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滴滴声自办公桌上响起,打扰了她独特而又短暂的享受时光。
她轻叹一声,左手伸手关掉了正在响的通讯器,右手则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随着动作的完成,眼前的落地窗不再透明,最终化了青黑色的幕布——没有开灯情况下的夜间模式。
低亮度的效果开始在屏幕中的人脸上体现,所有人的脸庞像是被套上了一层神秘滤镜,宛若鬼片。
“抱歉各位,这个点召开会议。”她咽了一口口水,见所有人均已到齐。“但是现在情况紧急。”
此时此刻,这座办公室链接上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屏幕上十二张面庞逐一清晰。现在在场的这些人,前身编制为异学会的最高领导集体,原用名称则是O5-CN议会。他们是O5指挥部直属的地区分管理事会,也是基金会的意志在神州大地上的最高体现。
“那么作为记录,本次十二生肖紧急会议,现在开始。”
“所以为什么不从人为的角度出发?现在这个情况,我感觉不出任何自然意外的可能性。”“兔”扶了扶眼镜,忧愁中又略显怒气。
“鼠”摇了摇头。“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指向性证据,连基础怀疑对象都找不出。况且现在几乎整个中国分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爆发事故上,没有足够的精力与资源去进行系统化的推测这背后是何人所为。”
“所以我们就完全放任那个极有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甚至不去试着揪出这人?”
“这个我只能说得靠后,目前遏止现象是首要任务。”
“我这里提一点不正常的现象。”“鸡”突然介绍起自己的情况,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兔”和“鼠”之间可能发生的争吵。“我现在人在诸子九家,GOC在中国的108议会组织之一。现在正通过他们联系中国政府和GOC,毕竟这种情况下还是走非私人渠道比较好。是这样,现在中国政府和GOC这边高层已经有所动作了,接下来将会配合我们的爆发点管控反制行动。但是……”
“但是什么?”“猴”边问边查看着手头的文件。
“但是他们的基层几乎毫无动静,尤其是一线派出所的公安人员,没有汇报任何有关爆发点的报告。就好像他们视这些爆发点的游行与聚集完全正常一样。”
“GOC的小队稍微好一点,但他们也有出现这种情况的案例,尤其是有报告说有的小队在派往目标点后很久没回复,主动联系后回复称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
“模因效应?”“鼠”略微不安的望了一眼目前全国形式图。“不过如果这样,那为什么不影响我们的人……”
“不,不是模因,我想我知道一点线索。”“猴”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说话时还时不时看一两眼。“我们对爆发点周围的环境采样进行了分析,结论是记忆删除药剂残留量超标。我怀疑那些民警是因为遭遇了记忆删除,才没有汇报任何情况的。”
“我懂,我懂,但是为什么,对吧?”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止住了至少三位的“为什么”提问企图。“优质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根据残留量的分布特点,应该采用的是气态大规模药剂。但目前并没有任何一方应用记忆删除药剂,既没有声称自己使用了也没有在实际上应用的证据。所以我猜是某个目前未确认关联的势力所为,极有可能与引发模因爆发的为同一批人。但如果是这样,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们在自主控制自己引发的模因爆发一样。”
说完“猴”耸了耸肩。“这怎么可能,自己限制自己,这不是痴呆么。”话毕,却看见“鼠”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猴,你的话永远这么有启示作用。”“鼠”一锤桌子。“人手问题,我们的人手问题!我们目前绝大多数合适的人员都调去管控模因爆发点了,换句话来说也可以理解为他们正被爆发点所牵制着。”
那么如果他们的目的就是牵制我们的人手,而非利用模因祸害人民,他们就会主动使用记忆删除来控制异常模因的传播规模。”
“那我们的人没有受到影响是怎么回事?”“猴”自己问到。
