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剑指暴君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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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ians站在门口,慢慢地抽着香烟。Aaron坐在几尺外的桌边,翻动他们昨天收到的报告。在他们的瓜达拉哈拉临时指挥部窗外,一队游行正在街上舞蹈,慢慢向着镇中前进。窗户开着透进点微风,但并没有帮助。
Arians又抽了一口,让烟气在吐气时从鼻孔钻出。他走进屋关上身后的门。“我不知道你还在期望什么。这不是把目前听说的情况都确认了吗?”
Aaron摇摇头。“是,是,确实,但我不明白。他们出动了军队去La Paz——这怎么可能?”他翻完报告,在页间寻觅。“我们在圣马可做的应该已经摧毁了他们,Vince。之后还有谁留下了?”
“还留下有很多人——你什么意思?”
Aaron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谁留在了指挥岗位上?谁知道怎么——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进入Site-01?”他把报告丢到身后的沙发上。“我们没有忘记锁上门,对吧?还有谁留下了?”
Arians耸耸肩。“Adam Bright,也许。我们上次听说他在密歇根的站点外行动,但不可能是他。他也不会知道怎么进入安保站点。”他顿了顿,思考着。“Skitter Marshall?他的团队被派到哪去了?”
Aaron揉了揉眼睛。“不,不,不是Marshall。他也叛逃了,只是没和我们一起。”
他们沉默了一阵,只有向远处进发的游行声打破了他们间的沉默。然后,毫无预兆,房间的门开了。Arians马上盯过去拔出抢来。Aaron没动弹,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门里的人。
“Sophia?”他不敢相信地问道。
Sophia Light走进门,慢慢摘掉了脸上的兜帽。她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更短了,但眼睛仍然是不会认错的碧绿。Aaron感觉有什么抓住了他的胸膛:某种他已经多年未有的感受。渴望。
“不,”Arians低吼,“基金会的探子。”
Sophia翻了翻白眼。“把枪放下,你个傻子。我不是来杀你们的。”她卷起袖口,露出两腕上的洞,很久以前就留在她身上,至今仍未愈合。她没有藏武器。“这,满意了?”
“你在这做什么?”Aaron问道。
她把衣服拉开,坐在房里的单人床上。“你们给Edward主教发了封信,”她说着看向Aaron。“O5-13。一如既往耸人听闻的议论,我知道那是你。他把它加进我们的文件里替代——”她顿了下,“孩子们。看吧,Edward还是相信我们告诉所有人的谎言。”
“所以是什么?”Arians问道。
“他,或者我们任何一人,仍然掌控着全局。”她坐在两人间,点起了自己的一根烟。Aaron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膛。“你们的叛逃真的给我们留了好些事做,小子们。四分五裂,群龙无首,我们最好的最聪明的人要么丧命要么跑了路。我们抓了一帮博士杂烩到一起,管他们叫“监督者”,但没有一个真的在管事。”她顿了顿。“甚至连我都没有。”
Aaron皱起眉头。“那是谁?”
“我们不知道,”她继续道,“好几年,监督者是自己运行着个人站点,但Site-01还是有指示发来。那里还是有人。好长时间来我们都觉得是你,”她看着Aaron,眼神稍微柔软了。“但过了段时间,我们发现那完全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向后靠去合上眼。“我知道你回去了。我跟着你的。你回去的时候和我看到的完全一样:一个人形的空缺,也是Frederick——”听到她说这个名字Aaron畏缩了下。“——曾经所在之处。墙上的烟,再无其他。”她又抽了一口。“所以如果你在这,而他不在那,那到底是谁在决策?”
Arians终于放下了枪。“你在这干什么?”
她看向他。“因为有天我们发现了不可能的事。Site-19,我们抛弃阿拉斯加站点计划时候修的设施,那里有一扇本不存在的门。后面有个全新的翼区,这种东西修起来我们不可能一无所知。”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翼区里面有个房间放了个雕像。我们没有把它放在那。我们没有它被放在那的记录。我们检查了文件,只说它是被“转移到此”。之前根本没有文件。文件上的日期每年都在变,而这个雕像更是我见过最恐怖的东西。”
她站起身。“我到这里是因为Site-01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基金会。新设施每天都在建起,越来越多的博士和研究员被招募进来,而我们一无所知。你看到La Paz发生什么了?”两人点点头。“这些命令不是任何一位监督者发出的。它们全部来自Site-01。那里有人在发号施令,而基金会还在遵守指令。”
她顿了顿。“我不赞同你做的事,我也觉得基金会能做的多过你的托付,但这里发生的事情必须先停下。我们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为时已晚前。”
“那怎么不直接去一趟?”Arians对她嘀咕说。
她看了他一瞬,然后低头看着地。“我不想一个人去。”
Aaron与Arians交换了眼神。“如果我们在那发现了什么,”Aaron缓缓说道,“我们将会杀了它,明白吗?不能容许基金会继续这样下去了。Sophia——它的破坏是——超出我们所能控制的。我们又看了一遍数据,我们——”他紧张的笑了,“——我们从Dr. Bright那借来的,他的计算和我们相匹配。基金会让我们的现实不稳定,Sophia。Williams关于弦是弄对了,但它们受到了破坏。我们必须做些什么阻止此事。”他抬头时与她转来的视线刚好相遇。“我知道我们都是科学家,但这…这个魔盒我们从来就不该打开。”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还是住口叹气。她点点头。“好吧。带我进去,你们觉得需要做什么都可以。”
Arians点点头。“我去联络总部。我们去Site-01的时候需要有点干扰引开他们。”
他把烟按灭在墙上离开了房间,关上身后的门。Sophia看着他离开,然后视线转回她的双手。Aaron没有动。
“我不确定会再次见到你,”他轻柔的说道。
她不肯定地半笑不笑,而眼神出卖了她。“好吧,是。我也不确定。”她抬头看着他,Aaron能看到满意的表像背后是巨大的哀伤。“不一样了,你知道。我那晚失去了一切:我的朋友,我的导师,我毕生的事业,还有你。”她把嘴唇咬到发白。“我不知道该去何方。你抛下我,我只有一个人收拾手头的残局,然后——”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不想知道你为何要杀Frederick。我不在乎。也许你知道但不能告诉别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Aaron面色惨白。“我不想告诉你。我在准备——准备我们计划的事,我叫Vince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凑向前。“他没告诉你?”
