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之地,就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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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当研究员鲍勃伫立在旧人类文明纪念碑前时,一定会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是他第一次见到F-063的一个平凡的日子。


“我勒个去,2023年的第一个异常这么…普通?”培根急匆匆一头扎进进观测间,嘴里还叼着半块充当中饭的馒头。

“多大人了,还这么草率…正经点罢,咱这的东西哪有可以只看外貌的?这个项目别看外表像个上世纪80年代的计算机,里面邪乎的地方绝对够你撤回刚才那句话的…”站在一旁的莱福特不禁摇了摇头,扫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培根咬着的馒头上,眉头紧皱。“还有不是早就说过让你在食堂解决伙食的吗,这馒头又是…”被说的那位连忙挥了挥手,“嘚,师傅别念了,这又不是实验室。唉,对了,谁给我份资料?我看看这机器什么来头。”

莱福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朝一旁的一沓文件上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了一下,随后便走向了观察室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项目不再吭声了。培根倒乐的清净,一脸得意地笑着将最后小半个馒头塞进嘴里边,翻看起了文件。

鲍勃站在玻璃前,侧身看着这个小小的插曲。在他们这个研究组里,这种事算是保留节目了,可以说基本上是天天有。鲍勃内心暗笑着,缓缓回过头,重新注视起房间内的机器。

几天前,中分成功端掉了一个混沌分裂者的哨站。昨天下午,那些特工们竟然拉来了一台机器,说这是个异常。结果资料没给多少,那些不靠谱的又去继续追击剩下的混分成员了。不过,虽然说是这样说,那些站点特工和研究员检查了一晚上,都还真发现了不少异常之处。最重要的是,它竟然能…

“我的天!”思绪猛然被培根那馒头味的声音所打断,鲍勃带着些恼怒地回过头,只见前者正盯着机器出神。

“这台机器…真就那种烂大街的爽文里所谓的上古黑科技?它,它简直像是从那种老纪录片里直接拉出来的…”

鲍勃一见培根这般反应,倒乐了起来。“是的,但不仅如此。它在落入混分之前,已经被高度重组和改装过。而且,根据混分的资料,这台机器曾经被不少‘特殊机构’接手研究过。它的官方记录,或者说可信记录,中断在1999年美国某地,而现在却在2020年被从非洲的一个民间组织手中‘借’了出来。”

“这…这也太离谱了…这种老古董,怎么就成了烫手山芋?”

对,这个答案就是刚才我的思绪所断之处。鲍勃顿了顿,正欲开口,一旁的莱福特却抢了先:

“这可是个莫比乌斯环啊,老兄。”

啪的一声,培根手中的文件滑落在地,不过他并顾不上这个。

“什么意思?”他瞪大双眼扫了一眼玻璃内,好像那有头极恐怖的野兽,“无限?永恒?难不成…时空扭曲!”

“不,我的意思是…”莱福特缓缓回过身,脸上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

“循环。”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黄土地上,较平日更多了几分温存。

你奔跑在一条小路上,身跑还有几个一般大的孩子。几个人都在闷头跑着,没有人说一句话,甚至喘息声也显得尤为渺远。

暖黄的阳光洒满整个世界,显得宁静而祥和。

耳畔只有狄狄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喘息。脚下的路你再熟悉不过,那是通往你们梦想的路。

“上后山!今天咱们的秘密基地就能完成了!”不知是几分钟前,谁喊了这么一声,引得几个无所事事的孩子纷纷附和一声,跟上前去。你刚去看这孩子是谁,他却一扭过头,跑上了黄土路。

你跟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久,一座黄土山坡出现在面前。几个孩子兴冲冲地爬上了山。你再次尝试看清那个领头人的模样,但他已经隐藏在了树丛中。

你跟了上去。

不知爬了多久,你来到了所谓的秘密基地。这些孩子们将树枝草叶堆在四周,围得密不透风。中间,他们清出了一片空地,仅在最中心有根树枝伫立着,不知是谁插上去的。

这是根枯枝,你意识到,尽管你清晰的看见了它最顶端绽出的新绿。

“好了,它现在完成了!”过了一段时间,有个孩子叫道。你刚准备回头,却又听到了前面人的声音。“嗯,它得有个名字…叫什么呢?”

是那个孩子,你缓缓的抬起了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叫什么呢?”

