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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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路灯下枯叶在随着风旋转,吹在干瘪生锈的铁皮垃圾车上,绿色的外壳似乎在努力和背景的绿色融合在一起。我坐在石砖街面上的木椅上,面前的是一份小吃。在清冷的秋风中散发着热气。我看着远处的钟楼,笨拙的指针在旋转到6点时发出低沉的18声呢喃。天空飞过几只乌鸦,划出狭长的叫声。我嘴里嚼着东西,而手里抓着与手掌同样冰冷的叉子,让牙齿在碰撞的分离后重逢,混合着嚼烂的食物,被舌头搅拌着。

在我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他的嘴里也在嚼着什么,面前的盘子里放着些东西。我不是没有试图看清是什么,但那堆东西的上面似乎蒙着一层白色,亦或者是灰色的雾。男人在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嘴里不停发出咀嚼的声响。

我喝了一口面前的橘子水,冰冷的玻璃瓶接触在我的嘴唇后带来一丝的冷意。然后我继续吃着眼前的东西。远处街边的环卫工人在霓虹灯光下晃动着身躯,像一团橘色的火焰,在风中孤寂的燃烧飞舞着,等待着扑火的飞蛾。


木质双人椅的另一侧上放着一份折起来的报纸,我拿起来展开看。报纸特有的灰色的纸张上印着粗陋的画面,还有一阵油墨的香味:一群模糊的人影围着火光,形成一个圆圈,手臂向上举着,周围是一片黑暗。然后标题印着几个大字:警方发现大型食人邪教组织进行神秘仪式,共抓获18名涉事人员。在标题下方被人用马克笔从文章中圈出了三个字:“旋木雀。”同时上面粗暴地画着一个箭头,指向上方图片的那个模糊的火堆。

旋木雀是最近被发现的众多邪教团体所共同崇拜的对象,而它的一切都仅限于这三个字而已。我又喝了一口橘子水,想着:这样的食人团体还存在着,未免太过稀奇,可想而知当地教育水平。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顺着吸管吸着瓶子里的橘子水,然后继续读着这张报纸。

约莫五分钟后,我便将那份报纸攒成一个纸团,丢在了纸篓里。我拿起那瓶橘子水,看着渐暗下来的天色,嘴里吃着嚼烂的菜肴和微甜的辣椒。我看见在远处的房顶上矗立着一个木质的十字架,在昏暗的黄昏背景下显得很怪异。十字架上面挂着个看不清的物体,在风的吹拂下摇晃。

天空的昏色缓慢地渗透到云朵中,晕染成一副橘色的图景,与我手中的橘子水混合搅拌。我看着远处的一群飞起而冲入天空的鸟,感到胸口一阵沉闷,我的喉管缓慢地抽搐着,让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我的嘴里依旧在吃着东西,而却感到了天空在吞噬着我,云朵妄图将我碾扎成粉,然后和雾气混合成粘稠的浆糊将我吞下。我的双眼在摧毁的压力下闭上了。随着我倒在桌子上,面前的男人仍在继续吃着东西,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凄冷的寒风在寂静的夜空上蔓延,然后缓慢盘旋,直至到达最高点,最后逐步退却,回到坚硬的地表。黑夜中的风弥漫着一种粘腻的气味,是油烟的味道。弥漫的热气从街边的房屋上方传出,迅速地延伸,而后消失在夜空中。

城市在缓行的环中移动,像一团咬住自己尾巴的蛇,人们在其中仿佛被吞入胃中的石子,缓慢而持续的碾扎着彼此。胃液在我们的间隔中流动着,而我们只是其中的牺牲品。被嚼烂后的我们徘徊在胃袋中,等待下一次入眠。而酸液却始终不断地腐蚀着我们的皮肤,无论是即刻还是延后,都在嚼烂的背后散发着不可避免的光彩,在宣誓着我们没有后退的可能。


我从桌前站起,朦胧的看着桌上新上的食物,是服务员新上的,而我却不记得自己点过这一份。我用尖锐的指甲往上去抓,在表面刻上一层层的指甲印。上面沾上了我的指甲油,显得更加炫目。

盘子里的东西混合着汁水,我将它们往嘴里塞着,让牙齿疯狂的切割着。我的手沾上了焦黑的油污,在掌纹间发出一种油腻的香味,同时带着一种顺滑,让进食变得简单。我快速地把它,它们送进嘴里,然后感受着牙齿在匆忙中咬住舌头时触发的一丝血味,弥漫在喉管中。电击一样的麻感弥漫在舌尖,颤抖着带来一种触感。

我啃噬着自己手里抓着的食物,然后在匆忙间咬住自己的手掌,然后仰头一撕,将手掌间的厚肉从骨头的夹缝中撕裂,然后夹在牙缝中间嚼着,血管和筋肉散发出微弱的金属味,然后从肺部回流到口腔。细碎的骨骼碎末挤塞到牙缝里,让牙龈发出一阵酸软和裂痛。略微发酸的肉在胃里燃烧起来,混合着被嚼烂时注入的唾液缓缓发热,然后反卷着回到咽喉,从齿间流出来,滴在地上。呕吐物溅到自己皮质的鞋面上,然后堆积在上面。

拾起桌上的瓷盘,然后用牙齿将它撕扯,碾碎成粉末,再放在嘴里与磨烂的舌头一同大嚼,混合着的碎末嵌在脱落的牙床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我将手指塞在嘴里,如同绞肉机一样打磨着自己的手指。“咳,咳!”眼前的一切都被粘液覆盖住了,嘴里的油墨在渗透到口腔壁之后顺着咽喉作为顺滑剂将嚼烂的报纸吞下。

我将磨烂的手指抓向头部,嘴里不断地嚼着,我的胃里已经吞下那份被人标记的报纸,而此刻它已经变为一片火焰在我的胃里焚烧,驱赶着我继续。“咳咳!咳!”我还在继续嚼着,我在嚼着我的脸颊两侧,嚼着地上的石块,嚼着汤匙,嚼着我的指甲,嚼着我的包里的指甲油瓶子,嚼着我身上的拉链。我将嚼烂的一切吞进胃里,让一切回归粘稠的胃液中徘徊,直到入梦去获得下一次磨折。我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但依旧在继续吞吃着,嚼着。


我被搁浅在地上,眼前的残影被嚼烂之后吞在肚子里。我残损的身体在触礁之后便被遗弃在认识之海的沙滩上,我已经无法认识到自己的存在,认识自己。我试图呼唤,喊叫,来寻求吐露真相的人。

但没有人回应我。除了我的牙齿碰撞声,还有胃里被嚼烂的那些东西发出的摩擦声,像钟声一样回荡在脑中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我挣扎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嘴,我看到手里有一大滩血。

远处的天空重新变成了橙色的夕阳,我看清了那个我曾经看不清的房顶的十字架上是什么:那是一句被绑在上面的尸体,在橘色的映衬下仿佛被焰火焚烧一样。我手指忍不住地去触摸自己的脸,摸到的只有被嚼烂的皮肉。我看向我身旁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张崭新的报纸,上面是一张黑色背景下的火堆图片,周围围着跳跃着的人群。旋木雀三个字被用红色的墨水写在上面,恍惚间,我在火堆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放下报纸,站在夕阳所给予的微风中,然后向后倒去,嘴里吐出尚未嚼烂的食物,里面有玻璃,石子和骨头碎片,全部混合着发出臭气的口水和脓水一起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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