她面露难色。“没有,他没有。但你也没有。你有无数机会联系我,你知道所有的渠道,但你什么都没做。十三年了,Aaron。十三年我了无音讯,完全不知道你还活着。”她眼角流下一滴泪水,又用手套擦去。“当我看到你和Vince在圣马可,我还以为我见了鬼。”
“我很抱歉,”Aaron轻柔地说。“我以为你拒绝了提议,那——”
“我肯定会拒绝提议,”她说着,话语里藏着一股恶意。“我毕生奉献给基金会和这个计划,你却非常乐意把它整个抛弃。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我们所有的成果。”
Aaron靠回到座位上,“Williams是——”
“我知道他是什么,”她打断,“但可以对付得了他。你杀了他,然后跑去游荡全国,袭击车队偷窃仓库,你对我们的全部工作都构成了威胁。你记不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做?你到底在意不在意?我们的世界病了,如果找不到源头那我们就要一直看着——”
“世界的病源就是Williams,”Aaron直接地说,“他就是源头,他是——”
“但我们在这里,而Frederick Williams的性命已经消失了十三年,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她停下来再点了一根烟。“每天都是更多无法解释的事件。我们找到了更多的器物和怪物,每天。为什么,如果管理员就是异常源头,为什么还是有异常,Aaron?”
Aaron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往床里面坐了点,用腿抵住胸。“我以前可能还会相信你,”她安静地说道,“我可能会听,但过去几十年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东西,能让我去相信一个人会是所有超常事件的降临。还有更深入的原因,杀一个人阻止不了它。只能靠研究和调查来阻止,唯一有资源现在就实现这些的组织只有基金会。”
Aaron没有回答。他眼目低垂,Sophia抽完了烟。
“我不会阻拦你做你觉得需要做的事情,”她用空洞的声音说。“但你在做什么之前,要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回头对着门看着。“以及这是否也是他想要的。”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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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连夜行车,Olivia和Calvin轮流驾驶,Adam在后座上睡觉。他们一言不发,直到抵达目的地:丛林边界小镇上的小酒店,离主干道有几里地。他们停车在加油站,Calvin进入酒店会见联络人。现在已经是早上,太阳还没怎么升起,他们筋疲力尽了。
在燃烧城市里见到的那位特工给他们的不只是地图,还有一把钥匙和写有房间号的便条卡。Calvin进到酒店上二楼,找到了卡片对应的门。为了不惊动任何可能在监听他的人,他安静的开门进去。
外面的路灯投出一条光带,在薄窗帘间找路投进屋里,但其他地方还是黑的。Calvin关上身后的门,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一道清楚的枪上膛声,他停住步伐。
“黑月是否嚎叫?”枪后的声音说道。
“唯独黑月嚎叫,”Calvin回答。
靠墙床边的小桌灯咔哒一声开了。椅子上坐着的是Kowalski,手里拿着枪,薄薄的汗珠刚刚在他的前额上渗出。发现是Calvin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感谢上帝,”他说着擦了擦额头。“我都不知道非要开枪的话下不下的去手。目标,肯定的,但一个人?”他皱起脸。“很高兴见到你,Calvin。”
Calvin还没反应过来。“Kowalski?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没别人可以派了吗?”
胖男人皱皱眉。“你知道,我以前也是特工的。可能过了有几年但我还是能搞定的。”他不太舒服地稍稍扯了扯衣服,明白他们两都知道这是撒谎。“好吧不,我来这是因为有事情需要你知道。我们的线报说美国佬The American的部队在你来的海岸附近登陆了。表面上他们是来这镇压变乱,但数量似乎不能和目的对上。”
Calvin的脑子里响了些声音。“喷气机。我们昨晚看到炸弹了。”
Kowalski点头。“他们是从‘福特’号航母上来的,停在岸外一里处,还有件事要你知道,”他继续说,“军团里有一艘船和任何记录在案的美国军舰不匹配。它挂着美国国旗,但我们的线报相信那可能是基金会驱逐舰——也许是‘斯克兰顿’号或者‘毁灭之木’号。总之,这大概只意味着一件事。”
Calvin点头,“六号监督者。”
Kowalski也点点头。“他们会试图把你熏出来,Calvin。你想离开的话我们可以带你离开,但…”他又怪笑起来。
Calvin知道缘由。美国佬可能是最知名的监督者,但可以说最难接近。美军让他参与无疑带来了规模扩张和技术成就,反过来军队也成了环绕他的一道铁幕。离开美国之后他至少有了弱点,即便他带了支军队跟着。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你们到目前的成果绝对堪称难以置信,Calvin。”Kowalski说着靠回椅子上。“我从来没想——我们从来没想过有人能走到这一步,但这次不同了。你这次没什么巧计可玩。这是一记重锤,你就是钉子。”
Calvin皱眉。“感谢信任票。”
“我认真的,”Kowalski说着,突然Calvin发现他有点不一样——从来没有过的品质。坚定和权威。“你已经完成了惊世之作,但你还需要继续完成惊世之作。我们本来可以庆祝喝一杯,毕竟你搞定了其他这几个。也许能有些帮助。但现在,你们是三个人在东南亚开着吉普车,你们几小时前还遭遇了一支美军。”他叹息。“你死了对我们没好处。”
Calvin迟疑了一下,思考着Kowalski刚刚说的话。还没等到他理出个想法,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一件事,Calvin。我们的特工有证据说有个安保容器被从Site-19搬上了船。不管里面是什么,他们无疑在计划用做武器。”
“如果你是我,你要做什么?”Calvin说。
Kowalski笑了。“很走运,我不是你,因为我就不会在这。”他顿了顿。“我是这么看的。肉搏战你们完全没机会。数量悬殊3000比1,大概。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靠偷袭有没有机会。这只军队过去四十年都在中东从洞里挖人,你完全不可能不被发现。”
他又顿了顿。“你知道,我见过O5-6一次,在我加入德尔塔之前,做政府工作时候。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是谁,但就算他知道也没动手。我不知道全世界还有没有更傲慢更自夸的人。说话的口气,好像他一手打造了世上最大的军队。”他笑了笑。“也许他真是这样,不知道了。我不觉得这次你能靠聪明获胜,Calvin。我觉得要获胜你必须让他去做出些傻事。”
Calvin点头。“或许吧。反正,我也没看到有路可退。我们不会再有这种机会,如果我们不歼灭他之后做什么都会步履维艰。”
两人走到门边,Calvin慢慢地开了门。发现Kowalski在看他,他不好意思地耸耸肩。“不想吵醒别人。”
Kowalksi笑了。“哦不,你不会的。整个镇子都是空城。他们听到风声后昨晚就弃家逃跑了。”
他们走出酒店,太阳才刚刚升到树顶,薄雾在空气中挂着。Adam醒了,坐在吉普后座上,用手摸着装长矛的罐子。当Olivia走出车看到他们,她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德尔塔?”她说。“你在这做什么?”
