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将踏上未知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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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着不明的、翻涌着的心情坐在地铁里。意外的,明明是很早的时候,早到已经是第一班车的起始站,但同自己一起上车的人还是有不少。

    并不是不能理解那样的事情,因为是暑假,会有兴奋的人晚上睡不着,因此早上就出门。或许在他人眼里来看,我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毕竟今天穿了看起来像是游客的衣服——不、不对,应该说是像是偶像出门的时候会穿的便装。尽管知道并没有人会在意我,但是还是学着电视里的形象戴了墨镜。

    我向后靠着坐在地铁的座位上,列车开动之前,会有人在轿厢内外走动着,因此面对的便是“外面的世界”。不过,当地铁向前行驶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所蕴含的含义,便被来自地铁驶过通道的轰鸣声、以及坐在座位上维持着恒定的姿势不动的人们所遮掩了。也就是,随着车厢门关上的一瞬间,那里就变成了“内部的世界”,也就是“自我的世界”。

    就这样坐在自我的世界里,用想要去看日出的心情所带来的灼热的期待感填满自身。尽管我自己也知道,当看到了之后,大概那足以将我填满的事物会在一瞬间散去吧。但是,不那样如同酒精一般暂时彻底的麻醉自己,是做不到做出那样的选择的吧?

    加速结束了,列车平稳的向前开着。手表指向四点三十分。距离下车的地方没几站了。严格的查询之后的结果是将将好可以在走到没有建筑物的旷野的时候看到日出。日常的地铁的气味正在和我的期待感进行相持的对抗,在我的脑海中引发出不确定的一系列未来的图景。在离开之后,我还会坐上这里的地铁吧。

    夏天几乎过去了一般。或许自己做出选择之后,对夏天的感受也会悄然发生变化。然而,那便是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角落所发生的没有人会知道的事情。——不喜欢的事情不再是不喜欢的事情,这种动摇会让人恐惧,让思考着这些的我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会融入茫茫人海当中吧、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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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不住一遍一遍敲击电梯最高层的按钮。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自己可绝对、绝对不想作为暂时的站点主管在开会的时候迟到!虽然说不是在站点里开的那种正式会议,但是迟到了绝对会变得很没威严——啊,真是的,为什么电梯的按钮偏偏会在这种时候失灵——等、等等,不会吧,屏幕、屏幕竟然黑掉了?!

      “回响你来的还真是早呢……哈……根本干劲满满嘛。”

      朝日在我的身边站定,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本来还打算因为“没有看到我刚刚脸上那个夸张的表情吗?”而大大的叹或者长出一口气,再度引起一次注意的。不过,从朝日的表情来看,恐怕连自己脑内里到底在演些什么东西都已经被看清楚了吧。从另一种角度上有点羞耻……但、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受不了,我就不会是回响了……!

      电梯的数字从七跳到六,以恒定的速度向下减少着。初夏清晨凝聚的热量中混合着昨晚下过的雨的气味,今天是夏至。

      “还有不到一个月呢。”

      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我说的一般,朝日望着继续下降的数字开口。楼道里的墙面稍微有些脱落,地面上的瓷砖也有破碎的地方,但是灯光很明亮、明亮到和室外近乎没有差异。在恍惚间,我无法分辨“夏至”这一名词到底来自自己的想象,还是来自朝日那柔和的声音。我想要给出符合站点代理主管身份的答案。

      “还有修改决定的机会。”

      我这样回应着。朝日把目光转向我,露出轻盈的、无言的笑容。

      很多时候,我很害怕面前的人不对我说话。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也不可能感受到他人的心情。如果是不和自己说话,而转而和别人打招呼了的话,那便如同地狱一般,让我只会捂着脸想要逃离。

      今天、此时、此地的早晨,那地狱的门几乎向我敞开了一半。我如此想着,心中带着畏缩的情绪向着电梯的门轻轻迈了一步,啊啊,马上就要到一层来了吧?围绕着电梯到站的铃声,我有个话题可以说,就不用沉默了。对、一定是那样,只要电梯开门的时候照常发出了铃声,今天的收录就一定可以成功,没事的、没事的。

