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牢房内,冰凉的灯光的将整个房间所覆盖,光线从牢房的栏杆中透出,照亮了外面满是灰尘的地面。周围一片死寂,静默的足以让人发疯。只有牢房里边的那个东西在缓缓呼吸着,艰难的维持自己的生命,身旁是一幅散落的骨架,他的眼神中已经失去了以前的锋利,或者说王者般的霸气,只剩下无限的空虚。
他从原来那个罐头里面被送到这里已经有了两个月了,现在这里没有什么盐酸,没有什么高压,没有什么火器,有的只有无尽的寂静,和自己那即将要逝去的生命。他无法理解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它知道自己的将来确定的结局。他本以为是基金会研究出来的什么新型毒药什么的,但自从他被送到这里之后,自从看管他的人由四人变成两个人,再变成现在,自从感受到曾经帮助过自己,或者曾经尝试杀死自己的气息一个一个消失,自从他看到已经离去了看守的面部表情由恐惧到不屑再到怀念,他陷入了不明的恐惧之中。
他尝试了不止一种复原方式,甚至重新构造了一个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仍然无法阻止滑向死亡的深渊。死亡,不灭,他不禁自嘲了一下,嘶哑的低吼却连牢房中都没有传出,只是在里面回荡着,回荡。
啪嗒,啪嗒。清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牢房的亮度也因为来人拿的照明设施增加了一些。他抬起了自己的眼,勉强撑起了自己那庞大的身躯。那琥珀色的兽瞳中再次涌出战意,虽然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对面不用说是某个MTF,就连一个安保人员就能压制住自己——甚至击杀。可他已经选择了战斗,不为什么,只为了自己那可笑的不灭的名头。
但当他看清了来人,他的眼神中掺入了一丝不解。
Dr.Bright身上穿着便服,从牛仔裤中拿出了一串钥匙,他胸前的红宝石吊坠上满是裂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紧张。Bright扬了扬手中的钥匙串,钥匙互相碰撞发出来呼啦呼啦的响声。
“我可没有恶意,我身上没有武器……额这个你当没听见。”Bright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盯着SCP-682,“我作为代表,欢迎你参加Site-19,最后一次的聚餐。”
SCP-682盯着面前的Bright,他无法看出面前的男人的意图。正常情况下,自己的选择应该是直接扑上去,将他咬死——反正也是那个Bright,但现在,他却迟疑了。在自己的生命最后阶段,仍然要选择将人类撕咬成碎片吗?困扰SCP-682的并不是那个Jack Bright的问题,而是自己的理念,憎恨人类,他现在仍然看见人类就想呕吐,但是,在现在,连存活都无法保证,憎恨貌似失去了意义。在死之前,他想放下些什么。
哪怕前方是所憎恨之人带来的死亡。
Jack Bright看着趴在那里沉默的SCP-682,轻叹了一声,随后就开始找起了钥匙。一股寒气从Bright的脊柱里爬了上来,他再次抬头,正好与这条蜥蜴对上视线。
“额……我看你很长时间没有反应以为你同意了,算了你再想想吧哦这里太他妈暗了钥匙找不到你等一下”Bright向后退了两步,保持住一定的距离——至少当这个蜥蜴扑上来时能躲开再跑几步,一人一蜥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Bright定了定神,再次借着昏暗的灯光找起了钥匙,至少能在这个大蜥蜴思考完后选择立刻开门或者跑路。僵态仍未被打破。其实双方都知道,这种老旧的栅栏,别说这个大蜥蜴了,就是Bright自己钻进去都能出来。找钥匙,只是为了一个形式美。Jack Bright,和另外几位,并不想付诸暴力,只是单纯聚餐,就像老朋友一样。
大概过了半分钟,Bright借着灯光找到了这件牢房的钥匙。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不发出声响,将钥匙塞入锁中,一股阻塞感充盈在他的手中,别他妈卡住了啊。Jack在心中祈祷。