“传达坏消息,抱歉。”Kowalski回头看着Calvin,眼神忧郁。“小心了,Calvin。你们已经接近了。”
没有再说一言,Kowalski转身走向泥地去。他一直前进走到了视线之外。Olivia转向Calvin。“他什么意思?”
Calvin皱起脸。“六号监督者有时候也叫美国佬。他是个北军老将,来自过去但拒绝去死的幽灵。他也很容易找-在五角大楼有间办公室。”
“所以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他就在附近,离这里不远。”
Olivia耸耸肩。“听起来并不坏。我们不必走远路了。”
Calvin带着不肯定做手势。“并不是。Kowalski说他带了一支美军跟着他。他们在城市后面的海滩登陆了,机会是他们在向内陆前进找寻我们。”
Adam现在也在听了。“他们军队有多少人?”
Calvin想了想。“大概一个师一万人。他们也有海军和空军支援。昨天晚上看到的喷气机可能也是美国的。”他蹲下,看着脚边的石头。“你们谁有想法我洗耳恭听。”
“德尔塔怎么说?”Adam问。
Calvin哼了声。“说他就是个傻子。震惊,我知道,对一个走哪里都要带上一支侵略军在身后的人。”他叹了口气。“总之,我们得在我们和他们之间保持距离。照我看,如果我们能继续北上,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撑过一晚,看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们同意,三人一起搭上吉普车,沿着蜿蜒的泥路向北方的山区前进。有一阵他们还能看到远处的林间有火光升起,但阴云在他们头顶聚集,大雨开始降下,他们身后的世界开始褪成同样融化的灰色。道路很快从可通行变成了泥泞、不可经过的沼泽。他们开了几小时,中间只在附近废弃路边店里用快空了的油箱加了油。白天变成了黑夜,最后道路变成了通往山地的砂石路。
他们来到一处露头岩层,从这可以看到好几里外的树林,吉普也可以背靠一小丛树林掩护。下面的道路上看不到这里,他们满意地撤回到一块悬岩下避雨。Calvin守第一班岗,然后三人轮流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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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在Olivia的值岗中到来,三人开始收拾他们的简陋营地。雨小了但只是一点,天空依然多云灰暗。Calvin打完包时,Adam站在悬崖边,安静地对着天空发火。
“那边有东西把你惹到了?”Olivia夹着卷起的床垫走过。
Adam摇头。“我讨厌阴天。简直讨厌。”他稍微看了看阴云,然后又跑回吉普后座的电脑上去了。Olivia看了Calvin一眼,Calvin翻了翻白眼。
远处传来一阵声响,然后又一声。轰隆声从丛林某处传出,站在高处他们能看到树木倒下和引擎的尾气,有东西在倒树而来。Calvin骂了一声,看向天上。云层下有个飞行的东西,净白而金属质感,和出现时一样很快消失在云层上。一架无人机。
“好了,行吧,该走了。”他说着跳入吉普车。“好像部队找到我们了。”
他们跳下露头岩层,回到湿漉泥泞的道路向北进发。正当他们前进时,金属巨物在半里外开出树林,用一门长管炮对准了他们。Calvin把方向盘向右猛打拐进树丛,一颗炮弹落下炸开在路上,泥土弹片飞溅。Calvin右转方向盘取道西边的另一条路,继续前进。
在丛林和他们自己的引擎声外,战争机器的声音在他们背后越来越响。头上他们能听到直升机和喷气机,不远处还有更多坦克和重型设备推平森林追赶他们的声音。树木逐渐稀疏,终于吉普车来到了开阔的草地中。
“我操,”Calvin说,探出脖子看向身后的天空,“我们暴露了。”
机翼声变得迅猛而喧闹,六架直升机突然出现。Calvin开着吉普绕过另一座山丘,进到灰色的窄谷中。一架直升机出现在他们头顶开始射击。Calvin把吉普靠上一堵岩壁,Olivia拿着远程步枪从后座钻出来。她把枪架在金属车框上,看向瞄准镜。
“停住!”她对Calvin大喊道,他猛踩刹车,彻底停车。直升机又开始绕着他们盘旋,但猛地向左撞去——飞行员被Olivia用子弹精准切除了脑叶。Adam看着她,有点迷茫。
“你不是个艺术家吗?”他问。
Olivia耸耸肩装上子弹。“曾经是。这我做的更久。”
Calvin向着山谷边开去,驶过两堵陡峭山崖间的小道。又一架直升机在他们登上山崖时出现于视野,Olivia再开一枪。子弹错开飞行员命中旋翼,飞机猛烈坠落,脱离了视线。Calvin转了一个弯,又在山脊上再次转向,从山下开了出来。他们面前是一条蜿蜒的道路,经过平原通往崎岖山地。它一直经过草原,然后,就在离他们不远外,进入荒原。Calvin松开油门,他们滑了下停住。
“呃,操。”Olivia骂道。
在他们和荒地间是一群军车,有几百辆之多,一齐对着山头上他们的吉普。头上的直升机还在盘旋,Calvin还能认出无人机就在云层上。在坦克群和突击车中的某处响起一声喇叭,一辆运兵车的门滑开了。一个男人爬出车,关上身后的车门。
他很高,肩膀宽阔,蓄着饱满的络腮与胡子,头戴一顶宽檐帽。他穿着棕色的夹克,配着红衬衫和牛仔裤,脚上套着油光闪闪的高筒靴。他从枪列中走出来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山。
“就是他吗?”Adam在后座露出眼睛问。
Calvin点头。“看起来肯定是了。”
Olivia看了看他。“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Calvin在方向盘上敲着手指头。“我们可以试试去轧他。如果能在他回到车上前够到他应该就能行。但我觉得这么远做不到。”他扫过那一长排指着他们的金属阵线。“我们可以从来路冲回去,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么远。”
“没多少好选择了,老大。”Olivia傻笑着说。
Adam靠在座位上。“我觉得如果他们是来杀我们的,他们早就可以轻松搞定,”他说,“也许我们可以开过去然后即兴发挥?”
