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来到短清镇时是下午五点,镇口那座垃圾山般的庞大机器正奏出一段杂乱的奇特颤音,低沉幽怨如同呜咽。二七只觉得镇子,没掉下去的半个太阳连同整片大地都在呜咽声中颤抖不止。
呜咽声在不和谐中被推向狂风暴雨般的灾难性高潮前戛然而止。一个老人从机器下的阴影里朝二七走来,他个子不高,但壮实的简直可以去当橄榄球运动员,花白的头发剪的紧贴头皮。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旧书,笑声朗朗地对二七说:“欢迎来到短清镇!你一定就是二七了。”他快速地拥抱了二七一下。“基金会那边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是想直接去住的地方呢,还是先和我在镇子里转转?”
二七说他更愿意直接去住的地方。可老人已经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了:“不碍事,短清镇是个很小的镇子。我们都说,你和一个人站在镇子两头,还能互相看见对方,稍微大声点就能聊天。”他轻笑起来,“镇子上的普通人只有你一个,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传染不了你,也不会因为你是个正常人就把你生吞活剥。这里不是拍摄二流恐怖片的取景地,对吧?”
二七点点头。老人的步伐和他的语速一样快,他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走在镇子的主街上(“我们这只有这一条街勉强算得上街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也没有开车的必要,更没有那么多人在街道上来来往往。”),从铁匠铺,点心店,刀具店,服装店和超市前走过(“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如果有什么找不到的,镇上也有快递服务。”),途径镇上的书店和两三家餐厅,最后,老人绕回到镇口,站在那台奇怪机器下面:“我姓董,大家都叫我老董。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可以叫我董世。”然后,他带着国王向使者展示珍宝般的骄傲神色指着那台机器向二七郑重介绍,“这,是我的管风琴。”
二七上一次见到管风琴还是在中学音乐课上,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但他坚定地相信眼前这玩意既不管,也不风,更不琴;说白了,它简直就是两堆垃圾自由交配出来的产物。他只好努力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老董在一边挂着同样的笑容跟他解释:“我知道她不该长这样。但我的病就是这个,我想有一座自己的管风琴。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想不起来了,就像水从鸭子身边流过一样。但这毕竟是我的管风琴,我已经不能再满意了。”
他走过去把手中书摊开放在谱架上,极认真地弹起来,却只发出一阵噪音。他走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些凄凉了。“以前多少还有点样子,曲子也会几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说。
二七没忍住好奇心,问他建成花了几年。老董略一思索:“平均十年。”二七有点摸不着头脑。平均下来?
二七的住处在镇子最西边的研究所里。“凶宅,不介意吧?”老董问他。二七摇摇头,短清镇能有一座这么大规模的研究所已经是他的意外之喜。老董把钥匙交给他,又嘱咐他一句:“这里和基金会基本上没有任何联系,事实上,和度假没啥区别。我个人建议你先去老李的食品店里把自己的冰箱塞满,然后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这研究所好些年没住过人了,说不定比起住人更适合住老鼠。”万幸的是,门锁还能正常使用。“研究顺利!”老董留下一句简短的祝福后匆匆离去。二七目送他远去,恍惚间感觉老董就像游戏里的NPC,正在赶回他的待命地点。
研究所里弥漫着一股味道,仿佛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的梦想和记忆仍被完好地保存于此。所有的东西几乎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一张床歪放在一堆横七竖八的仪器,桌子和凳子中间。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老式大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十多件白大褂,二七拿起一件试了试,尺寸略有些大。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把能开的灯悉数打开,摸清了厕所和厨房的位置,然后他把一把椅子拉到桌子旁边,开始写他没写完的研究报告。老董的建议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像烈日下的露珠那样蒸发了。