门打开了,充满锈迹的铁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Bright再次望向SCP-682,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Bright想过很多种和这条蜥蜴出去的方式,其中包括骑着出去,拴着出去等听着就不可能的方式,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方式只是为了让自己情绪更轻松一点,他确定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这条蜥蜴真的从门中爬出来时,冷汗仍从他的背后渗出。Bright紧紧握着拳头,在前方为SCP-682带路。
SCP-682上次像这样悠闲的散步是什么时候呢?无穷无尽的破碎与重组已经让他的记忆变得混沌。自己的身体经受过多少次重组?自己的身体和自己刚刚出现于这个世界上时,还有几分相同?SCP-682思考着,但是貌似也没有什么意义,单纯是一次思维体操罢了。
从那漫长的昏黄长廊中走出,前方是一个狭小空荡的停车场。停车场外面SCP-682还算熟悉,在某次收容突破时他顶着某队安保人员的枪林弹雨中冲进了这一栋员工宿舍,最后他们把这个楼轰倒才把他再次抓到。那一天他站在顶楼,望着天空中盘旋的武装直升机,特制的子弹穿透铠甲击中肉体的痛苦记得不太清,但那次呼吸到的空气却记忆十分清楚。
现在他又一次呼吸到了。
Bright计算着离自己的目的地还有多远,心中不禁焦急。在SCP-963失效后,自己便莫名其妙的开始重视起了自己的生命。他看着走在身边的蜥蜴,内心中暗悔为什么真的连一把手枪——哪怕剪刀都没有带。仅仅是让这个多疑且可怕的大蜥蜴相信自己吗?别犯蠢了。Bright想。
走在Site-19的林间小道上,SCP-682踩着落叶,他喜欢干燥的落叶破碎的声音,这让他回忆起来自己撞碎某片玻璃后将某个可恶的人的脖颈咬断的往事。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出来散步。SCP-682在心中感叹。走在前方的Bright突然转了一个弯,SCP-682不紧不慢的赶了上去。
“嘿,Kon,你看我就说Jack不会喂给那个大蜥蜴,你输了,那串肉我拿走了。”
“瞎说什么呢,Clef。如果Bright能在20分钟之内回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跑到哪个角落哭鼻子去了。”
“喂,Kon,烤肉烤的失去了意识?看看现在几点了?0:35,要是Jack再不回来咱们就要去找他了。”
“希望不要让我等会儿看见682举行了私人宴会。”
“你们他妈的在说什么的呢?喂Clef离了只有这么点都看不见?对了Kondraki,我也希望682开私人宴会,不过主食最好是你。”Bright向广场中间大喊着。看来是到了,SCP-682想。一股焦香味从广场中心中传来。
“Jack别瞎说,刚刚我不是解释过了吗?Kon,别烤了,快看是Jack领着一条威猛的大蜥蜴…..”Alto Clef从不知道在哪里搬过来的沙发中起身,走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冰箱中掏出了3瓶啤酒,递给正在忙活的Kondraki。
“谢了Clef,主菜也快好了,所以Bright那边…”Kondraki翻转着烤肉架,顺便瞟了一眼旁边的机器。
Bright不禁加快了脚步,跟在后面沉默不语的SCP-682也缓缓加快了。这场聚餐说是一个不小的Site聚餐,其实只有四个人——SCP-682环顾了一周,没有看见Glass的身影,也没有发现发现他的气息——那就是3个人加上一条蜥蜴的烤肉派对。其中貌似有个人和自己的关系还不浅。
“我看Kondraki你的耳朵是出现了一点问题…”Bright走近,把摆在冰箱上的那瓶啤酒抄了起来,“啵”的一声流利的开了盖子,“对了大蜥蜴,那儿的垫子给你准备的,还有那桶冰镇啤酒。”Bright用啤酒瓶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空地。
“没有毒的,放心吧。”Clef拿了个瓶子从桶中舀了一点喝了下去,随后帮忙把烧烤架上的那跟猪大腿翻了一下,“Kon,这肉好了吧?”
