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我死时下着大雨。草地中积起脚踝深的水坑,红的黄的蓝的霓虹灯在其中互相交织,折射到远方。离葬礼不远的树梢上堆了一层厚厚的雪,被雨浇融,大概在葬礼举行到一半时突然从树上落下,掩盖被自远方而来的子弹打穿的我的尸体,我在那时当场死去,无可救药。
在我开车前往我的葬礼之前,雨仍然在下。淋满了车窗,模糊了视线,就连昨夜的雪也化成水,下落。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在那时我看见在路旁,我倒在地上,全身覆雪的模样。我甚至在那时没有意识到那是我自己,我闭着眼把他搬到后座,随后急匆匆的向葬礼赶去。
喘息声在后座绵延不绝,可是我没有搭理,继续用手扶着方向盘驱使车向远方。那声音随着车在石子上的颠簸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没有,腐臭味从后座传来涌进我身体每一个孔洞,在毛孔中浮动,在耳道中奔腾,在口腔中迂回,直到我从内到外都被腐臭气息填满。我甚至在那时感觉到我的胳膊在腐烂,变得粘稠,变得下垂,最终变成一团烂肉。窗外飞来的苍蝇萦绕在四周,与雪模糊成一片。
我把我的尸体放在棺材里时没有人看到,我直到那时都没有认出我,偷偷把尸体塞入我的棺材里,把幕布盖到我自己身上,只有我一个人参加了我的葬礼,但地上堆满了玫瑰。我随手从草坪中挖出一捧土,往棺材里扔去。远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可是没有人。
“你杀了我?”我突然回头,看见我正朝我冲来,随后把我按倒在长长的礼堂椅上,“你他妈为什么不和她告白,至少得在自己死之前和她告白吧。”我真不知道那个我是如何说这么快的。
“等她给我告白吧,总有一天会的。”我一把把他推开。
他沉默了一会,随后一把把自己的手臂扯下来,砸在边上的树旁。雪悄然砸下。
清醒现实
我清醒在四分之三的现实中,用手支起身子,一脚踢开漆黑的方形玻璃罩,拔掉脑后如毛团般乱的电线。那时我的现实已经逐渐消散,于是我忘了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忘了我的小腿是如何使用。它已经在循环往复的麻醉间变得空虚,或许根本没有了。
我翻身下床,那时一个女人正好进来,她穿着白色大褂,是基金会A级人员,捧着一本笔记本。外面下着雪,昏黄的路灯已经开始亮了。她进来之后就把灯开启。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所以我才能看清她的样貌,她是实验启动人员。她把扶着我把我送到门口,挥着手送我,可是我没有走。
我挥手示意她给我一支烟,随后我从口袋里抽出一方打火机,“你说啊,从梦里出来之后很多事都忘了,如果在最终记起来了那做梦有什么意义啊。”她把烟递给我,我点上,慵懒的倚在门框上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意义,但这只是测试。”她顿了顿,梳了梳自己的头发,“但是,d-61773,这应该是你吧。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在让你在进行测试之前签订的条约吗。”
“就那个我睡着后给我三十万那个?”我摸了摸头,总感觉还有其他的,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了。
“嗯,就是那个。不过你想不起来也正常,毕竟现实性消失总会带走些重要的事。”
我发冷颤抖,把衣服上的拉链拉紧。门外雪下得很大,落到我的身上很凉,我正准备踏出门,她就拉着我的袖口,把伞递给我,“要走了吧,伞,拿着。”随后用手扶着我,“身体摇摇欲坠的,快要死了吧。要不要我扶你?”