“啊!”鲍勃在他的午休躺椅上猛然惊醒,周围人见状,只是撇了一眼便继续埋头工作。毕竟这是基金会,有点噩梦挺正常的。但鲍勃总觉得,今天做噩梦,似乎…不太好。

尤其是那孩子的脸,鲍勃根本不想去仔细回忆。与其说那那是张脸,倒不如说那是个公共场合用来代指人类的标识,标准的已有些恐怖。

鲍勃使劲晃了晃他的头,似乎想甩掉些什么。毕竟今天,可是他进入循环之地的日子。

一想到这个中二的名字,他就不禁暗自发笑。这个站点的人在取名这块,多少都有点…脑干缺失的美。明明有那么多诸如“衔尾蛇”的名字,却唯独用了这个。不过话说回来,培根那家伙连自己的代号都取成了块咸肉,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鲍勃一边暗自打趣,一边看了眼闹钟。01:03,还早着呢,不过慢慢转过去倒也不错。

十分钟后,鲍勃站在了那台老式机器的旁边,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还是那件观测室,同样的项目,同样的忙碌,只不过这次玻璃换成了双向的,而且,他在里面了。

身后,机器的轰鸣声有规律的起伏着,总算让鲍勃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些许。看着玻璃后的研究员最后调试着各项仪器,他尝试着放空大脑,让回忆一丝一缕地渗入自己的心绪。

这几个月,研究人们可累的够呛,但成效倒也算显著。身后的这台机器主要分为三个模块,分别调控时空循环的生效区域,生效时长和区域内间期时长。后两者的反向破解已经推进到了20%,而前者则是毫无进展。站点早已派遣两名D级进入,在正常操作下均安全返回。不过嘛,这俩铁憨憨除了一份安全证明,啥也没整出来。现在他们要再派个研究员进去收集线索,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它整成个Ex级的。

“请研究员…”思绪被骤然响起的提示音打断,鲍勃深吸一口气,凝神看向面前的大家伙。“…移步至指定区域,并随时待命。”

两个熟悉的身影在玻璃后一闪而过,鲍勃仿佛看见了培根竖起的大拇指。

霎时间,一切归于寂静。

时间波动让外界声波再无法穿过,但在视觉上他们还能看到彼此。

尽管如此,现在,整个空间实际上已经只剩下我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按下了启动按钮。


第五天了。

培根写日志时,突然想到。

鲍勃在循环中的预计时间,还有两天。

这家伙也真够可以的,先是又一次证明了思绪不随身体生理性的重置而改变,还成功修复了一堆原来标记为潜在异常的东西,结果他强行稳定了时间波动,收到了我们这边的实时音频。这下,我们反而成了没隐私权的那个了。

培根苦笑一声,抬眼看了一眼玻璃后忙得正欢的鲍勃。“嘿,你说我们待会儿怎么整整他?”培根扭头朝向莱福特,贱兮兮地笑着说。“尽不想着研究…”莱福特注视着一个监视器,头也不回。

培根讨了个没趣,摇了摇头,收起笑容正打算继续写,却忽然听到莱福特淡淡地飘来的一句:“你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有个别的组的研究员汇报中提到了一个旋钮,可以调节整个机器的运动功率,似乎还能控制受影响范围内的时间流速。”

培根听罢,笑着伸了个懒腰,吸了口气:“新发现的东西…得了吧您内!站台站点刚装了台空间稳定器,我可不想让咱们扣上破坏兼容性测试这口锅。”莱福特听罢轻笑一声,也不再理会。

观测室内再次恢复了平常的嘈杂。虽说仅有沉重的机械声,但在培根听来,这些声音不但不显单调,听久之后反而让人生出几分安心。

可几分钟后,培根却猛一抬头,凝神吸引起观测室的声音。这几个月的工作,让他已经彻底熟悉了各种仪器运转的规律,而他此时,听到了一丝不该属于这里的嘀嗒声。

对,是的,那个声音绝对不属于任何一个监测仪,而鲍勃那一侧的声音现在还无法传出。培根缓缓起了身,他决心要找出那个混入交响乐章的杂音。他缓慢而细心的走在一片繁忙之中,仔细地探索着自己的脑海,寻找着哪怕一点点有关这种声音的信息。

就在爆炸的前一秒,他想出了这是什么。

一声巨响。几吨重的混凝土墙壁,此时就像是巨大的塑料积木被千斤的铁锤骤然击碎,炸裂的碎块混着烟尘四散飞去。刹那间,冲击波便将培根抛至半空。

刚才还在疑惑中的研究员现在却被震到麻木。培根眼睁睁看着一根细长的钢筋如子弹般刺穿了莱福特的左胸,也正是在这时,他一片空白的大脑才闪过一个念头:

谁?