“怎么可能没受影响。你想,万一真保留了完整记忆,那有人在现场释放记忆删除药剂这件事,肯定早就有人汇报了,哪用得着我们现在猜。”“虎”插了一嘴。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被抹去了有关释放记忆删除药剂人员的记忆?如果真的做到这种地步,而目标确为我们,那他们最终的目标到底有多大?”“鼠”突然身体一震。在其他人看来,她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
实则不然,她只是在普通的发问。这一震,则是自她的办公室而来,仿佛在同意她所说的一样。这下,她那原本幽暗的办公室,被急促的红光所照亮。
Site-CN-01,基金会中国分部的首脑站点,刚刚遭受两枚火箭弹的直接打击。
有人曾说,基金会的站点是沉睡的。
这是一种建筑中透露出的既视感,而非对实际忙碌情况的形容。分区与分区之间相互间隔,大量空间被用作收容,使得整个站点给人一种在心头挥之不去的空旷感。
不论你所处的房间如何拥挤与狭小,你知道平时在站点里去别的地方要走多久,你也知道还有很多自己从没去过房间与区域,正如你也清楚这站点很大。空有建筑上的“大”而对人员的多少没有实感,就有了一种空旷而不活跃的直观感受,一如正在沉睡的巨物。
但现在,有人觉得,是时候挑这么一座站点,把它弄醒。
形如研究实验室的小楼褪下了伪装,几架机枪与炮台从外墙上展出,将火力覆盖上安保系统认为有异样的每一处山坡。四周的山头都被火光点亮,有的是依据地形精巧布置的地雷,有的则是奇术防御系统引燃的无源烈焰。环绕站点的现实稳定锚筑起了一道高墙,格挡着来自异界的入侵。功能各异的无人机急速拉升,互相配合着扫荡充满危机的大地。
“鼠”在特工的护送下来到站点最深处的地堡后,通过那里的监控室看着这一切。
“能确认他们的身份吗?”她扭头问向身旁一名瘦高瘦高的特工。
“我个人的话会猜混沌分裂者。这种组织模式和他们在中亚对我们几座站点所做的很是类似。”特工比划了一下监控屏幕。“当然了,这只是猜测,目前还没有决定性证据。”
“哦这样……”“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啧,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地清清楚楚。没人敢接话,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多么严重的安保信息泄露情况。
“这样,”半晌,“鼠”才重新开了口,“通知最近几支武装特遣队,准备作战,清剿周边的敌人……”
她挥了挥手。“不,等等,站点安保系统能挺住吧?”
几位负责安保的特工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这可是一号站点,仅靠枪炮是打不下来的。”
“那就好……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先这么待着吧。”
人手问题。她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字。这里就是他们的目标。
“你们那里伤亡如何?”
“问题不大。站点只是在消极防御,只要不发起冲击的话不会有多大消耗。”
“而且这里虽然是郊区,但还毕竟是北京,他们不敢用大家伙,他们也料定我们不敢用大的。”
“辛苦了,我们这里马上准备好。”
“已经把命令传下去了,那几支特遣队会抓紧处理模因爆发相关情况,然后再赶来处理混沌分裂者。”一名特工向着正在闭目养神的“鼠”汇报着。“长官,我个人有点怀疑,不让他们立刻赶来,真的没问题吗?”
“异常模因爆发对人群造成的影响是直接的,而从异常中保护人类是我们最首要的使命。”“鼠”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睁开眼睛。“一座站点的安保情况,可没有最高使命的优先级重要。”
“包括一号站点?”
“包括所有站点。我们自己的安危是次要的,我们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另外一旁的一位工程师也加入了谈话,毕竟看着外面枪林弹雨打自己却只能干等,心里发毛却又只能干等。“那我们为什么不撤离呢?或者长官你为什么没撤离呢?”
“既然混分选择了以这种袭扰的方式袭击我们,我刚刚和几位高级人员一致认为他们很可能就是想把我们逼出去。比起这座站点,他们更可能对我们的撤离方式有着全面摧毁的方案,所以现在待在这反而更安全。”
“这样啊,”工程师把手背到脑后,“我以为会听到你说什么坚守站点绝不后撤呢。”
“想听慷慨激昂的演讲吗?我觉得太刻意了的话,不如刚刚说的有关使命的话宣传效果好欸。”
在场的同志没憋住,一下子都笑出了声。
“你们那准备怎么样了。”
“线路规划完成,人已经就位了。灯没有问题。”
“好的,辛苦,发源地一准备好就马上开始。”
停电了,停了至少得有一秒。
“鼠”皱了皱眉头,看着这停电后继续工作的监控系统和人员。她喊了声刚刚聊天的那位工程师。
“我们刚刚是不是停电了?”
