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纱之后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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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局的这处设施的停尸房空空荡荡,只有一具尸体躺在台子上。从这个房间出去几米就是焚化炉,用来给被击毙的异常物品做点无害化处理。

停尸房内的徐琰和陈域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刚和十九局的另一位法医做尸检。

“我赌二十块,这家伙体内有蛊。”徐琰叉着腰说。

“能不要抢我的选项吗?”陈域很是不满。

徐琰咧嘴一笑,看着王刚从尸体里夹出一只乳白色的虫子装进证物袋。

“我赢了。”

“没和你赌。”

王刚瞟了他们一眼,低下头继续干活。老爷子昨天刚过完六十大寿,今儿个就被叫过来做尸检,不知是不是有些晦气。

尸体是前天被发现的。永定的居民在凌晨看见了这具游荡的活尸,可想而知这对多少孱弱的心灵造成了怎样的暴击。警方第一时间赶到,一个菜鸟开了火。等到当地国安十九局的人和基金会的快反小组赶到时,他们不得不动手把那具活尸从地上的菜鸟身上一脚踹开。国安的武警直接用97式霰弹枪打烂了那张牙舞爪的异常一条腿。

这也是王刚一肚子火气的原因。这鬼东西吃了三个弹匣的术封弹之后才失去行动能力,处理现场的MTF队长刘喆差点动用了手中12.7毫米的大家伙。不过要是真的用上了,恐怕王刚会直接把他肢解了。

死者身上的尸蜡无处不在。这层白色让这尸体凭空多了几分诡异。一张脸已经模糊到基本认不出五官,手套状的四肢和令人作呕的气味都表明它曾在水中浸泡过。可能是近期的暴雨把它从哪个河沟里冲出来的。

“王老,怎么样?”徐琰耐不住性子,问。

“很奇怪……这虫子被水泡过之后竟然还有活性……”王刚像是在自言自语,“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蛊……”

叮咚一声手机响。

“DNA比对出来了。”陈域看了眼通知,“这家伙是张伟成,一个猎奇向短视频博主,拍都市传说。五个月前被警方登记为失踪人口。操,看来死前不好过。”

骂骂咧咧的王刚令那位十九局的同事很不自在。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对解剖异常实体显然不如王刚在行,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即便如此,他仍然试图自己行动,却屡屡遭到老爷子斥责。

“还有个消息,这家伙的生物检材进行了初步化验,看上去像是欲肉教的手笔。”陈域瞟了眼徐琰,“你在听吗?”

后者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又有活干了。”徐琰咕哝着,掏出手机打电话。

在五个小时后,在几十公里外的厦门,白发苍苍的胡雪莹面对上门拜访的周源,表现出的只有麻木,泪水从她眼眶中勉强挤出来。

“我知道……是这样的……五个月以来都知道。”她擦着红肿的眼眶,流了五个月的泪水,这双眼睛变得有些模糊,一旁的孙伟立搂着母亲,脸上写满悲哀。

“我们现在想知道,他最后一次去了哪里?这或许有些帮助。”周源恳切地说,但孙母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干这事从来不跟我说,怕我担心……他也就只跟自己的朋友说去了……”

“是这样。”孙伟立补充,“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下他搭档的姓名,叫王冠杰,冠军的冠,杰出的杰。”

周源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名字,告别两人之后立刻汇报了情况。

“不用找了,这家伙和他同一时间失踪的。”电话那头的孙仁杰说,“等着吧,保不齐几天后还得给他收尸。老周你先休息吧,我们有需要再找你,辛苦了。”

电话那一头的孙仁杰刚挂,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长叹一声,开始后悔自己选择了坐办公室整理资料。

“哪位?”

“停尸房,看文件,传过去了。”王刚说完挂了电话,老人家的脾气很糟糕,孙仁杰不敢怠慢,连忙上内网下载报告。里面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哦……这倒是有意思……华强,华强?帮我给20号设施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一会儿派个人过去。有些事情需要他们帮忙一下。”

两小时五十五分钟之后,王洋来到了海平面以下873米处的十九站二十号设施。

厚重的隔离门在他面前缓缓升起,伴随着闪烁的黄色灯光,他走进了由黑色灌铅水泥墙体组成的这间房间。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两个人分坐两侧。多出来那把椅子显然是给他的。

王洋坐在靠近门边的一侧。旁边的张明霞来自狱侦科,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另一端玩着手指的犯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来不久。

“可以开始了吗?”王洋把公文包放到桌上,张明霞点头,看了眼监控,翻开笔记本电脑。王洋清了下嗓子。

“黄玉成先生。”

男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指上。

“事先声明,这次审讯会被全程记录并交给伦理道德委员会进行审查,你拥有对本次审讯提出人道主义审查的权利。我们这次前来是想问一些问题的。关于……你们的宗教人员。”

没有回应。王洋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照片,从桌子上推过去。对方看了眼几张照片,似乎很快失去了兴趣,再次靠向椅背。

“我们在一具死亡的个体上找到了这个标志,是什么意思?”