根本不给他任何继续思考的时间,地心引力就把他狠狠摔到地面。

就在培根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模糊的看见了鲍勃正无助而疯狂地拍打着玻璃,似乎还在叫喊着什么。而他却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

一片死寂,连哭声都没有。

“单向音频接收啊,老兄…”培根想着,随即便坠入了无垠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在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似是远方的冰山之上,一块春雪消融的细碎之声。但很快,这声音却越来越大,最后竟化为洪水,咆哮着冲击着脆弱的意识。

“博士!博士!…”培根吃力地睁开双眼,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守卫半蹲在他的身侧,正压着嗓子,轻呼着自己。意识又清醒了些,他努力抬抬脑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堆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后,再低头看时,这才发觉下半身已被一块塑料板压住,但尚能活动。而左侧那血淋淋的胳膊就没那么好运了,任凭他再如何努力,都再无法挪动一寸。

“太好了,您…”话音未落,一颗子弹顿时穿喉而过,守卫连一声呼声都没留下,便侧翻到一旁,没了呼吸。培根这才彻底被惊醒,借着废墟的掩护缓缓转过头。只见一个全副武装的人保持开枪的姿势,枪口还冒着烟。过了几秒钟,直至又一人闪入,他才缓缓收了枪,俯身对那人耳语几句,便匆匆离去。他似乎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在离去时顺带关上了门,而后者几乎毫无反应,双手快速的操作器控制台,丝毫不理会刚才的那人与玻璃幕墙内几乎崩溃的鲍勃。

“混分的?”培根心中一动。他来不及多想,忙艰难地抬起血迹斑斑的右手,摸出了守卫的手枪,忍着剧痛一点点地将枪口移向了来人的方向,但再想举枪,已是万难。

没办法精确瞄准了。培根一闭眼,扣下了扳机。

火光一跳,男人应声而倒,关紧的观测室大门此刻却反而让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知晓内部的情况。培根定了定眼,之前子弹打穿了来人的大腿,鲜血正不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一小片灰色废墟。他不禁抬起头,想看清男人的脸,却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

惊讶、疑惑、痛苦、不解,在来人的脸上一闪而过,最后竟凝成一股诡异的微笑,挂在他那几乎没了血色的嘴角。

“呵呵,真没想到还能剩下活人。”男人双手反撑,转过身倚靠着控制台,状态竟显出几分悠闲,唯有双眼死死地逼着培根,冷的似冰。“那么,基金会的博士,这就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吧?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即是这机器原工程师之一。”

培根冷冷的盯着他,没有应声,手指仍扣着扳机。

“唉唉,你们这都是这么欢迎人的吗?这可不太友好。可惜的是,我恐怕没法举手投降了。”说着,来人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猖狂,可眼中却毫无任何笑意,让培根不禁想起伊甸园里的蛇。

“您是想就这样干等着,还是在我死前套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吗?”来人脸上的笑容越咧越大,已然近乎了狞笑。

看着这人贱兮兮的表情,培根气不打一处来,“你问我?你们炸了我们的基地,现在轮到你来问我??”培根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喷薄而出。奇怪的是,炽热的岩浆冲到嘴边,他却吐不出一个字。良久,他才瞪着眼吐出一句:

“为什么?”

来人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随即干笑了一声:“你我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这循环失控能湮灭一切,而且这个过程,现在几乎不可逆。相信我,旋钮一旦调到最大,将超过这世界上所有已知,甚至是未知的最强的武器。而这种程度的威胁…”他顿了顿,似是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大腿的伤口。

培根从一开始便惊讶于这人的镇静。要不是他的鲜血早已染红半个实验服,他真要怀疑这一枪是不是没有打到他的身上。而这份疑惑,很快便不再显得那么重要。

来人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层疯狂的神色,他嘶吼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好比说这把枪与我,我们可以要挟一个大国,甚至整个世界!”

“甚至是基金会。”培根带着些不屑地补充道。

来人笑容一僵:“哦,我的朋友。怎么,你不会以为我们是混分的吧?”培根顿感自己的心脏漏跳一拍。“也难怪…不过…那种组织确实是我们的防范对象。我们自然是不能让他们毁了人类的希望。”来人直了直腰,“我为我的失礼与迟来的自我介绍道歉,在下来自COSC集团。但,我们并不是有着形形色色目的的群体,我们想要干的,不过是用自己的方法,去提高整个世界的科技…呃,咳咳…”来人猛然俯身,咳嗽不止,无数的血沫顿时喷薄而出。他颤抖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斜,便跌坐于地。