      数字从二跳到一来了。一股更加潮湿的气温冲入我的鼻腔。听觉被高度强化了。然而、如同嘲笑着我一般,电梯同样无言的用不锈钢的轿厢门摆出安静的微笑。

      一阵目眩。我感觉自己近乎要倒在地上了。而在那样想着的下个瞬间,就算身体实际没有任何障碍、我也会为自己寻找到倒下的借口、然后逃离今天的录制之前的那个瞬间,掌心传来了温热的触感、那热量随即在我的全身蔓延开来,犹如随着心跳的跳动和血液一起被泵满了全身一般。

      “今天的广播,来说说梦想吧。”

      轻柔的气音和呼吸音传入我的右耳,一并听到的是紫罗兰的香气。

      ——我自己的房间。有如我自己的房间一般的温暖包裹着,短时间让大脑陷入沉醉状态。压迫着我的某种不明不白的事物消失殆尽,我就在这里,我的一切、我所期待的、我所寻找的一切就在这里,这样对我说着的我的房间。

      回过神来的时候,最高楼层的按钮已经被按亮了。朝日站在电梯的门前,并没有回头看向站在电梯一角的我。

      从刚刚上过油的电梯的四壁形成的镜面上,我看着自己。就算是自己看着自己,也只能看到表面的、外在的事物,而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内心。我想看看那里的存在,我想看看在舞台上歌唱着“心中有刺”的歌词的存在,我想看看那在巨大的异常面前败下阵来的存在,我想看看被我自己幻想的千疮百孔的存在。

      带着惯性的,为了再度寻求足以让我感受到血液的流动的触感似的,我向门前的背影迈出了小小的一步。

      “录制,会成功的。”

      “当然当然——从第一期开始,就有观众在问我你什么时候会来了,啊哈哈……还真是让我很难对付呢,终于肯来了,一定会让你感到这个节目的乐趣的哦!”

      “回响,请别对我用那种语气。”

      我一时语塞。意识到我根本就不清楚该怎么聊天是件有点可怕的事情。不用那样的语气和夸张化的说话方式,如何和别人有效的交流?就像是蒸腾的空气一样模糊而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个自己的缺陷吧。

      电梯到站了,减速度让轿厢轻轻的颤抖着,打开门,高层的走廊有未被遮挡的射入的太阳的晨光,照亮灰尘中飘飞的空气。和一楼的景象难以寻求到区别,正如同现实和幻想。我张开嘴,声带在这样的气息里却无法发出震颤,只有破碎的气音。思绪枯燥乏味的混入毫无意义之物,在就连自己也无法感到满意的空无的话题里不断重复着,就连大脑中发言人说话的语调都显得异常。

      我又企图后退一步了。这次不会有任何人拉住我,因此我是可以后退的吧。

      “在那之后,回响——我还会喜欢上什么事物吗?请回答我吧。用‘会’或者‘不会’就好。”

      朝日迈出走入楼道。不敢去接近那笑意中所隐含的内容,因为在那之中,所直接溢出的悲伤几乎足以扭转初夏的氛围,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脱离此刻的空气。不、不对,就连此刻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的那个瞬间,逻辑并已经落入面临崩溃的拐点,像是带着反胃的腐败气息一般的事物从尝试还原语词意义的努力中升起冲击大脑,逼迫大脑终止其此刻重建语言的机能。

      我抬起头,朝阳照在她的侧脸上。——我绝对不会想失去你。在心底里这样说着,但是一旦说出口,也只会被用那样的笑容模糊掉吧。

      “……会的。”

      这样说着,我一起走出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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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正常。

        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基金会放假也未尝不可。倒是说,一开始招募员工的时候,就有认真的写好放假的条件。节假日自是不必多说,暑期也会有单独假日,甚至薪资也不会受到假期的影响。不过,我并没有那样放假的心情,本质一些来说,是讨厌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的时候流去的时间和“这件也想那件也想”结果最后为没有做某件事而遗憾的心情。

        如果从根本上就不会产生那种心情的话,大概我也会选择放假吧。

        “给你买了饮料喔,没想到铃火今年的假期也还是在站点里度过,稍微有点意外。”

        把绿色的抹茶冰沙放到亮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桌子上,朝日拉来一把靠椅。我摘下头戴式限定器,断掉电脑上播放的乐曲,拔出耳机线。

        “谢谢。——抱歉,我有点不太知道……该说什么。”

        “嗯~?什么都不用说哦,小铃火你这样看起来就很可爱。”

        朝日伸手戳了戳我的脸。我想,我现在是用某种相当不解的眼光透过平光镜片做出回应的。

        “我在这里,也没指望铃火会跟我说什么很感人——的对话。——嗯,但是不是让你一句话都不说的意思。在我开始我的长篇大论之前,向我讲讲现在你的工作吧?”

