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柳蒐集物备忘册目录第〇〇三三号
一四〇四年记。研仪官日向阳一遣明时记录。多名遣明研仪官与异学会进行了多番交流与学习,共同探讨怪异之流。而在十月十日夜,正当双方进行文献交流之时,异学会内忽然大乱,众官员开始急忙查阅文献、速写书信以及乘快马外出。在场研仪官在慌乱之中却也疑惑不已,随后被异学会告知京师外荒野发现灾兽正在接近,恐有不测,希望尽快前去避难。
附文-1为研仪官日向阳一在事后回忆当时场景的记录。
附文-1
当时院子里满是紧张的气氛。不论是抱着书、提着箱子还是拿着武器或者灯笼,几乎所有人都在奔跑,没有一个人有丝毫停下脚步的兴致。那些平日里端庄有度的大人物现在也是满脸惊恐,他们紧张地在古籍里寻找着什么东西,无暇顾及其余书籍的掉落或者排序没到位。
后来我们被告知有灾兽来袭,需要去避难。这简直让我大吃一惊。堂堂异学会,有的是直面天谴的资历和底蕴,如今却为一只灾兽扰的上下大乱心神不宁?我不信来者的说辞,但光是他的神色和语气就让我不敢不信。简单交涉过后,大多数觉得应该听从异学会的建议前去避难,而异学会也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当时决定和他们一同前往,一睹灾兽究竟是何等可怖。
现在想想,只道无知是福。
研仪官日向阳一随后与多名异学会官员一道前往城外,沿途可见行进的官兵与正在撤离的百姓。在一段时间的赶路后,众人所骑马匹均受惊嘶鸣,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随后有人徒步赶来报告,原本被异学会用作临时指挥议事的村落已经被毁。众人被通知紧急转移至旁边一处高地。
借助高地的辽阔视野,研仪官日向阳一目睹了那名为「相柳」的灾兽。
附文-2为日向阳一对当时景象的记述。
附文-2
相柳当时盘坐在远方,蛇形的身躯相互盘绕,研磨着身下的村庄。九首则耸立于半空之中,凝望着各个方向已经展开攻势士兵,未动分毫。霎时间天雷滚滚,如利剑般直插这怪物的身躯,这恐是异学会所为。天雷与士兵的进攻完美配合,未有友军被伤分毫,也未给相柳丝毫的喘息机会。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开始后撤,正当我疑惑之际多个火球几乎同时产生,将相柳团团包围。友军已撤,天雷也不再有所顾忌,万丈光芒直击相柳,漆黑的夜晚如白天一般敞亮。火柱也从这爆炸中喷射而出,四周的士兵也被齐刷刷的轰倒在地。
待这火光消逝,火柱所指的官兵已化为灰烬。让士兵倒地的并非震动,而是呼啸而来的洪水唯有现在才可看清——那些水中的士兵许多已经腐蚀殆尽,只剩骸骨和盔甲。唯有在那视野的中央,相柳依旧屹立于大地之上。九个头之中,有的嘴里还流着水流,有的高昂且四周笼罩着热浪。
如果说这样灾难般的景象带来的是震撼,带来的是对这妖兽的畏惧,接下来它所做的则更是彻骨铭心的胆寒,如噩梦一般让人畏惧这世间的一切。它抬起它那似人而丑陋的头颅,滑动在遍野的尸骸上的时候,这怪物在那哭。
婴儿般的啼哭。
「相柳」体长两百余米,身体呈长蛇形,体宽十余米。其有九个头,形似人头,可从嘴中喷出带有剧毒的洪水与高温的烈焰,同时可以释放多种咒术。具有相当的伤口自愈能力,血液能够造成十分严重的污染以及不定后续影响。
据研仪官日向阳一讲述,当时直接应对相柳威胁的行动均以失败告终。在付出了更大代价后,异学会将其引回了河流之中,才得以缓解危机。相关文献记载被异学会全权管控,城墙被毁部分的重建工作开始进行。
「相柳」为华夏地区的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生物,此前蒐集院对此传说有所记录,但这是首次获悉其真实存在。根据与异学会进行的文献交流,获知了众多相关的传说典籍信息。以下附文-3至5为直接记录「相柳」的部分传说典籍抄录。
附文-3
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山海经·大荒北经》
附文-4
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
——《山海经·海外北经》
附文-5
禹王时,相柳作乱,散五瘟、毒虫。相柳者,蛇身人头,生九首。
相柳者,原人合众。不修蛇之道,从龙之言,血肉相合,灵则不存。触之则噬。
禹王时,洪水滔天,治而无用,问于伯益。对曰:“自伏羲囚女娲于太岁,八千万岁矣。今有龙蛇兴于河道,多属毒虫类,异也。当查于太岁。” 是以收天下之金,铸禹台。又立大舟,过太阴、荧惑,至于太岁。
伯益曰:“太岁者,囚龙之所也。今见裂隙,肉降九州,故有相柳之类。” 又铸大舟者三,驻于太岁,弥其隙。又杀相柳,平水患。于启王时,又立门径,通达太岁。