“那群混分的人…”来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瞬间老了十岁,但他的眼睛仍闪出疯狂的光芒。“眼光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太浅了。你们也是,只会想着所谓的收容而几乎不加以利用。不过你们的威胁终究还是小一些,以他们的作风,会错误地用它的威力真的干点什么…”“那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培根不禁怒道。来人闻言却并未立即回答,凝视了他一秒,忽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现在给你个机会,可以让全球的科技快速进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而且绝对是全领域的技术爆炸。不过…”来人扫视了一圈满是灰尘的废墟,“这台机器不能留给保守的你们,否则我们将失去一切。而且代价还是有的,正如世上的一切交易。而如果代价成了事实,后果吗…”他收回了目光,“你我,已经知道了。”

培根目光一凝:暂且不说这个人对基金会的认识是否片面,他所描绘的那种科技进步可是相当诱人,尤其是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然而,当他刚准备再次询问时,他的目光却碰到了另一双闪着光的眼。只是那双玻璃后的目光,在他看来,只有无尽的绝望。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一声刺耳的警报狠狠扎入他的大脑,让他不得不再次将思绪返回到现状上。但还未等他发出疑问,对方便先开了口:“哦,我的朋友,我想你肯定比我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一种冰冷的笑容再次爬上了他的脸庞,“那是空间稳定器对吧?”来人挣扎地爬起,仿佛想用胳膊支撑起已然流血到麻木的下半身,“你选择的时间可真是不多了…你是想为了基金会献上你所谓的忠诚,还是…”

培根缓缓看向玻璃后的鲍勃,这个选择,终究还是需要最了解循环的那人所决定。而在沉默了一个世纪般的几分钟后,鲍勃趴在玻璃上,决绝地摇了摇头。

培根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指向了男人的胸膛。而看着举起的手枪,男人脸上不仅没显出恐惧,反而添了一层莫名的释然,他身后的手在不经意间已移向了个尤为醒目的按钮,那是空间稳定部分的供电总按钮。

“还是…”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神霎然一狠,“直接毁了这该死的世界!!”

培根瞳孔一缩。

电光火石之间,他按下了按钮。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手枪口火光一跳,来人应声而倒。

培根挣扎着爬到控制台前,一把推开上面那人的尸体,不顾身上的疼痛,立即操作起已被染成红色的面板。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徒劳。

无意间,培根又一次看到了玻璃墙后的鲍勃,知道这时他才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鲍勃一直只能作为一个绝望的旁观者。而此刻,昔日的同伴正贴在玻璃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培根绝地瘫倒于地,抱紧了头。怎么办?就这样静等吗?

余光里,有什么突然一闪而过,培根徐徐抬起头,只见鲍勃快步走向机器,拉出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可以调节整个机器的运转功率…控制受影响范围内的时间流速…”他脑中忽然闪过了莱福特的声音。

他明白了。

“不!”培根心头一急,疯狂地拍打起玻璃。他想拍碎了玻璃,他想喊停鲍勃,他想砸着那机器,他想让一切停下。

他已失去这左手,失去了朋友,马上他还可能失去整个站点。他即将还要失去他最后熟悉的一切。

他让一切停下来,他想让那循环停下。

然而,循环永不停息。

这里,即是循环之地。

印在他眼中最后的一幕,是鲍勃缓缓竖起的大拇指。

已然濒临崩溃的空间边界,瞬间倾泻而出,将他彻底撕碎。然而,随着机器的停转,刚猖狂了不到一秒的波动,很快又再次停下。

等到基金会的人重新进入这房间时,只看见了一个由无数的血肉与金属组成的巨大球体。它们在这巨球中缓缓地浮动着,构成了一副凄美的抽象画。

而他们所无法看见的是,在这无数繁杂的中心,有一片如同台风眼般的宁静。一团混沌的背后,是循环赠予人类未来的暂停。


一片空白。

这是…哪里?

我…看不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但我感觉…好困…

这里…好安全…好温暖…终于没有那些事了…

我…也能休息一下了吗?

我死了吗?我还活着吗?

培根?布莱克?你们在哪?你们…还好吗?

那到底是什么人?COSC…从未听说过…他们真的是为了整个世界吗…

还是空白。

这里…就是循环中心了吗…

不对,不是空白,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孩子。很面熟,但…他好像…没有任何特点。

是在哪里见过他来着?

