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基金会后我成了收容物的黑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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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的时候,Tangwenting抬头,熟悉的电脑屏幕不知所踪,自己的身躯失魂落魄般站在陌生的建筑群中,只见一道冷冰冰的大门横在眼前。愣怔之中,手上的纸滑落在地,她连忙俯身去捡,却在看清纸上内容时感到一阵针刺似的头痛。

项目编号:SCP-CN-████

项目等级:Keter

特殊收容措施:SCP-CN-████目前被收容于Site-CN-██的一处加装了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的标准人形收容间,收容间外需有至少两名特工看守。除负责该项目的人员外,其余人员不得进入收容间,原则上不得通过任何途径与项目交流。项目应每周接受一次心理治疗(目前由研究员安岷堇负责)……

描述:SCP-CN-████为一名华裔青年女性,患有轻度抑郁症。项目具有现实扭曲能力……

这显然只是个草稿,格式尚未完善,收容措施还是待定版本,描述只写了个开头,手写的字迹伴随着大量随手涂改。在地上蹲了几秒,头痛缓解后,Tangwenting仿佛猜到自己到底正在经历什么了。

超形上学部那帮混蛋,大概又整了个叙事层异常,把身在上层叙事的自己——或者是自己在“叙事缓冲层”的化身——拉到了他们所在的下层叙事,也就是说,相当于让她“魂穿”到了她的下叙角色“安岷堇”身上。他们大概笃定,让作者本人来管理自己笔下的危险收容物,没有下叙角色的经验和技能,作者一定会引发并死于收容失效,由此,他们便借刀杀死了他们的神……此刻安岷堇手中的文件,就是自己被拉下来之前正在写的文档。

可是这文档才开了个小头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写啥!

变成了安岷堇的Tangwenting把头僵硬地转向旁边的男性研究员——他应该就是自己笔下的另一个角色“金敏珠”了。

“不进去吗?”金敏珠似乎有些疑惑,“今天是心理治疗的日子,不及时安抚项目的话,它可能会发病失控突破收容……”

深吸一口气,抱着壮士断腕般的情绪,安岷堇终究是什么都没问,推开门,踏入了眼前的收容间。然而在看到收容间内部景象的瞬间,她便后悔之前没把事情问清楚了。

收容间被勉强收拾成了一个正常人住的房间的样子,一眼看不出破坏的痕迹;但是在这“正常而干净”的收容间里,反倒被衬得格外扎眼的,则是正中间的一个被拴在椅子上的少女,垂着头,看不清面目,只看到她服饰略有破损,戴着手铐和脚镣,躯干用束缚带和椅背捆在一起,束缚带上还诡异地挂着把锁。

凭着某种直觉,安岷堇觉得那锁有古怪,伸手就要去探看,突然,之前一动不动的少女抬起头,怒吼道:“不要过来!”她眼眶泛红,过长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使她的神色显得格外阴郁。

安岷堇讪讪收回手,意识到自己面对异常,果然远不如下叙的研究员们专业。

少女冷笑起来:“不是你们忌惮我,要把我锁在这里的吗?基金会不是一直觉得现实扭曲者生来就是祸患吗?怎么,现在想起人道了,自作多情地来替我解开枷锁了?”

安岷堇很想解释,但“冷酷而不残酷”之类的大道理在嘴里打转,就是没法说出来——基金会的平行下叙千千万,谁知道她穿进来的这个是什么情况。最终,她艰难开口:“……我特殊收容措施明明不是这么写的啊!”