二七从来不是个喜欢干活的人。从上学开始,所有的实验活动他都在角落里翻课外书,任凭其他人在旁边吵吵嚷嚷忙得不可开交。上课,作业亦是如此。来到基金会后他的生活也没有改变。他已经习惯了当一个孤僻的小个子,缩在办公室的一隅,装作工作的样子,电脑屏幕的角落里藏着缩小了的游戏界面。当老董对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有那么一阵子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久违的喜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摸鱼的时候丧失了那种刺激感,取而代之的是偷偷摸摸的沮丧。同时,他的热情诡异地转移到了对实验研究的痴迷上。他开始整天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不是为了逃开主管的监督,而是为了他自己的研究项目。他对空想症的痴迷几乎也是开始于同一时间,二者之间的联系就像鸡和蛋,他不清楚是对空想症的热爱让他爱上实验还是对实验的痴迷让他遇到了空想症。这种感觉来的突然而难以理解,仿佛他青春期时的第一次勃起,他能做的只有在错愕中接受。
所以现在,他饿着肚子坐在一间蒙满灰尘的房间的蒙满灰尘的凳子上,盯着空白的本子上的第一页发呆,咬着圆珠笔的一头,却始终写不出字来。直到研究所里不知道何处的落地钟敲响十二下,他才和衣往床上一躺,来不及掸净灰尘,他就落入了无梦的睡眠。
第二天,二七被管风琴的巨大轰鸣吵醒,尴尬地发现自己又冷又饿地躺在一团尘土里,嘴里满是土腥味。他走进狭小的厨房,打开奶白色的冰箱门,里面简直是一座惨烈的战场,连最顽强的青苔都已经枯死,只剩冰箱灯在顽强地闪烁。厨房里其他地方能找到的和食物相关的唯一物品是一个空的方便面袋。他从洗碗台旁的窗户往外望去,惊喜地发现不远处就有几辆卖早餐的三轮车,上面的食物在寒冷的空气里冒着诱人的热气。
卖肉夹馍的是个中年女人,脸色僵硬死板如同僵尸。面对二七的询问,她一声不吭地把标价牌指给他看,又冷着一张脸剁肉,烤饼,然后默默推到他面前。旁边几辆无论是买油条的还是摊煎饼果子的也都一律如此,好像被造成人形的一排自动售货机。食物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吃过早饭,二七在镇上又转了转。上午,街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好几个人看见了他,热情地叫着他的名字朝他挥手。患者,二七一边微笑着点头应答一边给他们贴上标签。这些人都是空想症患者,然而他们却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太多活力,太多欢笑。比起他们,自己曾经的同事似乎更贴近心中的空想症患者模样,二七想。
他逛了几家商店,买了成堆的生活用品。售货台前排着长队,收款的女孩不耐烦地拿一只咔咔作响的激光扫描器一一扫过物品的条形码,付钱,找零,拎着袋子走进下一家,重复一遍上述流程。半天过去,二七在主街上逛了两个来回,双手全都满满当当地提着袋子。他完全没看出短清镇会是个完全由空想症患者组成的镇子。简单吃过午饭,他又一次坐回到桌前,对着空白的研究报告发呆。
二七不焦虑。从他发现自己对空想症的痴迷后他就加入了研究空想症的团队,至今已经十年有余。有时他想起当年的盛况,隔着漫长的光阴,那份激动仍然能让他浑身战栗。他还记得空想症的病因,发病机制,传播途径,以及患者的症状是如何一级一级加重,那时空想症还只不过是一种症状特殊的疾病,甚至没有被编入skip的机会。
接着,情况急转直下。
实验结果与预期完全不符;患者以匪夷所思的,有些是完全不可能的方式被感染;先前的结论和预测分崩离析。整个研究变成了一堆由个例组成的庞然大物,没有一点参考价值。没有逻辑,空想症的一切疾病特征都变得模糊混沌。“就像超脱成了某种形而上的东西,就像命运,际遇,或运气。”在开过第三十一场会议后,项目主管瘫软在凳子里简短地总结道。
人们开始离开这个项目。大团队很快解散成小团队,小团队解散成组,到最后,整个空想症项目只剩下一个比茶水间大不了多少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还有二七。
他记不清有多少人问过他为什么坚持一个无望的项目。然而他也说不出个中缘由。他只知道把大把时间浪费在上面会给他一种安心感,犯了烟瘾的人历经艰辛吸上一口烟时,心底涌起的就是这种感觉。
后来他接到通知,问他是否愿意前往短清镇,一个由空想症患者组成的镇子。“绝佳的实地考察场所,完美填补现有空白。”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还记得离开时的场景。在机场送他的是前项目主管。“祝你好运,天啊,你是最需要运气的了。”主管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祝福他。二七注意到主管的微笑,以及那下面隐藏着的真正笑容。一个人只有在处理掉一桩棘手的事后才会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比如,解决掉一个陈年项目的最后一人?
敲门声把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走过去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老董那张快乐的老脸。“看来你融入得不错,我还担心你会抱怨这里又旧又脏呢。我猜你已经被我吵醒一次了,所以给你带了些东西。”他猛地塞给二七两个盒子,“里面是降噪耳机和几副耳塞,如果你觉得耳朵里塞着东西睡觉不舒服,镇上还有一家买隔音材料的商店,我可以报销一半费用。”
“谢谢。”二七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摊开的笔记本旁边。老董站在门口继续问道:“话说,研究怎么样了?”
