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站点外,正在下着大雪。细密的大雪几乎盖住了所有的建筑,留下了大雪征讨四方的痕迹。
枯树上有两个被大雪覆盖住的鸟窝,其中一个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另一个里面还藏着一只冻死的鸟,被站点里的大型探照灯照在了睁开的,不甘心的眼睛上。
D-8776在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一阵刺骨的寒冷出现在他的身上,紧接着便是肌肉不能自制的颤动和牙齿碰撞的撞击声。他翻身把身上的被单裹紧,然后接着把双手插进衣服的夹层,来让自己那已经接近失去知觉的双手得到片刻的回复。在身体里不断向外放出的热量影响下,D-8776逐渐感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他转而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试图聆听自己的心跳声。
极微弱的跳动声宣示着他还活着,D-8776松了一口气,然后将冻僵的双脚伸到地板上,穿上了鞋。
他慢慢地走到了房间的铁门处,透过玻璃窗向外窥探。
门外是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无数的白色光团悬挂在走廊的天花板上,发出冷色调的光芒,而坚硬的铁质地板则反射出一层厚重的冷气。走廊上似乎被一层极沉重的冷气覆盖了,D-8776难以忍受这冷至骨髓的痛苦,他透过透明的玻璃板看到走廊上的其他铁门还在不断反射着走廊上空的白光,似乎没有一点变化,便缓慢地走回了自己床位。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他这样安慰自己。接着他便躺倒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想要接着睡下去。
在冷气弥漫的房间里,清晰地可以听到D-8776的粗重呼吸声,仿佛一台压缩机坏掉的旧冰箱,全身发出将要碎裂的声音,还带着一阵异味。
走廊里开始刮起了呼啸的冷风,风声一直从头到尾。
那股钻心般的寒意还没有消去,反而变得更加强烈,几乎要钻透了D-8776的心脏一样。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寒风吹到了D-8776的脸上,然后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鼻孔里,或者是咽喉里,开始感染着他缓慢降温的血肉,冰冷着肺泡里本该温热的空气。他不停地打着颤,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莫名的冷意击垮,于是他把被子裹住自己的头,然后双手抱紧自己的双腿,让全身的热量尽可能地聚集在一起。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抬头看向了放在床位旁的水杯,里面还盛着半杯干净的饮用水,于是他坐起身,把杯子里的水喝干。本应感觉到无比冰冷的水却在这时给他了温暖的感觉,他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一种感觉上的漏洞困扰着他,于是他只好紧闭着眼睛,开始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一阵由内而外的寒冷中,D-8776开始思考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他试图自问自答,像那些古希腊哲学家们做的一样。
“昨天我干了什么?”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然后开始思考如何去回答。
“我,在站点的实验区,进行了实验。”他开始思考,“然后呢?然后实验突然终止了,我被带到了一间没有去过的房间,里面是一些崭新的医疗器材。他们对我做了一些事,但我想不起来了。”D-8776把身子缩得更紧,然后对着自己冰冷得双手呼气,他要保证大脑还能处于活跃状态,还能思考。
“我接受了他们对我的身体检查,然后测量一些指标。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那么,你昨天感觉冷吗?”他对自己提了第二个问题。
“是的,我很冷,昨天也很冷。不过没有今天这么冷,是啊,这阵寒气,莫名其妙的,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气流,始终充斥在我的肺,血管,还有任何地方,周遭的空气也是如此,带着令人厌恶的恶寒。几乎把我的身体变得无法活动了。”
耳边突然响起了过于安静时会听见的噪音,于是他开始轻轻敲着铁质的床架。让自己集中思维思考。
“那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又提了一个问题,他看到了嘴边呼出的热气已经蒙住了他的睫毛。
“是……从昨天早上,对,昨天早上。”他开始皱着眉头,开始凭借思考的欲望来对抗寒冷。
“你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吗?”他用力把指甲掐进自己的手掌肉里,咬紧牙齿,开始思考,“你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少,我们应该坦然地死去。”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从来没有过,于是他开始想,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房间外没有守卫,他们不可能听见发生了什么,他需要自己救自己。
在一阵又一阵的疯狂思考中,他不停地想,不停地用胸口捂热自己的双手。终于,不断变得冰冷的肉体和活跃中的大脑在心脏处达到重合,于是他明白了自己到底处于什么境地。
“我想我明白了,我现在面临了被冻死的危险。”
“只有你一人吗?那么世界真是不公平,莫名便让你接受了被寒冷包裹的危险,真是毫不留情面。”他不知为何开始嘲讽起了自己。但或许这并非他的本意。
“不,不会只有我一人。我记得,那个给我做检查的医生,还有那些护士,他们的双手也是冰冷的,也和我一样。”他低声念叨着,口里不停地喷出白色的雾气,被走廊上的灯光照的忽闪忽闪。
“那么这个地方的人都有可能受到影响,对吗?”
“没错。”他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这里的每个人都会面临和他一样的命运,无论到底如何,无论到底为什么,至少还有人陪他一起,他感到莫名的放松。在这个被大雪覆盖的站点下,在这个被极寒从内部入侵的站点里,D-8776安静地和自己对完了话,然后顺利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且感到放松和愉悦。
于是他舒展开来自己的眉头,不再痛苦地逼迫自己去思考。
在呼啸的风声里,顺着走廊一路前进,才是站点真正的区域。现在,那里正在燃烧着火。
在这个被极寒包裹的站点里,无数的供暖设备正在试图扑灭这蔓延极快的极寒之火,但无济于事。即使短暂遏制,那由内部发出的冰冷仍困住了所有的人员,设备,甚至是所处的空间。约有半数的设备被迫停止运行,三分之一的收容物紧急转入特殊收容仓内。基金会的人们在站点外看到了从天空落下的大雪,带着令人恐惧的严寒覆盖了基金会,然后狂乱地压碎了所有的人,不留下喘息的时间。
在越来越明显的舒适下,D-8776开始安静地侧躺在床上。丝质的被子和柔软的枕头让他感觉非常舒适,于是他便幻想出了一只巨大的火炉出现在他的身旁,炉内的明亮的火焰一直烘烤至他感觉无比燥热。于是他踢掉了被子,掀起了衣服,然后独自冻死在了站点里的寒风中,一如大雪下的冻尸,带着令人难以置信反常举动离开了人世。
在他死后,大雪依旧狂乱地舞动。大型探照灯照射下的雪花,显得愈发杂乱、无序,甚至要迷花了人们的双眼。
冰冷已经在吞噬整个基金会了,却还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
一阵寒风吹倒了探照灯,世界陷入黑暗。
汪陆躺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车内令人窒息的烟油味让他感觉到眩晕和呕吐,于是他干脆闭着眼睛想着接下来要干什么以及过去发生了什么。
他昨天收到了由站点主管直接下发的命令,要求他乘飞机前往美国,并在那里找到接应的同事。接下来的事情,命令里只说在他遇到同事后就会告诉他,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汪陆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过去一周的时间里,一阵奇异的寒风吹遍了整个基金会,所有基金会员工无一例外地收到了冷气的困扰,还有那些用来收容异常的仪器,内部温度也不断降低,直到彻底报废。就连异常本身也在不断地出现降温的情况,部分甚至无法维持自身形态,而出现无效化。
好吧,看来一切都毫无头绪。特别是为什么突然要他来美国,以及为什么要用这种粗糙的会面方式。这根本不像是基金会的做事风格。
汪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回想中,站点主管曾要求汪陆在下飞机后便直接前往一家名为“保罗汽车旅店”的旅馆,并声称基金会会在房间里放好稳妥的联系方式,汪陆就按照从房间里找到的线索来和他们联系,之后再由美国支部的人员负责将汪陆送往正式办公地点,由他们负责解决此事。如果不是命令上站点主管的独特字体,汪陆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基金会会采用的接头方式,但看到铁证之后,他只好拿着随命令送来的机票登机了。
自出站点后一直到现在,汪陆从机场出来,然后坐上了这辆出租车。他要求司机先去到附近的杂货店,再去保罗汽车旅店。刚出机场的他,看着天空上已经被光污染消灭大半的星星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颗还在发着光。
汪陆在上车前看了看地图,上面写了保罗汽车旅馆的名字。照地图上所写,他大概率还要自己走一段路,于是他从机场里把这份地图顺走了,放进了皮包里。
现在是22:37,天已经完全黑了。汪陆把亮着的手机关掉,坐在沉闷的车里。细小的雨丝开始在天空上垂下,汪陆头靠着出租车的车门,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往后飞奔的霓虹灯和树木,留下了光怪陆离的残影。他把外套敞开,摸了摸背心上沾着的暖宝宝,他们现在已经失效了,暖宝宝袋里的铁粉已经失去了发热的效力。他把失效的暖宝宝从衣服上撕下来,然后折起来塞到外衣口袋里。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撕开包装贴上。
“先生,车上有垃圾袋。把垃圾丢在垃圾袋里吧。”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汪陆一跳,他抬起头才发现是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在干什么,于是汪陆便只好干笑了一声,接着把塑料包装塞进垃圾袋里,然后扣好外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开始缓慢地咀嚼起来。本应带来一阵清凉的薄荷味口香糖在嘴里却变成了一团毫无味道的废渣,他只好一边嚼着一边和司机谈话。
“先生,您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的,我们……我们公司有点事,需要我到这边处理一下。”汪陆摸着自己冰冷的手腕,接了司机的话。他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用来检测体温的手环,而上面显示着他的体温现在正维持着31摄氏度的低温,在他出发前,站点里已经开展了小规模人体手术用来维持活动,但缺乏保暖设备的情况下依旧无法长时间活动,必须强制加热身体。
为保证在站点外能维持活动,他的身上还有一个用于维持生命的人造器官,不过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启动的。
“我看您穿得这么厚,就猜到您一定不了解我们这的气候。”司机似乎没有注意到汪陆身上的暖宝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话。汪陆对此感到有些庆幸,便收紧了衣服,把胸口的暖宝宝贴得更紧了,然后说:
“确实,我走得很急,并没有事先查明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天气。那先生,你们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看这里晚上也不见得很暖和吧?北风呼呼地吹着呢。”
“不,先生。一到白天,我们这就会暖和起来的,太阳不会给人们留面子,它要怎么样就会怎么样。当然,下雨天也会很冷。如果您要长期来我们这,那一定要准备好换洗的衣物的,即使是在现在这种大冬天,天气也很有可能飙升到20多度。哦,您要是忙完这一趟啊,可以到城西的温泉池去看看,那里有美国最好的温泉。”司机忽然攀起了近乎,不知道所谓为何。汪陆感觉有些奇怪,于是他接口说道:
“温泉池?这里附近有天然的温泉吗?”
