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义手
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忍义手如今安置在姓为“薄井”之人的左臂。其原本的木质主体被换以更轻便的材料,仅有精妙的机关被保存下来。覆以无数刻痕的忍义手直到现在也能灵活使用,想必最初的制作者一定是位精通机关术的天才。
“薄井”是义手主人的姓氏,他的本名同过往的记忆一齐消逝,仅留下姓氏供他人称呼。擅长使用冷兵器的薄井作为机动特遣队的一员,在不适用枪械的收容场合大放异彩。据说他苍白的半鬓是丧失记忆的烙痕,而这副年代悠久的义手则成为另一个佐证。
被拆卸的忍义手下压着薄井的手记,以防止丢失记忆的情况再度发生。通过整理,大概能以另一种口吻复述近期发生的事吧。
薄井对基金会的忠心常让他无暇思考自身琐事,仅有此刻取下义手、擦过肢体断面的幻痛,才能让他明了一切都是缓兵之计。
他梦到火。
大片的火,从宅邸烧到面前,泥泞裹挟着残肢和断刃铺成路,有家仆的惨叫裹挟着火舌朝他扑来。他无法动弹,像是被束缚了手脚,焰尖舔舐着肌肤要将他烧作灰烬。每每火势渐强,他都会因疼痛咬紧牙关,灼热的触感如此真实,仿佛他就亲历过这样一场火。
薄井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搬至新站点不过一周,仅协助管理Safe级异常与他先前赌上性命的工作大相径庭。过于轻松的任务让他的精神懈怠,取代服用安眠药或过度疲劳后的强制睡眠,自然入睡通常把他拽进更深的梦渊。
他起身把义手拾起,而后穿戴整齐,在镜前梳理他的长发。右眼附近的白斑——起初他认为这是某种病状——像日益干涸的油漆,几乎嵌进他的皮肤,只有用手细细摩擦时才能感觉到异变。白色的纹理甚至蔓延到他的右鬓,他拢起肩边的散发扎至脑后,夹杂其间的白发在人造光下如此晃眼。而他从无兴趣追溯这种异状的源头,收容异常的人们免不了受异常影响。
薄井已经为基金会工作了五年。
他的人生被斩断了半截,最早的记忆仅起始于某个接济他的基金会人。她给他工作和容身所,把他带进这个收容怪诞之物的组织。某种戒律引导着他,短短一年他就完全掌握了要领,对付旁人无法忍受的血腥场面仿佛是他的天职。他缄默得像具傀儡,钝挫的打刀拿在手上就成为杀戮利器。每每他割下被异常污染的同事的头颅,只觉怅然但不悲伤——有时候基金会正需要不会手软的人。
整理完毕后,薄井开始确认他的日程。他第一次被调到这种过分安全的站点,包围他房间的通常是血迹和随时响起的警报。站点建筑藏在一片冬季会落雪的山林里,使用复古的日式风格以掩盖为时代的遗留产物。他听说站点主管是个年轻人,或许经验不够丰富,他们才将这里作为大部分Safe级异常的收容地。
薄井将枪支佩好,作最后的准备工作。义手运作的咔嗒声意味着一切就绪,于是他推开门向外走——
但首先迎接他的是门外的来客。
薄井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访客。他有些错愕地打量来者,对方看起来相当年轻,甚至能用年幼来形容。来人稍矮他一头,肩上挂着不合身材的白色外套,至少这能表明他是站点的人员之一。少年看向他,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他不自然地眨眼,好像在思考从何说起,最后犹豫地从过长的袖子里伸出右手:“……薄井,薄井先生,早安。”
薄井颔首,这已经是他对陌生人最友好的问候方式。少年的手在空中滞留片刻后收回,他的表情随着动作终止归于某种平静,看上去完全不衬他的年龄。“抱歉,应该先自我介绍的。”他露出微笑,“我是站点主管平田,也是把你调到这里的人。有些事我想与你商议。”
直到此刻薄井才完全将注意力放在来者身上。看上去仅十六七岁的少年留着短发,有风卷起他的发稍,显露出发间悉数的白色。他感到眼边的白斑刺痛,唤作平田的少年的举手投足无一不让他感到困惑。罕见地,这位沉默的特工陷入混乱,他思索着情绪的源头,最后任由直觉把他推近梦里的火。他捂住口鼻,陷入火场飘起的一片浓烟,在某个角落找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火光摇曳,幻蝶的舞动领着它走往家宅的地窖深处,一个资态如蝶的女子正坐在那燃烧的佛像之上。
