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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发狂老鼠的爪痕有着另一种共通之处,谁知道呢
……这个世界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崩塌了,只有人们的内心还未被触及。……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与爵士的信函》
有时我会以自己意想不到的文风写下片段。
有时候,我的话语——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从书中偷窃而来——使我的兴奋超过热情的限度。
在更多时候,我感到自己是扑火的飞蛾。我一遍遍索求着更高处泄露的辉光:倘若没有见过那种光芒,我不会活得如此孤独,但话又说回来,那种生活于我来说永远不能称之为“生活”。
梦是我的生活真正开始的地方。“梦”这个词说的不准确。一切在我意识从现实淡出的时刻,我都感觉到莫大的欣喜。我不知道梦中自己说出的话语,但我记得梦中的回答。如果我记录得够快,就可以写下不少在清醒世界完全不存在的文字。我很确定梦境的禁忌,以至于我只有在这里才能对梦中意象颤抖着敲下键盘。但是,我不便于直接叙说我的感受,或许我应该先聊聊自己。
如果写点只赔不赚的奇诡文段算得上是作家职业的话,我差不多是一个作家。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每月初都能收到父母的月费,而我所住的房子已付清了半年房租,并没有其他租客陪伴着我。换句话说,我在接下来的半年里能够自由放荡,过我想过的生活。这样一想,如果有租客同我合住,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阶段。我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我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来谈正题吧。
一开始,梦境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只看见高山与大河。我疑惑于自己颤抖的右手为何这么执着于梦中的山河,以至于一遍遍写下那些山河的名字。我的右手肌肉痉挛,英语字母残缺不全,或许那根本不是英语字母,我不知道。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在书写的过程中,我感觉到某些意义,我的心欢愉着跳动。这是梦境带来的欢喜。我隐约预感到,我所找到的事物将会永久地改变我。
现实于我来说是一团旋转的灰色构象,青黑色是它们的主色调。在昏暗的地面上,我察觉到自己只能爬行于地面,失去了一个正常人行走的权利,我不明白自己的变化,我简直一无所知。
接下来我陷入了一连三天——或许是四天或更久的梦境,我开始听见声音。我被流水的声音吸引进入更远的地方,当我醒来时,我的眼睛被光刺痛。那里有什么?我的右手回答的欲望十分强烈,它第一次写出中文。那是“逃离”,字迹几乎无法辨认,更无可辨认的是旁边解体的偏旁,我服下更高剂量,在荒诞的现实中窥见了只应存在于幻梦的话语。“未来”,那条小溪是这样说的,“就在我们的前方,索取就会得到。走近些,走近些。”
我想我接受了它的请求,或许是我请求了它,谁知道呢。
在小溪尽头的树林,我看见井中漂浮的红色碎屑,我对它产生食欲,但我向更远处望去。我进入了更深的地方,那里是一扇大门,白到炽热的门框上没有文字,一队目光呆滞的骨骼排队进门。我想要跟从他们,门框阻拦了我。“蜕变。”大门一遍遍说,我明白了井中的物体真相。
醒来后,我找到厨房的厨刀,轻轻刮下一些皮肉。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肌肤非常轻松就剥离了肌肉。在透明的组织下方,红色的固体表面的血液流动着。我想要继续下刀,疼痛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的刀子受到阻碍,我的右手这时候向大脑争夺回了自己的支配权,将刀子丢在地上,写下一段段话语。我读着读着明白了什么,即是说,我需要准备自己的付出。
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在我的作品成名前,我的父母供给的资金只够我平庸活上一辈子。我是人们口中的啃老族,我自暴自弃,吸食LSD。我——我想这与中世纪人们称之为女巫的人们的心境甚是相同。
我的剂量也随着思索越来越大了。有时即使在清醒时,我的头也会发晕,我的眼睛看见不存在的东西。我分明看见爬行在人行道上的蠕虫吞吃了行者,鲜红色逐渐漫过对街,但是随即,蠕虫碎裂在地,骑士的剑扎在蠕虫的环节上,如同将巨龙钉于地面。我看见人们聚集在那里,但是下一秒,崩裂的人体几乎溅上我的窗台。我走到床边,在矮人的簇拥下陷入睡眠,通常我的梦尽管不甚愉快,但仍然带给我现实的解脱。
噩梦不能带给我恐惧,我只是痴迷于裂解与内里的光芒。我醒来时充满热情,我的诗歌写得越来越好,只是其中的意象只有我能够理解。或许我可以用时间找到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伙伴,但是无所谓,我总是一意孤行。
我逃出现实,一头钻入梦境。大门向我敞开,蛇群自土中沸腾而出。我任由蛇群撕咬,我不感到疼痛,我只感到欢愉。欢愉将我吞没,我看见了梦境那头的海岸,下一步我应该随着欢愉之波穿过痛苦的大海。海岸上,身着黄金的将军向我挥手,我激动到无法自已。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情况,在当时,我已经蜕尽了皮肤。我的内里肌肉赤红,我的心从未跳动如此有力。但是,心跳对我来说是一种阻碍,在过海时,内脏与肌肉会阻碍我的漂浮,只有下大决心的骨骼亡者才能穿过海洋。在我做决定之前,我必须小心控制服药的剂量,既能够接近海洋,又不能致我于死。LSD总是很难称量,下次尝试三倍的剂量好了。
结果非常糟糕!我一头跌入了大海,幸亏我挣扎够迅速,才在现实中醒来。我的大腿肌肉拉伤了,但我很快就不再需要它。在我沉入海底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什么。海底并非空无一物,并排的骷髅只有散落的物品表明身份。看啊!被一块由各种语言书写的《美丽新世界》海报包裹的,想必就是赫胥黎了吧。海岸上也散落着物品,我认出了玛丽莲曼森留下的字迹,他也见到了海洋,却逃离了海洋,奔入现实。我知道为什么。我自己的文学艺术也水涨船高,但是我明白那些在灰尘中打滚的众人尸堆们看不懂。如果我是音乐家,我或许已经功成名就,但我是作家。我必须接受事实,为了不像,呵呵,赫胥黎先生一样尸沉海底。看看吧,阿道斯·赫胥黎,英国文豪,著名的赫胥黎家族最杰出的成员之一,从小受到良好教育,先后毕业于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他的遗体在现实某处,但梦境中他的遗体却丢弃在这样的角落!
我已经做好准备进一步蜕变了。有句话说的不假:裸露的自我并非真正的自我。但我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个。
我是来告别的,现在我全身已不着丝缕。我将作为新时代的先驱者来攫夺属于我的一席之地。看啊,浸透溶液的纸张就在我身边,我准备了一克的量,足够我在海上奔流。
我将要投入那片平静的海域中去,我的思想将在这绝佳的溶剂中逐渐消散。透过澄净的海水,我将最终凝视那团光晕,因为只有溺于水中的人是可以直视太阳的。直到我到达应许的居屋,我在梦中畅行无阻,我是世界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