“当然先生,人造的东西不会上到桌上的,只有天然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不是吗?人造的肉,人造的鸡蛋,这些东西哪里有真的东西好?所以说啊先生,有时间一定要去温泉池去看看。”司机滔滔不绝,似乎对温泉池很有信心,不知道是他家亲戚开了那家店还是如何,仿佛谈起那间店便变得格外兴奋。
汪陆没办法,只好答应:“这是自然,天然的温泉,我一定不会错过的。”
天然的东西,人造的东西。司机一直在不停地念叨着这些东西,直到汪陆觉得有些厌烦了。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司机在那挥着手说话,唾沫星子直飞,仿佛对自己的观点很有信心。“当然,那些人造出来的东西肯定比不过真的自然界存在的东西,例如说克隆羊吧。先生,你知道克隆吗?我们造出来的一只羊,却死得比任何羊都早”“最近的人造肉,不是吵着说自己多么多么健康吗,照我看来,就是些骗钱的东西!”“先生,您知道我们去动物园,我们一家,看到的那些老虎和豹子,跟病猫一样,我真不懂人们怎么有信心把它们关起来的。”司机一直说个不停。
汪陆没接话,他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到目的地是不会停下来的,便任由他说着。
窗外的雨声混合着司机的说话声一起冲进了汪陆的耳朵,像交响曲一样。
司机似乎没察觉到汪陆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还是自顾自地说着,独特的嗓音在车厢里回荡着。于是汪陆便把脖子扭向了窗户外,看着窗外的建筑物在出租车体内劣质燃油发出的声音里向后倒退。外面的小雨还在下,街边没什么人,仅有的几个行人拄着伞在街上走过。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没有一种“特大秘密”的感觉,仿佛十分简单,简单到汪陆难以将他们和全基金会的灭亡联系在一起。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而来。
逐渐被冻死的基金会,和一座下着小雨的破旧城市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汪陆盯着窗外看的时候,街上的高楼的有些房间突然熄了灯,他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23:19了。于是他闭上了嘴,一直等着司机把他载到目的地。
雨势突然变大了。雨滴打在水泥地上,发出一阵阵很有节奏的声音。
下了车后,汪陆在雨里给了车费和小票,司机乐呵呵地表示他一定要去看看温泉,汪陆答应了,然后关上车门,接着便朝保罗汽车旅店走去。途中路过一个24小时便利商店,他便在店里买了点热咖啡,一些暖宝宝,两双皮质的手套,一把伞,还有一把金属制的剪刀,带开口器的那种。买完后,他又在外面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包巧克力棒,他没在店里找到。钱包里有着站点主管为他准备的硬币,还有一张由基金会伪造过身份的身份证,不会有任何问题。汪陆投了钱,拿走巧克力棒走到街边上。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势较上出租车时的已经大了不少。
便利店外面的墙上贴着一堆传单,上面印刷着诸如寻人启事一类的话。汪陆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跟低温致死事件有关的内容,看来基金会对掩盖做得还很好,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出来,看着呼出的气在半空中形成一层白色的雾气。被打湿的传单发出一阵潮湿的异味,是老鼠的气味。
便利店里的售货员看着汪陆一直站在店门口,便朝他说:“先生,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呃,其实是有的。我想问,到保罗汽车旅店怎么走。”
“你一直沿着街道,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就能看到了。”售货员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手里的可乐易拉罐丢在门外的纸箱堆里,里面还留着不少可乐,洒在了纸箱堆上。
“谢谢你,先生。”
“不必客气,请快些吧。今晚的雨势可能会很大。”售货员朝汪陆喊了一声。
“我马上便走。”汪陆没有回头去看售货员,只管回答。
说完这些后,售货员便不再搭理汪陆,回到便利店里,坐在柜台后打起了瞌睡。街边下起的大雨里吹起了风,一阵空气中的湿气冲进了汪陆的鼻子,他艰难地把热咖啡打开,喝了起来,手指捏住温热的铁皮。后用被低温冻得呆滞的双手一根一根地吃着巧克力棒,等到吃完一半后就停下来,把剩下的巧克力棒收起来,放到了自己的皮包里。然后他缓慢地一口一口喝光了接下来的热咖啡,把罐子丢到了垃圾桶里。他摸了摸胸口,暖宝宝还在发热。
汪陆把手机打开,现在是23:47,很快便要到第二天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还在变大的雨势,便收了手机,打着伞向旅店方向走去了。
地点:Area-CN-07 时间:21:41 天气:大雪
“地暖设备报废了,其他的便携式取暖工具还有点用,不过也快不行了。动力室里已经烧不起来了,我们在找别的方式发电。至于高温环境特需异常,我们已经尽可能优先负责供暖了,照这个速度烂掉是起码的事,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了,先处理好异常收容问题吧。我们自己就抗一抗好了。”
“你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你会保全人命最重呢?”
“呵,我倒是想啊。只是我们还没有这个办法。欧洲那边怎么说,他们应该也不会很好受吧。”
“我们没收到多少和那边有关的联系,O5们倒是没作声,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更重要的东西在那里……喂,你能别抽烟吗?”
“我只是找点事做而已,现在全站点都快冻成渣了,我的手连敲键盘都吃力,只能用这种简单的办法来缓解一下。你不喜欢,那我不抽好了。其他站点有没有什么报告,例如高效取暖器什么的?虽说维持收容才是第一要事,但至少我们的人不能都死光吧。”
“不知道,但非洲那边已经开始报告大规模死亡事件了。还有两起大型异常突破收容事件爆发,异常组织介入。照这样看,他们应该是也没什么好办法。对了,你不是身上带着取暖器吗,怎么还受不了?”
“这种跟取暖器都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怎么防得住嘛,再加上本来能源就紧缺,我还是最早暴露出问题的那几个人,自然难以招架。在这样下去,怕不是除了脑袋全部停摆了。你呢,你应该还好吧?”
“呵,倒是还能抗住,比你是要好多了。”
“那我们少说点话,多做点事吧。美国那边应该开始解决了,先维持好收容吧。那些东西可不会等人。咳咳。”
“我不是说了,叫你别抽烟吗?”
“抱歉,抱歉。咳咳。”
在一阵睡梦中,汪陆被一阵敲门声叫醒。打开手机,7:57。于是他把身上的被子拨开,穿着袜子就往门口走。他昨晚在房间里的一个电热水壶底座下找到了一块由基金会特殊加密过的卡片,被伪装成了扑克牌模样。把卡片撕开后就能看到里面藏着的储存卡,站点主管曾告诉汪陆,卡上的内容会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和美国的基金会联系上。
当汪陆将储存卡插到手机里时,上面的内容却只是;“好好睡一觉。”
带着困惑,汪陆再次找了一圈,却什么和基金会相关的内容也没找到。无奈之下,他只好照着做。为求保险,他没有脱衣服,而是直接和衣而睡,鞋子则脱在了床边。
一觉醒来后,便听到了外面敲门的声音。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在催促汪陆快点打开房门。而等到汪陆走到一半时,他突然折回去,转身把床头柜上的一把金属剪刀抓进手心,昨晚他就用这把剪刀剪开了那张加密卡片。他把剪刀贴在左手手心里,然后把手背对着前面,避免被来人看见。他只穿着袜子,因此走的也轻,没有多少脚步声。
外面的人开始喊了:“汪先生,请您开下门,我是店里的服务生。您预定好的8点叫您起床。”声音被木板阻隔后变成了一阵微弱的嗡嗡声,隐约可以听到内容。
听到这里,他感觉有些放心。因为他确实要旅店的服务生明天来叫他起床。但他不敢一下彻底把门打开,因为他不知道门外到底是谁。旅店的房门没有猫眼,他只好扣上锁链,然后把门打开一条缝,同时左手抵住金属剪刀,将刀刃尖对准屋外。而屋外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汪陆已经打开了门,便停了下来,说到:“先生,现在已经是八点了。有一位客人找您,这是他的名片。”
说着,服务员便从门缝里推了一张做工精致的卡片进来,上面是一套极复杂的图案,和一个突起的数字编号,背面和正面相同,除了没有那串数字。汪陆看到服务员的手上带着明显的冻伤的痕迹,手指根部还有冻疮初愈的迹象。
汪陆接过卡片,发现与出发前站点主管夹在皮包里的那张一模一样,他的心里更是安心了不少。
“这个人在哪里?”汪陆对门外的人说。
“先生,如果您要见他,我可以通知他,让他到这里来。但是我并不知道他此刻在哪。您需要吗?”