        我尝试着用眼神摆出“那和你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含义。不过似乎尝试并不成功。从这种层面来讲,完全搞不清楚回响教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没什么可讲的。只是检验内部网络运行的稳定性而已。把带有异常情感信息的乐曲或是文章放在对外部网络接口,然后在内网访问验证情感信息有没有泄露……。毕竟,现在在站点内部维持的收容物数量也很少,这一阵子也没有新的员工加入,因此其他的任务大体上处于停滞状态。”

        “诶——是什么曲子呢?让我也听听吧。”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可能不会是你喜欢的类型,没关系吗?”

        我在手机上切出用以测试的音乐。朝日眯起眼睛,接过耳机。

        电脑风扇发出的声音和窗外的鸣笛声混合在一起,天空近乎透明。某种想要开口唱些什么的情感涌上心头,但是我现在、还戴着眼镜吧?——没有歌唱的必要,没有传递情感的必要。没有云,云和情感一样,那样不定型的事物吧。冰封的时候,形态也会固定下来就是了。在等待音乐播放完毕的间隙里,我如此胡思乱想着。

        “想不到铃火你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呢。”

        “别因为这种事情笑我……。”

        “抱歉抱歉,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嗯——每次看到铃火这幅看起来在压抑着生气的表情就觉得很开心。换个话题啦,我有点好奇铃火你的日常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基本上你只会在站点里呢。”

        提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某种强烈的“结束了”的预感便冲上我的心头。

        异常——异常。从一开始就围绕着那样的语词展开。在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异常的事件。后来听到基金会的人介绍,那样的事件在世界范围内也算是少见的。整片的街区失去了颜色,时间凝滞在下午四点二十分。我顺着无人的街道向前前进着。不知走了多久、多久,我见到了一座广播塔。

        我并不记得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只是,偶尔有的时候,张开双臂瘫在床上,险些伸出手摘下眼镜的时候,会突然回想起在广播塔里的时刻,犹如神明一般,注视着全世界的人们的时刻。现在也还有一个人像幼时的自己一样坐在那里,看着我吗?但是,自己并不是因为那样的事情而戴上眼镜的。

        在那之后,从那个梦中醒来之后,自己还存在着那样的怀疑。足以让人变成神明的房间则会让人怀疑世界存在的意义,说不定这个世界也只是某个人的梦想而已。幼小的自己的大脑中充满了这样的事情,于是,这样向父母发问了。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念书去吧。”

        犹如动画一般僵硬的回答着。我毫无理由的、带着幼年色彩的落入孤独的深谷。“差点就成为了神明” 吗?我至今无法得知那样的事物有何意义。中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吃着午餐的时候,脑子里继续被那样的事物困惑着。有点中二期的时候隐性的决定了,干脆戴上眼镜,假装自己根本就没有情感好了。就这样,眼镜替代了在广播塔里,差点被我所改变的世界。

        换句话说,我在脑海中创造了人为的屏障吧。从一开始我的人生就是由异常决定的、情感也是由异常所决定的,正如同游戏里记忆被置入的Character一样,我并不知道情感真正的含义,也就无从得知现实对我而言真正的意味。

        ——因此,如果现实从不可预知的地方唐突的闯入我的眼前,把日常的事件在我的生活中铺陈开来的话,便会强烈的感到“结束了”,犹如耀眼的光刺过眼镜的镜片一般难以阻挡。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没什么特殊的。早上起来,在小区附近跑步,顺便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然后在早高峰花一个小时通勤挤地铁。周末的话,就在家里看看猫的视频之类的。偶尔也会去电影院,和一般人没有区别。”

        我这样回答着。却不知为何想要落泪一般。中二期为自己设下的封印明明随时可以解开的。但是我知道情感能够创造事物,也能够毁坏事物。——那不仅仅是神明所能够做到的事情。

        “和原来的同学没什么联系吗?”

