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啰药剂师,
猜猜我在给编辑部的信堆里翻到了什么!一篇来自15年前,由一名刚满18岁、终于可以登记社员的小白痴写下的旧文。现在发表这篇致幻报告没有任何意义,但为了让你回忆起最开始的那些美好时光,来看看这篇小小的时间胶囊吧。想想看,我们还成功保住了这个小亭子用做储物间呢!
亲亲,希波
哈啰各位!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Sacha,已经18岁零两天了,即使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年来一直是杂志的粉丝(我知道这不太好,但我常忍不住会在我朋友Fred家里偷偷翻阅它们)。现在我已经成年了,到了足够自立并将社员报名表寄来的年纪了,这也是我参与驶航社传说中的期刊的绝佳机会。你们绝对没法想象我有多兴奋!我好像忘了把自我介绍说完,那就重头再来一次吧。
那么,我叫Sacha,今年18岁(零两天),但你可以叫我希波,我来自蒙彼利埃市,在FNAC商店当推销员(并非讽刺,虽然我明白这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侮辱)。大家可以在音乐区找到我,大概率是在补充大卫库塔或者摇滚莫扎特的CD,即使我可能更愿意推荐E-Mantra或者TOOL乐队,但生活就是这样,常常不如人意嘛。作为业余致幻爱好者,我也常会试试配药,并到我朋友Fred家里闲晃悠,他是名纹身师,当深度精神驶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向我介绍了很多,从麦角酸到驶航社期刊不一而足。在很多方面,他都像是我的好大哥一般的存在,但还是等到时间充足时再来谈论这些吧。
在我写给驶航社期刊编辑部的第一封信里,我想放任自己当回怪胎,送来一份致幻报告:福煦大道午夜洗礼,署名希波!
这一切都始于某种渴望,某种对遥远旅途与孤独的渴望。也可以说是对万丈深渊的渴求,若是坠入其中并非那般危险的话。在我为期每周两天的休息日中的某一天,此时此刻此地的我正在商店的小阳台上抽着从Fred的一位顾客那儿借来的香烟。然后我回忆起了第黄色潜艇期的期刊内容与福煦大道上那座著名的电话亭。在这百无聊赖的、阳光明媚却多风的午后,我决定带上那副戴在商店门口柳编头模上的太阳镜,顺理成章地无视掉Fred的反对,他此时正在对付一名老嬉皮士的大腿,不太可能跟着我追出来,一同离开蒙彼利埃的大街小巷,朝福煦大道的方向走去,口袋中还不忘带上用于启用电话的一欧元。
以防没读过那一期的读者们不知道,福煦大道上的电话亭中栖息着一群通常生活在海岸附近的小昆虫,这一点无疑令人着迷。它们大部分时间都只会在电话听筒中沉眠,但通过输入正确的号码并投入硬币,使电话机与噪音恰到好处地相配合,就能将它们唤醒,并在使用者的耳中注射入一种搅乱所有感官知觉的物质。你们立马就会明白的。
然后,在步行了大约15分钟后,我来到了电话亭。通常,如果期刊没有弄错的话,我在电话簿的第420页上就能找到要拨打的号码;随后它出现在了我眼前,被用紫墨记号笔划了下来。入口:297002。出口:551493。我将两枚50分硬币中的一枚投入插槽,合上电话簿,输入了号码。在亭子四周,即使没有多到黑压压的一片,我仍能看到稀稀拉拉的人群,我得承认,自己并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入幻。来吧,反正我也没有选择;亭子本身也不可能避开人群,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之后,我的耳后方传来一丝刺痛,花了不到十秒,我就感觉到了药效。我看见亭内的水位上涨,自己衣服被水浸湿。那水显然是咸的,令我的身体更加轻盈。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我在水中居然能够呼吸。水层显然极厚,令我好像处于此生最为剧烈的增压之中,可我却并不难受。走出电话亭时,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我处于绝对的孤独中,只有水与意识相伴。
起初,我被一种兴奋的感觉所裹挟。在水中,我跳得愈发地高;尽管身子太沉,游不起来,但我还是设法攀上了一栋楼的二层;在这适意的五月时节,有些人会将窗户大敞,所以我甚至设法钻进了楼里,参观他们逐渐被海藻、海葵和珊瑚侵占的狭小房间;我可以看见阳光刺破天空,勾勒出与潜入透明水域中所见的的同样图纹;当我沿着林荫道沿路走回时,甚至可以看到几条缤纷各色的小鱼。海底是多么美丽啊,若是没了匆匆的人们,我的城市又该是多么美丽。我完全沉醉在了其中,甚至不顾去想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对那些正工作的人们的现实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就冲进了Polygone1里头,打算着在商店里干点蠢事。由于我再没能撞见任何人,此时我感觉自己就像在一处平行世界里,扫兴的人们全都消失了,只剩我一个人在水中,脑海里回响着音乐。