“也好,那请你去叫他过来。就说得知旧友到访,我很开心。”
“先生,那人已经来了。可以让他进去吗?”服务员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张同样的卡片从门缝里递进来。看到这里,汪陆彻底确认眼前人的来历,便打开门锁。让在屋外站着的服务员进来。那人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盘,盘子里面放着一大块三明治,还有一盒未拆封过的不知是什么的饮料。
进来后,汪陆便把门锁上。看着服务员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床沿。服务员看汪陆一个人站在远处,便说:“汪先生,请先吃完早餐吧。离开前台组织后,我们要赶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路上可不会有吃的。”一边说着,服务员一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的内衬——一件挂满了暖宝宝的绒背心,“很暖和,对吗?当然,我们现在感觉不到暖和,顶多是行动不至于那么吃力。对吗?”他艰难地朝汪陆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仿佛活动不顺。
服务员身着很朴素,样貌扑通,脸上几乎没有可供记忆的特殊点。不知道是使用过异常对面部进行过模糊化加密,还是本身就是长这副模样。
汪陆把左手里的剪刀在手心里攒紧,然后说:“你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把右手伸出来,要去和对方握手。服务员则很是明白汪陆的用意,便同样伸出右手去握汪陆的手,说:
“汪陆先生,我是负责接应您前往附近的基金会美国分部站点的人员。我并不会负责接下来的工作。等您吃完就可以出发前往您的办公地点,如果您想要一个名字来称呼我,可以叫我莱斯。”
右手传来的冰冷触感和肿胀的手指让汪陆确信眼前的人确实是基金会的人。他便不再怀疑。
“那好,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汪陆说完后,便坐在床沿上,然后一口一口地吃着莱斯送来的三明治和饮料。三明治是火腿夹心的,面包有点硬,饮料是格瓦斯,味道意外的不错。吃完后,汪陆便收好自己的东西,跟着莱斯一起离开了旅店。临走前,他把那把剪刀和剪开的扑克牌收了起来,放到自己的皮包里。
离开旅店后,他在拐角处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跟着莱斯一起到了巷子里,那里有一辆看起来接近报废的汽车。
此时,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下雨一般。汪陆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买了一把伞。
莱斯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然后用力打开了车门。随着车门被打开,一股浓郁的烟味和灰尘味从车里跑出。汪陆发现,这辆汽车的坐垫上几乎布满了洞,而在仪表盘上面有一个巨大的裂口,暂时被一大堆透明胶粘住了。其他地方则几乎全是油渍,特别是后座坐垫的靠背上,沾了一大摊油污,散发出一股哈喇味。
“这车真的没事吗?”汪陆有些怀疑。
“看起来很破,但其实是改装车,里面的东西很好用的。”莱斯向汪陆拍着胸脯保证。汪陆只好半信半疑地上了车。
在前往站点的路上时,汪陆试着跟着莱斯攀谈了起来。
“你知道美国分部现在到底要我来干什么吗?”
“不知道。”
“你知道美国分部现在在干什么吗?”
“这还用说,当然是解决现在的事情啊。现在所有人都变得冷得透顶,我晚上都不敢和我老婆睡一张床。”莱斯有些幽默地笑了一声。
“是吗……那你知道他们怎么解决这件事吗?就是说,用了什么办法之类的。据我所知,现在的手段只能缓解一点影响,根本不能根治。对吧?”
“先生,如果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会相信吗?”莱斯又笑了,同时通过后视镜瞥了汪陆一眼。
“当然。更何况,不相信又能怎么样。”
等到汪陆回答完后,莱斯便不再说话,汪陆也不开话茬。气氛就这样忽然变得沉默起来。汪陆知道,司机其实心里肯定明白什么,但并不愿意和自己透露。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需要他从中国跑来但是又不给他关于这件事的相关了解。汪陆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越来越冷的触感似乎在不停地敲响着警钟,手环开始报警,他的身体温度已经低于30摄氏度,还在依赖人体改造后的产物维持生命。
汪陆胸口的暖宝宝早就不热了,但他没把它撕下来,任由他留在上面。
外面突然下雨,小雨打在后座的玻璃窗上。空气开始变得湿润,然后钻进了这辆破车的缝隙里。天空上的乌云旋转,盘旋,然后开始向城市上奔跑。汽车内的收音机开始播报天气预报,告示之后4个小时内将会有强降雨天气。
两人从保罗汽车旅店向市中心驶去,路程中大概有6个小时左右。两人一直在城市的间隙中穿行,然后终于在一个地下停车场进入。莱斯在岔口处交好了停车费后,就向停车场里驶去。
这座停车场年老失修,至少有一半的灯泡处于报废状态,而嗡嗡作响的排风扇则是始终处于时灵时不灵的状态。整个处于放养模式中。莱斯从没有光的一侧向明亮的地方驶去,然后艰难地把车停好。停车场是那种极老式的设计风格,水泥硬质的墙面和柱子,还有简单的悬挂式灯泡。停车场里面有一大片区域还有曾经因发生火灾而留下的深黑色痕迹,角落里就堆着报废的自行车和轮胎,空气中可以轻松看见灰尘在光线下乱飞。
下了车后,汪陆从皮包里掏出离开旅店前买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后就丢回了自己的皮包。他又摸出昨晚没吃完的巧克力棒,开始一口一口的吃起来,同时用力地吞咽,咀嚼。
及时补充能量是个好主意,汪陆心里想着。
吃完后他把沾着巧克力碎渣的包装纸塞回了皮包,这里很冷,他不用担心这些碎渣会融化。
两人在停车场的角落里找到了,或者说,是莱斯领着汪陆找到了一间崭新的电梯。电梯的周围没有任何灯光,莱斯向有心灵感应一样找到了控制面板的位置,然后在黑暗中打开了电梯门。打开后,莱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和一个塑料打火机,然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点着,只是看着汪陆上了电梯。
汪陆上了电梯,然后按下了通往目的地的按钮,留下莱斯站在门外,一个人到了更深层的地下去了。那里是Site-67的地盘,更深层里在焚烧着大火,用来产生热量来保证设备的稳定。汪陆深吸一口气,发现电梯间里什么异味也没有,只有一种微弱的洗涤剂的清香。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外面的空气从电梯缝里挤了进来,带着一阵微弱的火药味,钻进了汪陆的鼻子里。
汪陆抬头看了看,此时电梯的显示屏上显示着“-9层”。他不知道这是好的还是坏的预兆。
冷冻时期自救指导手册2版
——应用于Area-CN-07站点内部,不包括深空探索部
由于目前基金会正处于长期的异常降温环境中,且已确认该种降温环境会导致生物及机械出现行动迟缓,无法活动和运行错误等一系列异常现象。特指定本指导以辅助站点内部人员维持正常活动及收容工作。需注意,本手册并不适用于未接受人体改造的站点工作人员,如您未接受改造,请查阅第一版自救指导手册。本手册并不适用于深空探索部人员,如您属于深空探索部,请查阅第三版自救指导手册。如您对本手册存在疑问,可咨询站点专项负责人罗九明博士。本手册分为两部分,包括如何采取积极的手段维持自身活动能力和如何在已失去活动能力的情况下寻求救助。特此说明,以下为具体内容。
如何积极地维持自身活动能力:
- 保证您的人体改造部分工作正常。及时对改造躯体进行维护能有效避免降温过程的加速。
- 积极维持自身体温,例如采取外部加温等手段。
- 启动改造后身体的自适应温度变化器官,需注意,在可能的情况下,应避免在器官运转后长时间进行剧烈运动。如无法避免,应及时饮用大量水,并前往站点内部医疗部门进行医治。
- 食用食物可以促进您的活动能力,请尽可能选择热量较高的食物。
- 脑部活动有助于延缓降温过程的速度。
需注意,以上活动均只能延缓降温速度,基金会目前仍在调查彻底解决该问题的手段。
如何在失去部分活动能力时寻求救助:
- 如果您手边还有通讯设备,请联系站点医疗部门救援专线-09,医疗部门会迅速定位您所处位置并前往救援。
- 如果您手边不存在通讯设备,请立刻寻找附近温度较高的地方,尽可能进行保暖,并进行进食,开启您的自适应温度变化器官。等待救援。
- 如果您已开启自适应温度变化器官仍无法进行活动,且手边不存在任何通讯设备,请尽可能以自救为目的进行活动,站点内部允许除破坏异常收容设施的一切活动以获得自救,站点外部可不考虑帷幕暴露的后果进行自我救治。
需注意,目前没有任何针对冷冻时期症状的特效方式来挽救陷入冷冻的人类、物体,或是异常,任何宣传能有效彻底去除冷冻症状的药物、魔法、机械体、异空间造物均属诈骗。基金会已采取可能的手段来挽救您和您的生命,请耐心等待并相信基金会的救助团队。
以上。
电梯门打开后,汪陆看到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电梯门口等着他,他们和莱斯一样,脸上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特点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异常作用效果,穿着黑色羽绒服。在汪陆还在打量眼前二人的时候,电梯里传出了“嘀嘀嘀”的警报声,提示要尽快离开,汪陆便走了出去。