Calvin转过来看着他。有一瞬间他坚定的凝视好像要在Adam的额头开个洞,但接着他笑了。
“面对必定的死亡,你的主意居然是飞过去。”他摇摇头。“难以置信。我喜欢。我们做过最好的选择。”
他转动方向盘,开着吉普下山停在了牛仔帽几里地外。他们停下车,Calvin跳了下来。在他转身前,他往后靠向两人。
“如果情况变得棘手,”他说,“你们有一个就跳出来开枪。我不会说你们一定做得到,但从来也说不准。”
接着,他转身朝向牛仔帽男子,停在吉普车正前。
“早上好,”Calvin说。
“早安,”男人说着面露微笑。“你肯定是Calvin了,所有人都在大聊特聊的那个。”
Calvin耸耸肩。“也许吧。你谁?”
男人笑了。“你真是机灵鬼,不是么?我喜欢。名字是金。鲁弗斯·金。你肯定知道我作为什么地下秘密组织成员的事迹,但对你保证我把对国家的忠诚始终放在第一位。所以相信我的话,不管老板喜不喜欢听,我今天是作为一个美国公民来找你,不是什么黑衣人之类。”
Calvin抬起一根眉毛。“得承认,我没想到。”
美国佬耸耸肩。“你看吧小子,男人都要追求自己的兴趣;而我感兴趣的莫过于美利坚合众国的持久安全和稳定,就这样。我搅合进来是因为我想要更好地对付奇异与非常的威胁,凭上帝我已见证了公平回报。这段时期我得以主导许多计划,用以加强我们伟大国家的安定,靠超常为我们提供的新技术或者此类优势。”
他摸向胸口袋,拿出一盒香烟,从里面抽了一根来,塞进嘴里。他一拨打火机点起烟,好好抽了一口。
“是的。”他说道,“我们从与基金会的合作契约中获益匪浅。该死,要不是这些好处我今天都不能站在这里。我们这里有好东西,我希望把这些好东西再继续留个好长时间。”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但接着你跑过来,把可怜的老Felix推进那个坑,废掉了我们的‘免刑金牌’。现在,我很快就要死于年老或疾病——基金会在意这些还是很久以前。但现在我对一切伤害无能为力,甚至于合众国也是一样。这,我恐怕,不太行。”
他指向吉普车。“不过,你那边有些东西,我觉得我们可以交易下。我不是怪物,Calvin——就是个过时的南加州小孩,和某些有权人士站的近而已。我不想毫无理由流血,所以我给你我的提议。可能会是你能得到最好的提议了。”
Calvin盯住他。“我听着。”
美国佬再次微笑起来。“我让你和你那边的两个同伙蹦回林子去,换你们交出手里拿着的那根矛。”
“矛?”Calvin有点没明白。“你为什么想要那根矛?”
美国佬弹了下他的烟,把灰抖在地上。“这是个有趣的东西,矛。我想象不到你是怎么弄到它的。因为我们把它锁的比巫婆的屄还要紧。你大概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对不对?”
“我知道它叫什么。”Calvin说。
“肯定的,但你不知道它是什么。”美国佬笑了。“我们找到这东西的时候,它还被握在某个古王尘封的手里。但肯定是被诅咒了的:光是撬开那混账的手就费了好多人命——好吧,细节就给你略过。相信我说的花了好些功夫。这根矛就是他们用来刺穿耶稣基督的那根矛,世界上唯一能做到这事的那根。它怎么落入罗马人之手我大概永远不知道,但那时候它确实办到了,所以,显然,它现在也能办得到。”
“看,”他继续说,“这根矛很古老,Calvin。它上面有魔法,已经再也见不到的那种。它能做到的超出我能召集的任何军队或炸弹。你想想,如果耶和华、克苏鲁或者飞天意面怪从天而降想要糟蹋合众国,我们有没有什么兵器阻止它们的进犯,”他摇摇头。“不,我们没有。但这根矛可以。这根矛可以弑神,Calvin。我不知道全世界有没有更致命的棍子,也许这整个该死的宇宙都没有,而现在它就在你的车后座上。”
他张开双臂。“所以交易就是这样。你给我矛,我让美国再次安全,而你就可以拿命去做你们的愉快事业——杀死监督者,推翻政府,随你便。”
Calvin想了想。“你知道你也是其中一部分,对吧?你是下一个可不是巧合。”
美国佬哈哈大笑。“我是吗?我老是忘了编号,只知道挨个投票的时候排中间。”他又抽了一口烟。“我们在城镇那边找到绿衣焦尸的时候,我也想知道。我和你老实说,Calvin,我也不怎么关心她。这个老东西手头权力太多了点,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肯定我们好多人看起来是疯了,但老鸟有完全不同的风范。”
他拉着腰带稍微提了提裤子。“说是这么说,你想来杀我我肯定不会拦你,但这要等到我们完成这边的谈判,你把矛交给我之后再说。”
Calvin摇摇头。“我不能。”
美国佬又一次微笑,但这次带上了几份险恶。他脸上的真诚消失了。
“对,我也怕你这么说,”他说着调了调腰带。“你知道,我可以就在这杀了你,毫不费力。昨天晚上你们三个窝在林中洞穴的时候就可以。非常简单,Calvin,真的,而这个决定也可以非常简单。但你在让我们都为难,现在我们要做一个决定了。”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觉得你在试图达成什么,老实说我对你自以为在打的意识形态战争也是屁都不在意。对我来说唯一要紧的是你交出那根矛,抢过来也是一样简单,不费什么劲就行。还有,”他拧了拧关节。“时间已经有点久了,我要秀秀肌肉。”
他指向Calvin身后的天空。他回头一看有一架支努干直升机从云中降下,下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那个盒子里面,”美国佬说,“是些恶心的东西。非常恶心,其实,我们想弄死它有好几年了,但就是没那种运气。”他用手指敲了敲脑袋。“我想我接下来要做的是:我要放你走,我要让你跑回那台吉普车,稍微放放水,让你开进山里。然后,几小时后,我要把那个盒子对准你的方向打开它。如果盒子里的东西没有先逮住你,那我就派小子们收拾掉剩下的部分,回来的路上收走矛。我们把这叫做训练演习。”
他把烟屁股向着Calvin丢去。“我们就会这么做。我喜欢这样,看起来更公平。”
Calvin盯着他。“要是我对你拔枪,现在,就地杀掉你呢?”
