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人于林间行走。斯洛斯皮特镇子的西南方向,夜晚常有香槟色的瞳孔闪烁,以及低沉的嘶吼。怪诞在1990年11月的第四个星期二。州立小学的童子军们常说那儿有野兽,还有一只长得像人的狗,或者长得像狗的人?
—来自某位准备让孩子们待在家里过感恩节的母亲。
感恩节的前两天…以及帕格南的早餐…
帕格南站在Site-87饭堂的出口处。
他端着的餐盘内有今天早晨站点分配的超热土豆泥,一杯尝起来像去年万圣节糖果熬成,甜到发腻的热可可。接着帕格南跺了跺脚底被黏上口香糖的瓷板砖,环视四周,发现除了原本应该就座的同事外还有一大堆镇里面跑来领免费蓝莓酱的小孩。然后他们甚至占用了自己的位子,就若无其事的坐在那儿,讲今天自己如何帮爸爸铲雪的。以此来逞威风,或是让心意的小女孩觉得自己帅爆了。
帕格南撇嘴,表示极度的不屑。然后端着不锈钢餐盘走向室外。
热可可与浇上草莓酱(内部特供)的土豆泥在冬天,以及小雪飘落的氛围下冒出浓浓白雾。饭堂外街道上的积雪很早就被邻居们撒上盐,还有铁铲的摧残之后所剩无几。街道对面是一家露天咖啡馆,只不过店长今天已经去往车站,乘着列车赶往德克萨斯州。
帕格南用单手撑开摆放在店门外的大号彩色塑料伞,找到一处正好可以躲避小雪的桌角,安稳的坐下,享受平常、无所事事的一天。
美好,快乐,安稳,宁静,没有重力失控,没有从十字路口冒出来的巨大蠕虫,没有从马里兰州哈克尼斯镇跑出来的巨人,没有边跑边吐彩虹的圣诞小矮人,没有…额,或许一会还能回宿舍洗个热水澡什么的,水压绝对很棒…
帕格南想到这儿,深吸一口气,享受着视野外坠落下来的雪花,以及被节日氛围侵染的空气,快速吃完早餐。
“帕格南先生!”
吐温披着狗模样的纸壳套装向他冲来,然后在街道前面的红灯口摔了一跤,但是不要紧,吐温马上爬起来,拍了拍棉裤上的脏雪,跑到他身边。
(尽管帕格南是多么,多么希望他重重摔一下,能哭着鼻子回去,离他越远越好)
“帕格南先生!”吐温的声调又提高了一度,“哦,我刚才差点把套装摔得稀巴烂…但是不要紧,因为我马上就可以成为这次话剧主演了!”
帕格南打量着吐温今天穿着的话剧服装,像是《变形金刚》里面有棱有角的汽车人。而且纸壳子上面还涂满了歪七扭八的黑色与白色颜料,显然这是一只斑点狗,而且是吐温™自制货。
“那今天想和我玩些什么呢?”帕格南强颜欢笑,以及八百万个不情愿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回宿舍的同事们。
“可以来看看我们的话剧彩排吗?帕格南先生!”
“哦…额…当然可以,但是先让我把盘子送到餐厅里面,好么?”
“好的,好的!我就知道帕格南先生很喜欢我今天的服装!”