“嗤,”少女又是从鼻中狠狠嗤笑一声,“那你们基金会属实是烂到家了,经费衰退,官僚主义,白纸黑字写好的收容措施都能为了省事随便一办。”

安岷堇愈发感到有哪不对,这是她要写的基金会吗?是有哪里搞错了,还是眼前人形实体的现实扭曲能力已经发挥了作用?另外一方面,她的任务是做心理治疗,但项目看起来可没给她展开治疗的知识和机会。

“大可不必像现在这样伪善地派个人来绥靖,我不需要什么人文关怀,毕竟外头的生活也挺没意思的,被锁在这里给你们研究就是我这条命唯一的价值。”见安岷堇沉默,少女自顾自地接着说。

安岷堇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自己贫乏的安慰人的词句,半晌,却只能憋出一句:“其实……人可以不需要有个价值也能好好活着的……”

少女一顿,似是什么地方震动一刹,随即恢复如常,双眼微眯,嘴角笑弧愈发嘲讽:“这话你自己信吗?”

安岷堇无言以对。至少在基金会,她确实没有立场相信。

这下,少女好像不耐烦了,手一挥,即使在现实稳定锚的压制下,收容间内的休谟指数也轻微波动起来:“滚出去!”

安岷堇灰溜溜地从收容间里跑出去,并顺手“砰”地关上了门。换谁来都该明白,这次与项目交流并对项目进行安抚或曰“心理治疗”的尝试又失败了,而且安岷堇没有从中获得哪怕多一点有效情报。

想到这次穿越和这个异常可能都是超形上学部的手笔,安岷堇体内的Tangwenting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不禁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不是被异常杀死就是被困在下叙里老死。她要在这基金会里自救,要活下来,要回自己原来的叙事层去。


在下一次“治疗”开始前这一个星期的间隙里,安岷堇几乎所有的工作就是查阅资料,试图弄清楚超形上学部到底做了什么,那个收容间里的异常项目又究竟是什么。所幸,总算是让她查到了。

为了“惩罚”低水平刻意描写末日情景或者基金会的残酷、制造恶性叙事流的作者,超形上学部运用未知异常技术,将作者拉入下层叙事,使之进入其下叙对应角色,并派遣其角色负责超形上学部指定的特定异常项目。此项目通常是基于作者的未完成作品进行叙事自填充的,作者作品越多,自填充的叙事与作者以往作品相似的可能性就越大;假如作者的作品少于三篇,自填充叙事则更接近网络流行的文本。

但由于技术不稳定,超形上学部误将仅发布了一篇-J文档的Tangwenting拖了进来。

不过,预先考虑到此种情况,超形上学部准备了“善后方案”:假如作者能在收容异常的过程中存活30天且精神正常,或在此期限内成功制定正确的收容措施/解明异常/无效化异常,作者就会被自行传送回上层叙事。

“正确的收容措施?现在的收容措施不对吗?”安岷堇疑惑了。但无论是以新人作者Tangwenting的视角还是以新人研究员安岷堇的视角,她都看不出这个收容措施有什么致命错误。

为了保险,安岷堇还去问了问金敏珠,想看看下叙原住民眼里的这个异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然而金敏珠也说不出多少情报,他只知道项目童年受过某种创伤,且曾经被其他GOI劫走。安岷堇猜想之前劫走她的应该是混沌分裂者,或者说如果Tangwenting还在上叙,她肯定会这么写。

“金敏珠,你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理论上有权限与她接触及交流,你有没有试过?”安岷堇突然问。

金敏珠一愣,摇摇头:“其实我是试过的……但她大多数时候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尽管我在试图温和地跟她聊天而不是强硬套话。上一个负责人也试过,一样没能让她说出一句完整有用的话来。常规的安抚的话我也跟她说过,不过她显然听不进去。”

她当然听不进去了——安岷堇腹诽道——非异常人类陷入抑郁情绪时都很难信任那些老生常谈的赞美与安慰,更何况是一个(至少文档里写着)患有抑郁症的现实扭曲者呢?

“那她胸前挂着的那把锁,有没有档案?”

“没有……”金敏珠在基金会内网搜了搜,“应该不是我权限等级不够吧,你用你的身份认证搜一下试试?”

