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夜,微凉。
Site-CN-75-C2的一角,一间木质装修风格的小屋,用一扇小木门来迎接草丛中的石板路。门两旁分别是高脚杯和扎啤杯的涂鸦,正上方挂着由天青色到紫红色从左向右渐变的霓虹灯,内容是四个数字——“7 5 9 8”。
75站的站点酒吧内,那对身着黑白相间色调工作服的兄妹酒保还在交接着酒水与托盘,扎着武士头的男酒保今天取下了偶尔会戴的白框眼镜,而他妹妹那标志性的高马尾发型几乎从未变过。站点内大多数员工都习惯在结束一天工作后来这间小木屋消遣,所以不少人都认识这对酒保。在这个对多数人而言的放松时刻,他们两人的工作量却才刚刚升到顶点。
“我承认你的确有一张漂亮的脸,但很明显,今晚不适合约会。所以,你还是收起你那种妩媚的眼神吧。”
一张不起眼的小方桌的一侧,一个留着精干毛寸的年轻男人用手肘隔着咖啡色皮质夹克支撑着桌面,不加回避地目视着面前的年轻女孩。
“不觉得说得这么直接,女孩子会很尴尬么?”小方桌那一侧的女孩并没有在眼神上做任何改变,语调中的几缕妩媚也丝毫未减。
“一直被漂亮女人打量着,我已经很尴尬了。”年轻男人用手指轻抚着桌上Hoegaarden啤酒瓶的标签,这是这间小屋里最便宜的啤酒种类。
“我只是习惯于给身边的异性留个好印象而已。你就当作这是我作为女特工的职业病。”
“职业病。”
年轻女孩的眼神终于收敛了一些,她低眉看向面前的玻璃杯,“为了接近一些组织而去接近一些屎男人,能想象到吧。有时如果要混得更深入,接近还不够,得去亲近。”
“那么,你现在倒不用太接近我这个屎男人。”年轻男人端起扎啤杯轻抿两口。
“你其实还好。”女孩又露出一丝媚笑。
“你该养成个新习惯了。”年轻男人简单环顾四周,“如果坐你对面的是个正值性旺盛期的小伙子,他很可能会提议立即与你开房,而不是专注于正经的工作。”
话音刚落,三个穿着战术反应小组制服的人带着一股酒气从他们身旁经过,靠边的两人架着中间那位明显神志不清的醉酒者,经过这张小方桌时,中间的人摇晃着伸出手臂想向女孩打手势,被他的同伴阻止。
年轻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微妙地摊了摊双手。
“行了。”女孩把右侧的披肩发撩到肩后,在朦胧的酒吧灯下,紧致外套把她身材的曲线勾勒得更加曼妙。
“来说点有用的吧。为什么你总是鬼鬼祟祟,好像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这儿一样,说是与工作相关,却选在站点酒吧来讨论。现在是时候揭示谜底了。”
年轻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打算直接回应她的问题。
“在这之前,我想先对你有些更深入的了解,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要抛弃之前的身份和自我认知,接手新活。咱俩也都在基金会混到现在,特工跟研究员可不一样,忘掉过去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开始生活,这是家常便饭。你肯定知道。”年轻男人顿了顿,稍加关注了一下她的反应,“所以,具体讲讲你之前的特工经历吧。”
女孩稍稍歪头,一抹浅笑攀上脸颊。
“三年前,我披上外勤特工的身份,做过潜伏,目标主要是一些和中等威胁级别异常有关的人,倒是很少涉及相关组织。任务成功率很高,所以站点主管很热衷于把我安排到那些屎男人的身边获取情报。”
“印象最深的一次行动是?”
“那次行动有关好几个POI。为了让他们能载我一程,我穿着快要露出半个屁股的网球短裙趴在车后面,让他们以为车出了故障。”
一阵沉默,然后年轻男人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
“你故意避开你其他的关键职业技能不谈,我姑且认为这是谦虚的表现。”他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已经折叠三次的纸。纸又被打开三次,上面褶皱出八个方格,然后被铺平。
“这是?”