“毫无进展。”二七把上午看到的东西一股脑告诉了他。“这些人看起来都完全不像患者,除了你。”最后,他抱怨说。
听到这话,老董大笑起来,笑得弯了身子,然而二七却听不出里面有半点笑意。“所有人,”笑够了之后他说,“都喜欢把短清镇当成一个传说中的镇子,里面充斥着唐吉诃德和失魂落魄之人。然而事实是:短清镇首先是一个普通镇子,其次才是空想症患者的……聚集地。顺便说一句,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考虑和我去街上转转吗?我们这的夕阳可是很好看的。”
二七被他拉到门外。老董确实没骗他,顺着主街的方向正好能看见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风景好极了。老董继续在旁边介绍短清镇的种种好处,活像个专业导游。
一阵嘈杂的欢笑声打断了老董的解说。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大群青年男女,欢笑着从他们俩身边走过,每个人都比选秀节目的冠军更靓丽,胶水一样粘住二七的视线。那一刻他居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觉得如果患上空想症的结果就是这样的话,那他宁愿遭受这种不幸。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老董,努力掩盖住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
“哦,我刚要说到这个呢。这也是短清镇的一大美景,阿珍和阿强。一对情侣,空想症做的媒。”老董用手指着人群中间,二七这才看清那儿有两个手牵着手的人影。“还有他们的跟班们。老天大概是觉得一群完美无瑕的美少年美少女就能让他们俩变心了,然而爱情的力量,加上空想症远比它想象的坚固。真甜蜜,不是吗?”
二七点点头。他们俩一起看着这群人远去。老董冷不丁地开口说话了:“我想好了。”
“嗯?”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些镇民。毕竟像我这种症状如此明显的人还是挺少见的,况且只是上街逛逛的结果你已经见到了。我想,这或许对你的研究有点帮助。”
“谢谢,你真是太好心了。”二七感激地说。
“你就当这个镇子特别热情好客好了。”老董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忙你的去吧。明天上午九点整,我来这里找你。”街道两旁的路灯亮起来了。他们握手道别。
之后的几天里,二七跟着老董跑遍了整个镇子。他看到那些平时在街上朝他打招呼的人,还有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人,看到他们身为患者的一面。
在镇上刀具店后面的平房里,二七见到了克先生和范先生。范先生比克先生足足高出三个头,身材则有两个克先生宽,表情淡漠,下巴两侧长着两列鱼鳃,在空气中微微张合,那是他在试图把自己淹死在洗脸盆里后的结果。老董坚持让他们保持五米的安全距离:“范先生求死却不能死,而克先生,他只想活下去,而他要面对的是天上下刀子——字面意思。全镇有整整十分之一的钢材来自于克先生的无私奉献。”二七亲眼目睹百来把牛排刀从空中纷纷而下,却在距离范先生周围直径一米处融化成水,伤不到两个人分毫。
第二天的目的地是福利院。路上老董尖锐地评价了一番二七门前的早点铺子:“上上个研究员干得十足的蠢事。他切掉了他们的一部分脑子,试图以此治愈他们。结果是造出了一堆半植物人。唯一的用处就是做做早点,赚一点维持福利厂运转的资金。”
福利厂只有十四个员工。两个瘸子长跑运动员,三个傻子科学家,四个瞎子作者,五个聋子音乐家。他们构成了空想症的一个残酷的注脚,不幸的命运只比当场暴毙好一点。一个傻子手里拿着铅笔和纸在他们身后跟了一路,嘴角躺着口水傻笑个不停。
阿珍和阿强没有回应他们俩的敲门。“他们二人有属于他们的小世界。”老董无奈地说。
这段时间里,二七联系了隔音材料专卖店,几个员工叮铃咣当地围着研究所忙活了整整五天。五天后,当老董在早上九点准时来到二七门前时,研究所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原本的门铃系统已经被拆掉,敲起来也没有任何动静。
老董在门口站了十分钟,走了。他不瞎,他能看出二七跟他到处跑时那种不耐烦的表情,他知道二七不会出来了。
二七囤了整整够吃一个月的方便食品,一心扑在对空想症的研究上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自此消失在了短清镇居民的视线里。他继续做他的研究,偶然他会想起老董,想起他那张快乐的老脸,和他给二七描绘的美好生活。每每想到此处,他心里就像有一小根琴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然而那力道是如此微弱,甚至无法在他心里产生回响。
一个月后,二七提着满满两袋子垃圾打开了门,差点被门口厚厚一摞《短清报》绊倒。他感觉镇子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接着他看到了西斜的太阳,他知道少了什么东西了:管风琴。
最上面一份《短清报》的头版黑色加粗大字印证了他这一不幸的猜想:前天晚上,老董的管风琴死于一场小型地震。
二七扔下垃圾,直奔老董的平房而去。
管风琴的旧址现在成了一片凄凄惨惨的废墟。老董背对着夕阳坐在半根折断的立柱上,看不清脸。二七本来以为他在哭或者是在暗自伤心,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安慰的说辞。但走近两步,他发现老董居然在笑,笑的和自己第一次看见他一样灿烂。
老董伸出一只手用力和他握了握:“欢迎,二七。正想找你聊聊天来着。你是想在这聊呢,还是去我屋里?”