安岷堇自己搜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不禁感到一阵懊恼。

忙碌中,一周过去了,安岷堇知道她逃不掉每周例行的“心理治疗”,不管多没把握,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去跟那个异常项目谈话。

再次推开门,仍然整洁的收容间,依旧被捆在椅子上的异常项目少女,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衣服上多出了几块污渍,分不清是不是血迹。安岷堇不知道她这一周经历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她身上的束缚是否从未解开过。

似乎察觉到安岷堇打量的目光,少女开口,音色冰冷:“看什么?看我受伤你高兴了?”

“……你想什么呢?基金会的宗旨又不是‘毁灭,毁灭,毁灭’。”安岷堇本来想说的话给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又变成一句老生常谈吐了出来。礼貌的微笑之下,她心里想的是:不想说话可以不说,超形上学部能不能解释下这自填充的是什么狗屁叙事?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组织都一个德行呢,不是利用我搞破坏,就是把我抓起来改天杀了。”少女不怒反笑,语气带着熟悉的令人不快的冷嘲。

安岷堇早就想吐槽,项目怎么对别人都是“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一看到她就废话这么多;但灵光一闪,她意识到这是套话的好时机,于是她顺势说:“看来你虽然不喜欢基金会的收容,但对别的组织也一样不满意,然而……即使有得选,你也并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活着?”

“够了!”少女在椅子上剧烈地挣扎起来,“你管我想怎么活着!我什么事都不想做!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把所谓‘异常’看成什么头等大事的嘴脸——”

“当初GOC那帮超自然警察抓了你,但还没来得及行刑,混沌分裂者就袭击了你们所在的据点,把你带走。那群叛徒声称他们要利用异常建立一个乌托邦般的未来,要让人类掌握一切,要让异常行走在阳光之下,于是你便相信他们是你的同路人,但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带你来袭击基金会站点,然后在试图偷袭之前拿你当诱饵吸引特工的注意力!”

刚才还在挣扎的少女猛地停住了,她瞪着安岷堇,圆睁的双眼中溢满了难以置信。

安岷堇面不改色,但她心脏却狂跳着,背后已渗出了一层薄汗。她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除了事先了解的资料里公开的部分以外,都是凭着作者的“文采”顺口瞎编的。得亏她这次运气好,还猜了个差不离,没让项目一下子看出破绽。她不敢把最后劝说项目接受收容的话直接说出来,怕多说多错,反而让项目更不信任基金会了。

最后,少女终究是没有反驳,也没有发动攻击,而是颓然地低下头,喃喃道:“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抱歉……”

再次退出收容间,这次,安岷堇神清气爽,她踌躇满志地觉得这次算是能暂时镇住项目了,要是她相信了自己的说辞,能够认为基金会至少比其他GOI更值得信任与合作,那就更好了……身为作者的Tangwenting自信从未让自己的下叙角色陷入生死绝境,她不是超形上学部的“惩罚”对象,没道理不能自救成功。


又是三天过去,安岷堇早已从最初穿越时的不真实感与陌生感中缓过劲来,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习惯了在基金会当研究员的生活。但是这也让她知道,之前暂时稳定项目情绪的举措绝对不是“正确的收容措施”,要不然她早就回上叙了。

这天,完成了基本的文书工作,她突发奇想,想去看看那个项目在“心理治疗”以外的时间是什么状态。然而还没等她走出办公室,刺耳的警报声就已响彻站点。

“收容失效?!”安岷堇一惊,恐惧随即席卷了她的全身。理智告诉她,这个站点里没有能短时间攻击到她办公室的异常项目,此时躲在办公室里大概率不会有危险;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抄起一柄锤子,朝着自己负责的那个收容间狂奔出去。

该死!被自填充的叙事“控制”了!

来不及思考,她已经站在了那个外观普通的收容间外面,只见不远处的两个守门的特工正在和一个突破收容的人形实体搏斗。又一个特工赶来,对人形实体开了几枪,子弹打中它的脑袋和胸前,却没有让它受伤。混战中,人形实体咬伤了一个特工的肩膀,随即冲出去,向收容间袭来!