再近一些——他试图抹开眼前升腾的烟——再近一些吧,再近一些他就能看清两人的脸。然而一切都随着木质房梁的坍塌轰然退去,不管是那个女子还是梦中的布景,像他试图回忆过去的碎片般,变幻为睁眼时灰暗的基金会制式顶灯。
“我曾见过您吗?”薄井出声询问,而后觉得这问句无比荒谬。他已经三十出头,怎么可能同年纪尚小的主管有过交集。然而小小的主管却表露出一瞬的惊喜,他攥紧衣袖,像是下定决心般,答非所问地抛下回答:
“狼啊。”他如同叹息般说道。
其他记忆·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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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所留下的记忆
也有心中遗憾、执念之称
只要于鬼佛处将其寄宿心中,便能改变狼的外形,但不会对能力造成影响
这是苇名百姓传唱至今的修罗之记忆
原野尸骸如山堆
龙泉河水似血红
鬼化狼形赤身神
修罗之传说从未断绝,据说那些因杀戮失去自我而迷惘的人会燃起怨火,变成杀戮的鬼。
曾有无名的寡言者积下战场亡魂的怨气,在故土不分敌我地展开了屠杀。无人从那匹饥饿之狼的爪牙下幸存,只有他崇敬侍奉的神子尚保留了性命。修罗在活物尽逝后潜入深山,生死不知。后人在他的藏身所找到一把黑色刀身的不死斩。因恐惧修罗持刀再度袭来,他们便将它粉碎后丢入山谷。
只是那集怨恨于一身的可怖存在从未抛却过人形,大概是还存有一丝理智吧。
辛西娅有一个秘密。
她是一所医院的清洁工,负责走廊的清洁。每到傍晚,她就会把超负荷的垃圾袋从二楼送至一楼,在折返时路过拐角处的单人病房。
她时常瞥进房间内部——那里通常躺着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簇拥他们病床的将是昂贵的鲜花和礼物。偶尔她会溜进去收拾掉垃圾和不起眼的小件物品,偷窃所得和它本身都能算作一种犒劳。
于是这次也一样。辛西娅熟练地推开门,她知道怎样才能把噪音降到最小。她看向床上躺着的病患——那是个亚洲面孔的男人,紧闭的双眼表明他不是在小睡就是正陷入昏迷。即使如此,她仍小心地挪动脚步,凡事谨慎总归没有坏处。她走到床前进一步观察他,男人的头发很长,几乎遮盖住他面部缠绕的绷带。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爬满了可怖的伤痕,不过看起来像是旧伤,至少不会是他躺在这里的缘由。她等待片刻,一切就像画一样定格,这是进行下一步行动的信号。所以她放心地开始搜寻,把留有咖啡渣的空罐和未开封的咖啡一齐拿在手中。这个倒霉的家伙大概没多少巴结者,因为即使他住进了这里,得到的东西却少得可怜。她嘀咕着抱怨收获稀少,然后敷衍地为他清理了桌面,决定赶在例行检查的医生到来前离开——
如果她没有闻到灼烧的焦臭味的话。
辛西娅回头,那位病患仍闭着眼,而他手臂附近的衣物开始熔出焦黑的孔洞。她下意识向后退去,但那个人猛地抓住了她——他紧扣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把腕骨生生捏碎。随后如同火焰燃烧般的触感袭击了她,她听见自己的尖叫和皮肤灼伤的滋滋声,焦黑的痕迹在腕部像爬虫行进般蔓延,剧烈的疼痛让她发疯似地捶打抓着自己的手。
她挣扎着,祈求门外的人能帮帮她——好在很快就有人闻声而来。
她透过模糊的泪光去看开合的房门,撕扯着声音向那人呼救。但对方略过了她,甚至没有投去任何同情的眼神。穿黑色风衣的女人站到床边,虫豸挪动时恶心的沙沙声在她低头时响起。
“真是麻烦。”她自言自语,然后为可怜的辛西娅送上一针麻醉。喊叫声戛然而止,周围立刻陷入一种古怪的寂静。病床上的人依旧紧阖着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具新鲜的尸体。她把目光投向他绷带下露出的右眼,那附近延伸出一片白色斑纹,让她想到龙的白色麟片。下意识地,她抚上自己的后颈,有如活物扭动的触感无论何时都让人安心。
龙胤的忍者啊,她想,我们终于找到了你。