美国佬笑了笑。“我要问你同样的问题。看吧,如果你想杀我和如果我想杀你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肯定会杀了你。你敢对我拔枪第七步兵团就会把你和你的朋友们轰成灰土。或者,二选一,你们跑进那些石头泥地然后死在那,只是要稍晚一些。无论如何,你们的小旅行很快就要结束了。剩下的只是决定你想要它如何收场。”
Calvin站了一秒多,然后转身回到吉普去。他坐上驾驶座打燃发动机,慢慢开始向着坦克和枪炮的阵线开去。这时,所有军车一并让开,腾出了通往荒野的道路,让他们通过。
他们经过美国佬身旁时,男人一只手搭上了Calvin的车门。他靠过来对着Olivia和Adam笑了笑,把一个半满的饭盒扔向后座。
“祝你们一路平安,”他拍了拍门。“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Calvin猛踩油门,吉普加速沿着长路开向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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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佬师团的兵阵消失在了远处,三人的呼吸轻松了些。Calvin用手揉了揉眼睛。
“流畅动作,小子。”他对Adam说道。“即兴真的是好选择。”
Adam却不怎么开心。“对,我觉得是。”他停了停。“你怎么不直接把矛交给他,Cal?”
Calvin透过后视镜看向他。“我们拿住它非常重要。放弃它不是可选项。”
Adam皱起眉,但下个问题不是从他嘴里说出,而是Olivia。“你从哪里找来的?”她问道。
Calvin安静了一会儿。“我小时候我母亲和我从我父亲那里逃跑了——他是个酒鬼,一喝就打我们。我们跑掉后就去了我姨妈住的乡下。我们会在田野林间散步,就只有她和我,那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光。”
“然后有一天,”他继续说道,“我们走过一片湖,她说他认得湖里的某个人。等我转身看我看到了尸体,也许有几百个,她就走进了湖里,然后加入进去消失了。我跟在她后面,听到尸体对我说话,我看到我的母亲对着我微笑,沉进了水里,然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我在尸体间挣扎了几小时,没人相信我说她被带进湖里了。”
他叹口气。“最近我回去过那里。自我姨妈送我去寄宿学校我就再未回去,但我回来了。尸体不见了,去那里的路已经杂草丛生,但湖还在那里。正当我在那……找方位吧大概,有人找上了我。我不——”他迟疑了下。“就算是它刚离开那会儿我也只是大概记得长相。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人,只是听起来有点…累?空虚?像是个人叠在了幽灵上的声音。”
“它想要什么?”Adam发问。
“它给我说了两件事。它给我说了我的名字,还告诉我说我曾是分裂者的特工。我觉得它是基金会或者GOC之类的,就对它开了枪。”他笑了笑。“现在看来是傻,但我完全不知道它是谁——现在还是不知道,它冒出来的时候又太吓人——像,好吧。总之,子弹直接穿透过去,像是它根本不在那里。它告诉我放松,它不会伤害我,但它有东西必须要给我。”
“我跟着它穿过森林,直到来到一座峭壁下。我们和崖壁间还有些荆棘,但当我们走过它们全都化开了。走近后我看到——石头上有一扇金属门,有个基金会箭头。这个人,不管是谁,开了门让我进去。那里有些装满了文书的老柜子,还有一吨的灰尘;我敢说几十年没有人来过了。这个人指向小房间远端的一扇门,告诉我说门后有一件工具可以用来毁灭基金会。它告诉我说,如果我选择走进去拿起它,我就会必须做一个恐怖的抉择;而如果我能做到,我就能拥有它。”
Olivia皱起眉。“抉择是什么?”