就在这时,安岷堇感到一阵恶心,她听见康德计数器正警铃大作,一眨眼,本来在收容间里的少女,已经连着椅子和那些束缚她的刑具一同转移到了门外!

“稳定锚失灵了!”宛如五雷轰顶,安岷堇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本能般地冲向少女,但转眼间,她竟越过数米的距离到了少女身前,眼看着对面的人形实体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向自己扑来——

等等!安岷堇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现实被扭曲的范围内,她也可以一定程度上不遵照基准现实的规律而行动。无需多想,发现这一点后,她一闪身,便出现在人形实体背后,还不等扑了个空的实体转身,就高举锤子,对着实体的后颈狠狠砸下去!

这一砸的力度远超安岷堇的正常水平,人形实体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瘫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方才与之混战的三个特工立刻赶过来,把它拖回了它原来的收容间,边走边谈论着加强安保力度的措施。而安岷堇看着手中的锤子,还是有一种违和与眩晕感。

是现实扭曲本就如此……还是少女对她的“网开一面”?

安岷堇望向面前的少女,突然看到她胸前的锁上隐约闪过一行字,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少女已带着椅子瞬间退到了大约一米外,颤抖着问:“为什么要救我?”

“都说了,基金会不是杀人机器。”安岷堇叹气。她不愿跟项目解释真实原因——虽然“无效化异常”也是回上叙可用的条件之一,但如果真的不慎让它死亡,得到的很有可能不是无效化的项目,而是一具性质未知的异常尸体……安岷堇无法再容忍更多不稳定因素了,她怕极了自己的“任务”失败。

康德计数器停止了报警,收容间周围的休谟指数逐渐恢复正常。安岷堇询问项目能不能把她用椅子推回收容间里面,出乎意料的是,少女轻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明明休谟指数已经回到了基准现实水平,安岷堇却觉得推着项目进门的不到十米的路像是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脑中不停回放着之前被卷入自填充叙事时不受控制的行动。这一想,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只在网上零星地见识过真实的抑郁症,但她仍然觉得,被自己推着的少女在与她相处时,比起抑郁,反倒更像那种刻板印象中的“阴暗角色”,只是因为她愿意说些听起来“比别人更真诚”的话,就对她一个人流露出特殊的感情……

终于把椅子推回原位,安岷堇本想就此离开,却听见了一阵低声啜泣。她回头,看见少女正缩在椅子上止不住地流泪,缓慢而间断地嗫嚅着:“我不该给您添麻烦……我不值得……不,你不是真的在乎我,没人在乎我,动动嘴皮子的廉价的可怜谁不会啊……我死了反倒还清静些……如果我反击它……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安岷堇忽然觉得她不该头也不回地离去的。不仅是今天,之前心理治疗的两次也是。可是为什么呢?是单纯完成任务的例行公事,大而化之的同情,抑或是……一种独有的、发自内心的触动与不忍?

不知怎的,安岷堇调转脚步,在少女面前半蹲下来,伸出右手,轻轻地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少女安静下来,惯性下一时间没有停止流泪,但她努力睁开眼直视安岷堇,眼神中有些许错愕。

安岷堇听到自己说:“收容异常是基金会的本职工作,你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你值得获救,值得自信,也值得被他人信赖。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一下呢?”


离开收容间,检修完稳定锚,回到办公室,安岷堇逐渐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笼罩在自己的头顶。她一直觉得她是作者,理应可以自由行动,然而这回却被自填充叙事干扰,做出了有利于“推动剧情”而不利于自身安全的行为。现在这个躯壳内的是Tangwenting,还是已经被同化为下叙的一个背景人物?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自救,还是任人摆布?