义父的守护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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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义父尸骸掉落的守护铃
义父长年随身携带此铃
若将其供奉至破旧寺院的佛像前
或许能看到不同的旧时记忆吧
守护铃的来由已无从知晓
是为义父所制之物
还是为没能交付到的某人呢……
系着雾鸦羽的守护铃如今由神子贴身保存,持有者的细心使其至今仍能发出清脆的铃响。
此物是修罗之火烧毁天守阁前,从义父温热的尸体旁所拾取,因此羽尾被火焰烧去了些许。随着时间流逝,破旧寺院逐渐被历史的沙土泯灭,想必现在只能另寻他处供奉了吧。
冠以主管之名、软禁于基金会的神子在入睡前总会摇响此铃,追忆他惨死的故友。但他最为怀念牵挂的,大概是那位不善言辞但忠心耿耿的忍者。
在他们给我的机会耗尽前,我终于见到了狼。
他没有衰老太多,除了脸上更密的伤痕,其他都与我记忆里的容貌别无二致。再见他时我百感交集,但我没法突然把这些倒予一个失忆的忍者。我知道他们准许我调用狼一定出于某种缘由,大概是想借他之力拔出不死斩或探寻仙乡的遗冢。不过眼下时间紧迫,我已经没有办法排除威胁继续试错了。
上次与狼相别要追溯到百年以前。永生几乎模糊了脑海内的陈年旧事,所幸我对有狼相伴的时日记忆颇深。
薄井右近左卫门——我想起他的义父,那位蓄着长发的忍者枭,他的姓氏连同坐拥天下的夙愿都被狼的不死斩一并夺去。那日天守阁燃起怨火,我的忍者手持两把不死斩一跃而下,在苇名和内府的战场上开始了他的血祭。我用尽力气推开天守阁最下层的门时,苇名城内已是生灵涂炭,敌我的尸体堆积成山,从他们破裂腹部淌出的血凝成一条小路。我不知道狼去了哪里,他的脚步总是和刀一样快,或许此刻已经取下了赤备军武将的首级。于是我茫然地在一片惨像中走,地上粘稠的血像无数只手攀附在我的鞋底。不远处传来骇人的呻吟,那是一名没能顺利死去的苇名士兵,他正因为内脏从体内滑落而饱受折磨。
我感到悲伤、痛苦和无名的愤怒,而此刻我竟无处安放这些混乱的情绪。我不恨也不会怪罪狼,我痛恨的是我和我体内流淌的诅咒之血。龙胤扭曲了人,把我的忍者和国家推向末路尽头的深渊。我离开时天守阁已然被火焰烧得面目全非,弦一郎卿的头颅、永真小姐的躯体,连同一心大人抱病战死的白衣——全都与它陪葬了。
我感到无望,三年前我也是这样恍惚地矗立在阿蝶的尸体旁,看着燃烧的断垣一根根砸向地面。只是那时我尚有能力救下我的忍者,然而现在苇名已亡,我所有至亲之人都化作鬼或尸骸,留我孑然一身。
那之后发生的事我印象不深,而找寻狼最终成为我活着的支柱。漫漫岁月中,我试图在脑内描摹他的样子——他会保持人形还是会变作庞大的怨鬼?他是正常地活着还是奄奄一息,而那唯二两把能断绝永生的不死斩又归往何方?我不曾猜测他会死去,我的忍者是信念坚定之人,即使失去理智也绝不违背这一信条。所以我抓住每个线索的尾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基金会发现了我——
狼看向我。
我为我的走神道歉,他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我们正坐在我办公室的小沙发上,墙上的挂钟呆滞地敲它的身体——一下,两下——狼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冷,但我完全忘了空调怎么开。现代的人不用火烛,科技变革之快仍然让我没法适应。
“请收下这个。”我把义父的守护铃递给他,“如果你尚存疑惑且想解开它的话……就相信我吧。”狼接过它,眼底毫无波澜,无法让人联想到修罗。恍惚间我忆起观月望楼,月光下我手中书本的内容已经模糊。狼拖着受伤的身体赶来,他也是像这样沉默地抬起头,从我手中接过楔丸。我说,我的忍者啊,遵从主从之约定,堵上性命为我所用吧,他恭敬地应许,但始终没有直视我的眼睛。
我走向我的办公桌,从桌下的夹层取出一尊手掌大小的木佛。“此铃是我一位旧友留下的,据说供奉至佛像前就能看到旧时记忆。我认为它能帮到你,不妨试试吧?”