这两个人见到汪陆从电梯门里走出,便主动打招呼:
“你好,汪先生。我们是Site-67内负责迎接你的人,现在我们走吧。”他们说完便转身走了,汪陆紧紧地跟了上去。
站点里比停车场里还要冷,汪陆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手。但是一阵微弱的,宛如木柴燃烧的声音始终出现在汪陆的耳边,仿佛和风声混合在一起在站点里四处冲撞。他不知道为什么站点里明明烧着大火还这么冷,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徘徊在空气中。刺骨的寒风不停地吹着,钻进汪陆的衣服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的温度显示器,上面显示着30摄氏度。他松了一口气。他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阵温热的感觉出现,汪陆知道这是暖宝宝在起作用。
他们走的地方是一条走廊,天花板上挂着圆盘状的冷光灯,向周围放出淡色的白光。而两边都是苍白色的墙壁,一直延伸到汪陆看不见的地方。远处是一大块白光。
汪陆还不清楚这帮人到底要他过来干什么,他心里很是疑惑,在犹豫了一阵后,他终于决定直接问面前的二人这个问题。
“两位,我还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当然,汪先生。我们清楚还没有和你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对整件事一无所知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你做的事情。”左边那人没有回头地对汪陆说着,说完后,他又像找话题一样对汪陆提了个问题:
“汪先生,你抽烟吗?”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然后用冻得发紫的手指夹住,转身停下,想要递给汪陆。他的手指还在不停地颤抖,在冷冻时期的基金会人员身上,这已经不算少见了。右边的人也停下了脚步,自己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嘴里不知道在嚼些什么。
“不,我不抽烟。现在也不想抽。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甚至不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那么我怎么办呢?”汪陆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烟。
“先生,我们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原因。当然,你肯定清楚原因是有的,但是我们暂时不会告诉你。”左边那人很有些语重心长地说着,然后把香烟夹在自己的嘴上衔着。他没有把香烟点燃,而是接着说:
“先生,我们清楚你有些着急,但我们和中国分部的站点很清楚这次行动的重要性,你也很清楚,对吧?一场整个基金会范围的大冰冻,可以说是从未见过的诡异事件。我们这些和异常打交道的人,不会不清楚这些问题。”
“以及,汪先生。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在你出发到美国来的时候,中国方面,也就是你所在站点的主管也没有说明事情到底如何。这些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右边那人突然开口了,“我们还有事要做,要快点了。那些家伙可不会等我们,相信汪先生清楚那些家伙都是谁。”
右边那人说完后,便继续在嘴里不停地嚼着什么,双眼低垂着,没有再看汪陆。
汪陆突然感受到了一阵被人戏弄的味道,他感觉到了一阵无名的怒火,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但转瞬间,这股愤怒便被站点里徘徊着的冷风吹散了,仿佛融化的铁被扔进冰水中一样,这阵恶寒在他的血管里流动,仿佛污染了他的大脑一样,无可言说的愤怒就这样被冷冰冰的大风吹熄了。最终,莫名的怒气随着呼吸排出了体外,他只好缓缓地说出两个字。
“那好。”
两人见汪陆不再提问,很满意地转身带着他向前走。汪陆也只是平静地跟着两人走着,他心里的愤怒真的就这样被浇熄了,仿佛从未有过一般。他抿了抿嘴,把嘴角的头发丝吐了出来。汪陆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10:12,他把手机关上,放回了口袋里。
汪陆突然想到外面正在下雨,而大雨很有可能把这里冲垮。冰冷的雨水和同样冰冷的基金会设施,混合在一起,然后飘动着被洪水裹挟着的人类……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了脑袋。
三人一直保持着沉默走到了会议室前。
两人敲了敲门,在得到许可后,他们为汪陆把会议室的门打开。
会议室里坐着7个人。坐在左侧的三个人的脸始终像笼罩着一阵云雾一样看不清楚,而坐在另一边的四个人则全身都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里面露出内衬的纤维和烧焦的棉花。整座会议室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就从右侧的四个人身上传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些明显的特点,但汪陆却无法总结,只能说是“诡异”。七人看到汪陆进来,便都将头扭向门口,看着汪陆。其中一人看到汪陆进来后,便站起身来,然后尽量带着笑意地对他说:
“汪先生,请到这边来坐。”过于冰冷的躯体让微笑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那人略弯着腰,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空位置,示意汪陆坐在那里。而坐在对面的四人听到这句话后便不再看向汪陆,而是扭头自顾自地看着放在他们面前的写满字的文件,一条条黑色圆珠笔组成的线条排布在纸张上。汪陆没办法看清上面到底写着什么,他只能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向对他说话的那人走去。
会议室里放着一张长方形的实木质桌子,上面只有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文件和塑料瓶矿泉水,天花板上是一盏明亮的冷光灯,微弱的光线照射在桌面上泛起一阵光。屋内的温度比屋外要稍高一些,不过好不到哪里去,那种独特的冷依旧徘徊在房间里。整个屋子显得格外朴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无处不在的冷风在会议室里似乎变得小了些,但那股火药的气味却更大,仿佛身处火药桶一般。
随着一阵躁动声,通风口里开始吹出了微弱的热风,让空气的温度变得高了一些。
汪陆在椅子上坐下,垫着软垫的座椅坐着很舒服。他把皮包拿起来,放到大腿上,然后掏出那瓶喝到一半的矿泉水放到木桌上,然后从中掏出一套资料,他事先做好了一些准备。现在是时候把它们拿出来了。
那个站起的人看到汪陆坐下,便也笑着坐下了。他脸上的僵硬笑容还没有消失,而手臂更是迟钝地放下,抓到扶手,接着慢慢地坐下。坐下后,他扭过头对着汪陆轻声说到:“汪先生,还请保持镇定。我们的会议接下来会接着进行,请注意记下我们的谈话内容。”说完后,他便把头慢慢地扭过去,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四人。
和汪陆坐在同一侧的应该是基金会成员,而另一侧则自始至终没有表示过自己的身份。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接着谈正事了。”和汪陆坐在同一侧首位的人抽了一口嘴边的烟,然后把烟雾吐出来说道。
“啧,这位就是你们一直等着的人?”对面的其中一人接话了。
“是这样没错。我们不能让他不参加,我们的事情还要靠他解决呢,撒旦。”汪陆身边的那位老人开口了。这着实把汪陆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想过对面的人就是撒旦。
既然眼前的人被称为撒旦,那么对方则一定是来自地狱了。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汪陆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对方一眼,在看到对方的脸部的一瞬间,诡异的强烈的视觉冲击猛击他的大脑,他感觉到巨大的刺激出现在脑海中,紧接着便是剧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他用指甲挖住了自己的手掌,让自己保持冷静。
撒旦似乎没注意到汪陆的反应,只是盯着首座回话说:“地狱的目的很明确,我们可以和你们达成合作,但至少我们会得到我们想要的地位和权利。”撒旦说,“而不是被你们控制生存权。”
“但是我们会必须地采取一些手段来保障我们自身的安全。”基金会方的首位把刚才的烟衔在嘴上。双手绞在一起。他看来略显老态,但是活动反而比站点里的那些年轻人更灵活。
“当然,当然。地狱方面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也需要我们,不是吗?当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么紧迫,如何解决你们自己的问题,取决于你们的诚意。”