仍然没有回答。审讯的时候都是这样。这帮家伙脑袋里面已经想好了答案,但他就是不会去说出口。消磨耐心的方法有的是,在审讯室里可以见到不下二十小时的询问和三分钟就解决的战斗,取决于受审者的心理。

怎么去突破心理防线才是要命的。但王洋从来都是先礼后兵的类型。

“听着,我没时间和你浪费。你在这里告诉我想要的,或许我还可以满足你改善居住环境的愿望。”

五分钟的沉默。王洋站起身,把双手抱在胸前,转着自己那根英雄钢笔。

“你看,朋友,这样对你我也没什么好处。你是个注重生活的人,我也一样。没人想要在这里套近乎唱红白脸,”

他低头对对讲机说了什么。很快门再次打开,安保送了个水桶进来。还有三杯咖啡,放在桌上。王洋坐回椅子中倒向椅背。

“喝点咖啡吧,小张,我们得加班。你今晚上没事吧?”

“没什么要紧的。”张明霞回答,一口喝干了自己杯子里的咖啡。

囚犯没有喝。王洋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弯下腰,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把咖啡杯从防火桌中央勾过来。

“喝一杯吧,黄先生。”

对方没有回答,忽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明霞身后的某个地方。后者注意到了这点,抬头对上那人的目光,却因其中的恐惧和震颤而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王洋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喝一杯吧。”他说。

囚犯盯着墙壁,脸上浮现出死人的灰白色。

“黄大哥,喝一杯吧。”

囚犯颤抖着张开口,话语因为极力压抑着感情而变得断断续续。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王洋对此表现得毫不知情。“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喝咖啡啊。”他把咖啡杯拉近了一些,手依然放在囚犯的肩膀上,但囚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想要喝一杯吗?”

“好……”囚犯已经抑制不住自己鼻腔里流出来的温暖的血液,接过那一叠刚刚推过来的卫生纸。王洋把手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若无其事的在审讯室里徘徊着。犯人重重的喘息着,一边把卫生纸搓成团往自己鼻孔里塞。

怎么可能!他,一个亚恩的信徒,竟然会被人如此玩弄。黄玉成感到怒火中烧。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整个世界开始不安的抖动起来,仿佛流星坠落前的夜空一般。搅动着光和热,散发出无穷无尽的能量和压迫感。他感到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就从审问者后面的枪上不那不是一只眼睛,而是两只,三只,四只,最后他感受到世界上无穷无尽的眼睛都在看着他。既有生者的,也有死者的。生者们朝他怒吼着,在墙上印出人脸状的凹陷;死者们向他抗议着,从墙壁里伸出枯槁的双手,他感受到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衣领——是一双手,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和腐烂的黏浊触感的手,他平生最害怕,最讨厌的东西,此时正慢慢的渗透进他的每一处细胞,感染着每一根神经。他再也承受不住,拼命的拉扯着自己的衣领,但无济于事。那双手正在慢慢收紧,将他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黄先生,喝杯咖啡吗?”极致的黑暗中有一个声音问。

黄玉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直接端起了咖啡杯,一饮而尽。咖啡的苦涩让他的头脑恢复了清醒,世界再次变得明亮起来。他感到肩膀上的压力变轻,那双僵尸般的手也不复存在。

“谢谢你,这是阿拉比卡的咖啡豆,他们对我保证过,这是精心烘焙的,有什么想说的吗?”王洋漫不经心的搅拌着咖啡,一边把照片推过去了一些。

黄玉成早已满脸是汗。他低头看着那几张照片。努力回想着脑海中的一切细节。这图案的纹路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大约一刻钟之后,黄玉成抬起头。

“如果——我说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纹路应该是属于一个叫做永宁的教团。”他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水。

“怎么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教团?”