下列附文中记录了不同的神话造物。但据异学会所言,其中许多名字正是对「相柳」的描述,因当时信息不通或传说年代久远而造成了记述的不同。列举部分于此作为参考。
附文-6中所述“九婴”即为「相柳」。
附文-6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淮南子·本经训》
附文-7中所述“烛龙”即为「相柳」。
附文-7
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
——《淮南子》
一八七三年蒐集。研仪官千叶奈美在库页岛进行调查时,意外在一处自然洞穴中发现了「相柳」。当时其盘踞于洞穴深处的水潭之中,仅有部分躯体位于水面以上。千叶奈美当时并未将其和「相柳」联系起来,但这一意外发现还是促使她第一时间进行了汇报,蒐集院随后将洞穴隔离并开展有限度的研究。
当时「相柳」正处在一种休眠状态下,尽管原因不明,这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其所处的水潭经过采样后确认含有剧毒,推测为「相柳」体液污染所致。对体表的取样尝试确认了身体自愈特性,进一步测试则因将其惊醒的顾虑而未进行。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洞穴显然不是典型的无人区。在岩壁上发现了多个欲肉教标志以及符文,难以判断具体被绘制的年代,也无从得知是在「相柳」出现在此处之前还是之后进行的绘制。符文大多具有祭祀的含义,从痕迹判断祭祀对象即为「相柳」或者此前位于其所处位置的某物。符文被系数记录,以备进一步的研究。
一八七四年补充。针对「相柳」苏醒的应急措施已经建立完成,核心原理是基于神道法术的镇压,以及令洞穴坍塌使用整座山体将「相柳」掩埋。根据已有资料分析得出,这些措施极有可能只能暂时限制「相柳」的活动。在进一步反制措施完成以前,一旦「相柳」苏醒,周边地区必须第一时间进行全面撤离。
「相柳」至今仍保持着休眠状态。
一八七五年补充
附文-8
对符文的解读目前仍未取得进展,缺少足够有关欲肉教的资料。「相柳」在这段时间里也一直处于休眠状态,很是和平。水中的毒性物质似乎没有太多扩散的迹象,周围地区的土壤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那些壁画的绘制想必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再没有一位外人来到此地带来更多的信息。
四百年前的记录乃至上古时期的传说,恐怖的灾兽让这大地生灵涂炭。“传说是真的。”知情的人会怀着满心敬畏说出这句话,胆寒的斟酌着每一个字句,憧憬着时光另一端的光景。
可是这些存放如此之久的文字,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古代的传说呢?
是的,没错,「相柳」就在那,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展示在我们的眼前。可它真的是记录里所说的那个「相柳」吗?那个带着诡异婴儿的啼哭,以谦卑姿态毁天灭地的可怖妖兽?确实有足够多的证据和记录匹配,但在它第一次被蒐集院记录时,它也有很多细节能和上古的传说相匹配啊?在上古传说中它是一位已经被杀死的异兽臣子,却又在四百年前以无可撼动地可怖这一形象重新展现于众人。那么对我们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传说呢?
如果,如果真的不是传说,如果这就是那位令人战栗的「相柳」,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岛上?那它为什么会栖息于那样一方水潭之中。为什么一直在休眠,一动也不动啊?
明天就要走了。根据库页岛千岛交换条约,蒐集院要撤离库页岛。我们已经清理好了东西,把这里打扫的十分干净,拆除了我们曾经留下的痕迹。在做这些的时候,它依然睡的死沉。
终究是什么也没做。
——研仪官千叶奈美
一九〇一年补充
附文-9
发生了大事呢。说是叫《紫禁城条约》的协议被签订了,阴阳寮和异学会与其他组织一起成为了一个叫基金会的大组织。这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啊,以后恐怕会有很大的影响吧。
不过我终究是活在过去的人了,这件大事对我来说带来的除了回忆还是回忆。拜托了几个蒐集院和以前阴阳寮里的朋友,把相柳的消息透露给了基金会。也许我会被惩罚吧,但也只能拜托他们去看一看那个怪物现在怎么样了。这样一来,这基金会会不会遇到一场危机呢?不过想必是没问题的吧,毕竟他们也是有着那传说中的异学会所拥有的知识的。那相柳又会如何应对?传说会是真的吗?