“确实如此。但是我们并不是向你们索取援助,更多只是相互帮助。没有我们,你们不可能拿到槽。当然,基金会也会有些烦恼,这就不劳烦你们操心。”首座咧着嘴笑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燃烧着的香烟按熄在玻璃烟灰缸里,拿起放在木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他缓慢地揉动着自己的手腕,仿佛在等待对方回答。
“槽我们确实没有办法直接拿到,但是有些事情我们也可以解决。”撒旦冷哼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放在撒旦面前的资料纸突然炸开,一阵火星和烟气从桌上膨胀飞起,接着是猛烈的火药味冲到了汪陆的鼻子里。汪陆拧开了桌上的矿泉水瓶,小心地喝了一口,然后放回桌上。撒旦瞥了一眼汪陆,然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把桌面上的灰烬和粉尘吹走了。
一阵猛烈地气流搅动了会议室里的冷空气,汪陆忍不住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暖宝宝发出的热量和跳动的心脏一起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好像有人正拿着大锤猛烈地敲打一样。他感到非常不适,侧身靠在座椅上,让自己做得舒服一些,脸上尽量不露出痛苦的神色。
撒旦接着说:“阿尔伯特,我并不是找麻烦,不过地狱方面不会接受你们的提议。下次再见,我希望你们能给出点诚意,我们的行动就能更顺利一点。”他冷哼一声,瞪了基金会众人一眼后便迈步离开了房间。基金会的侍卫没敢拦他,默默地放他离开了。
撒旦带着一股火药味离开了Site-67的会议室,留下了散在地上和墙面上的纸灰和木屑灰。
原本在撒旦座位周围坐着的三人始终没有说话,而在撒旦离开后,他们的全身开始冒出黑色的,带着恶臭的烟雾。烟雾逐渐变浓,然后终于在浓到一定程度后,三人在一瞬间内从烟雾中消失了,只留下一层黑色的污泥覆盖在座椅上。
基金会的众人坐在会议室里,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后,阿尔伯特开口了:
“我们也走吧。看来,和地狱那边的人谈判看起来很不顺利啊。不过倒也是意料之中。”
说着,他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然后略带笑意地瞥了汪陆一眼,扭过头对着他说:“你先回去吧,站点里已经安排好了你的房间,我们在你的房间里会面。”他说完后便甩了甩手,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说了一句,“不用担心,回去睡一觉就差不多了。”说完便要汪陆离开了,说是自己三人还有点事。
汪陆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喝下最后一口水,接着把空瓶子放到皮包里。
看着三人还在继续说话,汪陆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决定先离开为好。他把自己的东西收好,放进皮包里,然后轻声跟三人道别,走出了会议室。会议室的门口处站着一个警卫,他给汪陆指了汪陆的房间所在位置,要他顺着路牌前进,就能到自己的房间。汪陆便一个人沿着路走了。
拐弯后又是一条很长的走廊,在尽头隐约可以听见鼓风机的声音,走廊两边是相似的布景,空气中也是相似的寒冷,徘徊在空气中,撒旦身上遗留的火药味似乎还未散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汪陆很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边走一边开始思考刚才的事。
既然对面是地狱来的人,那么他们来干什么,基金会又要和他们做什么交易?在他看来,和恶魔们做交易简直是疯了,当然,现在还有一件事,几乎把基金会也变成了疯子。那就是冷冻时期的大降温,几乎摧毁了半个基金会,并且还要继续加剧,这阵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起的大灾难不得不将基金会推向了疯狂的边缘。汪陆心想:他们要做一些疯狂的决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仍无法将地狱和冷冻时期在脑海中混合在一起,这阵疯狂的大风没有吹到他身上。他抬起手,手腕上的温度显示器表示他的体温现在为29摄氏度,还算安全。
汪陆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感到了一阵无所作为的安适。他明白自己想不到任何事,只能等待Site-67的人把一切都告诉他,别无他法。
在他思考的时候,一阵极大声的,空洞的叫喊声从背后传入了他的大脑。叫的是他的名字:“汪陆!”
宛如暴雷一般的叫喊声令汪陆不自觉地转身,然后紧接着便想往后退。他试图看清叫他的人到底是谁,但还没把眼睛落在来者上,由手掌传出的两股巨力就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庞大的力量把他的肩膀骨架捏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然后用力往下压,他的双腿仿佛承受不住来自上方的巨力,经不住便要往下倒。那人也有些惊讶,猛地抓住汪陆的肩膀,然后几乎是将他悬在半空中。汪陆刚从一阵眩晕中缓过神来,便抬头看去,只看到一张布满裂痕的脸上镶嵌着两颗深红色的眼珠,眼球里是两团跳动着的火焰,发出了猛烈的热量,几乎要融化了汪陆的意识。
可怖的面孔挤满了汪陆所有的视线,让他避无可避。
汪陆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两颗火焰眼球看,他感觉自己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拔了出来,然后是针刺般的剧痛,以及猛烈到如同刀砍的痛苦,一阵强烈的幻觉在他的脑海中出现。汪陆体内的冷气被两眼中的火焰吸引,急速地聚集在一起,然后开始碰撞,挤压。几乎让他昏了过去。
那人察觉到不对劲,便张开大口,露出了嘴里的尖牙,开始对着汪陆怒吼。
从来者口中喷出的怒风即刻席卷在汪陆的身上,仿佛暴雨一般。
一阵强烈的虚脱感从汪陆身上出现,然后在一瞬间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全身被来人提起来,扎在地上。一阵火药味从鼻尖钻入,汪陆看了看他的脸,一阵熟悉感出现在脑海中。他在剧痛产生的幻觉中思考了好一阵这人到底是谁,终于,他如梦初醒般地说到:
“是你,撒旦!”
汪陆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肩膀,想缓解疼痛,他的脸已经痛到扭曲,肩膀不停地抖动,抽搐。他不明白为什么撒旦要来找自己,但看来撒旦目前还没有走。汪陆急忙稳住自己的身体,撒旦的巨力捏在他的身上后,他全身宛如散架了一般,无法活动。手腕上的温度显示器更是不停报警。汪陆知道,一旦开始报警,那就意味着体温已经到达了危险线之下,也就是20摄氏度下。他开始猛地咳嗽,一阵阵冷气开始被他从咽喉,口腔,肺里咳出来,而远处地鼓风机吹来的热风,就在这里凝成了水汽。
“咳咳!咳!”汪陆不停的喘气,肺像被砸烂的风箱一样转了起来,发出暴躁的干裂声。
“啧。”似乎是有点意外自己被认了出来,撒旦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然后全身开始往外冒出浓烈的黑烟,在一阵爆炸声中离开了站点。
在约半分钟里,站点的走廊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走廊尽头的鼓风机吹出的微弱风声和噼啪的微弱木柴声。
看来这次撒旦是真的走了。汪陆心里想到。紧接着,汪陆全身突然传出更加猛烈的剧痛,而手腕上的温度显示器还在不停地报警,刺耳的警报声告诉他身体的体温在不断降低。他用右手费力地支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躺倒在地上,然后左手从衣服下面钻进去,抓住自己的左腰处——他在打开温度自适应器官,不断突破临界点的体温由不得他犹豫了,他只能尽快保护自己,并祈祷站点里的人快点发现他。
用力拉动器官上附带的抽条,然后把衣服放下,盖住器官所在的位置。皮包被汪陆拖到自己的身边,用来抵住自己的身子,然后尽量让身子正过来。汪陆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开始抽搐。
喉咙里开始出现血味。
剧烈的抽吸感从腹部传来,看来是器官开始工作了。
汪陆睁着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灯泡周围泛出了一层光圈,紧接着便是炫目的白色,几乎致盲。他急忙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的体温缓慢上升。手腕上的温度显示器还在继续报警,频繁而嘈杂的声音让他不自觉地去忽略了它们。于是他把左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上面的暖宝宝还在缓慢地发热,执着地让汪陆觉得有点好笑。
身体的温度在器官的调整中缓慢地上升,血液开始在器官里往复流动。
远处的鼓风机还在往整个站点里送着热风,呼呼的风声和汪陆身上的寒气碰撞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声响。
“所以,基金会需要把整个地狱全部收归到手下,然后利用地狱为基金会解决?”