狼起身,但没有立刻走到我身边。他停在窗前,扣下了那个我一直够不到的把手。“天气冷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站到桌前,将守护铃放在手心,作拜谒祈福状。那尊佛像泛出幽蓝的光,我曾听狼说过佛雕师雕刻的鬼佛,它们手尖也捧着类似颜色的火,供他在苇名各处穿行。
狼闭上了眼,我想他是陷入了旧时的世界。从前他就通过我的守护铃回到了平田家宅,想起他的宿命所在。在回忆深处流淌的时间大概不会完全反映到现实,只是需要多久他才能醒来,我不得而知。
我看着狼,然后越过他去看办公室的门。这是一场豪赌,我把一切都押在了他身上。过不了了多久就会有人打开这扇门,把一切都推向结局。我感到惶恐,至今我对这个组织仍了解甚少,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垂死的仙乡,用变若水滋养了不死虫。延续的最好媒介往往是人,所以他们想借助永生成为这台机器不锈的齿轮。弦一郎卿……或许正是抱有同样的想法才死去的吧。
十分钟过去,狼好像有醒来的趋势。我慌忙看向他,他涣散的眼神逐渐清亮,忍义手正十分缓慢地抬起,像是无力地抓住了什么东西。而后他把那个物件藏至身侧,像是确认自己所在似的四处张望,直到最终看见了我。
“……都是我的失责。”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这样说。我知道他肯定忆起了一切,于是疑惑像潮水般涌至唇边,我上前一步想要询问他——
但门被敲响了。
断绝龙胤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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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郎那里拿到的书卷
记载着断绝龙胤的方法
似乎是古老之物,装订的绳子已开线
多处纸张已掉落
断绝龙胤
在此记录成就之法
至源之宫深处神域
拜领仙乡的神龙之泪
龙胤,即与樱龙同享血源之人,其与接受其血的人将永生不死。
名为“苇名”的小国灭亡后,用以拜泪的红色不死斩便下落不明。传闻一位永生的神子曾试图用它斩断龙胤、断绝不死,然而仙乡败落,神子和太刀都不知所踪。时隔百年,最终有讯息捎来——那名被龙胤诅咒之人,正同整个仙乡作渴求长生者的阶下囚。
破碎的断绝龙胤之书被夹进某奔笔记的扉页,仙乡的遗物已经成为他们钻研永生的食粮。
如今樱龙仅剩下汲取生命的空壳,拜取龙泪自然化作虚影。想必龙胤一刻不断,不死的传说就仍会在沟壑里流传吧。
真正的SCP-[字迹模糊]档案并不在你阅读的任何一份文档中。
是的,这肯定会吓到你——当然是玩笑,有权浏览这份笔记的人想必不会一惊一乍。在你爬上现在的位置前,他们肯定会反复更新你的认知,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替换[字迹模糊]的最终答案。但很幸运,你现在已经拆到了礼物包装的最底层,无论结果如何,你得到的一定会是真相。
既然如此,让我们回到主题——SCP-[字迹模糊]到底是什么?