黄玉成丝毫不掩饰对王洋的鄙视:“亚恩的信徒很多,你们这帮蠢猪不可能每个都知道,但这个教团……”他摇头,“对我们来说也很神秘。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活动,只知道他们有一个固定的地点用来交易一些人体器官。对于他们在哪里有多少人,我不会比你们知道的更多。”

“告诉我们那个地点,然后我相信几天之内你的居住环境会得到改善的。”王洋点点头,“我们会对此事绝对保密。”

黄玉成冷笑一声:“在我看来你们这帮人的保密跟放屁一样。给我笔。”


“可以呀你小子。早知道所有的审讯都你来做。”孙仁杰兴奋的对着电话那一头说,“可以了,尽早回来吧,今天食堂难得一次煮了沙茶面,辛苦了。”

“知道吗,你的性格已经越来越像老吴当年的样子了。”徐琰在一旁叉着腰,看着电脑上的一些资料,“还有如果你事情做完了,就从我的椅子上起开。必须得提醒你一句,这是我的办公室。”

孙仁杰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噼里啪啦的打字,嘴里还不忘念叨几句:“哎哟,徐处大忙人,你这一年到头的,闽南三地跑的不要不要的,也没怎么回中央区啊。这办公室啊,咱就暂时替你保管一下。”

“嘿,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告诉你啊,要是说我办公室哪一天缺斤少两了,我一定唯你是问。”

“你是把我当什么人了,妙手空空那一帮家伙吗?”

“你小子说话客气点啊,咱们处长最早就是那儿出来的。”

“好了,不跟你贫嘴了。”孙仁杰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做了一份申请,准备调动一下莆田那边的特工,建立观察哨。你要过去吗?我想着你应该会过去。”

“我要过去,那这案子就是我们的喽?”

“哎哟,我的徐处大忙人,你那重案组还没建起来吧?”

“哎哟喂,我的助理小同志。咱已经有人选了,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不论如何,案子的专案组应该这两天就会搞起来了,咱们做前期外围侦查也好嘛。”

“那好吧。”孙仁杰耸了耸肩膀,把视线移回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我跟那边说一声,你收行李吧。”

“哎呀,多谢多谢。”

“你要走了,我可就坐这办公室了啊。”

“不是你这家——行吧,反正你要是偷东西我要你好看。”


2019年2月3号。

吴荇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清了清嗓子。

“那么,1.26专案组的第一次正式会议,现在开始。”

会议室里的一帮人翻开笔记本。

“相信案件的情况,大家也已经都了解了。这是一些涉及到本地一个全新的欲肉教派团体的重大刑事案件。我们相信它已经在福建省地区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和影响力。我们的任务就是摸清这个教派的组织构成,行动目的,活动范围,并最终将其所有成员一并抓获,或者将他们处理。”

“需要声明的是,任何欲肉教个体在福建省地区的存在都是有悖于基金会与破碎之神教会的战略合作协议的。”吴处长向会议桌一端的破碎之神教会代表董万磊点头,“因此我们在对待欲肉教个体的时候,也必须要尊重破碎之神教会方面的观点。”

他看着会议桌上的所有人,

“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如何该组织进行进一步的侦查的问题。大家说说自己的意见。”

徐琰摘下耳机,从窗帘后面盯着窗外。他才不想开这些繁琐的会议,开一百遍会还不如直接冲上去,把人抓了来得实在。他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这里是莆田市比较老的城区之一, 楼下的一排店面,其中有一个就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已经在这里三天了,基本摸清了那家肉店的情况,没有异常情况,除非把店主和一个老态龙钟阿嬤在一周内因为价格问题吵了三次算在内。这令两个新人有点失望。

哈,肉店。他在心里感到好笑。上个世纪20年代的大洋彼岸,美国人常常把欲肉教徒叫做肉贩子,反正他是没有想到,终有一天还确实有一个欲肉教徒在做这行当。只希望那些买肉的顾客吃完不会拉肚子,鬼知道那些肉从哪来的。

最近屋子里不止他一个,还有另外的两个特工,都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个叫顾城,长得浓眉大眼,另一个叫王宏毅的一看就是个老好人。起初徐琰对他俩的能力还有一些怀疑,好在这俩人专业素养不错,盯梢从来没出岔子。一周下来,他们拍的照片贴满了整个瓷砖的墙壁,此时顾城正用电脑接入公安系统,用画像师刚刚传过来的刑事画像挨个进行信息查验。

“喝咖啡吗徐处?”王宏毅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过来问。

“别整天叫徐处,听得我耳朵都长茧子了。叫徐哥就行。咖啡你自个儿喝吧,我喝不习惯。”