        我摇了摇头。

        “很偶尔,只有很特殊的日子回去一起吃饭。我不是很会和别人交流,因此和大家不是很熟。”

        有人曾经尝试着喜欢过自己吧,或许。喜欢平静的水面的人并不一定会喜欢狂风巨浪,反过来也是如此。

        “那么,就请听听我的事情吧。先确认一下,小铃火你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了对吧~。”

        “没有了。”

        冰沙已经融化了,不过作为饮料也很好喝。我很喜欢甜食,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是人一生也总会有没有理由就喜欢上的事情。“喜欢”也是种应该被压抑的情感,但是如果投射的对象仅仅是巧克力曲奇和奶油慕斯的话,应该不会引发什么混乱。

        朝日的面容背着光,使得细节沉入阴影之内。天快要黑了,蓝色和白色,而后再缓缓渐变为蓝色。与正午无云的天空不同,那是某种真正的冷色。饱和度高昂着。如果永久的投身在那样的蓝色之中的话,会感到平和吗?所代表的我的颜色也是这样的吧。我希望。

        “我很喜欢地铁。相当喜欢。喜欢到了可以坐在地铁里转一天的程度。听起来有点奇怪对吧?不过就是喜欢到那种程度。坐在地铁里是不产生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事情。有些作家会把待在地铁里当成观察人的手段,但是我是不会那样。说到底,我对他人并不那么感兴趣。”

        “明明地铁是人流往来的地方,但是却把那里当做自己的空间。说到底,在地铁里的话,会有‘虽然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果然、还是和人们相连接着’的感想。因此很喜欢地铁,带着耳机,拿着充电装置,在地铁里待一天。环线的话,可以永无尽头的坐下去,每天只需要换乘个两、三次就够了。外界的时间流逝完全不可感知,就这样一遍、一遍的循环下去。”

        “但是,只有最后一班车不一样。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换乘到普通的直线列车上,走到城郊的地方。在那个瞬间——终点站的报站音响起的瞬间,抬起头来,就会意识到‘已经没有人在了’。在那一瞬间,列车真正的变为了自我的世界。”

        “如果说我就是为了那个世界才去做地铁的也说不定。但是我却又厌恶那样的感受,如同本日的游乐园停止运营一样的感受。如同我也变成那个孤独的广播站里的孩子了。”

        “想要永远的将内部的世界和外部的世界衔接起来,本身就是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习惯之后便不会在意了。”

        “有点没头没脑的对吧?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事情,稍微梳理一下的话,会是不错的谈话素材哦。像铃火你这样的角色一本正经的吐槽会很有趣,呵呵。”

        我不知说什么似的,静静的注视着朝日的双眼。朝日向后仰身,将要彻底黑下去的天空的余晖照在她的前额上。

        ——那句话、强烈的那句话。

        我摘下了眼镜。朝日换成了稍带着点惊讶的神情。我并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那是拒绝了太久的情感的原因吗?连情感也是会这样退化的事情的话,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当会进化出来。我只是觉得,摘眼镜的动作到了此时此刻,已经不可以不做了而已。

        我用唇语说出了那句话。

        随即感觉到的是脸颊上的温度急速升温,与之对比的则是眼眶的温度的下降。——像是逃离似的,我用几乎有些颤抖的手重新戴上了眼镜。

        迅速便平静下来了啊。

        “呼——用聊天打发了这么久时间。明明跟回响说好了自己是来留下来加班的,结果什么都没做,这下明天免不了要被说啦。——以及,你会觉得有多少你听到的话是真实的呢?”

        我摇了摇头。眼镜变的有些模糊了,大概是因为放在冰沙的边上,而凝结的水露的影响。情感如同空气中的水汽一样满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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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稍微有点不擅长应付这种聚会的场合,只是稍微、稍微。

          烤肉的香气在狭窄的室内扩散,可以听到油脂燃着的声响。我有点不知所措的坐在角落,身旁是几乎全程闭着眼睛的慰藉和一直在骗自己喝酒的朝日。——这绝对是最奇怪的位置了吧?但是,虽然想和别人换个位置,慰藉似乎已经靠着自己睡过去了……这样换的话,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因此只能坐在这里暂时忍耐一下了!我打起精神,夹起一小块牛肉。

          “——来——。”

          朝日再度把杯子举到我的面前。虽然并没有醉,但是却故意装出了一幅喝醉的样子,而且真的完全很像。话说,要是朝日真的喝醉了,能听到朝日说出什么平时不讲的话也挺好的,但是现在根本不是那个情况吧!这样下去就要轮到自己说很不妙的话了!