听完老人的话后,汪陆不解地提了一个问题。
此时的汪陆还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Site-67里配发的羽绒服,在羽绒服内则穿着由站点特制的保暖背心,好几个加热板被装在背心上。而原本打开的用来维持生命的自适应器官已经被关掉了,在自适应器官所在的地方上则贴着一张用来维持器官活性的贴纸,数根极细的线路从上连至一旁的计算机里。汪陆把温度显示器带上,然后看了一眼,上面显示体温目前维持在27摄氏度,他感到有些安心,虽然还是有所恶化,但幸好并没有到达危险线。
听到汪陆的问题后,老人艰难地咧起笑容,说:“是的,但并不是让我们来统治地狱,这样太麻烦了。我们需要的是合作,当然,是要让地狱的恶魔们心甘情愿地和我们合作,基金会需要一些手段来完成这些事。”
眼前的老人便是当日在会议室里,为汪陆指示座位的老人。现在,他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一种若有若无的烟雾,可以直接看到样貌。他对汪陆尽量和蔼地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这并非他虚情假意,而是本就严重的冰冻加上老年时期的影响,让笑容变得格外困难。
汪陆没有说话,他默默地低着头,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
在汪陆被撒旦袭击后,他全力打开了自适应器官,然后昏了过去。站点方面在几分钟后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他,并将他带到了医疗部门进行治疗。当时的他全身冰冷,手腕的警报器不停报警,刺耳的警报声一刻不停。医疗部门首先保证了体温的温度脱离危险线之下,而后再关闭了自适应器官。自适应器官这东西每开一分钟就会带来极强的副作用,不过对他来说,这是值得的。醒过来后,医疗部门告诉他,如果没有自适应器官,汪陆很可能就死了。
被冻死在了站点的走廊里。
想到这里,汪陆不自觉地浑身颤抖,有些无法承受这种可能性。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把体内的寒气吹在自己的被子上,丝绒制的,柔软的被子。汪陆体内的寒气从嘴里不断冒出,然后和病房里的暖空气碰撞在一起。他无法相信自己会突然被一只恶魔抓住,然后看到了恶魔的冒着火光的眼睛之后死去,这一切看起来太粗糙了,仿佛有些低劣。于是他握住了自己的冰冷的手腕,用掌面的肉块摩擦着冰冷的皮肤,试图让手腕变得灵活一些。
肩膀突然传出一阵剧痛,仿佛要散架一样。
汪陆突然感觉喉咙很干,便从床头拿了一个装满了水的玻璃杯,忍着痛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端起来,缓慢地喝了一小口,缓慢地吞咽下去,感受着冷水在肚子里回荡。
“但这和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汪陆过了很久后终于说到,“地狱里的人怎么才能帮到我们?”
“要应对冷冻时期,就必须加温。对吗?既然如此,我们就需要一个不断提高温度的东西,地狱找到了我们,我们正巧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老人停顿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将事情讲明白,“基金会现在面临的大冷冻来自超脱于本世界,你知道我们现在用的这些,暖气,明火,热水,或者是异常升温设备,对冷冻时期的变化都没有任何作用把?正是因为这样,基金会需要在另一个层面解决降温。”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认为,并相信基金会变冷是缺少了一个更高层面的,可以安放在基金会上的加热体。我们不知道它是怎么丢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丢掉,更不知道再来一个什么时候会再丢一次,但是我们都相信它就是丢了。因为恶魔们同意了我们的看法。”
“恶魔们直接观测到了基金会上的问题,对吗?”
“不,我们不确定,但他们隐约透露出来了。”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没点燃。
“透露?我不太明白。”
老人挠了挠头,说道:“大冷冻刚出现的时候,地狱里的恶魔就来找我们,想和我们谈合作的事。在说话的时候,我们说不信他的那些话,地狱那边的人就全说出来了。”看见汪陆有些不信,他又补充道,“这是真事,确实是这样。”
汪陆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到底该怎么做呢?”
“我们提到了槽,你还记得吗?”老人见汪陆提了问题,便接着说,“基金会可以做出一个容纳整个地狱的槽,然后将地狱放在基金会之下,让地狱的温度来加热基金会。其实我们就是用地狱顶替了原来缺少的东西,还顺便把地狱这个东西收容了。目前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说服地狱里的恶魔们来配合我们,他们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机灵,但这些跟他们的命相迫切的东西,这帮人还是很清楚的,我们还在想想办法把这件事搞定。”
“如果成功,那么地狱就会成为基金会的地暖?”
“你说的没错。”老人看起来很满意汪陆的回答,“或者其他的用来取暖的东西。只要我们成功。”
汪陆双手捧着水杯,又喝了一口。眼前的老人看起来知无不言,此刻正在用嘴唇叼着香烟的过滤嘴,在他的耳朵上的是通红的冻疮。汪陆低着头想了一会,说道:
“那我……我又在这次计划里扮演个什么角色呢?”
“基金会需要一个拖延时间的人,这个人需要对所有的计划一无所知,但是他必须知道基金会目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他还必须切切实实地参与到计划之中,因为这是波及全基金会的大灾难,我们必须要让所有分部了解到事情经过,其他两位都是几个分部联合推选的,你是中国分部派出来的。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们选择了你来做这个拖延时间的人。”
老人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和其他两位根本不会被撒旦盯上,因为抗异常性对我们来说已经很高了,但对你来说则不同。在计划中,你是最有可能被他们窥探意识的,这当然不一定会真的发生,但一旦发生,他们都会不得不思考我们到底在想什么。恶魔们虽然思考问题笨拙,但心思喜欢胡思乱想,看到你对整件事一无所知,自然有所怀疑。我们就可以更精准地进行下一步计划,也就是逼迫地狱方面和我们合作。”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仪器的嘀嘀声。空气里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声音,逐渐变得躁动不安,几乎搅乱了汪陆的思维。
“那,我只是个诱饵,吗?”汪陆打破了宁静。他突然感觉到无比的失落,和难以言说的失望。
“不,汪先生。”老人突然把嘴边的香烟用手指夹住,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正视着汪陆说,“你做的很好,非常好,完全超过了你自己认为的诱饵的角色,第一点,我们需要你直接和撒旦对话,只有你去和撒旦做出交易,事情才会往我们这方投下更多的砝码。投鼠忌器,怀疑,这些会成为我们的力量。而且我们已经确认了你在离开后受到了撒旦的意识读取,他不会知道我们的计划,而我们其他三人会尽力破坏地狱对目前信息的了解。你将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说客。”
“第二点,我们需要知道到底地狱里的恶魔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合作,失去了他们所忌惮的东西的信息,我们始终无法掌握事情的主动权。这是我们希望你所做到的。当然,基金会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已经明确了地狱现在根本就不在原先的位置,无根之木,必然不定,他们要找我们合作是肯定的事。这件事一定和槽有关,但是我们缺乏足够的证据和信息,这样的谈判必然困难重重。现在,全基金会的可用力量都在积极调查这件事,撒旦和地狱里的恶魔们还没有注意到其他地区的动作,如果他们真的做得到那我们也只能投降,放弃自己的权力了。”老人喝了一口水,“所幸并非如此。”
汪陆看着老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浑浊的褐色眼睛,在瞳孔里可以看到几乎刺目的光芒。
“我不知道。”然后汪陆补充了一声,“我从没知道会这样,老先生,我来之前从没想过会这样。”
汪陆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他抖着手把水杯端起来,几乎要把水洒在被子上。心脏还在不停地跳动,冷冻时期所带来的迟滞依旧顽强地控制着他的身体,无数道冰冷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他很想闭上眼睛,最初遇到撒旦时的紧张感又回来了,甚至比最开始时还要强烈。他的肩膀在难以形容的紧张感中不停加重,重到自己的骨头几乎都无法承受这份重量。
汪陆现在突然很想闭上眼睡一觉。汪陆把背往后靠,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那疼痛而僵硬的背靠在撑起的床板上。
“汪先生,我知道这对你似乎有些着急,但是我们必须这么做。”老人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个姿势,看着汪陆的眼睛说道,“我们没有挑剔的余地了。换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我们都不知道地狱的恶魔到底面对着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大冰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希望这个大降温赶紧结束。这是必行之事。”
“我……”汪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手指反复地揉搓。
“和地狱的谈判迫在眉睫,你还记得我要你注意观察撒旦的表现吗?你既然见过他面对提议时的模样,也见过他发怒时的模样,那么几乎是确定了就是你去解决这件事。我们不想说些虚伪的话,你应该去来做这个直面撒旦的人,地狱里的家伙们并不懂到底怎么保护自己,除了撒旦那家伙,他是里面最聪明的,也是唯一的话事人。”
老人有些激动,接着说:“如果你拒绝,我们会让我们三个人去和撒旦谈。但是,首先,我们没有时间处理现在的来自全基金会各个站点的地狱方面的信息,也无法整理资料。我们没有充足的能力维持信息量的倾斜。然后,我们并不能给他们恐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吓不倒他们。”
老人从汪陆手中接过水杯,把它重重地砸在床头柜上,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这个举动吓了汪陆一跳,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咳嗽。而汪陆的骨架似乎都在伴随着咳嗽声而震动。
看到汪陆咳嗽得如此痛苦,老人停顿了一下,等到他不再出声,便接着说:
“对我们三个人来说,他们既不能探测到内心,也不会去探测,既然如此,他们就会尽可能避免相信我们的话。而只有你,他们相信你,他们相信你对这件事几乎完全无知。那么这样,由你给出的谈判要求显然更纯洁,更可靠,当然这是相较于而言。在纯洁的你嘴中说出的提议显得是那么无法改变,当然,我们会在事实上给予支持,他们会在不断逼迫中选择你,而不是我们,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汪陆看起来似乎无动于衷,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的天花板。
说完后,老人站起身,看着躺着的汪陆说道:“Site-67的医疗部门告诉我,再过两天你就能恢复活动了,我们会尽量让你摆脱病痛。我希望你能尽快开始工作,地狱的恶魔不会等我们,大冰冻也不会等我们。当然,我们都知道,如果说我们没有胁迫你,是骗人的胡话。但现在已经推到弦上,既然你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就肯定自己吧,只管走好了。”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汪陆,然后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老人把灯和门都关上了,只留下一道微弱的光线,从走廊朝门缝射入。
汪陆眯着眼睛,被掩埋在了黑暗中。
二十分钟后,房间外已经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均匀而有节奏的鼾声。老人便扔掉了自己抽的第四根烟。香烟刚烧到过滤嘴,还在冒着烟气。他把香烟的烟灰抖进垃圾桶里,把过滤嘴丢掉,接着叹息一声后便走了。
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探索报告
——来自Site-67深海探索部
我们在马里亚纳海沟发现了恶魔学造物被破坏的痕迹,还有很多不明造物。目前为止,两个巨大的半损门拱和附属的一大堆建筑物被发现在海沟的深处,上面刻满了恶魔学仪式的纹路。目前种种证据显示这些东西都和地狱方面的恶魔逃出有关,极有可能来自于被损坏的恶魔大门。根据对其中的构造物分析,我们已经确定了此处即为地狱原所在处,现在内部只有微弱的恶魔能量残余,恶魔们都搬走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恶魔集体离开地狱原地址,但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而且不会再回来了。在门拱的附近发现了少数恶魔的尸体,他们全身还冒着热气,死于不明原因。尸体解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结果,我们从没见过恶魔的尸体。
看来他们急需一个新地方来安置地狱,不然不会这么急迫地离开原地址。
我们不清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现在我们至少知道,恶魔们并不是因为要扩大领地而来向我们寻求帮助,而是因为原本用来生存的地方已经消失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机。而且我们拥有唯一制作槽的能力。
马里亚纳海沟深处还发现了多处海底热流,这些热流形成疑似和恶魔的血液有关,其余暂且不明。
以上。
汪陆把眼前的报告放下,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从大脑闪过。汪陆立刻拨通了此前来探望过他的,那位老先生的电话。汪陆有些事需要向他确认,这关系了基金会能不能直接逼迫地狱方面接受他们的谈判。
他把一支圆珠笔从桌上握在手指间,左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尽管冰冷的指头很不方便活动,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用力捏紧笔,把笔尖抵在白纸上,胳膊肘抵住放在桌面上的纸。
“汪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沙哑的声音传出。
“老先生,我有些事情想找你确认一下。”汪陆停顿了一下,“地狱方面的恶魔现在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了马里亚纳海沟?如果他们真的离开了,那他们是不是真的必须要一个槽来稳定地狱的存在?地狱对他们到底又是个什么地位?”