今天是她穿进下叙基金会的第十天,如果在剩下的二十天之内她没死,但也没完成任务,那应该就只有一种情况了:她已然精神失常而不自知。不过现在时间只过去了三分之一,她还记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还未入夜,她在不知不觉间已趴在办公桌上沉沉入睡。

梦里,她坐在长椅上,仿佛看到了阳光和树影,还有一名少女沉默地坐在她旁边,二人从未对视,却对对方的存在与身份心照不宣。

她听见陌生却又熟悉的呜咽:“你说……为什么我就不能过正常而普通的生活……为什么我们不活在没有异常也没有基金会的常态世界呢……”

安岷堇不觉怅然,无疑,她也怀念常态的生活,更何况她本来就不该在这里,也注定不会久留。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柄精致小巧的银色钥匙,放在身旁的少女手中,并意料之中地感受到了一道惊讶的目光。

“我们的世界就是充满了问题,处处都有枷锁,但每一把锁都有钥匙,每一个问题终将有答案。基金会所做的,就是从危险的未知中保护人类,并在黑暗中寻找答案。而你的人生到底怎么过,从今以后……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吧。”此刻她不想说话,但梦里的她却已说出来了,“我过几天就要——就要调职去别的站点了。”

少女陡然扑过来,尖叫的声调都拔高了八度:“不要走好吗,不要走!除了你,没有什么能让我觉得我活得还像个人!”

安岷堇猛然惊醒,所幸项目没有真的跑出来,她身边只有金敏珠还在兢兢业业地修订着文档。看办公室里各色陈设未曾打乱,安岷堇放下心来,看来她睡着的时候确实没有发生又一次事故。

盯着办公室没开机的电脑和桌上的纸质文档草稿,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如果我真的彻底离开了……她会觉得这是一场背叛吗?”


穿越的第14天。心理治疗。少女虽然依旧寡言,但没有再突然情绪崩溃,甚至在安岷堇进门的时候还对她说了一声“谢谢”。为了观察及确保项目的精神状态,安岷堇决定之后每天都亲自去收容间。

穿越的第15天。项目要求提供绘画用纸笔,已同意。继前一日项目表示对基金会收容措施无异议后,这是项目首次主动提出要求。纸笔及项目绘制的所有内容均无异常性质,参考项目意见,使用过的纸张将被存放于Site-CN-██的无价值物品收容区研究员安岷堇的办公室。

穿越的第18天。这三天内项目无反抗或破坏行为,现实稳定锚运转正常。从项目处回收的纸张上出现了研究员安岷堇的人像,确认由项目手工绘制。

“这画的是,我?”安岷堇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翻阅着少女的画。她似乎本来就学过美术,只是从被GOC抓捕、辗转多方到现在,太久没有画过,颇有些手生。画中的女子眉眼柔和,图上没有仔细描绘她的衣服,反而让她显得如同笼罩在光芒中一般。但是安岷堇觉得那不像自己。准确来说,是不像Tangwenting。想到这里,Tangwenting才发现自己在上叙还没来得及描绘“安岷堇”的外貌。

还有,既然现在看来项目好像已经变得温顺了,那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不禁重新思考整件事情到现在为止的疑点。事先写的那半份文档,审了几遍也没发现问题;收容间里的设施可以保证项目基本的生存需求,监控等设备完全正常,稳定锚也只坏了那一次……往日与项目相处的情景一幕幕闪回,突然,她好像明白哪里不对了——从一开始就不对,只不过当时她初来乍到,之后又被情绪不时失控的项目占据了注意力,才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基金会对付现实扭曲者啥时候还用上手铐脚镣和束缚带了?这些对他们有用吗?

安岷堇立刻起身,从桌上摸了把钥匙——应该是项目的镣铐的钥匙——然后走向收容间。推开门的时候,少女正把画纸垫在大腿上画画,见安岷堇来了,又匆忙把画纸翻过来,不让安岷堇看见。

安岷堇也不多废话,直接问:“我现在要做一件事,只要你以后都服从收容措施,就对你无害,你愿意相信我吗?”