“你……你会扶我?没必要吧,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我自己走路或打车过去,没问题的。”我哈出一口烟雾,烟雾向上飞腾,仿佛是在我的梦中由我一呼一吸鼻翼扇动呼出去消散的现实。
她指了指楼道排列,闪烁着霓虹灯的远方,“那儿是你的家,你还记得吗。”
我将手翻来覆去看了二十一遍,脱口而出,“奥德瓦尔斯路十六号十四楼。”可是我看向霓虹灯闪烁的远方,愣了愣,不记得奥德瓦尔斯路究竟是哪,再细想想我记不清我家到底是多少号,到底是哪栋高楼的那层楼。我的记忆迅速褪色,直到最后只记得我房间萦绕在我鼻腔中如玫瑰般的香薰味。
“别看那边,你家在这边。”她用手指了指我所看的地方的左边,“你果然还是不记得,我送你吧,顺便我去闻闻你家上次我给你买的香薰。”
于是她牵着我的手在一个夜晚走上地铁,随着地铁的嗡嗡声到了我家。
梦遗
就连那个梦的亲历者,我,也难以分辨那个梦与现实的区别了。
在做那个梦的时候,梦还未被做完。我与那个女人相遇在大学纪念活动上。那时很冷,她还在抽烟,用自制的防风打火机点起细细瘦瘦的烟,烟草极为松脆,抓上一把,一捏就发出卡兹卡兹声。烟雾很浓,从她口中吐出向上随着寒冬的白雾飞腾。
那时我和她在大学生活后已经半年没见,互相寒暄了几句。我挥手招呼了一下服务员,上了两瓶可乐,她本是要点鸡尾酒的,不过我忘了,她也没说什么,捧着可乐瓶靠在我身上像喝醉酒了一样。
“有兴趣和我来个实验吗。”烟气从她的鼻孔中溢出。她一只手拿着电子烟另一只手拿着溢出泡沫的可乐瓶,倚在我身上嬉笑。暖炉中的火在燃烧,在由红砖筑成的房屋中跃动,几乎我每一次来这它都在燃烧,直到后来的冬夜火蔓延开来,演变成燃烧城市的大火。
我摇了摇可乐瓶,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看着升腾的泡沫炸裂开来,“嗯……如果不会像你上次那样炸裂,我可以去。你上次把楼道都炸开了,我可是帮着你赔了好多钱。”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陪我去做实验。”她翻身下椅,扔下可乐瓶,拉着我的手从门口随手拿出一把伞向她家跑去。
她的房子比我的房子大得多,得穿过重重叠叠的如麻般的小径才能到达。如梦一般乱的小径把大块大块的草坪切成数百块圆圈,我曾问她为什么要把房子建造成这样,可是她说,她在偶然间梦见了这样的房子,随后在现实无数次偶然的瓷砖错误后变成现在的样子。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梦牵引着现实还是由自己的行为改变现实。
开门时仿佛放了闸,光如洪水般涌入,于是我与她可以看见在光中游动的风尘,可以看见从书桌,茶几,长椅,沙发上疯长出的尘埃。六足的老鼠在未被光冲刷的地板上爬行,窜入纸糊的墙上的一个小洞。房间深处传来玫瑰香薰味,那属于一条沉眠了十年的老狗,在我们发现它时它已经倒在地上,皮肉都被现在被光淹死的苍蝇啃食殆尽。露出嶙峋的骨头。
她把我带到了二楼,那里摆放着零零散散的仪器。
“抱歉,必须得跟你说一个很遗憾的事情。”她拉住我的手,看着我,抱着我,将口凑到我耳边,
“我们,也就是人类的梦快要被做完了。”
“梦?那玩意被做完有什么事吗,顶多让我晚上睡好一点吧。”我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这些是做什么的,新型游戏设备吗?”
她走到最大的一台仪器前,坐在上面,“那群基金会疯子不是才刚刚证明梦是人类的一种可能性吗。上课不听讲了是吧,不过还有一点最近还没来得及公布,人的未来是燃烧梦来前进的。”
“所以这说明人类要没有未来了?”
“当然。”她伸了伸懒腰,随后用手示意让我过去,“不过,我的新发现,即便在没有梦的情况下,只要通过一种引诱,人仍然会进入一种类似于梦的状态。不过在那时消耗的不是梦中所蕴涵的现实性,是人自身拥有的。”
她指了指身后,转身做到离仪器不远的椅子上,“试试吧,我已经试过了。现在不会消耗自身的可能性的,毕竟梦还没做完。”
她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碎时我走上了仪器,将玻璃罩盖上。
那一夜,梦溢出来,溢满了地面。
想要前往罗斯你得带着一捧上好的玫瑰独行在花丛里,你迟早有一天会到达罗斯,在你饿死倒在花海之前。你会见到从氤氲中浮现的罗斯,由玫瑰所构成的罗斯。
在你到达罗斯时,这就意味着你这一生就将会与罗斯牵绕在一起。即便在你第一只脚踏出罗斯时罗斯以及它的样貌就如抽丝般一点一点从你的脑海中抽去,你还是会有一天再次踏入罗斯。