          站点的新成员坐在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上,说是新成员,不过也已经加入一年了。——这么一想的话,时间还过的真是快,自己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呢?原本并不了解异常的事物,也并不是跟异常相关的大学,但是原本任职的枫前辈离开后,回响就把自己叫进了这里。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的确看见了不少独特的景色。像是能够直击人心灵的画作啦、或是可以把相隔千万里的人联结起来的词典之类的,都是相当厉害的东西。

          “仔细这么一看的话,——云景你的眼睛很大哦。”

          现在是在自己的肩上扒着了……我在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显然朝日明显没有醉,因为动作还在小心翼翼的注意会不会摇晃到睡着的慰藉。

          “是朝日你比较好看。”

          我稍微有点强硬的回顶。

          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是,自己似乎始终没能对朝日产生整体性的印象。该说是难以捉摸吗?还是就是把握不到呢……总感觉无法接近她的深处一样。我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过,任何人之间的完全理解,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像自己也不知道能够看清慰藉心中的哪一部分一样。但是,果然还是太琢磨不透了,连简单的一面都没有,因此现在也不太应付的来。

          “怎么会啦。”

          朝日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回响和凉木在聊些什么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不太清楚……不过果然这么出来聚餐还是好热闹,如果没有知道那样的消息的话,会更好的吧?

          就这样想着不知道什么样的未来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朝日正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右手。

          “咦、咦?”

          我慌乱之下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朝日带着她独有的微笑做出“嘘”的手势。该说,意外的很温暖……吗?不对不对……现在这个是什么情况……?

          意外的、好热……是喝了酒的因素吗?烤肉已经快吃完了吧,自己所在的桌子上已经逐渐安静下来了,不过后辈那边却还是很热闹。这次轮到铃火和回响在说话了,似乎在说最新的项目的事情。跟异常动物有关……。我尝试捕捉到和自己的任务相关的语词,不过,是戴耳机太久的因素吗?还是听不太清楚……。凉木在一边有点不满的皱着眉头。

          “——总感觉这样,就是被联结起来了呀。”

          “噫呀……!”

          被用非常对心脏不好的声音在耳旁说了这样的话,我不由得发出惊呼。回响转过头来看着我和朝日,而后露出超级开心的笑容。

          朝日已经把手松开了,正用平时最容易见到的那种笑容看着我。

          “……是,是啦。”

          不过,慰藉睡的真的好沉……。左肩、左肩稍微有点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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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并站在窗前的,是我和朝日。

            那样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因为还是冬天,所以会很冷。不过,却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似的,并没有谁去关上那扇窗户。于是,风就一直、一直这样吹进来了。这样下去,也许会感冒也说不定。但是,那也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坐车的时候,如果到了公交车站,发现车辆恰好开走了,或许会有着懊恼的情感。但是如果自己不去坐车的话,就不会有那种情感的产生。因此情感的来源也仅仅是自己而已。但是,会有那种运气一直很好的人在吧?我所拥有的理论并不能简单的解释这样的事情。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由此而产生的好运或者厄运或许就不能够被再称之为运气了。

            朝日并没有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意思。或许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推想,而我的大脑修正了我眼前所见到的画面,将其调整为了现实。或许朝日现在在对我说些什么,而是我拒绝去听见而已。如果不把感官当做事实可靠的对象去信赖,那么当下便会产生出无限的可能。人类、动物、甚至是植物都会轻易的说谎,那么,大概感官也是会说谎的事物吧。我并不是喜欢说谎的人、但是或许我的双眼会对我说话,我的内心会对我说谎。我是存在在内心之外的我,这种事情也并非没有可能。

            尽管、思考这种事情并不存在意义。可以逆转重力的异常法杖就放在站点地下一楼的储藏室里。但是,那里的重力,大概是因为异常制造者对语词的理解与我对语词的理解不尽相同,并不能逆转人心中的重力。因此那样的事物,对于修正无可奈何的情感并不存在任何意义。正如同我的思考一般。

            风逐渐增强了,天空阴沉着,充满了云。已经是二月的此刻,大概不会继续下雪了。尽管希望着看到雪,但是又厌恶看到雪融化之后留下的灰色轨迹和稠密的黑色的泥泞。这样的矛盾贯彻着生活中全部的可能。

            意外的、这次会是我先开口。

            “我如果、留白色的头发呢?”