大约一小时后,我注意到了水温的下降。温暖而天堂般触感的海水已逐渐变成了清凉的水流,鱼已经失去了斑斓色彩,体型却愈发地变大。在注意到一条体型庞大、几乎用尾巴一甩就能把我撞倒的狼鲈时,我短暂地回归了现实: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马上就要进入黄昏区了。
福煦大道上的电话亭如同一处深潜的水洞。若是在幻觉中停留的时间愈发地久,人们就会在幻觉中愈发下沉。而且你走得越远,就越容易暴露在缺少阳光、捕食者猖獗与缺乏空气的环境中。我现在仍然很安全,但犯傻仍然是大忌。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我想我的行为基本与犯傻无异。
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竟会想着要去上班。我穿梭过FNAC的大门,带着轻盈的步伐,四阶一跨地登上自动扶梯,来到我的工作岗位。看着这样一处熟悉的所在被水覆盖,被海底生态的力量再度支配,令我震撼不已;而且,我总能在这样的寂静中寻得某种抚慰。可水温开始变冷,光线越发稀少。尽管仍可支持呼吸,可我肺中的水却愈发难以流通。我合上眼,不再去注意时间。
然后,我感觉到了身后之物的存在。我转过身,对上它那令我麻痹的眼眸。在蔚蓝之中,我能如此分明地将它自周遭的环境中辨认出,因为这珍奇的物种是如此庞大,远远超过了我的体型。巨型的乌贼在货架中央端坐着,触手紧缠住大楼的楼柱。这意味着两件事。我不仅会因为它可能会试图吃掉我而遇上麻烦,即使我仍然不清楚它究竟是真实还是仅存在我的脑海中。但最重要的是,如此硕大的存在只会在深处出现。我已然迷失在午夜区之中了。
没来得及多加思考,我便径直冲向窗户。要想在径直坠向深渊前回到电话亭,我绝不能从容不迫地返回,我必须得寄希望于海水能将我的下落缓冲。无论怎么说,考虑到这只庞然大物的体型,我没法通过大门离开。在我身后,触手于水下掀起了波浪,那怪物定是发现了我。我猛一加速,感觉到Fred的眼镜自我的头发上掉落下来。可恶,我到时候再还给他吧。在黑胶货架的尽头设着Polygone内的一扇玻璃窗,我指望着它已经被水压损坏。看着窗中的倒影,我便飞起一膝,又用前臂护住双眼。
我的判断相对没有出错,在水中我近乎处于漂浮,因此下落得更慢。我直往印象中福煦大道的所在方向落去,刚好有足够的时间望见那克拉肯的巨大触手从我逃离时撞破的洞中伸出,又被已变为垂直拉伸的鮟鱇鱼的路灯的苍白光芒照亮,这是一幅真正的噩梦实景。当我触地时,就立马狂奔起来。可我肺中的水却越来越咸,手脚冰凉得要命。这痛苦的煎熬剧烈难忍,几小时前我所赞颂的孤独,此时却化作了诅咒。
我终于看见了它。电话亭自内部被照亮,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想再去管了。我开始屏住呼吸。海水完全无法供给呼吸,全身内部都在灼烧着,我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正在嗡鸣不绝。除此之外,还有自亭子的玻璃外,于我周围盘旋着响起的警笛般的尖啸。我同时向所有神灵祈祷,希望口袋里的第二枚50分硬币在我逃离FNAC时没有遗失;万幸之下,我麻木的手指设法攥住了它。快点,快点,在第420页。我的视线模糊,拨号极其费劲。我在幻觉中第一次摔倒。最后,我设法将耳朵贴上听筒,感觉到一根温暖的卷须伸入了其中。
再睁开眼,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接在亭子一角大吐特吐。呕吐物是咸的,但我的身上已经完全干了。我瞥了一眼对面药店的十字招牌2,自我离开还没到三分钟,期间我可能连动都没有动弹过。这次入幻体验几乎出了极大的差错,但绝对称得上是一次名副其实的深潜洗礼。
但是,我一直没能再找回那副眼镜。
我的小希波啊…我不得不在潜水服里为你流下感动的泪水!幸运的是,自那之后,你就变得更加成熟了,也剪掉了那些恼人的脏辫!你瞧,在我们驶航社里,时间的流逝十分奇怪,有时候我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可再回头一看,十五年就这样转瞬即逝了。想试试我送你的最新产品吗?
热忱地,药剂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