“我们已经对马里亚纳海沟调查过了,恶魔确实只留下了一层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炸掉过的地狱残骸在那里。而且他们应该必须要一个槽来保证第二个地狱稳定。要知道,基金会可不是什么大好人,这帮恶魔来找我们,估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老人粗重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他似乎很平静,并未有什么意外的感觉。
“那地狱呢?我在最开始和他们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们似乎没有地狱也能活得很好。”
“不,地狱是必须存在的,他们没有地狱只能像我们在冷冻时期一样,慢慢地接近死亡的结局。虽然我们并不清楚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就完全撑不住,但至少可以确认这些家伙确实在着急。”
汪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如非如此,撒旦也不会来找自己了。
他把这些重要的内容用笔记下来。
“恶魔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地狱,而现在则需要我们来为他们建造一个槽,来完成新的地狱。”汪陆说,“老先生,地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老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汪陆只能听到他从电话那头传出的粗重呼吸声。
“对我们来说,地狱其实是一个需要插入槽中才能发挥作用的,呃,东西。具体到底是什么,基金会也没有定论,但是它可以直接和槽本身融为一体,然后继承槽的身份,并且容纳所有的恶魔。在未和槽融合之前,地狱是起不到作用的。当然,我们可以通过控制槽来控制地狱,但是也可能放弃这一权力,具体如何还要等待槽建设完毕的那一瞬间。”
“基金会现在已经开始建槽了吗?”汪陆提了个问题。
“是的,毕竟和地狱合作几乎是唯一的出路,可能等到基金会必须做出决策的时候,不管恶魔们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要答应吧。现在基金会差不多一半的设施陷入瘫痪,为数不多的能源都被投入了异常收容,更不用提那些逐渐被发现的异常,真是耗能大户。”老人的话里很有些无奈,“把槽建好也是考虑能源问题之后的决定,毕竟越来越冷了,获得能源的手段也越来越少。”
“那么槽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建好呢?如果不会很久,那么我希望至少能不要让恶魔察觉到。”
“哦,为什么这么说?”老人似乎来了兴致。
“按照现在来说,基金会和地狱其实都面临着被毁灭的结局,只需要双方达成共识就会解决这个问题。恶魔和我们进行谈判唯一的凭据就是他们掌握着地狱的制造权,只有他们才能把地狱造出来。那么只要我们比他们更能忍受,那么我们就掌握了先机,到时候就是他们抢着答应我们的条件了。”
“但我们已经没有忍受能力了,基金会很脆弱。庞大的机构维持起来的费用极高,几乎是天文数字。”老人接着说,“继续维持工作的唯一可能就是集体异常化,但这样也是减缓速度而已,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只是骗那些恶魔,需要多大成本?照我的保密等级来看,基金会本身是有一些备用手段的,对吧?SCP-2000,快速重建基金会的必备工具,可以说是基金会的一张底牌。只是重启基金会的代价实在过于昂贵。”
“是的,没错。但O5方面不会同意直接放弃而选择使用SCP-2000的,他们清楚目前和地狱方面的活动详情,我们也没有瞒着他们。”
“如果要恐吓对方,其实我们可以挑明基金会的后手,说明我们的余地远远多于恶魔。我们当然不会选择真的开动SCP-2000,但只需要让他们明白,我们现在比他们更加容易接受被毁灭的结局,甚至几乎认为我们对被毁灭完全无所谓。”汪陆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当然,是装作无所谓。”
“这可以做到,暴露SCP-2000的存在在这时是值得的。至于申请暴露SCP-2000,就不必要了,先斩后奏是最好的办法。”老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基金会有没有办法加速恶魔对地狱的需求?”汪陆提问道。
“哈,我们一旦停工建设槽就是对他们需求最大的加速,原本是等着我们去找他们,现在必须要他们来找我们才开始,目前来看,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自己会撑不住。距离上一次有记载的地狱崩溃已经是几十万年前的事情了,就算他们知道,又如何?恶魔一样会着急,害怕自己在地狱外死掉的。”老人回答说,似乎很有些高兴。
“那么一切都准备好了。”汪陆平静地说,“我在整理一下,过几天可以和地狱方面谈判了。基金会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吧?”说完后,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也许自己应该快点结束这一切,也许基金会已经等不了这几天了。
老人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便说道:“你只管做好这些,基金会方面不用操心。”
空气中突然出现一股微弱的木柴味,是站点里的鼓风机把暖风送进来时带来的柴火味。很好闻,汪陆原本有些不安的内心变得和缓起来了。
汪陆原本还想再多说几句,那边的老人却已经抢先说道:“既然到这个地步了,就把东西都整理好吧,我们会决定什么时候和地狱方面联系的。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说完后,只留下手机里空洞的电子音在汪陆的耳边作响。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关掉。汪陆把眼前的资料和对话时的记录收起来,放到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里。然后端起桌上的矿泉水,慢慢地喝了一口,原本被撒旦几乎捏碎的肩膀这时已经不再疼痛,只有微弱的脱力感还存在。
手腕上的温度显示器告诉他,现在的体温是27摄氏度,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在汪陆进入会议室之前,撒旦和地狱方面的三人已经到达了会议室里,而基金会方面则依旧是那三人。这次依旧是由那位老人率先朝汪陆打招呼,他尽力对汪陆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其他两位基金会方面的人员的表情则始终被一层烟雾笼罩,无法看清到底如何。地狱方面的四人似乎很惊讶汪陆还能站着走到会议室,但这股惊讶的神情在持续了数秒后便消失了。
汪陆坐在老人身边,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一套资料放到桌上。
坐在首位的基金会方面人员侧着身子说到:“撒旦,人已经到齐了,是该谈谈正事了吧?”他的手放在扶手上,支撑着自己的脸颊,仿佛漫不经心一般。
“也是时候了。你们这边由这位汪先生发言?”撒旦很有些不屑地说。
“没错,就是他。”首位用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指向汪陆,说道,“汪陆,下面请你发言。现在我只是个听众。”
汪陆把身子转向撒旦,看着他掩饰下的深褐色瞳孔。原先在那里的火焰已经消失了,变成了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浑浊的人类眼睛,只留下微弱的一丝火药味还隐约可以闻到。汪陆不禁想到一开始和撒旦在走廊相遇,他夺走自己记忆的场景,微弱的痛感从肩膀处传来。但他尽量保持镇静,对着撒旦说道:“你好,撒旦先生。”
撒旦没有回话,只是说:“地狱方面要求能掌握出入地狱的自由权利和控制地狱的所有,并自行分配地域内物资。至于我们会给什么,当然,首先是会保证基金会脱离这次大冰冻时期的危险,还要负责其他有关恶魔学问题的咨询。但,照目前来看,我们的交易似乎很不流畅,你们只给出让我帮你们解决大冰冻时期的诚意,其他地方,我暂时还没看出来。”他说完后,瞥了汪陆一眼,似乎在等着他发言。
汪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到:
“撒旦先生,基金会同样没有发现你的诚意所在。要知道,目前基金会由于能源短缺已经停止了继续建造槽,这点我深感抱歉。但没有办法,基金会必须首先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汪陆接着说,“我们在过去非常用心地建造了槽,还预备好了和你们长期合作,但是你们却反问我们的诚意何在,那你们呢?”