吐温还在欢呼,激动地伸出小舌头尖去接掉落的雪花。而帕格南的大脑正在急速运转,环视四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进行一次既不会伤到吐温幼小的自尊心,也不会耽误今天宿舍内用热水洗澡的完美行动。
热水澡的机会…以及难以逃避的返回…
帕格南平稳地端着餐盘,让自己的步伐愈来愈慢。他打算尽量拖延时间,然后让吐温被他的妈妈拽走,并回去与家人一起准备午餐。但在帕格南离到达食堂门口还有五步远的地方,他回头看向身后,发现披着狗纸壳的吐温呆呆地站在大号塑料伞下的餐桌旁,还向他招了招手。
帕格南驮着背,两肩微耸,走向正对着前方的餐盘回收处。
在他经过食堂内的那条充满屁孩口香糖地雷的单行道时,他发现这儿居然还有一扇铁门,而以前从这过时只在乎自己的皮鞋会不会“中奖”。门的那侧应该就是饭堂的侧面,这中间甚至有一个拐角,直接略过吐温的视线,并且能完美的从这儿回到十字路口东边的人行道,然后——直奔宿舍。
“热水澡!热水澡!是热水澡!”帕格南嘴皮子稍微动了动,忍住憋在心里,不喊出来。
帕格南将不锈钢盘,小号搪瓷杯甩在餐车内,带着丁玲咣当的声响。他接着快步返回,从铁门旁取下钥匙串,然后怼进黄铜色的锁孔。打开门,冷气扑面。在帕格南准备挪动右脚时他发现自己“中弹”了。
焦黑色口香糖与他专门为今年感恩节而买的新皮鞋黏在一块。右脚死死地卡在原地,但是帕格南下定决心,今天必须洗一次水压稳定的热水澡。他弯下腰,提了提白色长筒袜,然后奋力一拔。
棉袜踏入外面人行道上的一层薄积雪,然后化成水,浸湿了他的袜底。
Site-87的其他员工吃完早饭,经过那条通往回收车的单行道时发现有一只皮鞋黏在墙沿下的那块瓷板砖中央,在它旁边,那扇铁门正在向食堂内灌入冷气。有人被冻得犯起胃病,于是关上了门。
帕格南腰上裹着一条热乎乎的浴巾,脚踩着一双棉质拖鞋。推开员工单身宿舍洗漱间的毛玻璃门,大步迈向床边,拾起床脚的那双袜子,挂在金属晾衣架上。接着换上一套睡衣,走向门外,拿起报纸篓中最新一份的“斯洛斯皮特日刊”。
他松了一口气,坐在屋内的沙发上,翻开版面50英寸宽的大报纸,铺在两条大腿上,低下头仔细寻找“灵异板块”。
斯洛斯皮特镇感恩节事件

编辑部奉上!
犬人于林间行走。斯洛斯皮特镇子的西南方向,夜晚常有香槟色的瞳孔闪烁,以及低沉的嘶吼。怪诞在1990年11月的第四个星期二。州立小学的童子军们常说那儿有野兽,还有一只长得像人的狗,或者长得像狗的人? 我妈妈是在那天晚上从超级市场买鸡蛋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一群受到惊吓的孩子,跟我差不多大。但他们是邻镇的,对,就是马里兰州哈克尼斯镇的野孩子们。他们穿着脏兮兮的深绿色童子军野营服装,还有沾满泥水的圆头小皮鞋。然后边跑边向人行道那头儿的树林看,还高呼着“狗人!狗人!它要吃了我们!”。我妈妈立刻给镇里的警长打了一通电话,邻镇的童子军们就在我们镇的警局呆了一晚上,第二天被他们的爸妈领走了……有红色的瞳孔盯着你! —故事来自本镇匿名的三年级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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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联系方式 威斯康辛州,斯洛斯皮特 53003 |
“又是狗人…今年的感恩节只有狗人吗?狗人灵异故事,狗人袭击邻镇童子军,狗人的红色眼睛,甚至还有狗人的话剧演出,下着小雪天的白痴彩排。自从灵异板块的主编跳槽之后,他们甚至开始寻找三年级小孩编造的鬼故事了,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向主管汇报的东西。”
帕格南心里大喊着无聊,合起报纸,叠好之后放在桌上。然后又开始回想刚才自己的碎碎念,好像有一根鱼刺卡在他嗓子里面,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过分。
“万一吐温还在伞下等着你怎么办?你真的忍心让一个小孩子在飘着雪的冬天受冻?你完完全全辜负了吐温对你的期待,以及他的盛情邀请,你是一个狡猾的中年人。”一个天使冒出来了,站在帕格南的右肩头,用愧疚感刺着他的脖子。