老董的屋子很小,家具满满当当地挤在一起,像温暖的一家人。他从冰箱里拎出两罐啤酒,递给二七一罐:“地方不大,暂且将就一下吧。”
他们俩在餐桌旁边坐下。二七努力斟酌词语:“那个……”
“怎么,不喝啤酒吗?旁边的暖壶里有热水,冰箱里还有咖啡,随你喝。”
“不,我说的是你的那个……管风琴。今天才听说,我很抱歉。”
“没事。”老董轻描淡写地说,语气就像是自己今天被鱼刺卡了喉咙一样自然。“我找你想说的是,我骗了你。”
“首先,短清镇和基金会并非毫无联系。它的确是个镇子。但在很久之前,它是基金会的一个站点,用于收容那些患了空想症的人。如你所见,研究所就是站点的残余之一。”
“其次,你并不是被派来做什么研究的,那是个幌子。事实是,你病了。我当然也不是什么免费导游,而是收容你的负责人。”
“但,看看你周围吧。这里没有细胞一样的标准人形收容间,没有守卫,没有那些收容措施。我们争取到的是自由。我们的确都是病人,但首先,我们是短清镇的镇民。我们像被植入了异体的器官,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上拼命活下去。”
“顺便说一句,空想症施加在你身上的不是你真正的梦想。”他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我说完了。”
二七愣愣的看了他半晌。最后,他只干巴巴地说:“我要回去做研究了。”
老董没有说话,他默默打开房门,看着二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然后他重新坐进沙发里,换了个舒服的多的姿势。
他对今天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他的演讲完美无瑕,没有一点崩瓜掉字。多亏提前写了写稿子,他心想。原本计划多等几天再去找二七的,管风琴的倒塌完全是意外,不过倒也省去了敲开二七房门的麻烦。
当年他来到这里时,短清镇从站点变成了镇子,或者按他的话来说,披上了一层小镇的皮。基金会煞费苦心地给每个镇民编谎话,让他们以为自己不是患者,仅仅是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小镇。每个人都在不属于自己的梦里活着,而镇子就像一座空城。于是他冒着风险把这一切全都披露给他们,叫醒他们,让镇子运转起来,一点点挣脱基金会的影子。当然,几句话是动摇不了空想症的影响的。但,没有什么比时间更有说服力了,它会改变一切的。短清镇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二七也不会是例外。或许几周,或许几十年,短清镇将迎来一位新镇民,而不是一位被派来的研究员。
眼下二七的事已经全部办完,要做的只有等待。老董哼起一支小曲,出门去修他的管风琴。
没人知道二七的心里到底是不是有所改变。他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一过就是三年。短清镇的人们每月只能见到他一次,见到了也是一张表情冷漠的脸。只有少数人发现了他的变化,他们说二七买的东西越来越多,打扮越来越时髦。三年后的一个早晨研究所的门突然打开了,二七拎着两个大旅行箱出现在门口。他仔细地把门反锁,然后迈着懒散的步子走上了大街。短清镇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二七,看见他从街上走过来又走过去。他们说以前每一次看见二七都是行色匆匆,今天二七看起来却像是在逛街。
二七朝他看到的每一个人热情满满地打招呼,那些人纷纷受宠若惊地回应。但他们总觉得二七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奇怪,像是在观察一样物品。二七笑着跟他们解释:“我这是把研究和生活结合成一起啦!现在生活就是我的研究方式。”
二七又想了想,补充说:“你们都是我的观察对象。”
他把钥匙还给了老董,自己搬进了研究所旁边的一间公寓。他平常给老董干活,帮他修他的管风琴(现在这东西已经快恢复到以前的规模了),同时在楼下的包子店干兼职。等老董建好他的琴,二七就会成为一名正式工。当然,更多的时间他选择在柜台后面玩手机追剧,只要老板不来催他,他就不会挪窝。当他干这些事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快乐在心中升起,让他想起在电脑角落里放着的电影网页,想起塞在桌洞里的一本《兄弟》。
他的主管自从把他送来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也不曾发来消息。二七早就不在乎这些了。研究员这个身份已经和基金会的一切一起被删除了。
他现是短清镇的居民,他生活得很好。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