Calvin深呼一口气。“当我走进门,突然间我又到了湖边,我又变成了孩子和我母亲走在一起,她——我觉得那不是梦。我伸手抓住她,都是真的。然后——”他顿了顿,“——然后我们再一次经过那片湖,我看到她走进湖水,那里有无数尸体。我开始跟着她跑,这次不一样,因为我在她做什么之前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我离她也只有一臂远了。我可以抓住她,或者抱住她,不让她走进去。我小时只是定在原地直到为时已晚,可这次我可以做些事。我可以救她。”
他对着方向盘敲指头。“但等我来到她身后有东西拦住了我。当我回头看向树林,我看到了那个领我到门前的人,站在森林边缘。它——它就站在那,然后我突然发现,我觉得,其实它一直就站在那里。它在看着我,他的手里就拿着这个金属筒子。”他点点头,Adam把筒子在手里转了个。“突然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去它那边,我就再没机会了。”
他艰难地吞咽一口。“所以我转身走到林边人身边,接过了它手里的罐子。当我转身看湖,她已经不见了。”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当我回过神,我再次作为大人站在了湖边,但手里拿着了罐。我一直都拿着罐,从那天我还是湖边的小孩便开始了。”
他们在沉默里坐了好几秒,然后Calvin继续说下去。“这个人,无论它是谁,走向湖来到我身边,告诉我我的名字还有我是分裂者特工。它问我是否记得,我告诉它记得。然后它把另外的东西交给了我——两瓶水。我问它是谁但它没有说,但它看我的那种眼神有点…永恒的悲哀。我接过瓶子,然后它告诉我说它很抱歉。我眨眨眼,它不见了。”
“天,”Adam说着陷进了座位。“我很抱歉,我以为它只是一把好矛而已。”
Calvin哼了哼。“它的确是一把好矛。你在城里看到它对楼梯上的那些人做了什么。”他摇摇头。“不奇怪山姆大叔想要把它握在手里。”他摸了摸下巴。“等我意识到它的能力,我把它给了图书馆安全保存。存放你不想再找到的东西那里是绝佳地点。”
Olivia思考着。“等下,”她说,“如果你还是孩子的时候那个人就给了你矛,最近又是瓶子,那你又是从哪得到了日志?”
“哦,不是,我说我偷来的不是开玩笑,”Calvin实事求是的说。“有个友好的联盟联系人给了我线索,Skitter Marshall把它随身保存着想要破译。我还知道他上个春天要在Von Marr Gala前去柏林两天,所以我就刚好在他下车的时候走过路边,就这么晕了他。”
“晕了他?”Olivia大喊,“你是说,就像,你给了他一拳头?天,Skitter Marshall不是有,90多岁了吗?”
“啊对,绝对是倒地了。”Calvin说着露出笑脸。“但不用感觉太不好,我觉得他在过去也抽过些不老泉的水,所以他看起来还是挺不赖的。放倒他之后我从他口袋里把它摸出来了。”
“他就没个保镖之类的?”Olivia问。
“哇,等下,”Adam瞪大眼睛,“你让我做的就是这个?”
Calvin冒出一声大笑。“啊对,非常完美。我让Adam搞乱了他们的GPS——他们在一条街外搞不清状况。Marshall身边只有他的司机,我把他也给打了。”
Adam翻了翻白眼。“你让我黑进谷歌地图就为殴打一个老人?”
“完全正确,”Calvin说着猛点头。“也还要给他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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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后头顶的阴云散去。Adam探出看向天空,面带微笑。
“终于,”他带着宽心说,“晴朗的天空。”
Calvin看向他。“喜欢这天气?”
Adam马上拿出笔记本,拍了拍吉普一侧的天线。“我早想出个办法,但先要检查下。”他看着屏幕上闪过的信息,脸色亮了起来。“嘿,德尔塔说那个美国佬是个高傲的婊子养,是吧?”
Calvin盯着他。“素质,年轻人。但是对,他绝对就是这个意思。怎么?”
Adam的手在键盘上飞舞。“你觉得他会侵犯中国主权吗?”
这次换Calvin面露惊异了。“他可能会。你想到什么了?”
“对对对,你说德尔塔说我们最好的机会就是让他去做傻事,对吧?”
Calvin翻白眼。“说重点。”
“好,”Adam慢慢点头说,“好好,行,好。所以,我小时候的悲剧经历也许能变得有用。”
Calvin和Olivia一起哼了哼。“去做吧,”Calvin说,“带路。”
“我们其实在接近我长大的村子,”Adam说道。“我父母在我还是婴儿时候搬到这里,我们住在一个小山村里面。”
“为什么我们需要去那里?”Olivia问道。
“相信我就是了,”Adam说。“我不敢说这是完美计划,但如果你觉得美国佬很高傲,又蠢到敢把军队开进山里,这就是计划。”
他给Calvin指向往东的道路方向。太阳在身后的天空中方位变低,没过多久远处直升机旋翼的声音就穿过了群山。随后,踏步和发动机的声音一并跟上,还有别的。那是一种低沉呻吟的声音,像是痛苦的动物。这些声音一直追赶他们,但一直没有赶上,直到他们驶离道路,来到一座似乎已被抛弃的安静小村。Calvin停车,三人下了吉普,小心走向镇中间。
“Privet?”Adam大喊。“你好?有人在吗?”
直升机翼发射的第一道阳光在山间闪烁,他们躲进了山里。是空的。
Olivia看了看房间,Calvin站到窗边。“这里出了什么事?所有东西都在原地放着——看起来住这里的人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
Adam脸色有点难看。“我们确实没拿。”
突然他们听到一道巨响从小镇广场传来。有东西从窗前经过,让Calvin与Olivia一起拔出枪。Adam却举起手。
“你们两个要冷静。”他说。“至少先等一分钟。先不要射击任何东西。”
他们溜到房屋背后,沿着屋后的山脊走到路的尽头,经过听到声音的地方。他们跑过街道向房屋去。门还开着。Adam探进去,从背包中拿出手电筒。他对准里面打开灯。
一个身影站在房间远处的角落里——矮胖的男人穿着一件厚脏披肩,没有其他衣物。他皮肤苍白,有些地方反常的红。他在慢慢摇摆着,Calvin发现他身体的形状有点奇怪但说不出具体是哪里。
Adam向里面走了一步,对他面前探出一只手。“Bramimond神父?”他用俄语问道,“是你吗?”
男人缓缓转过身看向Adam。他的右半张脸严重鼓胀,像是有什么从下面推挤着皮肤。一看到Adam,男人笑了。
“啊,小鸟。”男人回答说。他的言辞厚重,每个字都伴着唾沫飞溅。“欢迎回家。”
Adam上下打量男人。Calvin和Olivia站在一边,能看出Adam的脸上有种顺从的悲伤。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神父。”Adam说,“大家都在哪?他们都走了吗?”