“唉,好勒哥。”

徐琰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的顾城,后悔自己没申请一个人工智能的拷贝体过来用,不过那意味着笔记本电脑可能要换成Thinkpad才能带得动。

“监视器有动静了。”顾城突然说。

沉睡的神经在一瞬间被唤醒,徐琰把望远镜塞到王宏毅的手里,后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一些咖啡洒到了自己的领子上。徐琰快步走到沙发旁坐下来,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监控画面。

“这辆车,江铃的冷链运输车。牌照是闽B9H20。刚刚在这边停下。”

“进货的车早上才来过,对吧。”

“是的,一般来说海信批发市场和肉类批发市场都在早上开业,所以一般采购的车辆都在早上。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有问题的原因。该死,它进监控死角了。”

“盯着他,我下去。保持通话,不要断线。顾城,接着给我盯着店面。对了,向指挥中心请求调用两辆车,如果卡车开始移动的话,我们可能需要驾车跟踪。别出差错,明白吗?”

徐燕说着穿上自己的外套,抓起放在茶几上的那把 MR73左轮,拉开门的同时把它装进自己后腰的枪套里,拎上一个购物袋,拉开门,一路走下楼梯,与几个回家的上班族擦肩而过,等他们过去之后,他用手把自己的头发稍微拨乱了一些。外套已经够旧,不需要再伪装了。

在走到最低一层的时候他拿起放在楼道里的垃圾袋,推开单元楼的铁门走了出去,试着把他丢进单元楼旁边的橙色其他垃圾箱。他钻出小区的大铁门,走到人行道上,看着对面的菜市场。那家肉店就在对面沿街。

“老板开始移动了。”

“我在这边跟,注意观察店里的情况。”徐琰看着围着围裙的老板从店里走出来,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便在这一侧平行跟随。正值黄昏,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很快转过一个街角,老板走进了刚刚的监控死角里。

徐琰没有再跟,在对面假装要过马路,掏出手机对着刚刚下车的司机拍了几张照片,动手把它传给顾城。

“徐处,中心调用了一辆白色丰田雷凌,车号闽BT295N,开车的吴曦呼号淮河,在待命。一辆黑色本田思域,车号闽BJ213,司机是黄舒达,呼号Risk。通信频道米黄色-44。”

徐琰给了肯定的回复,坐到路边的卤面摊的小桌子上点了三份卤面,眼睛不时看着冷藏车的方向。

“那个人到底是谁?查出来没有。”

“我还在努力。人脸识别系统里好像搜不到。”

“那就别说了。赶快整理一下要带的东西,拿好枪。如果运气差的话,我们可能要跟着他们跑一路。王宏毅你在原来的位置不动,帮我看着点。老板去迎接司机了,我去他店里安窃听器。”

徐岩看着肉店老板走出店门,便快速的过了马路走进肉店里,从兜里掏出纽扣大小的窃听器 撕下背面的那张纸贴在柜台下方。掏出手机进行配对调试,却发现连不上。

操,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在心里直骂街。

“事情有点不大对劲,老板好像要回店里了。”王宏毅在通讯里说。

“明白。顾城,我可能需要你拖时间。做好准备。”

通讯里传来肯定的答复,徐琰继续心急如焚的调试着设备。终于在一分钟的折腾之后,窃听器闪了一下绿灯,徐琰赶忙起身,正看见肉店老板被过马路的顾城撞了一下。虽然只有十几秒的争论和道歉,也足以让徐琰从柜台后面快速跑出来走到大街上,混入一群上班族中。

肉店老板喃喃地骂着,不顾不停道歉的顾城,把推车推到店里面。与此同时,冷藏车发动了引擎。

“王宏毅,顾城,我米黄色44频道,你们在这里继续观察。”徐琰把自己的对讲机调整了一下,“淮河,这里smokey,在你前方二十五米人行道上。”

雷凌开了过来,徐琰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发现吴曦还真是跑网约车的主,两架手机就放在手机架上,刚刚吃完的肯德基纸袋被揉成一团塞在垃圾桶里。

“刚吃完饭?”徐琰问,这个光头的司机点点头,“好吧,那辆江陵冷藏车,保持距离,跟着。”

“好。首长,还有个吮指原味鸡,你要吗?在后座。”

“好,多谢。你原来哪儿的?当过兵是吗。”

“七十二集团军的。”