记不得了啊…

好想,就这样一直呆在这…

好困啊…

我闭上了眼。

直到,一只手忽然间将我拉了出来。


“所以,其他人呢?”窗户中映出无垠的星空与广阔的大地,但此刻,身处于人类文明博物馆中的鲍勃只是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截至2263年底,95%的人口已驶离土星轨道,目前呈现出三个主要的航行方向。最后一批留住地球的科学家皆因湮灭危机而上传意识至服务器云端,其位于格陵兰岛上的数据储存区已被列为一级保护区域。”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背后淡淡的说道。

“欢迎来到远航纪元,博士。”

22世纪中叶,一场发生在星辰深处的巨大浩劫,引起人类的注意。那是一道势不可挡的无形波动,以极高的速度吞噬着一切所到之处,无数的天体仿佛在瞬间即被肢解,扭曲,崩裂,像是浓厚的油彩被随意的泼洒在黑色幕布上一般,构成了一幅悲壮而疯狂的巨画。

而人类可没时间欣赏,毕竟比起这壮丽的艺术,更多的人还是愿意现实的活着,他们把他称作湮灭危机。而为了应对他,各国家纷纷推行起各式各样的计划,开始为百年后的子孙而操心…

才怪。

绝大部分的人选择了自己逃亡,他们宣称自己只是战略性撤退,还是会不断的研究技术,以保护地球。绝不只是自己跑路…

而真正可敬的那批守望者并不在乎同胞的背叛和谎言,在无数冷眼或猜忌的背后,他们不愿离去,纷纷以个人的名留存地球,向死而生。

而循环,恰恰选中了他们。

在第11代AI迭代完成后的16.9秒,他们便迎来了转机。

基金会那早已被废弃的站点瞬间被再次激活,刹那间,AI便发现了那个与危机中波动相似度高达98%的血色球体。

“目前,关于波动的衰变方面研究已近乎完成,但防御设施的普及度尚不足地表27%。预计在危机降临时,防御屏障可完全覆盖地月系。此类波动是由原射循环界线与现实时间的扭曲过于严重而造成的,我们防御系统的原理正是据此创造出一个相似的时间场,并加速内部时间流逝与缓冲湮灭危机中的时间冲突…”听着他身旁絮絮叨叨的机械体,鲍勃不禁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博物馆末尾。那里堆积着几件象征着地球最后的文明的展品,似乎都是那些守望者的手稿与模型。

而忽然,他的眼睛像是着了烙铁般盯着展馆的一角,仿佛看到了什么深渊巨兽般恐怖的东西。

那是F-063,那个陪伴了他200多年的机器。

这老伙计恐怕还是刚刚才搬来,在鲍勃看来,它与200年前并无两样。

他是昨天才脱离循环的,而F-063这个编号,据AI说是应该是最接近其制造时间的一个了,甚至有可能是原编号。但在他的眼中,此刻仅有一个醒目的红旋钮。

“…现有技术已经能极快地加速内部时间流逝。有一项有趣的数据显示,现在地球上的科技进步速度,较加速前快了近20倍…”机器人依旧在他身边汇报着,而鲍勃却猛然一愣。

加速…

等等,慢着…

加速…

他的灵魂深处像是有一记重锤砸下。

”…现在,我们有一个机会,可能可以让全球的科技快速进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他顿感一阵天旋地转,周遭的星空仿佛都瞬间暗淡了下来。

他明白了,他明白了当年那人的意思。

一抹凄凉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他们让人类绕了个大弯。

好在,无论对那95%,还是地球上的5%来说,都还不算太晚。

没有人会责怪他,甚至是逻辑紧密的AI。但他自己明白,精神上的死刑已然结束,往后,他一直带着这份愧疚而活了。

鲍勃漠然面对着这古老的机器,像看着一具残破但充满生机的躯体。

他从未摆脱过循环。

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梦中孩子的脸。那个名为人类的孩子,终究还是自己打破了当时亲手设下的屏障,走入了更为广阔的现实。

不论结果如何,他们已然踏上了征程。

鲍勃自嘲般的轻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多想。但忽然,身旁的那个AI轻轻戳了戳他,而它接下来的话,把鲍勃彻底僵在了原地。

“博士,063现已作为旧人类文明展览馆的尾声区域的结语展出。尽管其被人类观看的概率较低,但目前全球仅公开档案中,已有约1000名具自我意识的机械个体,且其增长速率呈指数级趋势。而那群意识已数据化的科学家们曾在一份共同协议书中提到,若AI在人类重返地球前已有能力掌握此星球大部分资源或地区,他们应至少了解人类的历史,并在原则上维护人类历史资料。例如这个博物馆正是在此协议后落成的。

”现在,作为危机前地球上唯一一个有机智慧体,您拥有最高优先级的命名权。况且,作为结语,F-063,实在听起来过于生硬,没有人类曾有过的诗意与希望。

“请您,给它重新命名吧。”

星空那微弱的光芒,正静静的洒入展馆的玻璃,伴着月光,照耀着地球上最后一人。

梦中那颗枯枝上的嫩芽,正在夜的凉风中微微的颤动着。

他从未摆脱过循环。

循环之地,就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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