少女眼中的意外之色一闪而过,她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语气平静,听起来没有什么感情:“……相信。”

安岷堇便上前用钥匙打开了少女的镣铐。少女没有一丝抗拒,不再觉得安岷堇“自作多情”“绥靖”,也不再说“没人在乎”“廉价的可怜”。寂静的收容间里只有安岷堇的声音:“收容措施从来没说过你需要被锁住。这是你应有的分内的自由。”

这话一出,少女呼吸一滞,低头恰好望见安岷堇仰起的脸,四目相对,仿佛一眼万年。

不愿耽误太久,安岷堇低头继续办正事,但在试图解开束缚带的时候停住了,她发现即使少女配合,这束缚带也还是取不下来。于是她打量一番,目光最终还是停驻在那把锁上。她尽量轻缓地拿起锁,仔细检查起来,结果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钥匙孔,之前收容失效那回一闪而过的字此刻也不知所踪。

“你还记得这锁是啥时候挂上来的吗?”安岷堇问。

“忘了,”少女低声说,似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当初那两个混沌分裂者成员丢下我分头去偷袭两个基金会特工,反而被发现并反击,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就被捆成了这样,这把锁大概也是那时挂上来的。”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竟脸颊微红,而安岷堇退后一步,少女脸上那阵血色又逐渐退下去了。

安岷堇默默记住了关于这把锁的疑点,准备回去再好好想一想。今天能做的事好像都做完了,于是她说:“我回去找找关于这把锁的资料,找到了,就来给你解开。那,我走了?”

“等一下!”少女叫住了安岷堇,“我听说这个月月底你就要调走了……是真的吗?”

安岷堇呆了一下,勉强道:“我也不知道,那得看主管的安排。”

“那好吧……再见。”少女垂下头,像初见时一样,不同的是当时那扎眼的镣铐已经被摘了下来。

走出收容间,关上门,安岷堇长吁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经因为过度紧绷而有些僵硬。她揉揉脸,感到一丝困惑。明明项目已不再失控,对话平和,行为顺从,项目的行为模式她也熟稔,早已没有了头两次面对一个“危险的现实扭曲者”那种生死一线般的针锋相对,那她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


穿越的第19天。不知道是不是连超形上学部的人都看不下去自己这低下的自救水平了,安岷堇在基金会内网一搜,这次居然搜到了那把锁的资料。虽然几乎全是黑条和数据删除,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一闪而过的文字,通常是基金会常用暗号中的随机一条,其出现时机无明显规律,而正确答案则高度依赖自填充叙事所提供的语境。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上叙发布的那篇文档,显然那句暗语的答案怎么都不可能融入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下叙的语境。

所以说她回答了问题,正不正确还得碰运气?呸!一帮伪君子,随随便便把作者拉进下叙,再假惺惺地提供一条“自救指南”,还暗戳戳地在这条他们自己指出来的路上处处使绊子!

她又翻了翻从项目处回收的纸张,仍然没有任何异常。今天去收容间的时候,总感觉项目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自己,好像在热切等待着什么答案。但如果是关于调职的答案,那她真的说不出口——她是要离开了,但不是调职那么简单;Tangwenting走了,“安岷堇”还会在,但项目总有一天会发现那不是同一个人……

她会发现吗?

“我”离开之后会继续书写这个故事吗?

如果自填充的“安岷堇”变得和其他背景人物一样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收容工作,她的心灵会像“我”来之前那样,再次陷入无边黑暗吗?


我原本是厌倦了的——厌倦扭曲,也厌倦囚禁;厌倦GOC,厌倦混沌分裂者,也对基金会毫无期待,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但那天,我突然感觉给我做心理治疗的那个研究员变得不一样了……

所有人对我保持礼貌的客套与距离,只有她,好像是真的不怕我、厌我、恨我;她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研究员,反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她知道我的过往,本能般地救了我的命,还真心愿意解开我的枷锁。

可是……心中究竟是什么声音,在不停地暗示我,她终有一天会弃我而去?