            朝日转头看向我,露出令我感到安心的笑容。只要在那里,便会感到某种安心的气息。那是绝对无法生发出厌恶的心情的存在。也是消解了矛盾的存在。窗外似乎真切的开始飞舞着雪了。但是,产生之后很快就会因为地面和护栏的温度被消解,因此,如果不是以饱含的情感向下坠落,就不可能会创造出作家笔下的世界。明明冬天快要结束了的。

            如果无法感受到四季的轮替的意义,那么在季节交替的时候,便会感受到难以忍耐的虚无感。小时候的我便是如此。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季节过去了,温度和景色都变化着,昼夜的长短也在变化着,然而无法从中找出任何积极性的存在。下一个季节要来了,总是在流动的状态,而无法停顿下来创造出积极性。

            我害怕再次陷入那样的境地。但是,正是因为那样的境地,我才会以这样的姿态存在着吧。于是最终便归结为这样的问题。如果我厌恶先前的自我,厌恶不断下坠着的自我,厌恶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捡拾起碎片、和巨大的恶魔对抗着的我,那么,这些经历所塑造的、所累积的我,我是否也应当一并厌恶才对。

            “白发——我猜会很好看,想看呢。”

            朝日这样回应了我。我无法确认问出问题和得到回应之间的间隔。云层背后的天空大概已经变成了灰色。我点了点头,继续将目光方向极为遥远之所在。这样的我、被我所厌恶的回忆所塑造的我依旧站在这里,选择继续以这样的姿态生存着。与其决定厌恶自己,更加厌恶变化的发生,因此无法选择变化。

            我自己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物了吗?不过,并非如此。但如果真的把自己变成白发的话,大概连自己也无法接受。因此要不要那样去做,还是需要斟酌的事情。

            回过神来的时候,朝日正站在我的面前。挡住了灰色的、以光点的形式照亮轮廓,为我所看见的遥远的建筑。我明白你想做些什么。这样在心底里说着,我是不愿意开口的那一类人,不是如此吗。正是如此而已。

            我轻轻伸出双手,将朝日环住。从衣服上传来了有些寒冷的温度。不过,那和一直站立在此处的风口的我是一样的。

            我感到雪落在了我的指尖。仿佛那一点的寒凉藉由身体接触,传递进了内心似的,我听见朝日叹气般的吐息声。

            若是这毫无令我厌恶的一刻无限延长下去的话,那么我先前所厌恶的经历所成就的我大概就会令我喜欢上了。

            不过那样的事情并不可能,就如同雪总会融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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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也会有这样很开心的买了蛋糕的日子——在街道上走着的时候,想着“呀,去买个蛋糕好了!”于是就决定去买啦,就是这样的轻飘飘的感觉。这种时候,说不准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更令人享受,还是蛋糕本身呀。

              我这样想着,哼着歌提着袋子回到站点的时候,朝日刚好走在了我的前面。

              “小朝日——诶嘿嘿,下午好呀。”

              “喔、握……下午好哦。今天买了蛋糕诶。”

              朝日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手中的事物点了点头。

              “这个时最近很火的牌子。”

              “这样吗~诶嘿嘿……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牌子,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就买啦~”

              这样说着,我用空着的手捋了捋头发。原来是这样呀,那自己意外的很幸运呢。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想了之后,感觉天空都变得晴朗了起来!尽管现在明明是阴天,但也会有心底的天空存在的时候吧?

              “这种时候,挺羡慕凉木你的呢。”

              朝日对着我笑了笑。我也回敬以相近的笑意。

              不过,或许我反而才是最看的清那笑意下的人哦。——我明白的、明白那里所蕴藏的某种事物。如同得到了神明的启示一般,做出了某种选择。然而那其实并不是神明的启示呀,掀开了某处的帷幕,做出了自己先前莫名其妙的糊里糊涂的就忽视了的选择,偶尔会发生这样有趣的事情呢。

              所以说,是谁羡慕谁,可说不准呀。

              这样想着的我,跟在朝日的身后,脚步轻快的向站点的二楼前进着。

                • _

                “这是我的辞职申请。”

                “诶——?没、没必要的!不用正式提出辞职程序也可以!因为Area-CN-14的特殊站况,其实我们有个叫做‘无限期休假’的程序啦……可以在保留职位和记忆的情况下提供无限期的假期,并且还有一部分工资,这样就可以了哦?想要休息的话,不用向我递交辞职申请的。”

                朝日摇了摇头。在带着点昏黄的光的办公室里,她站立的身影和带着震惊神情的回响形成鲜明的对照。

                “我想,现在站点就算我不在了,也可以正常的运营下去了的吧?”

                “怎么会……!”