在你看见一朵玫瑰时,你就会想起罗斯,你的脑海中会凭空出现一个关于城市的构想,由玫瑰逐渐延申出玫瑰的城市。你会看见洋溢着玫瑰香的砖头,你会看见玫瑰枝条点燃的壁炉发出的烟飞升上天化作玫瑰的模样,你会看见遍布城内城外城市的玫瑰花圃。但相应的,在你尝试想到罗斯时,头皮突然变成散发着土腥味的土壤,玫瑰悄然从耳中,眼中钻出。
无论如何你都会再次记起罗斯,城市的记忆一点一点在脑中堆集,那些玫瑰是罗斯对你的爱恋。它们会牵引你的灵魂与梦回到罗斯,事实上,在你第一次见到罗斯时,不是你爱上了罗斯,而是罗斯爱上了你。即便已经间隔几十年,罗斯所记忆的你依旧如刚步入花海时一样清晰。
所以有时不是你扎根在城市中融为城市的一块砖,而是城市把你刻印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扇未关的门,几根断裂的藤蔓,一张乱杂的床。正如由玫瑰组成的罗斯,里面只有依恋着人的城市,以及人在城市上留下的印记,以至于每一朵玫瑰上都刻下了它们的主人的名字。
可惜在我到达罗斯时是在一个夜晚,我的梦很巧妙的避开了城市的一切。我悬浮在半空,手尽量避免触碰每一株玫瑰。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盈,甚至轻盈得连空气都不曾在我的带动下拂过玫瑰花瓣。于是城市直到次日早晨才知道我偷走了什么。
一支刻有我名字的玫瑰,一瓶玫瑰精油。
在我梦醒时玫瑰从我的身上溢出来,但更确切一点说是带有玫瑰色彩的现实从我身上的孔洞溢出,流过我的全身后落到地上凝结出一朵玫瑰。散发着海盐味的玫瑰不断从我身体里生成,不断堆积,直到房子被玫瑰填满长出树木,藤蔓缠绕着的房屋最终被咸味的玫瑰冲破,玫瑰如山体滑坡般倾倒在她的院子里。玫瑰也在那时停止从我的身体中选出
她在玫瑰山中找我一共找了三个日夜,不过在那时我早已透过早晨时会反光的玻璃窗跳到柔软的草坪上。数不清的玫瑰模糊了她的视野,铲子在一片鲜红的玫瑰中早已变得越来越钝,于是她用手在玫瑰山中挖掘,钻入溢满玫瑰香气的房屋中。
直到我在后面拍了她一把,把她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又故作镇静。
“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里面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在里面的话我早死了,别慌,我帮你点支烟。”我从她的口袋里找出一支浸满玫瑰香的烟,塞入她的嘴里,随后从口袋里拿出路上捡的打火石。烟气环绕。
“看来失败了啊,不过问题不大。应该到了梦做完之后就不会溢出了。”她长叹一口气,向后靠在我身上,“你死了就没人给我做实验了,看刚刚把我吓得。还有,这支不是我的烟,我只抽电子烟。”
我看着像我倒来的她,用手上去接住,“要不要我来帮你清理。”
“看你这样就算来帮我的话也没什么用吧。”她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身体,随后向后把一个东西递给我。
“喏,你梦里想要的那个玫瑰香薰。”
倒带
她把我关在我家的门外,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不过在那时我知道,沉寂多年的玫瑰在愈发浓郁的玫瑰香味中苏醒,伸展开枝芽。无须像我与她所想的那样用坚固无比的挖耳勺敲开玫瑰的花苞,也无需像那些哲学家所想的让它不与外界接触封闭生长。
因为在她打开门将玫瑰藏于身后时,玫瑰就悄然张开,在荒芜的双手间疯狂生长。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玫瑰已经张开,还在对我说。
“我可能要给你送一个青涩的礼物,但我相信它不久之后就会变得红润的。”
她把那株刻有我名字的玫瑰递上来,那时玫瑰已经在空气中绽放。
“好耶!”她差点跳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咳咳。明明我把它放在水里很多年了,它就是不开,今天居然开了。”
“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了。”我拿下玫瑰,把它插入只有一支玫瑰的窗前玫瑰丛中。她扑上来抱着我,把我扑倒在地上。
她把我牵到餐厅前的桌子上,桌子上点着几根蜡烛,窗外还下着雪。窗户上凝结了一层冰花,我顺手打开暖气,呼出几口白烟。她关上灯,点上早已摆放在桌子上的蜡烛,光一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不过在那时,人们早已遗忘在黑巷中穿梭的时光了,早已习惯在光的洋流中航行,在这欣欣向荣的时代里。