“怎么来干司机了?队伍有转业费的吧。”

“买房子出租。”

然后这人住站点宿舍。徐琰一脑门子黑线。吴曦一踩油门,车辆缓缓向前滑行,跟在那辆卡车后面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哥,新情况,”米黄色44频道里传来通讯,“我看到一辆本田雅阁停在店铺门口,车主在和老板交谈。以及,冷链车司机的面部扫描结果出来,名字是陈哲涵,三十七岁,无业。”

“顾城和舒达,盯着那辆雅阁。”徐琰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别让他跑了。”

结果过了三个小时,车子兜兜转转,就是不停。徐琰跟了一小时,然后和一架呼号为“夜莺”的彩虹-4无人机交接,撤出了跟踪。冷链车继续在城区里兜圈子,似乎在确定是否有跟踪者。晚上十一点十九分,冷链车一头扎进一条小巷,消停了下来。战术中心的王曼丽接通了正在路上的“市场保安”第一班的队长卢野。

“这里是中心,呼叫C1,在监视器范围内看到多个热成像目标,请待命,完毕。”

“收到中心。”卢野按下PTT回复,“哥几个,罩子放亮点。”

队员们默默地随着全顺车一起一伏,十分钟后,两辆停在距离目标一个十字路口开外的位置,车厢里暗淡下来。

“中心,现在状况如何?完毕。”

“四个个体全部进入建筑。建筑结构图已经上传到你们的终端。2330时间开始行动。完毕。”

“C1收到,通话结束。”

接下来的十分钟显得格外漫长。

卢野看了眼表。十一点整。

队员李兆年推开车尾的门,六名队员来到月光下,分成两个火力小组。另一侧的全顺同样如此。

“中心,乌鸦阶段完成。准备进入百灵鸟阶段。”

街上的灯光尽数熄灭,东西两侧共计12名队员扳下他们的PVS-31夜视仪,视野被绿色所取代。东侧的队员从后巷进入,前侧的队员直抵这幢老式二层建筑的正门。

尖兵蹲下来撬锁。其他人举着191警戒。IR射灯在绿色视野内交织。片刻之后,尖兵点头,前门的六人排成纵队。

“三,二,一,行动。”

前后门被同时推开,尖兵率先进屋。其余五人跟在他的身后。正在检查电路盒的男子转头见到MTF队员,吃了一惊,手不自觉地摸向后腰,两发从步枪里射出的5.8mm弹药打穿了他的大腿。一名队员随即把他脸朝下压在地上,一声闷响,双手反剪到背后上手铐。

“逮捕一名嫌犯,一楼。”卢野汇报,做了个手势后尖兵继续前进。收肘,转弯,六人搜索着一楼的各个房间。确定没有人之后,五人排成纵队站到地下室楼梯的入口处,里面已经有了响动。

“Flash。”卢野说。尖兵把门拉开一条缝,拉开震撼弹的拉环丢了进去。一声巨响过后,五人沿着打开的大门迅速下楼,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尖兵下到楼梯最后一层,立刻有人怪叫着扑上来夺枪。

“操!”尖兵骂了一句,突然拉紧的背带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他随即被压倒在地,在他身上的人狂怒地抓挠着他的脸,排在第二位的卢野没有犹豫,一枪爆了那人的脑袋,血和骨头的混合物喷得尖兵满脸都是。四个人依次进入地下室,枪口指向手术台后被震撼弹弄得头昏脑胀的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举起手来!跪下!立刻!李爽郑畅,检查伤员处理尸体!我说了举手,跪下!”卢野把声音提高了一个档次。

其中一人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双手和上半身随即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异,衣服下波涛汹涌。队伍中混编的欲肉教应对组成员快速越过所有人上前,拉过背带上的雷明顿870瞄准开火,霰弹精确地贯通了个体的胸膛,在墙上带出斑斓的图案,在紫外线的照射下变得诡异且多姿多彩。在一四杆枪械的奏鸣曲中,欲肉教个体不断挣扎着,肿胀的双手四处飞舞,将天花板的吊灯打落将手术台上的尸体扫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队友们连轮番进行压制射击,将个体逼到墙角。在这一过程中,他撞翻了更多的东西。直到庞大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应对组队员冲上去,在挨了重重一击之后拼死把抑制剂插进那人的后脑,个体随即瘫软下来。卢野叫医疗兵检查应对组成员的情况。

“没有大碍,手臂骨折了而已。”医疗兵检查了一下说,”不过鉴于你爆了那人头……我觉得李平今晚吃东西估计会反胃。”