“但万一吐温已经被他妈妈拉回去一起做感恩节火鸡呢?或许早就走了,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感,毕竟今天是休息日,好好享受一番!”一个恶魔冒出来了,站在帕格南的左肩头,与天使辩论。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帕格南偶然发现自己新买的皮鞋只有一只放在鞋柜上,然后天使和恶魔都消失了。他有一个必须回去的理由:取回来黏在食堂地板砖上的新皮鞋。
生里脊大盗…以及一个狗人…
吉姆站在汉堡餐厅后面的冷冻仓库门前,他那张胖乎乎,泛起红晕的脸颊正在渗出汗。以及羽绒服裹着他鼓起来的肚子,让吉姆变得热起来,变得更急躁。卷帘门前被雪覆盖的水泥地上面有一圈脚印,那是吉姆的大号毡毛鞋刚刚留下的。
他先是跑回停在路边的货车上,从里面拿出一把铁铲。吉姆双手死死地攥着木柄,再次靠近那儿。这次吉姆走得很慢,因为他发现了一些不应该在常理中存在的痕迹。
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听见了塑料袋剐蹭仓库周围水泥墙的声响,以及从某种东西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吉姆先是选择靠在仓外那一圈面粉袋落成的“墙”另一侧,然后等待“那玩意儿”从这出来的时机,并且一铲子敲晕它的脑袋。
吉姆猜测它应该是过来偷自己汉堡店里面剩下的生里脊。凑巧的是,吉姆本人也因为今年感恩节家庭聚餐从超市抢购的食材不够凑齐八份煎肉的问题,需要用店里的东西来补充一下。
吉姆正在想着它是什么,思绪忽然联想到今天不经意间瞥见报纸“灵异专栏”上的“狗人”。但是仔细想想这种东西根本不符合常识,他宁愿相信刚才的“爪印”是只有两条腿的狗。又过了两三分钟,里面的动静变得越来越大。他生怕再出什么问题,两条腿正在打颤的时候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决定冲进去,保卫自己的汉堡肉排。
就在那一刻,一个瞬间,吉姆最害怕的东西还是来了。他发现自己被恐惧定在原地,手中举过脑袋的铲子也掉在地上,还砸了他的脚。
是吉姆一声尖叫吓跑了它。它的嘴中叼着两包装满生里脊的塑料袋,越过那扇被石头打破的窗户。然而吉姆还是因为后退过猛,摔倒在地,手指着刚才它所在的位置大叫。像个发现自己丈夫出轨的女人那样歇斯里地。
吉姆明白这个时候应该去找谁才能解决问题:不是找心理医生(况且镇子上也没有心理医生),也不是找斯洛斯皮特日报的编辑(这种新闻灵异专栏刚登过),更不是去找警察(镇里的警察或许比他更害怕这些事)。
虽然之前也有所耳闻一些类似的事情,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因为柱子被移走导致的。那么就应该去找移走柱子的那批人。
“不不,帕格南先生。你得听我重新讲一遍,我可能得了什么病,或者是什么幻觉。但是我看见了,我就是看见了。我…我还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包括我的老婆,我的邻居,以及今天下午四点钟刚到的父亲。我知道这个真是,荒唐,荒唐到爆,有点像每年的万圣…真的…你应该…”
说话的是吉姆,帕格南举着电话的手被寒风刺到通红。
他现在穿着一双绒毛靴子走向前面的十字路口。然后再过一个拐角,就到食堂了。吉姆说得东西他只听清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合成词,还有夹杂着蒙太奇式对生活琐事的抱怨剪辑,以及货车排气管发出的噪音。
“吉姆,等等,吉姆,让我说一句话,”帕格南吐出哈气,“保持冷静,然后抛去你抢不到超市食材的环节,扔掉你对今天因为搬很多行李累到气喘吁吁的抱怨,直接讲‘那个东西’。”
“哦,对,保持冷静。”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个东西,是狗人。”
“狗人。”帕格南重复一遍最后那个词,“你是亲眼看到的?还是跟上次一样做的噩梦?”
“这次你要相信我,真的,我是亲眼看到的,我发誓。”
“他…额…它长什么样?”