“差不多了,那一根是682独享的。哟,Bright回来了,没有吓得尿裤子吧?”Kondraki拍了拍手,看见了坐在那里喝酒的Bright,转身说道。
SCP-682无视了这两个人的拌嘴。趴在垫子上休息起来,现在的他,就算走这么长点路,便有一些疲惫。他尝了一口啤酒,比浓盐酸好喝多了。对于Clef那个骗子,他就算亲口喝了一口自己也不太相信这酒里面没有下毒,不过现在就算这个桶里面放的是卤水自己也可能喝下去,尽管接下来可能会是一场对峙。
主餐是烤猪腿,Kondraki的厨艺也并不怎么高,但是SCP-682倒也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撕咬着,听着另外三个人扯闲话。偶尔接上一两句,其实他不太想也不太会接。
发生过不止一次冷场,总是Kondraki起了一个糟糕的话题或者Bright起了一个更糟糕的话题来续下去,整场聚会充满了粗言秽语。
“别扯这些鬼玩意了,与其说自己的感情经历,对了Bright你有过吗?还不如讨论一下给682配个种什么的。话说,Bright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干什么呢。”Clef打断了Bright讲述的自己曲折的感情经历,撕下一口肉问道。
“说实话682配种这个问题我更感兴趣。”Kondraki在旁边接嘴。
Bright也想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但是听到SCP-682的低吼声,放弃了这个念头。“配种的这事还是放一放…目前嘛,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可能去某个研究所?”
“和Glass那样当个教授也行啊,你应该可以的。”Clef打了个哈欠。
“算了,现在我一听别人叫我Doctor反而有点瘆得慌。”Bright耸了耸肩,“一直觉得当教授是老人干的事,咱还年轻呢。真不行去你的枪械俱乐部打工算了。”
“其实我觉得Bright这么好的小脸蛋做什么都可以活下去,真不行我认识某个夜场老板…”Kondraki一脸坏笑。
“我?我算了,你的身板那么壮一个伺候俩都没问题。”Bright回顶。
“对了,Kondraki,你准备干什么?”Clef将烟熄灭。
“拿着普通的相机拍拍照,旅旅游什么的,也闲,要么去你俱乐部玩。”Kondraki盯着自己的手指,怀念着以前蝴蝶停留在手上的感觉。
SCP-682并没有怎么在意他们的聊天,现在,深层次的回忆莫名其妙的重新浮现在脑海,将身边的争吵声嬉笑声完全盖住,他站在意识之海底部向上眺望,看到了自己出生的那片丛林,看见了自己第一次身体复原的震惊,看到了第一次见到的远方的城市,看到了自己吞噬的第一个乃至第一百个第一千个人,直到看到了那巨大的SCP,看到了那可怕的钢铁巨兽,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看到飞来的炮弹,看到了蘑菇,人,玻璃,吸血鬼,看到了盐酸和所有的一切。他在那意识之海中缓缓游动,他沉迷在这里面。
SCP-682睡着了。
广场上再一次安静下来。Kondraki,Alto Clef,Jack Bright沉默着。
Clef打破了这片沉默:“伙计们,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一切都结束了。”
随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三人从沉默中起身,从沉默中在树底下的车里面拿出铁锹,在松软的土里开始挖掘起来。
天逐渐亮了,广场上仍只有铁锹挥舞和泥土落地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三人停了下来,将SCP-682的尸体搬了过来。三人动手将SCP-682搬到墓穴里面,随后将土再次填了回来。
看着前方的土堆,Bright干笑一声:“你是怎么把那个东西下到啤酒里面的?”
Clef吸了一口烟:“杯子瓶口涂上的。”
“没想到就连氰化钾都能把这个玩意毒死。”Kondraki啧了一声,扭头走到车旁,“现在目前这里应该没有一个skip了吧。”
随后将车上的一块石碑搬了过来,立在了土堆前。石碑上刻着:
SCP-682之墓
三人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墓碑,东方升起的太阳发出光线,打在了他们的脸上,远远望去,像三尊雕像立在那里。
“应该没了,这是最后一个了,走吧。”Clef从口袋中抽出来一根烟,烟雾弥漫着。
车被Kondraki点起了火,另外两人随后上来,车向已经废弃的Site-19的大门驶去,准备离开。在启动的最后一刻,Bright突然下车,随后再次回来。
一块已经破碎的红宝石项链放在墓前,反射出一片红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