“以后你和我都将会是新队伍的一员。我们的真名仍对彼此保密,但代号与之前的特工代号不再相同。”他把纸张按在桌子上划给她,同时伸出右手等待与她相握。
“以后叫我晨风。欢迎加入新职,夏花。”
女孩低头查看纸张,然后伸出右手与那只悬空的手相会。纸张的顶端,标题以黑体印刷——
MTF-CN-Theta-1(“初始化”) 入队文件
37小时前,Site-CN-75-C2 机动特遣队部门
一张纸平铺在宽大的红杨木办公桌上,没有一丝褶皱。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站点MTF部门的负责人坐在办公桌对面,翘起的二郎腿制造着紧张气氛。办公桌的这一侧,年轻男人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直视着对面的络腮胡男人。
“外勤特工。”他尽可能让自己放松一些,虽然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代号。
“这我知道,我是问,你在那个职位干些什么?”
“虽然我也并不排斥重述一遍,但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想这些信息您也肯定知道。”
“哦?为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您想必也不会叫我到这里了。”
负责人饶有兴趣地起身,绕出办公桌,面向年轻男人微微倚在桌子边缘。
“有意思。知道吗,有些时候你们这些外勤特工就是比那些木讷的研究员要幽默得多。看来人还是要多与人打交道,而不是与机器。你之前执行过跟踪任务,主要调查血吸虫保护协会的成员,没记错的话你有三次都被发现,但最后都逃得很成功。而且,”负责人向他微微靠近,“根据对你的了解,作为一名外勤特工,你不太会被那些香艳的美人计惹上钩,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使然,但至少对工作内容有些帮助。我说得没错吧?”
年轻男人微微点头。
“外表幽默,看来内心还挺安分。”
负责人伸手把桌上的纸拿了过来,递到了年轻男人手中。
“听说过‘野指针’吗?”
年轻男人微微摇头。
“从现在起,这个组织将会是你要面对的目标。有关他们的资料很少,甚至比05议会还要少,但最近他们好像捣出了一些乱子。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个组织拥有一些对他们很有利的异常物品。”
负责人来到落地窗前,清晨的天光混杂着几分阴郁投向室内。
“虽然比起过多地顾及这种只会小打小闹的组织,基金会还有更多更重要更急迫的事要管,但这并不代表基金会不会采取行动。我们决定临时成立一支专项机动特遣队,专门负责处理‘野指针’有关的事情。不过,你们只是个临时小队,不是像境界波动线那样的站点知名特遣队。一共四名成员,你第一个入队,同时也是队长。希望你喜欢小队的代号,当然,还有你的新代号。”
年轻男人默念着那两个新名词,然后抬头看向负责人。
“其他三人呢?”
“出于便捷,你需要主动联系你的搭档,并把入队文件逐个发到他们手中。而他们要做的和你待会要做的事一样,把入队签字上传到FDB1。有关‘野指针’的全部已知信息以及特遣队的任务会发送到你的内网邮箱里,作为辅助你行动的资料。”
“我知道了。”
“好,那么这就是你要知道的全部了。”
年轻男人来到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边,向负责人点头致意,却在正要离开时被叫住。
“祝你好运。晨风。”
日落时分,大街上熙熙攘攘依旧。拥堵的路口吞噬了夕阳消逝时的美感,喧杂的鸣笛声穿透了偏粉色的霞光。