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走……


穿越的第20天。

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一件事:安岷堇去收容间收画,出来以后忍不住翻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插画,画中黑夜沉沉,万物潜形,只有正中伫立的一人纯白无瑕,宛如天幕中唯一的发光体。

仔细一看,画的背面的一个角落里,用铅笔轻轻地写了三个字:“心中月”。

安岷堇的心脏猛地一跳,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在意识深处潜滋暗长,她不懂,只是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发足狂奔,一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边又忍不住频频反顾。

——至善至纯、美好温柔,却又转瞬即逝的人,被人们称为白月光,他们往往会给身边的人留下刻骨铭心的回忆,温暖了珍视之人的生命,从而改变他人的一生。

那像她这种心思不纯地接近、见招拆招地“救赎”、离开时也不见得会有多少顾惜的人,又算什么?


我在一团混乱的污泥般的现实中偶然走进了一片月光,如隔群星,遥不可及,于是,我妄想让那月亮向我坠落。

她不喜欢这无意中就能篡改世界的力量带来的麻烦,我就乖乖待在现实稳定锚的作用范围内,不再使用能力;她不希望看到我自暴自弃,我就按时吃药,在不发病的时候努力重新开始画画;她要被站点主管调走了,我就给主管写匿名信,求主管让她留下来一直负责收容我……

好不容易见到些微光明,怎么舍得让这清辉从指缝白白流走?


穿越的第21天。今天又是例行心理治疗的日子,一切如常,但安岷堇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她看着这道三个星期前就开过的门,没来由地有些害怕。

再等等吧,过了这几天就自救成功回上叙了——这个在刚来那会一直支撑着她不被恐惧打倒的信念,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就好像念叨多了,它已经不是关乎自己切身命运的大事了一样。

门开了,去除了镣铐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安岷堇敏锐地察觉到她今天不太对劲。明明前几天来的时候,项目都能平静地画画或者看风景,还能看着安岷堇对她问好,然而今天她又低着头,像初见时那样用垂下的刘海掩藏了自己的面容,还不停地抠着手指甲,暴露出明显的焦躁。

“早上好啊,今天……”安岷堇连招呼都没打完,就被少女以惊人的速度连人带椅欺近身前步步逼退,直至退到收容间的墙边。然后少女把双臂抵在墙上,安岷堇就这样被困在了中间。

少女沙哑着嗓子,单刀直入:“你到底会不会离开?”

“我……”安岷堇无法回答,她从未比此刻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眼前人的病从来都没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显得那么正常。

少女猛一抬头,眼眶泛红,眼眸浓黑,她锐利地逼视着安岷堇,莫名的暴躁与悲伤让她的身躯止不住地发颤:“你知不知道,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一遍遍地设想彻底失去你的日子,全世界只有你愿意对我推心置腹,但是现在你要走,你居然舍得走!”

安岷堇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低头不看少女的脸。少女的哭喊如此来势汹汹,以至于她一时无法分辨这话里有几分是自填充叙事,几分是真情实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有点相信,眼前的少女是真的想自己想疯了,不要能力,不要自由,甚至不要她曾梦寐以求的平凡生活,只要研究员安岷堇每天都来近距离探望就够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我知道服从基金会的安排对所有人都好,但是……”少女的哭腔由愤怒逐渐转为委屈,“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救我……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这委屈的哭泣,几乎要让安岷堇浑身发软,她差一点就要顺着少女的意思说出“不走”了。

安岷堇舍得离开吗?或许她真的有些不舍得了,她已经有点习惯了研究员的工作,处理数据,编辑文档,每天来跟这个为了她逐渐变得驯服的异常项目打交道,项目会跟她问好,会偷偷在纸上画她然后在她眼皮底下慌忙藏起来。

与其说安岷堇害怕自己提前离开会让项目再次失控突破收容,反而让叙事流变得更糟,倒不如说她就像担心一个普通少女一样,觉得擅自靠近、安慰又抛弃,好像是件很不厚道的事情。

但脑内大量的思绪胡乱掠过,一个念头让她硬生生咬住了唇,终究没有说出那句“不走”。

——我救了你,那谁来救我呢?