“它用两只腿走路,跟我们一样,但是它没有穿鞋。我先是看到汉堡店仓库的卷帘门有一个很大的、被某些东西咬开的洞,然后,然后就是雪地上的脚印,是单个的,跨度特别长的,大狗爪印!长着一身黑色的毛,和猎犬一模一样的长脸…接着它似乎知道我来了,被吓得屁滚尿流,用石头砸破窗户,然后跑掉了。”
“你是说,它害怕你?那我可以先办完一件小事,然后去你那儿,待在车里,别动。跟着我一起去找它。”
“不,不用了,帕格南先生。”此刻吉姆站在家门口的地毯上,正在弯腰拿藏在下面的备用钥匙,“额,你知道的,我得回家准备新的菜谱了。就是毕格德汉堡店,到那儿就看见了,是你夏天经常来吃的那家,开车不易接电话,我先挂了。”
帕格南把电话揣进衣服兜里,发现不远处的那扇被自己打开的铁门被某人关上了。他只能走到十字路口,然后拐一个弯再走两步进到食堂。当他靠近拐角的水泥墙时,越发紧张。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而紧张,于是站在原地,停留五六分钟之后,结论是不想看见一个小屁孩站在伞下面冻得缩成一团。他先是探头看了一眼那边,那些来吃免费早餐的童子军已经离开很久了。
街道上只有偶尔驶过的一两辆车,橡胶轮胎压扁被随手丢弃的一次性塑料杯,发出怪异的声响。
帕格南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让他松了一口气:吐温已经走了,但是留下了那个由硬纸板,胶水还有颜料做成的话剧服装。第二件事则是:吐温不会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离的并不远。所以还有机会——一个可以同时拯救自己那只被黏在食堂地板上的新皮鞋,以及一颗孩子幼小脆弱的自尊心。
狗人真面目…以及话剧彩排…
此刻,帕格南的动作像是要偷什么珍贵之物的大盗一样,他贴着食堂两侧的墙沿,踮起脚来,悄悄地靠近大门。发现食堂的大门并未锁死之后,他悬着的心落下半截。接着他又模仿刚才是如何趴在墙角偷看吐温的动作,两只眼透过沾满油渍和小孩手印的玻璃门向内望去……
答案是只有打饭处的天花板上有两盏电子灯管是亮着的,以及一名正在将拖布放入水池冲洗的清洁工。
只要不是他的下级、他的同事、他的主管看到这一幕,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每年的感恩节过后,Site-87最喜欢的八卦就是他们的同事干了什么蠢事,以及哪个地方,哪位同事和镇子里的女人出轨了。
接着他轻轻地握住玻璃门上的“U形”金属把手,让门搓开一条小缝,然后快速地钻进去,以免引起保洁人员的注意,虽然那个人与同事们基本上没什么交集,但帕格南还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帕格南如同日本小说中的忍者一样,微微蹲下身子,贴着站点饭堂内的墙沿瓷砖溜过去。他看见“口香糖地雷单行道”的中央,那块地板上的皮鞋了,直到接近它时他才发现皮鞋上还多了几个脚印。但这不要紧,他选择背过身去,面对着外面,避免那个正在拖地的人认出自己的脸来。
帕格南弯下腰,用一把小铁铲顺着鞋底刮下去,很轻松的取下那只变得脏兮兮的皮鞋。当他抬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玻璃门外面的吐温。在这个角度吐温是看不见他自己的,于是帕格南犹豫了一阵子。
当他在想是否要出现在吐温面前,然后找个理由掩盖自己逃跑的事情时,帕格南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吐温手里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而不久前他是空着手来见自己的。另外他直接忽略了自己的那套自制剧服,跑向露天咖啡馆后面的林子里。
斯洛斯皮特镇子西南方向的林子,香槟色的瞳孔闪烁,以及低沉的嘶吼…
帕格南提着自己的皮鞋离开这里,然后走向街对面,又拿起了吐温的话剧服装,跟着刚留下的鞋印走进树林。他想知道吐温提着的塑料袋内装着些什么,他准备干些什么。以及避免出现一些在诡异树林里的意外…更是为了确定他是否就是那个意外。
“马斯克·吐温。”
帕格南站在他的身后,盯着那个听见有人喊自己全名,而被吓得僵在原地的小孩。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不小心掉在覆盖上一层白雪的土地上,两块带着血丝的生里脊肉顺着斜面滑出来。
吐温的前面是一栋破败不堪的小木屋,在旁边还有一张摆满老旧工具的桌子。这是原来邻镇农场主为了砍伐这里树木而悄悄搭建的,直到斯洛斯皮特镇的镇长接到了居民说每夜都有柴油电锯发出噪声的投诉之后,几名警察把这位的农场主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马斯克·吐温,看着我。”帕格南对着他吼道,“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聊聊,比如这包肉从哪来的?”