                “嗯——我可是很清楚哦,毕竟我是天天住在这里的人。”

                朝日摆出游刃有余的态度。

                “今年夏天是我的离职时间。记忆删除工作的准备,就拜托回响你了。”

                “等、等等……!”

                回响伸出手,拉住正要转身离开办公室的朝日的衣角。她的声音几乎颤抖着。

                “理、理由呢……!理由。”

                “在辞职信里有写到哦。”

                “我、我希望朝日你可以亲口告诉我……!”

                回响很少轻易让别人看到自己落下的泪水。不过这次,这是无法控制的事情吧。

                “嗯……让我想想,从何处开始说呢?算啦,既然信里都写了,那我——最好还是简单的说吧。”

                朝日清了清嗓子,把长发理到身后。

                “我——”

                “我想、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 _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有着某个梦想。为了那样的梦想,在小学里努力着,尽管遇到了讨厌的事情、讨厌的人,但是仍然在学校里表现出好孩子的样子——不,不能说是表现出好孩子的样子,而是努力的学习着。

                  梦想本来是容易变化的事物,但我却寻求着将其固定下来的方法。我害怕失去了梦想的话,就找不到继续努力的理由,进而从我的现实之中崩塌脱离,那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事情。因此,每天都会告诉自己,“那样的梦想便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的理想”。随着和自我对话的时间的增多,便更加的沉浸在自己的房间里,仿佛那里便是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梦想存在的世界,而这两者便构成了足以称之为“我”的一切。

                  中学阶段和小学阶段并没有什么区别,继续是为着没有任何理由便先天存在着的我的梦想而努力着。初中的时候、回家之后便开始看各种各样的书,把可能有用的和一定没用的事物通通塞进自己的大脑。高中的时候,因为受到了憧憬的动画的影响,在便利店幸运的找到了兼职的工作。那两者共同开拓了我所见到的世界。

                  越来越大的世界,是会动摇自己的梦想的吧?但是,如果没有了我一开始的梦想,那便没有此刻,站立在这里的我。我不可能放弃那样的梦想。——因此,每当一件事情快要吸引我的全部精神的时候,我便会从那之中逃避而出。从来没有在社团里待上超过两个月的时间,就算受到社团里的大家喜爱着也是这样。我并不那么害怕被别人所讨厌。就算被别人讨厌,我也有信心继续努力的生活下去。

                  上了大学之后,被意外的卷入异常化学的事故里。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待在基金会的设施当中了。——梦想那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我放弃。但是名为“异常”的新世界转录在我的眼前。——我无法不伸出那样的手。

                  而且,我想,或许那些关于异常的情感的存在。能让我更清楚的看到我的梦想的来源吧?能让我理解到“我”这样的个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我需要让我自己相信。“梦想”这样的语词,并不仅仅是月亮反射太阳光一样,由我的心灵反射我所经历的事件而产生的存在。而是真切的、属于我的某种存在。那样的理由才足以真正说服找不到理由的我吧,才足以让我拒绝更大可能的世界吧。

                  所以,从一开始,迈入那样的世界的那一步起,我就决定了——会有一日,我将离开那样的世界的。

                  经历了准入审查和最终审查的我,紧张的等待着。这时候,大屏幕亮起,并逐渐显示着受试合格者的名字。

                  “敬朝日。”

                  我站起身,于是为了追寻梦想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了。

                    • _

                    “你愿意融入茫茫人海当中吗?”

                    我向自己发问。悠长的扶梯将我从地下送往地上,空气的气味和温度也在逐渐产生着变化。同我一起走出终点站的仅有两个人而已。然而,就在这两个人之中,我看到了我所熟悉的身影。我并不指望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够再次见到的身影。

                    在我向前望去的间隙,海弦已经顺着楼梯,先行离开了。那是她在我的记忆中不曾变化的习惯。光逐渐变亮了,我感到自己已经不再身处幽暗的、独属于自我的地下空间,也不属于那个人流涌动的、外部的世界。

                    ——如果,我能够被谁人这样,在此地认出来的话,那我绝对、一定不会融入茫茫人海当中吧。

                    那么,已经决定了。

                    就算只有着草率的计划、就算还没有决定实现梦想的方向、就算有着遍体鳞伤的痛苦、就算是胆小鬼、就算是黑暗、就算只有一点现金和手机——

                    在这大家都熟睡的夜晚。

                    就在今夜、我将踏上未知的旅途。

























                    1998-sky

                    去迎接无垢未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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