在谜底揭晓前,我希望你先环顾四周。你身处一个只收容Safe级异常的站点,它大概是你职业生涯中最安全的地方——远离市区和敌对组织,甚至没有能称得上是活物的项目;主管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孩子,尽管我们都知道他肯定不止十六七岁,但这仍然没法把站点从安全的范畴划出;每隔两月就更新员工——再正常不过的人员流动,只不过稍微频繁了些。于是可疑点被一一排除,你笃定了想法,认为被调到这里实在是件幸运的事,并祈祷这份差事会持续得久一些。
关于这些,我要作出中肯的评论:结论完全正确,但推导过程全错。它如此安全与以上任何一个因素都毫无关系,我们把一切设计得井井有条仅出于一条简单的理由——
整个站点连同它接纳的人员,就是SCP-[字迹模糊]。保证它的隐蔽和安全不过是诸多收容措施的其中之一。
在数百年间,O5议会的成员很少有过更换。为维持基金会的运作,我们想尽办法追寻永生,一个失效了就换另一个,如此反复,直到我们发现了仙乡的入口。由勘探小组偶然掘出的遗迹埋着制作源之香的原料,也引出了仙乡的水。至我写下这份手记为止,我与三名成员已经在体内宿下不死虫,靠饮用纯度最高的仙乡水获得不死。尽管安然度过了百年,但纯粹而无后患的永生方式应是眠于仙乡的龙胤——那名主管正是掌握此力的龙的神子。
前往仙乡需要龙胤神子的血,而我们已将取血的红不死斩收入囊中。只是抽刀使用者必须是死后回生之人,于是线索变换前路,指向那名被神子赐予龙胤的忍者。在找到他前,我们决定在通向仙乡的轿前搭建站点,将关乎仙乡的异常收容于此,并把数个现实稳定锚埋入地底,作为SCP-[字迹模糊]收容。维持仙乡稳定的主人、旧书上受淤加美族敬畏的樱龙,如今因为没法汲取生命力而陷入衰落。因而我们调动足够多的人供他生存,只要把控得当,就相当于例行抽取血液献予垂死的人。想必阅读至此,关于站点流行的引起咳嗽的疾病,你也有一点头绪了吧。
所以这就是我能用简单的话向你诠释的全部内容了。在你任职后,我们会递上一份完整的项目资料,回答你的任何疑问——前提是你愿意加入我们。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请将这份手记旁的变若水饮下,它会辅佐你变为附虫者。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我们会为你施以记忆删除,然后把你调到别的站点。
我不想再重复那句话,但是——一切为了基金会的存续。
——O5-11
楔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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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人龙胤神子,九郎处得到的刀
是苇名的庶家——平田氏的相传之物
虽曾一度失去,但又重回狼的手中
楔丸的名字里包含着心愿
即使忍者注定是杀人的宿命
也不可舍弃仅有的一点慈悲之心……
这心愿刀刃是否会体察到呢?