“我偷的汉堡店里面的生肉。”吐温此刻已经转过身,噙着泪抬头看着帕格南沉下去的那张脸。
“为什么?”帕格南问道。
“想和我去看看吗?”吐温用小手指着那栋木屋,“我知道我肯定会被训死…但是我希望你能让我拿走这些肉…”
吐温缓缓推开木门,像是怕惊扰到某些动物一样,而帕格南并未跟着他一同进去,选择站在屋外打量着周围的物件。大概四五分钟之后,吐温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出来了,将它放在地上。
帕格南看见了箱子里面,有两只小狗正在吮吸着腿部凝结着大块血痂的母狗。母狗有些怯生,它似乎是怕面前的帕格南伤害了它以及它的孩子,便警觉起来,向他露出獠牙。
“它的腿被别人用石块砸伤了,那天晚上是我领免费早餐的时候发现了它,然后跟你一样,悄悄地跟着它来到这里,接着找到了它的两个孩子。”
“所以你偷了吉姆家汉堡店的生里脊肉?”帕格南此时有些问题并未提出,因为他刚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刚才摆满切割工具的桌面上为什么没有一点雪…
“是,是的,帕格南先生。”
马斯克·吐温低下头,以为帕格南先生要把他揪到吉姆大叔那里,然后让吉姆大叔送他到警察里面坐牢……但他想错了。帕格南轻轻地拍了拍他粘着雪的头发,然后将那个话剧服装套在吐温的身上。又接过吐温手里的狗狗们,把所有生里脊肉放在大狗的嘴边,看着它饱餐一顿。
“…嘿,嘿,别哭…吉姆大叔的事情我去解决,我甚至可以拿出自己冰箱里面的里脊肉,然后顶替过去。但是这种事情是不对的,你可以早点告诉给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帕格南弯下腰,又拍了拍盖在吐温头上黑白颜色的硬纸板耳朵。
“嘿,晚上的话剧彩排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帕格南先生!”吐温抹掉挂在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点了点头。
傍晚。几个孩子共同提着一个大箱子。箱里是从自己家拿来的扫帚、铲雪用的小铁锹。上面摆着一些上色的道具场景,诸如用蜡笔潦草涂色的矮灌木丛、比他们身高稍微长出一截的树干、用粗麻绳栓住的圆月还有很多长得像是稻草叉、外形像长矛、火枪一类的武器。
他们提着这些东西绕过摆在操场上的几十把塑料椅子,放在通往舞台幕后的楼梯旁边,然后长呼一口气。屁股坐在台阶上面,在灯光下耐心的看着台词,还有自己应该要做的动作。这次是最后一次的大彩排了,要重温半个月前活灵活现的状态。
“听说今天帕格南先生要来?”小胖子用胳膊肘戳了下吐温的胸脯,“还记得万圣节那次吗?”
“万圣节?”
“哦,我忘了你是在那儿之后才搬过来的。我讲的还是不够精彩,你让龅牙给你讲。”
“万圣节!万圣节那次,我们化妆成吸血鬼了。还专门拜托戈登大叔用颜料调成的血红色涂在脸上。然后在那天晚上,我们偷偷溜进那个什么公司的宿舍?哦,别管他了。我溜进去之后连着敲了好几个门,但是发现都不在,应该是去化装舞会…”
“龅牙”越讲越开心,至于吐温听见了多少他不清楚,或者他说的大部分单词自己都听不清楚,所以他所扮演的角色是一颗树。
又过一个小时后,很多家长坐在最前排的塑料椅上,看着他们的孩子用小铁锹铲净在舞台角上那块雪堆。然后拿起已稍变潮湿的抹布擦干净,冲着他们呲牙自豪的大笑。
吐温穿着那套自制舞台套装,站在最高的地方看着帕格南是否到了,在较远的门旁他看见帕格南先生正在小跑着过来。
“帕格南先生!”吐温高兴地向他挥手,“快准备好啦!”