街角那家书店的店面装潢如果能再稍微偏清新一点,就更像爱情小说或电影里常用的取景。但现在,在晨风的眼里,它更像是专为目标量身定做的藏身地点。他在街对面的一张沿街长椅上坐下,把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嘴里嚼着Doublemint口香糖——这是他的常用技巧,用来缓解监视或跟踪时的紧张。他手里捏着一份手表杂志,休闲地把它弯曲成接近半圆的角度。他看起来像是个正在无所事事地浪费光阴的闲人,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正高度紧绷地聚焦在对面书店的门口。
不断有人从门口出来。一对母子,那位中年妇女拉着愁眉苦脸的小男孩,手中所提的布袋里装的说不定是刚买来用来让假期更快乐的习题册;一对情侣,姑娘略带失望地跟在那位穿着紧身裤的瘦削小伙身后,说不定在心想他带自己来这种地方约会是不是为了刻意彰显自己有些文化;几个戴眼镜的青少年;一个穿短袖的老头;以及,一个扎小辫穿皮衣的男子。
晨风的动作不紧不慢,最后一次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确认了那位目标的特征,冲天的小辫以及带金属环的黑色皮衣。他举起手表杂志把它翻开举到面前,拥有新颖星象外观设计的百达翡丽手表在翻开的两页上出现,只是那个本应是表盘的区域变成了一个圆形的小洞。晨风的视线穿过杂志中的小洞,皮衣男的体态清晰可辨,他正如旋转的雷达天线一般扫视着所有方向的情况,而当他地毯式检查晨风所在的人行道时,他只发现了傍晚时分的街边店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一个正坐在长椅上看杂志的闲人。
皮衣男放下了戒心,双手插进皮衣口袋,驼着背向右侧走去。晨风仍然不紧不慢,在手机上打开相机,把摄像头对准手表表盘处的空洞。当一个身穿灰色卫衣的男人停在皮衣男面前,并伸出手从皮衣男手中接过某件东西时,晨风按下了拍摄键。
自此,灰色卫衣男瞬间成了晨风的新目标,他在得到东西后立即开始小跑,而晨风也即刻从长椅上起身。他从一根根还未亮起的路灯旁经过,让那件灰色卫衣保持在视野范围中。穿过步行街,路过饭店,走过十字路口,这是他的职业素养,一直都是。
然而,并不是所有时候都很顺利,或许他从来都不是个幸运儿。在接近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商圈时,今天的目标似乎非常明白自身正处于监视之中,故意往拥挤的人潮中融合。当晨风发现自己视线内不仅仅有一个人身穿灰色系的卫衣时,他已经意识到,那个令他兴奋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
经过一个垃圾桶,晨风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的包装,把口香糖吐里面,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中。自从在一次行动中右手粘上别人吐掉的口香糖后,他一直坚持认为,即使是心情不爽,也要保持基本的道德素质。他拐过几条街道,乘地铁穿过十几个街区。从地铁站出来时,路灯已经完全亮起了。
返回75-C2站点的宿舍区并没有花他太多时间。借着路旁球型路灯和夜空中渐盈凸月的光亮,他找到在楼体上标有“MS7”的宿舍楼,从并不大的双开楼门走了进去。这栋宿舍楼还没装电梯,因此楼梯是唯一的选择。显然,尽管基金会总有着说不清来源的资金,也并不会把所有的基础设施做得面面俱到。
下午的行动消耗了不少体力,因此晨风一步只上一级楼梯,而不像往常的一次两级。楼梯的灯不像研究楼里的那么明亮,这理所应当。楼道一直有一阵某种设备在嗡嗡作响的声音,就像是居民楼里常见的那种。
当他踏上从二层通往三层的楼梯时,一阵从上方传来的脚步声正逐渐清晰。有人正在下楼,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继续向上走。而那阵脚步声和自己的走动声逐渐相互靠近,在三楼往上的楼梯处交汇。他抬头看去,迎面走下来的是两个一身银灰制服的蒙面者。