最初的楔丸已经毁坏,但狼将他往后的所有刀刃都取名为楔丸。修罗的影子在他用刀时显露,或许未来某天会将他拽回鬼的躯壳。
此刻背负杀戮重罪的忍者拾起慈悲之刃,以性命起誓欲图赎回他犯下的过失。
刃尖附着着的还有狼的心愿。哪怕只有短暂一瞬,他仍希望他忠心所向的神子能获得解脱。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他发现康德计数器的数值正在上升。起初涨幅仅类似于某种对数函数图像,但随后它到达拐点,开始夸张地飙升——
是设备坏了吗?他这么想,但神经仍是放松的,毕竟这里从没收容过绿型或任何影响休谟值的异常。咖啡机发出清脆的提示音,他哼着走调的曲子,把装有液体的杯子取出来。咖啡的颜色显然不太对,他注意到杯中浮起一片茵绿,像加进清水里的一团浆糊。是因为杯壁掉色吗?当然不,他的杯子是白色的。那或许是同事的玩笑?同样不,今天可没人碰过他的咖啡机。他感到困惑,但不及他深入思考,天花板上就有东西袭击了他。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她坐在站点食堂吃早餐。通常她喜欢一个人待在窗边,这样就能看见站点外的树木和鸟,还能听见风砸向窗框或叶丛的脆响。
但今天有些过于安静了。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出乎意料地,原本笔直的树木的躯干变得扭曲,它们的枝叶上贴满粉色的花,像是有人把樱花嫁接在了柳树上。她感到紧张,于是起身打算将剩下的早餐倒入垃圾桶。但不幸地,她在那么做前就永远地失去了双手——或者说拥有了新的手,因为泛白且粗糙的鳞片开始由她的脸爬到手臂上,活像一层黏得极度廉价的拼图。
有什么事发生了。
整个站点正经历着蜕变——如果说爬虫的茧会钻出蝴蝶,那这里钻出的就是虫子的尸块——腐臭味的泉水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连带着好像是什么华丽建筑的断壁敲在收容室的铁门上。水里混着叫不上名字的藻类,更多的则是手掌大小的暗红色鳞片,滑溜溜且有古怪的腥味。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往外逃,向着他们熟悉的站点大门逃去,逃到空地和建筑外——然后他们发现自己逃无可逃,因为一切都乱套了——一部分人开始长出丑陋的白色鳞片,额顶的血管被白色的角撕扯开,流出一片白色的血。他们尖叫,但语言甚至不再适用,非人的嗓子里涌出的是龙吟似的嘶吼。而另一部分人也没能逃过异变,男人的双腿被类鱼的触手取缔,女人的颈部则像蛇般伸长,青蓝色的斑最后爬满他们的皮肤。
神子的血浇到源之香上后,它就这样发生了。
人类的惨叫声减弱,取代而之的是刺耳的笛声。白色树木间,有庞然大物缓慢醒来,它的肢体和数棵樱树共生,仅存的右臂从败花中抬起。那个怪物显然是一只龙,它的右眼已经坏死,浑身都是流脓的创口。在它拖着残躯审视自己创造的仙乡时,阴郁的雷云悄然聚集。
都是一个错误导致的。
狼抽出不死斩后,他们将神子推向刀口,即使动作快如狼也没能完全规避伤害。血从他主人瘦弱的手臂上流下,于是那个错误就这样发生了。能量守恒失效了,常理失效了,现实稳定锚也失效了——就在一瞬之间,它发生了——然后将上千人拽入了活地狱。
这一事件即使现在也被反复提起,因为损失实在惨重得无法估量。但凡他们没有如此草率鲁莽,但凡他们意识到——神使已死,仙乡就会从神轿之地长出来。
狼护住他的主人,但四周只剩下了一片死寂。他简单地为九郎包扎了伤口,先前拦住他们的特工此刻已为数具不成人形的活尸。他曾听说源之宫美丽得异常,却不想当它败落后会变成这样可怖的东西。上一秒他们还身处基金会的地盘,下一秒却如同踏入无人之地,巨大的樱树拔地而起,有花瓣铺在难以名状的研究员躯体上。他把目光转向那些蓝色皮肤的生物——想必这就是樱龙捏造的新的淤加美族,只是她们再不能活力十足地献上舞蹈,在桥前蹴鞠或饮酒了。
狼朝樱龙的方向走去,但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腕。他朝下看,手的主人正是当初领他到基金会的中年女人。一片狼籍中,只有像他们这样的永生者保持了人形,但那个不幸的女人没有龙胤,终究无法逃过仙乡的同化。