“嘿,”龅牙带着麻子脸,好奇地凑到他身前,“你的爸爸妈妈在哪,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呢。”
“哦,他们,额,”吐温顿了顿,正在想一些措辞,“他们正在家为明天的感恩节大餐做最后的准备呢。”
帕格南来了晚些,他坐在最后排,努力伸头向前看,死死地盯住舞台上正在熟练地讲开场白的一位小猎人。在帕格南的左腿下垫着一把消音手枪,以免出现一些特殊状况,保持着一跃而起的劲头。“小猎人”的开场白还是不够太大声,越过前排家长低声讨论或者悄悄打着电话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时只剩下朦胧,尖细的吵闹。
接着是披着一套斑点狗模样演出服的吐温出场了,他蹲在另一个小孩子扮演的灌木丛下,跟着一个正在慌张奔跑,胳膊夹着两盒巧克力曲奇的童子军。童子军正在大声呼救,而吐温又从灌木丛纸板片跑到了棕色树干旁。帕格南认为扮演树干的那个孩子叫声最卖力,也是台词最少的那个:“快救救童子军,猎人!狗人来了!”
接着是刚开场那个孩子,由一个女孩扮演的猎人,她戴着的皮革帽还是镇子超级市场上卖的最新款,长长的帽檐像是来自西部的牛仔。女猎人扯下挂在胸前的布条,将一把火枪模样的长条硬纸板从背后拿出来,对准躲在树后的吐温。
随后由吐温扮演的狗人跳了出来,大声吼叫,张牙舞爪的靠近他们。然后被小猎人用纸团代替的火药击中膝盖,狠狠地摔了一跤,慌忙的后退,窜进矮灌木丛的后面。
…猎人,童子军,还有一大堆由小孩扮演,披着旧衣服的居民高高举着“草叉”“火把”一类的东西冲进灌木丛后面。将“狗人”拽了出来,吐温假装被刺到,疼痛的在地面上打滚…
后面的剧情无非像是前几年大家将“女巫”绑在“十字棍”上,在下面燃起一堆火,在吐温,或者随便谁都行饰演的怪物惨叫声落下幕布——以至于帕格南认为这种结局蠢透了,但还是跟着周围的家长们起身,装模作样地鼓掌。
(完)
(好吧,还有彩蛋)
在彩排之后…以及彩蛋…
人群逐渐散去,吐温看到周围的朋友们牵着他们父母的手离开之后,才脱下自己的话剧服装。接着目光四处寻找帕格南先生。
并未发现帕格南先生,他一定是因为无聊早早离开了。
在这之后,他放心地长出一口气。因为他有些忍不住了。看见其他人已经走远之后,将话剧服放在纸箱子里面,沿着一条小路到达州立小学的操场墙边缘。他钻过那个矮洞口,到达墙外的森林中。在月下露出獠牙,脱下上衣,裤子,让骨骼蓬松,胀起的白色粗毛覆盖住身上短短的体毛。
长脸内镶嵌的是一双猩红色瞳孔。吐温的四肢落地,踩在松木枯枝上发出咔嚓声,轻巧地越过几道沟壑,来到那栋木屋旁。桌上放着的工具没有被别人动过,吐温变成两肢直立的状态,将自己的前爪变成一双手,拿起了其中一把锈迹斑斑的长横锯。
它提着长横锯推开屋门,拉下栓环,头顶的玻璃灯泡闪烁黄光。接着吐温用指尖抚摸挂在铁钩子上,沾满脏泥的裸体童子军们,大概有四个,或者五个,因为在案板上还放着一条不属于其中任何一具尸体的大腿。断裂切面上的血痂被低温冻结,带着黑青色的冻疮,还有结痂的血斑。
狗人走到木案板前,盯着那条腿的脚趾,啃咬,吞噬着,带着骨节断裂发出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枪响,九毫米子弹冲过膛线,遁入消音管,最后进入变成狗人的吐温脑部,案板上飞溅粉红色的碎块。枪管从门框间隙中收了起来,帕格南走进屋内,拖着犬人尸体的一条腿甩进带着四个橡胶轮的铁笼内,在月下拽起囚车的柄,拖着它前进,越过土丘,绕过露天咖啡馆与犯糗的食堂,路过员工宿舍,迈入通往Site-87的地下电梯。
马斯克·吐温的母亲在家等待着他们的孩子。
“明天的屠杀取消,他死了。”父亲站在木屋内,对着电话那端说。
凌晨三点过后,她准备好自己的行李,踹倒摆在客厅取暖用的柴火盆。火星溅跃,燃烧了地毯。在浓烟冒起的同时,吐温的母亲变成狗人,它披着黑褐色的长风衣,提起行李走出家门。在黑夜路灯下,走进阴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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