男人歪歪扭扭地向Adam走来。“不,不小鸟。他们就在这。他们都陪着我们。疾病为我们而来,如它为我来。”他用厚重的大手在鼓胀裸露的大肚上抚摸。“它会为我们所有人来,迟早。我的飞升将至。”
屋外他们听到了先前一样的动物咆哮,还有一种让他们汗毛倒竖的怪声。Adam无视声音看向老人,他现在正拖着一根多肉的大腿走过地板向他靠近。他用俄语对着Bramimond说了什么,对方讲出一段含糊的回应。Adam转头向两人。
“你们两要知道,”他拔出腰带上的枪。“我小的时候,这里的人都得了病。没有人能够解释,也没有什么治疗能起效。他们病重之后,就会…变化。”
“就和那边那位一样?”Calvin说。
Adam畏缩了下。“Bramimond神父是最后几个坚守的。得病的人都被送进了周围的山里免得传染别人,但总是有别人得病。最后基金会出现了,把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安排去清理山区,但…”他声音渐弱,睁大了眼。Calvin和Olivia转身看向身后。
山区道路上开来一排坦克,在石头和砂砾间缓缓前进。士兵坐着运兵车或者步行跟在后面,长长的蜿蜒队列一直延续到他们视线之外,阵线最前是站在悍马上的美国佬,微笑着手拿一根黑色长鞭。他把鞭子高举过头,划出一道骇人巨响,抽在了身前那只生物上。
那是一只非常巨大、可能属爬行类的生物,长着无数眼睛和夹杂斑点的绿皮肤。它还有浓密油腻的厚长毛发,随它的缓慢步伐拖在地上。它的嘴很像是鳄鱼,但牙齿看起来像是蛇牙。每次美国佬把鞭子抽到它背上,它都会交出恐怖、恶毒的怒吼。他们逼近小镇,监督者从车里拿出对讲机打开。
“你真是个狡猾的小婊子,Calvin!”他喊道,扩大的声音回荡在群山和他们身边。“我以为你会够聪明尽量贴着路走直到没油。但你在这困到山里了。没处可去了,小子。”
他又抽了一鞭,怪物大嚎。“这就是我的问题,各位。我好像没了这个大家伙就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不是说你们能,但照我看我是带着两个问题来找到你们,而走的时候只带走一个。我会让你们来决定究竟是哪一个。”
他从悍马下跳了下来,拍了拍怪物的身子,它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声。他用鞭子对着三人指了指,说了什么给怪兽听。然后,带着几乎满溢的恶意,他连着猛抽了怪物好几鞭。它狂怒地大嚎,冲过小泥路向Adam、Calvin和Olivia三人所站之处冲来。他们拔腿就跑,但街上一个摇摇晃晃的东西吸引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迟疑了。
Bramimond神父正站在蜥蜴怪兽和他们之间,一动不动。怪物继续冲锋,但在碰到老人前迟疑了,停住步伐。它凑近看着他,眼睛紧盯。从脏器深处他们听到了话语传出——就如老树盘根深沉扭曲。并非真正属于这世界却不幸置身于此。
“这…这是什么??”怪物向前一步。“这个…污秽。”
Bramimond神父轻轻晃荡着,他们看到有东西在动,就在他的肤下。某处开始渗出,血从他耳中流出。他伸出手臂微笑起来。
“我飞升啦,”他说,声音带着高潮般的恍惚。
“嘿!”美国佬在悍马里大喊,“你他妈占着道要干嘛,你个傻逼——”
他话还没说完,Bramimond神父的皮肤从头顶到裆部一路爆开,他的眼球外凸炸裂。他的躯干开始快速伸展。蜥蜴怪物猛地一退,眼睛困惑地瞪着。那本是Bramimond神父的东西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像是只昆虫要破茧而出。一瞬间它停止了活动,整个镇子安静了下来。
然后又是一声,比蜥蜴的叫声还要恐怖。声音从地上的肉堆里传出,回荡在群山间。半是垂死的动物,半是反刍的恐怖人哭。突然肉堆里的声音得到了应和,无数一样的声音从石间和高地传来。
肉堆又开始抽搐,一个可憎的妖魔现身了。它浑身沾满污血与体液,粉红黄夹杂。它的脸,如果还能这么叫的话,长而无特征。它张有很多附肢,还有更多从背上伸出,从体侧抱住腰肌。Bramimond神父松垮的皮肤掉到了地上,他可憎的血肉喊出初生的号哭。
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远处传来地裂之声,附近的崖壁晃荡起来,轰然倒塌。滚落的石块激起一团尘埃的云。但当尘埃落地,除了一片黑影什么都没剩下。在一片黑影传出又一道号哭,从上方有更多声音传来。接着数百。接着数千,青天白日之下它们嘶吼翻滚着跳起了地狱之舞。
接着枪声响起,一个血肉怪物晃荡一下倒在山坡上。整个集群停住看着它倒在石头上,然后落在了山崖对面的窝棚间。它躺在那没动弹,接着重新抽搐起来重新起身。它喊出一道恐怖的嚎叫,接着开始向士兵靠近,速度竟比看起来要快很多。更多的枪响,嚎叫变成狂热的呼号,肉与血块的大群从山边向第七军团碾压。
打头阵的是蜥蜴,它眼带凶狠重新扑向曾经的Bramimond神父。它用长牙咬下,但这只怪物动的更快,溜到了蜥蜴一旁。它肥厚的长肢打向大蜥蜴,蜥蜴则咆哮着抓扯它的背,肉兽开始将它包裹。大地又开始颤抖,突然间大地陷落了下去。裂缝之下能看到毛发,还有血肉,还有眼睛,全都盯着天空,满是血与恨。粗壮的血肉之须从地里升起,火药的刺鼻气味和烟气充斥在空气中,越来越多的剥皮怪物从山间洞里倾巢而出。
Calvin抓住了Adam与Olivia,三人连忙跑向另一台被抛下的悍马,原主人现在已经惨叫着被无数尖牙手爪拖进地里了。正要逼近,血肉怪物之一向他们跑来。Calvin狠狠地踢向怪物,但他的脚陷进了腐烂的肉块里,开始越陷越深。在它的面部,类似吸口的东西张开向着Calvin逼近,Olivia及时用步枪子弹帮它和身体分家了事。她和Adam抓着Calvin的胳膊,把他拖进了悍马里。