“帮帮我……”她祈求着,一遍又一遍,但嘴唇没有动。狼俯下身将她的身体抬起,她的脖子已经扭断,蠕动出声的竟是颈部的一小块皮肤。狼沉默,随后作立掌之势,干脆利落地将不死斩刺入她的腹部。一只酷似蜈蚣的红虫随着刀刃划动钻出,在爬出宿主后惨叫着被狼斩杀。后者收刀之际,眼神流露出些许怜悯,但仅维持了短短一瞬。
狼将不死斩收回刀鞘,换上楔丸。他于是独自面对仙乡之主。
常樱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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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于旧时记忆中的常樱之花
丈作为故乡信物带回
嫁接培育后盛开的花
若希望复归常人,让龙胤之子服下
龙之泪与常樱之花即可
另外还有一点
“接受了龙胤之血的不死,将束缚其主”
因此必须将其斩断
常樱是狼从旧时取回之物,被他暂时藏于身侧,在最后大概能派上用场。细细的花枝所盛放的,是源之宫败落前留下的唯一凭证。丈思念故乡之际便会前去看望常樱之树,但如今仙乡千疮百孔,他若在世,一定痛苦万分。
小巧的樱花固然漂亮,但注定会割裂龙胤之子和其庇护之人。巴和丈的结局就是如此。
九郎睁开眼睛。
他首先看见滚动的雷。雷电卷着风浪,像笔直的剑气从天幕劈下,而后由刀刃牵引着击中远方。龙的吼叫在雷声轰鸣中无比刺耳,于是地面开始震颤,他扶着一旁的樱树坐起,恰巧看见狼把不死斩送入樱龙的眼窝。
狼转动刀柄,割开它眼下的皮肤——但伤口处没有泪水涌出,代替的是乌黑的血在沟壑纵横的龙鳞上流淌。他感到诧异,而樱龙的气息渐弱,很快就不再挣扎,连它身下的樱花都迅速腐败,花瓣由上至下地蜷曲,最后徒留一众干枯的枝条。
他死去了吗?狼不由这么想。
仿佛是在回应他似的,漫天哄闹的雷声渐熄,忍者的耳朵最终捕捉到微弱的心跳。仙乡之主尚存有一丝气息,但大概也与死无异,想必是它没能归顺故土的缘故,即使被不死斩刺中要害,也无法在死亡的摇篮里安眠。
他拔出刀刃,龙血凝固在他掌心,想必拜泪斩下的龙血正是龙泪的替代。狼从樱龙的长刃纵身跳下,不握刀的义手捧着龙血,将它送到神子身边。他刚要说上什么,山林之外便传来属于人的动静。他猜想是基金会的增援正往这边赶来,于是只能草草将话语咽下,把常樱之花从衣襟里取出。
“服下龙泪就能达成您旧时所愿,而同时服下此花,您便能复归常人。”狼将它们交至神子手中,近乎虔诚地俯身与他平视,“在下认为,只要樱龙不死,龙胤就不会断绝,因此还望您再三思索。我终归只是一介忍者,无权对您作出干涉,况且沧海桑田,您的愿景我已无从得知。但要作为薄井,作为狼——”
倘若厌倦了永生,就请自私一回,忘掉龙胤度过常人的一生吧。
支援者的脚步急促,此刻就连神子都能听清他们。狼起身,他脚后几步之遥有一处裂崖,大概是随着仙乡同往的奇景之一。他站至崖边,有风从崖底卷上来,但将石块投入却迟迟不闻回声,想必是深不见底。“在下罪孽深重,且背负的诅咒束缚于您,定无法再留于您身边。我归入基金会仅短短五年,但对他们的立场持有九分把握。您只需在此等候,那些人断然不会伤及与你。”像是自我安慰的喃喃,他抽出不死斩,泛着红光的刀刃映出他的脸,象征不死的白斑跃然其上。
狼闭上双眼,将刀刃贴近颈部。恍然间他觉得一切都来得太迟了——他沾满血污的尸首应该埋在那片悬着皎月的芦苇地里。不见消停的风声模糊了耳目,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大概是神子在他身后诉说着什么。或许是有未竟的疑问吧——狼想,毕竟我还没告诉他我在那铃响中看见了什么。但如此也好,如此便好。那些可怖的故事会扰了他的梦乡。
刀刃割开皮肤,狼感觉不到血的温热,但竟有柔软的花瓣飘落至衣袖。他的身体向前倾倒,不死斩从手中滑落,与他一齐向深渊坠去。
在下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