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女,双手突然青筋暴起,按住安岷堇的肩膀,尖声吼叫道:“说啊!告诉我你不会走啊!”她用的力道越来越大,甚至把脚也狠狠踩在了安岷堇脚上。安岷堇从咬着嘴唇改成咬着舌头,愣是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少女胸前的锁。

终于,那锁上有字浮现出来,安岷堇看清了,于是她再也忍不住疼痛,终于也放声大叫起来。她相信这次她总算是完胜了,因为那一刻,她看到的正是自己梦寐以求而且此时恰好可以回答的问题——

“黑月是否嚎叫?”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是Tangwenting家里熟悉的电脑屏幕,基金会沙盒的草稿还挂在上面,中间悬着15分钟锁定失效的提示框。

她点了重新锁定,然后开始审视自己的草稿,意外的是,草稿上的项目文档已经被修改了不少。

项目编号:SCP-CN-████

项目等级:Keter Thaumiel Neutralized

特殊收容措施:SCP-CN-████目前被收容于Site-CN-██的一处加装了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的标准人形收容间,收容间外需有至少两名特工看守。除负责该项目的人员外,其余人员不得进入收容间,原则上不得通过任何途径与项目交流。项目应每周接受一次心理治疗(目前由研究员安岷堇负责)
由于研究员安岷堇输入了正确的暗号,项目已自行无效化,无需额外收容措施。

描述:SCP-CN-████为一名华裔青年女性,患有轻度抑郁症。项目具有现实扭曲能力
SCP-CN-████外观上为一把密码锁,由超形上学部制造,其根本目的为将进入下层叙事的swn-001实体“锁定”在下层叙事。其密码通常是基金会常用暗号中的随机一条,暗号上句出现时机无明显规律,正确答案则高度依赖自填充叙事所提供的语境。
项目具有感知影响与一定强迫性,直接观察者会将项目物理上“锁住”的对象认知为异常性质的主要来源,并倾向于忽略项目本身。若项目“锁住”的对象为人形实体,观察者有几率对该人形实体产生依恋、共情等感情,从而遗忘或主动放弃回到上层叙事。

Tangwenting整个人软了下来,瘫在家里的电脑椅上,嘴角扬起了无力却得意的笑。

她赌对了,那个少女本身就是超形上学部给她设下的最后一道陷阱。

下叙的安岷堇要收容的异常,和上叙的Tangwenting要破解的异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项目。所以她怎么都制定不出正确的收容措施——因为在她穿越进去之前,那个少女的收容措施就已经制定好了,她的任务是收容、解明或无效化那把密码锁。而现在她能回来,也是因为暗号正确,无效化了那把锁。

一开始少女身上那些非必要的枷锁,就是等着安岷堇亲手去解开的;那些只对安岷堇说的废话,就是为了让她“治愈少女的心灵”而说出的;那场事出突然的收容失效,也是为了给安岷堇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而设计的……戏剧性的突发情节越多,就越容易培养出“感情”,而如果Tangwenting动心了,承认自己真的想成为守护少女的白月光了,她就彻底走不出来了。

好在最后,她反应过来了,没有掉进超形上学部下的套。

虽然中间确实有过动摇,有过真挚的感情流露,但Tangwenting终究是意外被拉下去,为了自救而忠实扮演着温柔的救赎者角色。少女若在下叙还有自由意志,怨她无情黑心,也罢。她注定只能是黑月光——虚情假意的、“始乱终弃”的、假的白月光而已。

她自救成功了。

不过,除了被下叙的一位现实扭曲者少女埋怨以外,这场自救还有一个代价:上叙的基金会写作网站上,整个站点的作者大概都要看到她这个“黑月”在不顾形象地使劲嚎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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