“地狱方面虽然并无充满诚意的举措,但眼下基金会需求在此,恐怕不得不接受。”
“撒旦先生。我这里有一份来自马里亚纳海沟的报告,上面似乎写着某些遗迹发掘和恶魔学造物的信息,不知,这些和地狱方面有什么联系呢?”汪陆从资料堆里抽出一叠带着彩色照片的纸,放到实木桌上。上面印刷着从马里亚纳海沟发掘的物品的清单和相关图片,其中赫然写着“地狱”二字。
“这……确实是地狱方面的遗迹。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撒旦没有否认。
“当然,这当然就是地狱方面的遗迹,而且就是原本作为地狱大门存在的,对吗?我们很清楚地狱现在已经不在原地址,而且你们也找不到第二个地方了,找不到第二个地方来安置地狱。对吗?从一开始,就是地狱方面找到基金会来寻求一个槽来把地狱放下来,如果没有基金会制作的槽,那么地狱就根本不能真实存在。我说的没错吧?”汪陆一连发出三个疑问。
“没错。”撒旦有些迟疑地说道,他逐渐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数日前的,自己看到的那个一无所知的汪陆。
“我们很清楚,基金会也面临着问题,而你们也面临着问题。我想,只有我们合作解决双方的问题才是最好的主意,你们负责消解大冷冻时期的寒气,我们可以全力促动建造出槽,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双方对此都有需求,而基金会只是取其一,我想这些已经非常公道了吧?”
“不,我们必须掌握地狱的控制权。如果我们无法控制地狱,那么我们还要它做什么呢?而且,基金会必须规定不得干涉地狱内部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如果你们失去了这次和我们相互合作机会,大冷冻带来的毁灭性的破坏会让整个基金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们非常清楚大冷冻的破坏力,我们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大冷冻,基金会已经极度缺乏能源,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槽的建造。”
“那……”撒旦有些疑惑。
“我说过,之前我们在马里亚纳海沟里发现了地狱的地址对吧,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恶魔尸体一齐被发现在海沟中。从恶魔尸体里流出的血在海沟里已经形成了众多海底暖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恶魔其实无法在失去地狱的环境中长时间生存,对吗?”汪陆接着说道,“当然,你们可以否认这一点。但我们可以等一等,看看到底是哪一方最先承受不住。撒旦先生,我们可以试一试。”
撒旦沉默了好一阵,他的身上开始不断冒出火药味,身边的三个恶魔则不停地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说到:
“你说的没错。我们没有什么必要隐瞒这些。你既然肯当面说出,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无需多说。”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到,“但是我们可以和你们赌,而你们敢和我们赌到底谁先被灭亡吗?”
汪陆对他说这些似乎早有预料,接口道:
“不,撒旦先生,我们不需要赌。或者说,你们才最应该考虑到底是否值得。我们并不在乎到底本世纪的基金会如何,也许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假,我们需要给你一点证明。”汪陆从资料堆里拿出一张SCP-2000的部分档案,从桌上推到撒旦面前,说:“撒旦先生,请过目吧。”
“我们根本不在乎本世界的基金会到底如何,冷冻时期要杀死所有的基金会员工绝对要慢于恶魔死在地狱之外。况且,撒旦先生,基金会可以不在乎我们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死,希望您也有这样的胆魄和我们来参加这场赌局。我们相信您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汪陆看着撒旦说,而后者此时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SCP-2000的档案。
“这份档案,也有可能是假的。”撒旦抬起头,对着汪陆说到。
“你可以怀疑它的真伪,撒旦先生。基金会不在乎你的怀疑。”汪陆接着说,“但是我们想告诉你的是,你大可以赌我们谁死的更早,但是基金会并不在乎,我们可以和恶魔们同归于尽,这没有任何怀疑的必要。但你们也许需要想想值得吗?”
汪陆把剩下的资料收起来,放到皮包里。他在等待撒旦回应。汪陆把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加速跳动,原本已经被冻得僵硬的心肌也开始有些加速地跳动起来。汪陆只好装作面不改色的模样,看着撒旦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汪陆重重地吸着气,他的喉咙有些干燥了,于是拧开一瓶水喝了起来。因为冷冻时期的大降温,他早就不会出汗了。
“基金会不在乎。”
汪陆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胆量再说一遍这句话,但他转念一想,如果是其他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会说同样的话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肯定有人敢这么做。基金会本身并不害怕死亡,害怕的是我们自己。他扭动着自己的手指,让冻僵的手指尽快活动起来。鼓点般的心跳声如同幻觉一般,汪陆试着用余光看周围人的反应,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只知道现在需要等着撒旦做出回复,自己再去做回复。
撒旦呆坐在那里,似乎一直在思考,他的手指搭在嘴唇上,用手托住自己的头。无数细小的火焰开始从他的破洞棉衣中冒出,仿佛闪烁的星星。他的手掌中逐渐出现一个发出咆哮声的火球,然后又逐渐在手掌中消失了。
过了许久后,撒旦再一次开口了:
“你是对的,汪先生。我确实不敢和你们赌。并非我撒旦本人没有这个胆量,而是地狱没有这个胆量,地狱的恶魔们没有这个胆量,也不应该有这个胆量。我接受你的看法,地狱会尽量满足基金会方的要求,但我也希望你们尽快继续未完成的槽建设,我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尽快开始。”撒旦说完后,他的口中开始冒出黑烟,从嘴唇中挤出来,发出一股浓郁的焦油味。仿佛在抽吸一根不存在的香烟。
“地狱会在槽完成后进行对接工作,当然。既然我们已经让步,那么就会尽可能遵守你们的规定,我了解基金会的准则,我不认为这是对的,但我会适当的在合适的范围内不破坏它。当然,我们的事情还未结束,更复杂的转接工作,我希望你们尽快找到专业人员来和我商议。在这个大冷冻的背景下,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
“也许有点突兀,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地狱并不愿意下这个赌注,既然如此,那就再保守一些好了。”
说完,撒旦的全身便冒出一阵黑色的浓烟,而后消失在了空气中,他周围的三个恶魔也是如此。留下基金会的四人还坐在会议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黑烟很快便被通风管道吸走了。汪陆呛了一口,然后开始猛地咳嗽起来。他咳到几乎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咳完后,汪陆全身感觉到一阵欢快,肺部的剧痛被欢快所治愈干净。如释重负一般的感觉出现在汪陆身上。他平静地呼吸着,然后抬起手看了看温度显示器,26摄氏度,这预示他还需要很久才会到达危险线。此时的他反而没有自己预想过的那种强烈的兴奋,反而显得格外安静,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耳边突然传出了风声,微热的风吹在了汪陆的耳朵上。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决定把握这个机会,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在他身边的三位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坐在会议室的座椅上,仅此而已。
地点:Area-CN-07 时间:21:13 天气:阴
“美国方面已经把事情谈妥了,看来我们要找点人去那边和撒旦谈谈具体的事情。哦,除此之外,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汪陆去那边?你应该知道那边的用意吧?我们站里虽然负责选人这种事一直都是你一人负责,但没想到你这么果断。”
“这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是我们站里被冻得最轻的人而已。让他去不是最好,免不得半路就动不了了。”
“居然是这种原因,你真的没想过这跟全基金会的存亡有关吗?他在调到我们站点前履历也没有多优秀。”
“呵,当然不是只有这种原因。不过上面不会让我告诉你的,更不会告诉他自己。这句话也别说出去啊。”
“那说点别的,撒旦之后已经和Site-67方面确定了如何把槽建好和如何把地狱放在槽上,这些事你怎么看?虽然看起来我们已经和他们谈好了,但是对面可是恶魔啊,这真的没问题?”
“你看了Site-67那边传回来的会议记录了吗?他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但恶魔可是很在乎自己的死活啊,尤其是撒旦,格外重视自己手下的命,他可不敢和那帮疯子赌。所以,这种事情反而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真的不在乎我们的想法?那怎么忙着建设槽的事呢?”
“这我怎么知道?等汪陆回来你自己去问他好了。不过要我说,多半是假的。不过另外三个老东西倒是很有可能真的会说这句话,不过嘛,谁说都一样了。”
“哦,那三个人确实是这样。那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哪天说不定他们就把我们卖了。”
“不是说了吗,基金会不在乎。哪还轮得到我们操心啊。我是基金会分部下的站点主管,当然也不会在乎了。咳咳!”
“我不是叫你别抽烟吗?”
“咳!抱歉,咳咳!抽完这一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