窗外很亮,霓虹灯光随着窗户攀沿到屋内,那时她刚刚掀开盖在食物上的帘子。她坐在我的对面,旁边就是窗户,窗外偶尔有几辆近几年发明的摄像头飞过,那群如迁徙大雁一般持久的摄像头整日徘徊在城市中,不过倒是不用担心,因为他们会在该坏时出故障的。
“对了,你之后还去实验吗。”她边吃饭边问我,脸胀了一边,“别去了吧,现在梦已经做完了,我怕你———”
“没问题的。”我开始吃眼下的食物,在灯光照射下发亮的食物,“至少我现在还没大问题,大不了死了成为人类的英雄。”
“毕竟是三十万呢…..虽然我已经不记得我为什么要做这玩意了,但我能想到,这很重要。”
她望向窗外,眼神愈发深沉,“生命更重要点吧,如果死了的话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你仍然准备去的话,那就后天吧,后天晚上八点,那个时候后悔我还能给你换下来。之后就不行喽。”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很坚定,不过我没敢看她。
“别谈这些了吧。”我拍了一下她的头。
“嗯。对了,你现在闭下眼。”她绕过桌子从口袋里拿出胶带封上我的眼睛,“没事的,一下就好。”
她并没有像我后来所想的那样她会脱下我的衣服然后一股脑坐在我的身上,也没有像常规小说中所写的那样把我抱起来绑住放在车里私奔。她在我看不清的时候把每一支玫瑰都刻上了我的名字,把每一支带有我名字的玫瑰都插入了那圈只有一支玫瑰的玫瑰丛中。
她说她爱我。
我在那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椅子上好久才反应过来,明明应该在她表白我之前就应该意识到的。她交给我的玫瑰,给我的建议无不在对我展示爱。于是我只能回复她。
“抱歉,我要点时间考虑。给我一天吧,后天我正好要做实验,做实验的时候顺带告诉你。”我冲她微笑了,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到,因为她在听到我的话的时候就夺门而出,甚至没有拿伞。我本想冲上前去给她送伞的,可是我又不敢了。
朦胧色情
窗外的城市被交错相织的路打碎,卷成一团。城市是倚在大山上的,由混凝土钢筋组成的钢铁森林铺满了整座大山。仿佛是圣诞树上的彩色灯泡似的,霓虹灯整夜整夜的亮着,即便我用厚厚的棉被遮盖在窗前也无济于事。霓虹灯光总会穿过窗户,再透过我盖的棉被,射到我的脸上,近几天下雪,棉被放在窗前总是湿了一片,随后凝结成冰。
我在那一个晚上几乎没睡着,在床上翻转睡不着。我对着枕头发呆,因为在那时我想到了她。我记得她上高中时与我是同桌,我记得她喜欢玫瑰,我几乎记得与她的一切。我用力将被子裹得更紧,很冷,空气很凉。
我得用拐杖才能起来,但我还没买拐杖。于是我只能扶着床头柜,扶着墙壁,扶着树干,扶着我能看到的一切东西,我甚至曾经扶着送餐机器人,机器人的滚轮走得很快,很平整,抱着它的上半部分用脚搭在下半部分上就能让它带着我走。
不过以上我都没有做,因为我没有出家门,整日在家中徘徊,看着我的脚踝在冰冷结冰的大理石地板上划过,看着远方的云透过结冰的窗户究竟会扭曲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因为在那时我的思绪已经完全被打乱。如同刀痕一般把城市切割成一块一块的道路翻滚着进入我的大脑。
如果你想去我上的大学得下楼,搭上三路公交,待到公交车路过三个站点的时候,那座大学会带着橡胶跑道的气味浮现在你面前。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那座大学的意义都是不同的,有人会注意它阴暗的排水道角落,也有人会注意到大学后面的古旧小区,不过关于那座大学我几乎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了她。
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喜欢上了玫瑰,我与她曾在玫瑰店相遇,随后发现我们居然是同一个大学的。她在第二天就带着玫瑰找到了我的宿舍,然后拉着我一起去电影院,她说。
“这是缘分。”
我在床上尝试不去想她,想做些事分散注意力,我尝试扶着墙走到电视前打开电视。可是什么都看不进去。电视屏幕一亮起我就会想到我与她无数次去电影院她帮我戴上3d眼睛的日子,我仍然记得那时的爆米花被我打翻在地,散落四周,她俯下身子把所有的都收拾好然后从中拿出一个特别的。
“这很像一朵玫瑰,不是吗。”她把那朵爆米花递到我面前。
于是我接过来,扔到嘴里一口吞掉。