他们身后,士兵已经开始全面撤退。高山已经破开,现在巨大恐怖的血肉噩梦正向军团阵列袭来,车和人统统碾压。一台卡车被扔向天空,把头顶的直升机给打了下来,撞到地上,点燃了山路。皮怪在烈火中爆裂起泡,嘶吼不断,但从它们的洪流仍然源源不断从地里涌来。
Calvin开动悍马,灵巧地避开着火的运兵车,撞进了附近的建筑里。他们穿过了一座教堂和几排房屋,来在另一边的大广场上。在远处他们看到有火苗、血肉还有恐慌的士兵在恐怖的人与肉辗轧间聚在一起。但在他们旁边,在镇广场中央,却有另一幅场面。
曾经是Bramimond神父的血肉怪兽已经暴长,和蜥蜴相互撕咬搏斗着。蜥蜴背上站着的人一手缠住大铁链,连住钉穿蜥蜴脊背的尖刺,另一手则缠着大黑鞭,正是美国佬。他的帽子早就被打飞,衣服也被撕碎浸血,但眼里的凶狠有如猎犬,血欲和愤怒填满其间。他用鞭子狠抽蜥蜴的背,驱策它向前,自己则像个疯人一般狂笑。
“日你妈去吧,丑鬼肉精!”他大吼着把锁链左右拉扯。他把鞭子举到脑后,向前对着曾经是Bramimond神父的肉怪打去,让它被抽的往后一窜。蜥蜴用牙咬进怪物的血肉,彼此的咆哮交杂难分。在蜥蜴身下,小小的血肉惊惧像血块之海聚集,像催眠的狂热般有节奏摆动。
蜥蜴把肉兽按倒在地,他们又看到了美国佬站在蜥蜴背上,盯着他们,因欲火与憎恶而红了眼。
“你们!”他咆哮着,用鞭子指着三人。“你们这帮小婊子哪都别想去,等我搞定这他妈——”
Olivia打断了他,举起步枪开火射击。监督者猛地挥鞭,把子弹在半空接住震碎,发出响亮的啪声。她再次开火,而他也再次接下。她突然冷不丁开了第三枪。这次鞭子错过了子弹。美国佬跌了一下,用链子稳住自己,持鞭的手按住胸口,手松开后,那里一片血红。
美国佬看向背后。他的脸顿时被震惊和不相信盖满,他丢下鞭子,胡乱地擦弄血流如注的心口。Calvin觉得他好像看到这位监督者说了什么,但话没出口他就松开了锁链,从蜥蜴的背上落下,掉进那咆哮的肉怪大群中。他们如食尸鬼般向他扑来,把他的身体大卸八块撕得粉碎,加入自身之内。接着大群又扑向了蜥蜴,终于它在血肉巨怪与数千小怪物的重量之下被压倒,一片一片被拖进地底。
他们坐在山脊上俯瞰小村,直到蜥蜴骨架上的最后一片肉也被扯掉,血肉之潮开始退回山中。最后一只血肉怪消失后,蜥蜴的骨头坍成一堆灰尘,一条小号的蜥蜴从里面爬了出来。它钻出骨堆,摇了摇身子,回头狠狠地瞪了Olivia、Calvin和Adam一眼,然后匆匆爬向山丘而去。
“一场好戏啊。”Adam打破了沉默。
“嗯。”Calvin说着,但没有对着特定的人。他还看着美国佬掉下去的地方。那里只剩一滩血沫,还有一顶被压扁的皮革牛仔帽。
“Adam。”Olivia迟疑地说,“这些东西是…?”
“他们曾经是,”他说,“朋友。家人。我认识的人。所有人都病了之后,没什么能阻止它的了。这不是一种病,并不是。空气有时会朦胧着,像是花粉。也许是孢子。吸入它们后你就开始得病,然后就进到山里去了。我的姐姐们就是这么走的,还有我爸。最后基金会冒了出来,给我们套上橙色连体衣,给我们塞上喷火器,送我们去烧退侵袭。”
他叹息。“我们的生活已经够难了。离开俄罗斯的时候,我们被追赶着,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都可能是隐藏杀手。找到这地方可以躲已经是天佑,然后就出了事。”他顿了顿。“我觉得,对我,如果有人告诉我有办法阻止这种事发生,好吧…对,我觉得我会接受的。”
Calvin点点头。“这也是Anthony会想要的。”
他们都同意。Calvin转动悍马的方向盘,三人一起爬向山区,离开第七军团的覆灭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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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间窄道上转了一个弯后,他们看到一座城市就在下面的山谷里。城市中间有一条路,他们知道这会通向中国,走向文明。Calvin看着路况,在星夜之下小心监视着最细微的非常影子。Olivia在用薄画刷清理她的步枪。Adam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所以这下干掉七个了,对吧?”年轻人说道,“塔里的那个死的,搞数学的,绑架了Liv的那个多重人格,那个疯蛇女人,自杀的那个,另一个自杀的,差不多吧,然后是绿衣和这边的USA先生。”他点了点手指。“等下,这样是八个了。”
Calvin哼了声。“你不就是搞数学的那个吗?”
Adam瞪了他一眼。“回忆幼年创伤记忆让我今天不在状态。总之,”他继续说,“所以下一个是谁?”
“他们叫他‘黑鸟’。”Olivia回答时也没放下手里的活。“他是个怪人——日志没说在哪找他,就是‘他就是有办法突然出现’。我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突然Calvin猛踩刹车,Olivia和Adam分别扑向仪表盘及倒在地上。他们爬起来的时候,跟着Calvin一样拔出武器走出卡车。
前头路上站了一个长相奇怪的小个子男人。他的眼睛对于头而言略大了,长着鹰钩鼻子和整齐分开的头发。他穿着一套三件套西装,打着领结。他的上衣口袋上装着一块银色方巾,上面嵌有一个黑色王冠。
Calvin小心地向他靠近,男人却露出温暖的微笑,张开双臂。
“晚上好!”他说道,“我听说你们马上要来找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