静候回音吧,也是个盼头。
——千叶奈美
一九四五年补充
附文-10
在整理祖母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她曾经写下的日记以及信件,字里行间写的那些事我都不太敢信呢。这真的是我奶奶吗?当时就在想,她明明那么慈祥和蔼,居然在年轻的时候是这么雷厉风行吗?这一段段传奇的故事也许在我小时候给我讲过?哈哈,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顺着这些信件和日记翻到了这份文件,也是随着蒐集院的合并一同进入了基金会的档案库。这个对我来说的印象就很深了。别的孩子从小听的故事也许讲的是八岐大蛇,而对我来说“相柳”这个名字则是明显熟悉的多。祖母似乎直到老年一直还在打听这只异兽的消息,不过在我找到的信件里似乎并没有找到回信。所以我决定去一探究竟。
其实现在这个时期要想去库页岛可不容易,但是好在打听到库页岛上有一座不大的基金会站点,这样起码打个电话还是可行的。在基金会内部进行沟通就方便多了,那里的员工也很耐心的听取了我的问询。等后来他们查了档案里的资料以后,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我。
相柳死了。
年代久远,他们也是翻了好一会历史资料才翻到。早在基金会成立初期,祖母写信想要打听相柳的踪迹后没多久,基金会就找到了那座洞穴。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个员工还说了能找到的当时资料,什么解剖结果啥的,我能知道的都告诉我了。至于基金会是不是因为我祖母的拜托最终前去查看的,年代已久资料缺失已无法考证。我道过谢,挂断了电话,望着眼前的文档出神。
我的奶奶作为蒐集院的一名研仪官,曾经在这份文档上留下自己的记录,这份文档背后更是如此。她曾经亲眼看到了一个传说活在自己的眼前,又在转瞬间看着这个传说灰飞烟灭。她因此怨恨传说的不切实际,传说在历史长河中流传的失真,她实际怨恨的恐怕也是幻想中的生物被真相击碎的现实吧。
这样一想,我和奶奶还真像。相柳是她亲眼所见的活的传说。对我而言,这个传说就是蒐集院啊。怪力乱神,介扫除之,这是小时候我童年的正与恶的故事。而着一以贯之的正,就是家人曾经为之奋斗的蒐集院。谁曾想等到真正零距离接触这个组织的时候,是其与基金会合并的最后时刻。
自每个人小时候起,传说都会一直欺骗着我们,直到唯二的两个结局。一是传说的消亡,就像相柳,就像蒐集院。二是我们的长大。
不论哪种,传说都是会死的。
——研究员千叶真
二〇一六年补充
附文-11
传说是会骗人的。
随着最近的研究逐步深入,当前最新的研究数据指出该份文件中所谓「相柳」实际上极有可能是一SCP-CN-1101-4实体,Alpha级威胁。简单来说,这样的一种生物经由欲肉教相关异常,由改造的人体相互组合而成。「相柳」只是倒在了时间面前,前人的传说景象并非幻境。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那个曾在此被反复提及的问题:“究竟什么算是传说?”我的曾曾祖母认为明朝时和古代的神话都算传说,这些向她描绘了一个虚假的「相柳」。我的祖母认为她祖母的所作所为更像一个传说,整个蒐集院的历史也像一个传说。过去永远带着遥远而辉煌的神秘,现实则是大人的世界所独有的平淡。这些算是感慨万千,但是我想我现在也必须要思考对我来说“究竟什么算是传说”了。
没那么玄乎,一切的起源很现实:通过声呐在中国东海发现了「相柳」的踪迹。
结论就是,只要传说不死,它就会一直骗我们。
异学会的资料可以佐证一些神话传说的真实性,对夏异常群的研究更是间接证明这些传说有着现实中的对应。我们可以顺着那些实际不同的名字找到在不同朝代出现的「相柳」的痕迹。这些传说从未死去,它们就是这么简单的流传至今。这么说吧,这些传说指的确实都能证明是「相柳」。
但从未有证据证明,它们指的是同一只「相柳」。
——千叶豆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