阳台上有一把长椅,不过上面堆满了雪。我用扫帚把雪扫干净后才能翻身上去。我时常在晚上躺在长椅上望天,可惜现在是白天,看不到不断上升的星星,看不到在远处翻腾汇聚消散的晚霞,只有如逆水行舟般不断分离的云。我猛然想起在高中的毕业典礼上我和她一起逃课,逃到了一片下雨时会窜出狐狸的草地上。草坪的四周都是玫瑰,晚风拂过树梢发出呼呼声。
那时下雨。雨浸湿了我的衣服,一切都湿漉漉的,除了玫瑰。我与她躺在草坪上看天。草很尖很细刺着背很痒,于是她转身躺到了我身上,然后顺手从漆黑一片的夜色抓出一捧玫瑰伴着草。草散发着一股浓厚的湿气味,与玫瑰香融合在一起,互相交融。
她与我说了很多,不过我都没听见,因为我在半夜突然感受到四周弥漫着的睡意,睡着了。醒来时坐在一张躺椅上,身上多了一捧玫瑰,她也不知踪迹,不过我没管。
我被困在躺椅上下不来了。我的腿不允许我走下来然后重新回到床上,不过好在雪逐渐变小然后停了。远方吹来的风很冷,幸好阳台上的暖气离我不远。
我一直睡到了次日,在我醒来时就已经落到地上翻滚至两扇推拉门所构成的阳台门口了。
时间,穿越
我站起身来,看了看墙上的闹钟,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我大概是记错了吧,于是扶着墙找到我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我收拾好东西,打好车就准备出发了。
地铁离我家不远,透过窗户就可以看见。忙碌的早晨带动整个城市蠕动,高楼是城市的脊柱,地铁是城市的筋,路是城市的血管,它们都在蠕动,远方传来炊烟可它不在城市里,它在山下不在山腰。电视塔是城市的阴茎,信号是城市的精液,信号在随着人潮涌动,它们让手机怀孕,让人们止步,最终消散于下一瞬信号到来时。工人的游民的锤头不断下坠,宛如曾经在此处伐木的山野农夫不断挥舞着自己的斧头,只是砍下的东西不是葱绿的树木而是从城市内部新陈代谢掉的钢筋混凝土。
我挤进涌动的人群中,在扶着墙以防被卷走的时间里,我搭上了电车。虽说是电车,但电并不是由电池供电,而是由乘客踩发电自行车趋势它行动,可是我没有脚。
于是车子一直如蠕虫般向前蠕动,车窗外发生了一股极为严重的暴乱,因为一群人想要倒退。他们认为最近发展的太快了,他们装作文明社会的原住民已经太久了。于是暴动启发于一家电子烟店,他们砸掉玻璃柜台,一点一点把电子烟换成香烟,他们用棍棒与警员互殴,四处大便,甚至在警员身上。
不过那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能随着电动公交缓慢穿行于集市。在这座五年间建起的城市中,真菌肆意生长,在空气中飞扬,差不多是正午,远方的狂欢的余光穿过二十一个街道传入我的眼中,我枕着头,仰着靠椅等待我身旁零零落落的人转动每排两个的公交车轴轮,直到我睡着。
她推着轮椅把仍然在沉睡中的我拉下车,然后拖到一个漆黑如做梦仪器的黑色方形房子中,把还在睡眠中的我捆在椅子上。她把我连带着椅子按倒在墙上,从我的包中取出一捧玫瑰,吻了上来。
“抱歉这是最后一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和你做爱的世界。”她靠的越来越近,直到跨越我的头撞到墙上,“你究竟同不同意——我上次说的那件事。”
“嗯。”我不敢去看她,转头才能“如果你能认真对待并且在我死后找到其他比我好的人的话,那就当我同意了吧。但做爱还是免了吧。”
“那就这样了哦。”说着她把玫瑰朝我嘴里塞去,“其实我刚刚预料到你会躲开的才敢吻你,嘴里一股烟味。快点戒烟吧,像我这样抽电子烟也好啊。”
“我之前有试过,不太熟悉。普通香烟毕竟有几百年了,虽然已经快被抛弃了,但还是好闻的。”我吞下一朵玫瑰然后紧接着的是她的吻,她把我按在地上吻,按在墙上吻,透过窗户吻,隔着玻璃吻,在清醒现实中吻,在消散现实中吻,直到我倒头进入黑色的箱子,盖上黑色的方形盖子,一头倒入黑色的看不清的由许许多多看不清看得清模糊的清晰的未来中。
我开始消散,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除了脚掌之外都在上升,我的心脏我的肝我的肾我的睾丸。我的四肢都很轻,梦中很明亮,太阳光很耀眼。我看见了闪着金光的麦丛,麦子曾经扎根在城市的半山腰上,我看见了比我更早梦见第一束阳光的我,他正溶解在涌动的人群中。
我完全消散是在深夜,她从我的东西中翻出一把伞,打着伞在没下雪的日子里回到了她的家。
她发现她的卡凭空多了三十万,于是她瞬间想起基金会时间部的民用时间穿越机器,抽了口烟,打车去基金会在离她不远的分部去了。
远方太阳提前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