“中心这里是C1。阶段完成。重复一遍,百灵鸟阶段完成。干的好,兄弟们。我们把这些王八犊子带回去。”

正当一队把几个五花大绑的囚犯往车上带时,另一边仙游县的公路上表演速度与激情。思域加足马力,在两车道上将四缸发动机压榨出的极致动力纵情释放,追逐前方的雅阁轿车,不,这不是简单的思域。握着方向盘的正是Risk,这辆车?正是徐琰丧心病狂加了机械增压的那辆Type-R。

所有人都喜欢开我的车出来是不是?徐琰心里骂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Risk还有个中文名。

四队的全顺被甩的越来越远。开车的队员无奈地骂着。

“我稳住方向,你负责开火!”Risk对副驾驶的顾城喊,后者在超重下艰难地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瞄准,扣动92G的扳机。三发贝鲁格弹没一发打中的。

这人射击在哪里学到的?中东猴子窝?

“中心,到底好了没有?这个人已经要开到市区外了!”

“已经布置了路障,位置上传。”

“Whatever。坐稳小子。”Risk对钻回来的顾城说。风吹的他脑子嗡嗡作响。新人刚关上窗子,Risk就把油门踩到底,两车的距离急剧缩小,很快便不到一个车身,Risk再次下令开火,于是顾城弹出身子把一整个弹匣的九毫米贝鲁格弹倾泻在雅阁的左后轮上。

一声巨大的漏气声。Risk猛踩刹车减速,但快速失控的雅阁还是撞上了Type R的前保险杠,整辆车转了一个小角度。Risk向左打方向的同时拉起手刹,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和冒出的白烟,思域在公路上漂移了几十米之后刹停,车内被颠的七荤八素的两人下车转头看去时,那辆雅阁带着着火的左后轮狠狠撞上了路边的消防栓,发出一声金属被撕裂的巨响,哗地带出一股巨大的水柱。

四队的全顺在离他十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队员下车后枪口一致指向驾驶座,尖兵拉开藕断丝连的车门,将满脸是血不省人事的驾驶员拉到地上,上了手铐。


“姓名?”王洋问。

“罗旦。”

“鉴于你的身体情况,你在审讯过程中可以要求休息。”

“不了,谢谢,我很好。”

犯人动动手臂。

“事先声明,这次审讯会被全程记录并交给伦理道德委员会进行审查,你拥有对本次审讯提出人道主义审查的权利。是否明白?”

“明白。”

“好那么我们开始。首先你在过去的三年内一直从事违法器官买卖相关活动?”

“是的……”

徐琰和孙仁杰在监视器的另一端看着屏幕上同时进行的审讯。开车的两人是上下家的关系,通过,或者说曾经通过肉店老板进行联系。而那个银型老板在一小时前的行动中被十九局的和基金会的CBRN部队烤成了一团焦炭。

开雅阁的那家伙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当地一个医院外科的医生,靠着倒卖器官赚钱。十九局接受了帷幕外的工作并把他们交给警方处理,基金会则面对冷链车老板。

关键是,谁提供的尸体?这才是他们要找出来的。

“这压根是无用功。这人的模因阻抗系数都赶上城墙拐弯了。”徐琰在王洋第五次给他施压无果后,摇摇头说。

“我只希望尸检那边尽快出结果。”孙仁杰看着手机,“看看谁来了。处长好!”

徐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吴荇钊那张修得整整齐齐的,不再胡子拉碴的脸。吴荇钊向自己的两个下属打招呼。

“他妈的一群官僚主义。开这会有什么用。屁点大问题到最后还是按照我们的方式走。”他点燃一根中华,走到墙边打开排气扇,“小徐,来一根?”

“不了。”徐琰摆手,“这家伙不肯松口。我打算让王洋下了。已经一点多了。”

“我建议你俩也去休息吧,我盯着。”

这话遭来两道疑问的目光。

“啊,别说了,刚刚那俩人拉着我去喝咖啡。就喝了一杯美式,不加糖的。到现在我都受不了。”

“得了,那我们先走一步。您自个把手环整好了,省得您一会儿猝死没人救。”

“唉,我说徐琰啊,你什么时候嘴巴变得这么……”

“得了得了,仁杰,快去休息吧,明天够你们忙的。”

这话让已经走到门边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什么意思?”

吴荇钊脸一拉:“我们发现了第二具活尸。在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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