“银狐部队”四个字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作为在75站点待了一年半之久并总能借职务之便了解各种隐闻的前外勤特工,他对银狐部队的存在并不陌生。一支刻意冠以“部队”二字的机动特遣队,专门的叛徒杀手。尽管他并没有和任何银狐部队的成员打过交道,他也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这支MTF令叛变者胆寒的刑罚与作风。
擦肩而过的过程很短暂,但那两个蒙着印有银狐图案面罩的人与自己的眼神交互,却让晨风感到了一种浅浅的不安。不过这种不安也随着他与二人渐行渐远而很快消散。
四层已经到达,个人身份卡在门锁上感应,发出“滴”的一声轻响。这是75站里一种典型的单人宿舍,房间还算宽敞。晨风吐了口气,慢慢在自己的桌子旁坐下。
一年半之前,他把自己的全部物品从原来的住宿地点转移到了这里,包括各类衣物、伪装用品、侦察工具、笔记本电脑,以及一把放在门边柜子上的便携式快捷麻醉枪。这件便携武器一直是他的最爱,因为它一直支持着他的行动理念之一——尽量不要杀戮。
他也想知道,接下来要与自己共事不知道多久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会把和谁的照片放在桌角。他在心中默默寄希望于夏花能够尽快将剩余的两份入队文件交到正确的人手中。之所以把这个工作转交给她,是因为他还是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形象悦人的女性更受欢迎一点。
想到夏花,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姑娘,他眼前又再现了她那张抹不掉妩媚的脸。过去的行动经历不断证明,她那种不同于校园中常见的清纯风的充满媚色的外表,总是能像润滑油一样促使外勤任务获得成功。只是自己对于女人,尤其是有魅力的女人,一直有一种挥不去的恐惧。或许再过几年,自己就会有所转变?又或者……
他缓缓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张照片,距离拍下这张照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至少对他来说,已经很久了。他看着照片上那个和自己并肩站在冰激凌摊旁的姑娘,那甜美的微笑只有属于那个年纪才会拥有。盯着照片,他却愈发感到一阵酸楚,而后又转化为愤怒,以至于他拿着照片的手开始轻微发抖。
他狠狠撕扯着照片,让撕痕贯穿那个姑娘的脸和身体,他越撕越不能控制,甚至波折到照片上的自己。直到残破的碎片沾上地板上的灰尘,他才从中自拔。他陷入对往昔时日的回忆,尽管那回忆对他来说并不愉快。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中断了晨风的思绪。
声音越来越近,随后,急促的敲门声代替了脚步声。
晨风霎时盯紧房门。
他起身去应门,刚刚才见过的银狐图案再次出现在眼前,面罩遮不住两张脸的冷峻。
“你们……”
“员工编号M05017,你涉嫌勾结敌对组织,并在宿舍内藏匿遥控炸弹起爆器,现在依照条例CN-75-Omega-5对你住处进行搜查。”
“嗡”的一声在晨风的脑子里炸开,尽管他下意识地伸出双臂阻拦,两个穿银灰色制服的强健男人还是把他挤到一边,强行进入了宿舍。他们开始了粗暴的翻找,抽屉、衣柜、桌上的杂物……晨风没有吱声,多年练就的快速反应和职业经验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解释只会被当做放屁。但他的心跳已经加速,他注视着两人的举动,大脑快速运转,试图在短时间内想出为什么自己会背上勾结的名号。不过让他安心的是他的确从来没有藏匿什么遥控炸弹的起爆器,这点他自己很清楚。
然而,当其中一人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个他从没见过的不规则物体时,他的头脑中开始轰鸣。
“起爆器在,型号匹配,怎么处理?”