“没错,长官。线路自检没有问题,应该是外面的人用了什么异常搞掉了我们的供电。不过不必担心,我想一会检修人员就能搞定。”
“不,我不是担心……”她又扫了一眼正在亮着的屏幕。“不过这些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他们现在没在用电。计算机有另一套供能体系。”
这个站点远超自己的想象。“鼠”在心里想。
“所以这次断电就没有什么影响吗?”
“嗯……他们把我们大部分灯弄灭了。”工程师笑了笑。“其他什么影响都没有。”
“朋友,准备工作如何?”
“感谢这帮术师的带路,要不然早迷路了。另外颜料也到位了。”
“很好,演出即将开始,就靠你们了。”
“一起摇滚吧!”
今年小芊跟着爸妈一起,回到了乡下过年。爷爷奶奶见到刚上高一的孙女,那叫一个高兴啊,每天一有空就对孙女嘘寒问暖,搞得正值青春期的小芊尴尬的不得了。尤其有一点,奶奶老是想让她去找那些小时候村子里的小孩去玩。这都好几年没有过联系了,路上碰到打个招呼都很别扭,咋玩啊。
她就想在空闲时间安安心心玩个手机,结果爸妈还担心她眼睛坏了,不让她玩太久。那哪是说不让就不让的?今天除夕,一家人都坐在电视机旁看春晚,她就自顾自缩在了沙发一角,抱着个小枕头,手机放底下和同学聊天。
谁曾想这时候停电了。
爸爸和爷爷去看电闸,她却也被妈妈催过去,跟着一起看看。不情愿,自然心不在焉,于是在爸爸试着调试电闸时,她自个溜到门外转悠去了。
不过这门外都是啥玩意啊?
几个手舞足蹈的怪人在村里乱晃,手一直在头顶上挥舞。远处的山头上好像川影约约传来歌声,不过那里也没住人啊。除了歌声以外,一切又都好像安静的要命,完全不像除夕晚上应该有的样子。小芊揉了揉眼睛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真的太黑了。没有路灯,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没有手电。
只有惨叫划破漆黑的大地。
小芊本能一惊,往屋里躲去,却再也没看到爸爸和爷爷。她抹黑向电闸走去,踢到了地上灭掉的手电筒。她重新打开手电筒,想自己把灯打开。
手电筒的光照到了配电箱,上面的标签写着爸爸和爷爷的名字。鲜血不断从里面往外喷涌。
她也叫了起来,疯了一般往客厅跑,却在电视机前摔了一跤。剧痛传遍全身,她挣扎着回头望去,双脚脚踝和膝盖已经断开,断面上的鲜血像喷泉般喷涌。
这时电视亮了起来。妈妈和奶奶出现在屏幕上,脸上都挂着一个惨笑。她们的身体则挤成一团,挤在了脑袋后面,硬是在最右边又开出一片空间。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小芊明白她们那惨笑的含义。那分明是在对她说:
“旁边的空是留给你的。”
从这座小村庄起,一条黑暗的道路在大地上铺成。有人找到了它最可能出现的地方,有人去掉了从这座村庄所有能看见的光,包括星光和月光。而一路延伸,沿途的光芒都已熄灭,但再往侧面就能发现有人正提灯站立。还有许多小家伙正在待命,待它效应一过就立刻扫尾防止扩大。
这条路弯弯曲曲,绕过许多人口聚居区,直插它的目的地。在路的尽头,奋战了一晚的人们正翘首期盼,等待着胜利的到来。事实上,到最后,一切也最终没花太久。
顷刻间,Site-CN-01化为一座乱葬岗。
再打开这大门就简单多了。
一个男人踏入了站点的前门,边走边张开双臂,充分呼吸着空气中十分浓烈的血腥味。在外人看来,这就和早上来到森林深处呼吸新鲜空气一样,令人自在。
他卡着表,来到了站点深处“鼠”的坟前。此刻,零点的钟声正好敲响。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