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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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腊月,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泛着亮光,冒着热气。入夜时外头落着雪,屋子里依旧是暖和和的,锅里咕噜噜烧着热水,也煮着豆子,不为别的,就为了晚上这水的热气能把锅篦子上盛着的面团发开,不耽误第二天一大清早做馒头,蒸豆包子。另外最最重要的是,第二天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要回来,他们老两口为了后辈能吃上新出锅的包子,累这么会儿也值得。更何况,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一年就熬这一回,值!

外头雪片簌簌地下着,锅底下烧着的木材噼噼啪啪地响着。夜也渐渐深了,俩老人终究是抵不过岁月摧残,老头先打起盹,呼噜声渐渐响了。

“你困了就去屋里睡吧,我先盯着火。”老婆子用铁钳拨弄着炉里的柴火,随口说着。

呼噜声正响,突然断了,“哼,我没睡。以前我一个人盯整个晚上啥事没有,第二天照常起来做馒头出油锅,你先睡,后半夜我叫你。”老头还是一股不服输的势头,不断催促着老婆子去休息。最终老婆子说不过老头,只是叮嘱老头一声,便蹒跚着起身往外头走了。“拐棍儿!”老头喊了一声,“外头落着雪呢!”便拾起老伴的拐杖递过去,“搁外头摔了,这年就又过不了了。多大年纪了怎么就不知道小点儿心呢。”

送走了老伴,老头又坐回炉前,往火里丢把秸秆。火焰慢慢爬上秸秆,尖尖头窜起一缕黑烟,顺着炉口飘向墙壁,最终与烟熏出的黑色混为一体,消失不见。

房梁已经被累积的烟气熏染得比外头的天还黑,这正是老头曾经泥瓦匠手艺的证明。老头在媒婆说媒那天开始筹备着建新屋子。靠着自己十来年的老手艺,老头子用几车新砖掺着旧屋拆下来的旧瓦,再算上精心挑选的两棵高大挺拔的香椿木挑梁,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把屋子盖好了。经过一个多月的筑基垒砖,上梁铺瓦,又把剩余的木料打了几件新家具,上了清漆,一切都准备利落之后,那时还是年轻小伙的老头才敢安心把新娘子娶进门。

这俩人相恩相爱,老头在外做工养家,老婆子在内相夫教子。终于,在老头快要干不动爬上爬下的活的时候,儿子挑起了家庭的大梁,跳槽到了一家待遇不错的企业,一家人的生活顿时轻松了许多。

老头子看着跳动的焰火,又打起了盹,迷糊当中,看到窗外一身橘黄的儿子儿媳领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孩子们跨进了大门,他俩也正好刚把蒸好的馒头包子出锅。老头赶紧抓起几个豆包子迎上去,一出门,嘶——寒风刺骨!可儿子儿媳依旧乐呵呵的站在门外看着,一点没往前走。

老头猛然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冻裂了,冷得生疼,屋子里仿佛火烧起来了一样热的发慌,面前的炉火倒是冷冷清清的冒着凉意。老头觉得不妙,一面觉得钻心的冷,刺骨的寒,一面又觉得火烧一般,周边的空气烫的脸庞要冒起烟来。脱下裹着的棉袄,老头胡乱往炉子里塞几把柴火,大喊着老伴的名字,跑出了厨房的门。

外头依旧下着雪,雪花却如同火星子一般在老头脸上烫出一个个水泡。他看到村子里处处都冒着火光,映红了四周的天空。身边自己亲手垒就的屋子也不断有火舌从窗户蹿出,往上跃动着。他痛苦地大喊着老伴的名字,声音因为寒冷发着颤,也因为高温喘着气,不过洪亮依旧,足以震落树梢堆积的雪花。

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也许是顶不住满天的火焰,也许是顶不住钻心的寒气,最终一头栽在滚烫的地面上,最后映在他眼前的依旧是一抹跃动的橘黄。


“博士,咱们附近的一个研究基地发出了求救信号,已经派了几支小队去处理了。”

“具体点儿的呢,位置,原因,范围?”

“‘对某异常物品的研究出错,异常影响范围失控,该异常物品将于30秒后关闭,预计周围10公里内的地表会受到影响。位置已发出,请附近各站点、设施、或临时哨所等单位及时派出小队善后。’他们是这么说的,周边的几个哨所也派了小队前往了。”

“先联系这些哨所,让他们的小队尽快排查地表,再看情况拟个掩饰方案;我们的小队带好装备,直接去基地救援。你派人去找找资料,看看这个研究基地在研究哪个异常物品,有必要的话再派第二波小队针对可能出现的意外前去支援。”

“是,博士。明天您就要休年假了,工作上的事按交接的内容交给我们干就行,您安心休息吧。”

“嗯。”

博士略微点头,算是同意。

“钱多事少离家近,三个条件总得满足一个吧。”刚开始的时候,他按照这个目标找工作,奔波多年累的够呛自己却还是拿不出房子的首付。现在自己总算找到了个合适的工作,虽然事多,但是钱也多,偶尔还能趁职务之便远远观望一下父母。家里有了闲钱,父亲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个不争气的儿子爬高上低,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明天迈进。而明天清晨,他将会带着妻子孩子跨进久违的家的大门,安安祥祥团团圆圆的过个新年。

“博士?”助手再次打断了他的思考,“异常物品查到了,大概的内容是,这个物品的影响范围内,整个热力学理论体系会失效,原本热的会变冷,冷的会变热,但是受影响物质的物理性质基本不变,改变的限度也无规律可循,也许是目前没有发现。基金会正在试图研究这个物品,如果能理解这个物品的机理,也许就能造出第一类永动机。”

“知道了。”博士盯着地图,事故发生的地点已经标红,大概的波及范围以及附近小队的动向也清晰可见。

“你待会儿去联系一下哨所,让他们优先排查这些位置,这几个位置有些村庄,可能有幸存者,对他们进行一下记忆消除什么的。其余位置排第二优先级。”

“您好像对这处地图很熟悉?”

“不过是些经验罢了。不必在意,如果换种情况,你也会跟我一样的。”

“我的经验可远不及您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对了,麻烦你再通知一下各位,我明天的休假取消了,再往后调几天吧。”

“……好的。不过处理结果可能要到几个小时后才能整理出来,你现在可以去休息。”

“不不,一有消息立马转达给我就行,剩下的我来处理。”


“博士?消息来了。坏消息,无一生还。村子也全烧毁了,大部分村民都是在睡梦中因为体内的严寒死去的。”

“……他们还说,在一户的厨房废墟里发现了一个裹得相当严实,发酵的相当合适的面团,下面还煮着豆子。估计是为了能一早蒸好馒头包子。”

“有没有发现尸体?”

“有的,屋里有一女性尸体,死因是体温极速下降导致的神经系统及心肺功能损坏。屋外有一男性尸体,死因同上,不过呼吸道、口腔与喉部严重烧伤。他也许想喊点什么,也许什么都没喊出来,在他深呼吸的第一口,声带就会被烧坏,最终饱受痛苦的死去。”

那请把我的假期往后延几天吧。博士这样想着,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也许是因为发涩,也许是其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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