另一人对这一问题的回应,是一个缓慢的,抹脖子的手势。
有时,敏锐的神经显得尤为重要,在两人冲上来之前的一两秒,晨风从手旁的柜子上抓起快速麻醉枪,挨个对着两人的腹部来了一发。这是一种见效非常快的麻醉剂,已经在无数次行动中为晨风带来便利。两人倒下得很快,用来制服晨风的工具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后腰掏出。
晨风坐倒在门边,大口喘气,这是没法避免的紧张,突如其来的劫后余生让他感到荒诞和不安。他来到二人身旁,开始迅速思考是暂时把他们转移出去,还是先藏在自己的宿舍。就在晨风尝试拖动其中一人的时候,令他再次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人的面罩竟然渗出鲜血,裸露的眼皮已经发紫。他迅速掀开面罩,用一根手指放在那只鲜血淋漓的鼻子下面——没有呼吸。
他立即转到另一个人跟前,发现情况完全相同。
他们死了。
双腿突然间感到疲软,晨风没站稳,跌倒在房间的地面上。两人的银色面罩已经被血浸透,血沾上了地板。晨风把快速麻醉枪举到眼前端详,用颤抖的双手把麻醉剂囊打开,把里面的液体倒在地上。出乎意料地,那里面的液体不再是原先期望的米黄色,反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墨绿色。透着死亡气息的深色在地板上蔓延,反射着房间的灯光。晨风瞥向床头柜下面,那个被界定成遥控炸弹起爆器的诡异物件就那样横在地面上,它外壁的微型LED指示灯透出暗红的光亮,颜色就像地上两人脸上的鲜血。
门并没有关上,因此,外面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入晨风的听觉。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他很确定那来自一楼的楼梯,没有错。而且,声音正在快速向上移动。
必须立即行动。
晨风快速跑出房间,打算从走廊另一侧的楼梯下楼,然后跑出宿舍楼。跑动声重重地在走廊中来回反弹,他在用他最快的速度。他能听到,就在他跑到四楼向下的楼梯时,另一侧楼梯的脚步声就已经爬升到了四楼。他抓着扶手稳定自己以便快速经过楼梯的转弯处,可当他下到二层时,发现又一阵急剧的脚步声从下往上传来。他快速转身,快速来到二楼走廊,快速放弃了沿走廊向另一侧楼梯奔跑的想法,又快速跑进转角的厕所。他径直来到最靠里的第五个隔间,尽可能安静地打开门,进去,再让门虚掩。
他感觉到那令人不安的躁动声在二楼分成了两股,一股继续上楼,另一股开始在二楼回荡。
厕所的水龙头有些漏水,滴滴答答的水声根本比不上晨风的心跳频率。尿素和消毒水混合成厕所特有的臭味,不断涌进他的肺部。他保持着敏锐的听觉,注意着外面的一切。走动声逐渐接近,来到最近的一点,又逐渐远离,就像一张心跳频率的图像。
走廊传来说话声。
“……”
“……挨个查,你先去厕所。”
脚步声骤然接近,晨风全身神经紧绷,他面对厕所门瞪着眼睛,
脚步声已经穿过洗手台,来到第一个小便池。晨风屏住呼吸,生怕呼吸的声音会出卖自己。
脚步声逐渐减慢,但在继续接近。
晨风做好了肉搏的准备。
脚步声停住了。
脚步声逐渐离远,直到出了厕所门。
晨风长出一口气。如果自己当时没有选择虚掩隔板门,而是紧锁着,他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然而,仍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了晨风的意识。出于一种莫名的敏锐,他立即闪出隔间,尽最大的努力控制着声音,钻进第二个隔间那扇虚掩的门,让隔板门刚好能完全挡住自己。
就在这时,走廊上又传来寥寥几个字。
“……所有隔间都看了?”
“……就前三个。”
“……”
非常快地,脚步声再次闯入厕所,从晨风身边经过,径直去到了靠里的位置。晨风听到隔板门被向里踹的声音,不多不少,两次。
汗珠从晨风的后脑滚落,他手心已经湿透,而声音再次从他身边经过,再次离开了厕所。
“……怎么会在厕所,肯定跑出楼了,快呼楼上的人!……”
晨风数了180秒,这180秒过后,走廊上彻底没有声音了,无论是脚步声还是说话声。
当他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双腿的颤抖才被他发觉。第五个隔间旁是厕所的窗户,窗外是站点的夜色。
必须立刻离开站点。
从正门离开显然是愚蠢的做法,他脑中的声音说道。好在职业的特殊性,各种监视和跟踪任务早已经让他格外注意那些一般人常常忽视的不寻常路线,从宿舍楼离开站点的路线也一样。他知道,翻出这扇窗户,沿二层的外部管道移动一小节距离,就可以直接跳到一层的草地上。然后,只要能一路摸到站点西北侧——也就是C2站点的临时垃圾堆放处——的围墙,就能借助碎砖和垃圾翻出站点。对于一个身手矫健且富有经验的特工,那堵围墙算不了什么。
洗手池的水龙头还在滴答作响。晨风敏捷地跳上窗台,闪进了夜色中。
围墙外,街灯昏黄,车流并不拥塞。高楼和霓虹在远方安静,夜空依然无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