下来,它们停止了自杀军队般的向前行进,抬头开始嗅闻空气中的信息,在得到未知的启示后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去,这一切突兀又自然,就仿佛有其他的人——某个他看不到的第三方指使了这一切。
在那之中,普马洛从空气中缓慢浮现,一如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他身穿亚麻长袍,头戴月桂叶织就的头冠,手里还抱着一本烫金书本——他甚至还没忘了那本《神曲》,德雷布突然想笑,他一向讨厌剧透,尤其是一本自己从未读过的书,可这次,他却与这份执拗和解。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他还是问了,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声带破损,能吐出的无非是“哈···呵”之类带有水声的闷声,这时候身体情况很不明朗,下半身看不见了,他努力向前探,看到自己的胸腔被打成一团肉泥,心脏···他努力辨别中心那团红色的物什,心脏被捅出一个硕大的黑洞来,鲜血过多倒灌进肺部,他身体的各处腔室快要被血填满了。
普马洛脸色如常,他看到德雷布的身体状况,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苟言笑地说道:
“随后,维吉尔坠入了地狱。”
听到这个回答的德雷布轻轻闭上了眼睛。
“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他用最后的力气回答到。
“是啊。”普马洛在他闭上眼后回应,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将那具曾经具有生命的躯壳化为灰白色的残骸,回音敲打在空荡的内壁,昭示这可怜羔羊的灵魂离开躯壳,回归到永远的虚无中了。
“我的弟弟。”
“武器状态已确认,未损毁;驻留人员仅存一人,曾与镇中支部联系,现无回应。”
“注意,“祂”还不完整,先进行情绪稳定,保证祂的力量不会波及到外围。”队员之间的无线电沙沙作响,传递起这样的消息。
“如果祂发怒了?”
“这时候就只能问问你手里的枪能不能放祂过去了,这也未免太快了,作战记录是上一任作战队长交给我的,距今为止已近20年,我们推测祂是有规律地行动,最早的一次是在155年前,那时候兽潮出现在罗马教廷,当时是任命最年轻的红衣主教的典礼——结果你也知道,迫不得已组织动用了大量的银与圣水泼洒在那片土地上,只为了让那些东西的血不在受污染的土地下继续蔓延。”
这处狭小的走廊塞不下这么多人类,已然变得有些拥挤,普马罗的眉头紧皱,他向来不喜欢人群聚集的地方,这些嗡嗡叫的蝼蚁们不厌其烦地出现在他面前,只为了“它们”心中的“正义”。
“代号“诗人”生命体已进行控制,现在进行转移。”领头的队员向无线电另一头的新任作战指挥说道。“
队员看向对面的普马罗,这位自称为“神”的怪异存在,他心中默念:祂是异教的神,而非我的神。
“··先生。”先锋级特遣队队员的语气恭敬体贴,没有人知道在那副毕恭毕敬的防护面具下,他们的后槽牙有无打颤,脖颈上是否佩戴有曾被梵蒂冈教皇祝福的圣纹十字架,战术装备里每人至少携带三瓶浓度为66%的6盎司圣水混合物——只不过弹夹里的淬银货货真价实,各个都是在打造时用炼金术炼进大量纯银的银弹,用来击退恶魔再好不过。
只不过说出的话语虔诚,仿佛现在他们现在不是在这血肉横飞的走廊,而是在灯火通明的神殿,他只是一名前来朝圣,等待那用黄金炼制与宝石装点的圣像能够给予回应的普通信众。
“您手里的···是什么?”另一名不知名的队员开口询问,耳蜗处固定的无线电横生阻截发出巨大的噪音刺进他的脑子令其失声倒地,周围的几名队员接受到了同样的嘈杂信号,但他们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那些拉长的电子噪音嘶吼咆哮几乎化作利刃燃烧脑浆,“骑士···——吱——啦——失控··················——”,感知到疼痛的感官分外鲜明,那份痛苦持久而永恒。
“没什么。”普马洛的声音平稳无波,刚才手掌上还沾染的少许的血迹转瞬化为红色的雾滴浮出手心,消失不见。
如同一阵虚无缥缈的雾。
“一枚坏果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