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最后一天,柴火准备有些不够,安宝仁收了窗户的撑杆,站在院里搓手。
山下没有火光,自己似乎还要再多等会儿,他回到房里,拆开竹简的封线,决定先添上几笔:
【二世二年 祖龙未至】
今年似乎也是等不到了,但是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确定要来的——
“喂——出来接一下!”
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呼喊声,接班的人来了。安宝仁推开门,往山下走去。
“燕久渊,你就值个两天,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你是知道我的,嘴就停不下来嘛……哎哎哎你背那个吧,这个我提着就好。”
安宝仁盯着燕久渊手里的食盒,不发一语。
“哈哈哈你想知道是什么?上去就给你看,我就害怕撒喽。”燕久渊右手紧握提手,另一手托着底,两人缓缓往山上走去。
“哎对了,这个时辰回去,你家里人都睡下了吧?”
“孩子肯定是睡了,婆娘嘛……可能还没。”
安宝仁的脸有些发红,他从山道旁捡了些雪扑在脸上。
“哎呀,这才分开五日,就憋得受不了?就该跟奉常禀报一声,长值的应该携带家眷……”燕久渊正要继续打趣,却见到迎面飞来自己的包袱,急忙低头躲避,狼狈之余还不忘抱紧手里的食盒。
“你这是从宫里偷吃的出来了么,宝贝成那样……”瞥了一眼燕久渊,安宝仁继续往山上走去:“我只是……想孩子了。”
“你说是就是吧……哎哟喂终于到了。”燕久渊小心地将食盒放在屋内的长案上,指挥安宝仁把他背着的包袱放在屋角。
“快来,给你看看我带了什么!”燕久渊招呼着安宝仁,两人跪坐在案旁,燕久渊慢慢揭开了食盒的木盖。
“鱼汤?”
“鱼汤。”
“你用食盒……装鱼汤?”
“我用食盒……装鱼汤。哎不是,这是在唱什么对歌么?”
“没什么……那么大一盒,你就抱着上山来了……”
“这不是还想着你么?你丙时再走,陪我喝了它。”
“我想我婆娘。”
“你刚还说不想!”
“那我想我孩子!”
“你孩子睡了!”
“那我去拿碗……”
“哎,就是嘛。”燕久渊往后一倒,把脚搁在长案上:“除非遇险,否则安宝仁就得听燕久渊的,这是奉常定下的规矩!哎哎哎你哪儿找去呢?刚你背那包袱!我带着呢!”
安宝仁走到角落去,打开燕久渊的大包袱,拿出了碗筷。
“你把记录用的竹简,跟吃饭的家伙放在一起啊……”
“如果是有价值的记录,那我自然小心存放。”燕久渊收回脚,接过碗筷用袖子擦着。
“可是你打开看看,可有一条,是记载我们看见祖龙的?”
“……”
“还是了,因为先皇的一句话,我们就得一直等下去,可是你想想,真有长生不老之人么?”
“……”
“祖龙……会不会只是先皇的一句戏言呢?”
“不可有此等想法。”安宝仁接过擦干净的碗,开始盛汤“本分,我们就等着。”
“是啊,等着。等祖龙出现,安宝仁抓他,燕久渊拷问他,这也是奉常定下的规矩……”
“给,汤。”安宝仁把盛满鱼汤的碗递给燕久渊,开始给自己盛“我没见过奉常大人。”
“那是,你一当兵的,见不上的。唉你给我递汤碗的时候是不是指头伸进去了?”
“你是经常要见的,那跟我说说,奉常大人他……”
安宝仁犹豫了一会儿。
“他为何要叫我们‘燕久渊’和‘安宝仁’?”
燕久渊看了看安宝仁,放下手里的汤。
“不知,这赐名不像是要收我们做养子,若是个官职……也不合礼制。我也曾听闻,奉常大人偶尔会用‘鸥伍’自称,也不像是个寻常的代号。”
“那到底……”燕久渊制止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安宝仁,又端起了汤碗。
“别问,你只要问问自己,这活儿,你还想不想干?”
“自然……是想的。”安宝仁盛好了自己的那碗汤“我不是那个当兵的我,我是保护你的安宝仁;你也不是那个擅长文书的廷尉,是研究祖龙的燕久渊。”
燕久渊没有再说话,他喝干了碗里的汤,开始对付碗底多刺的鱼肉。丙时已过,安宝仁也没有归去,收拾好自己的那副碗筷,他走出屋门,开始在小院里练拳。
雪花不断拍打在安宝仁的脸上,融入汗水,渐渐遮蔽了双眼,但他不曾停下来擦拭,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套路。
他想把身体锤炼得更强大,和其他成百上千个安宝仁一起,守候在每一座山头,等待秦始皇口中的那个祖龙。
“这是第几次使用你说的那个‘两千’了?”
“臣不想说。”
“朕大概能猜得到,毕竟,能够建立起一套制度性的监控体系,肯定是经过了许多次惨烈的失败。”
“陛下明察。”
“如果朕昭告天下,发动万民之力寻找那邪恶的长生之人,不比你这法子省心的多?”
“不可,一切的过去自有定数,若是妄图改变,臣不得不再一次启动‘两千’望陛下三思。”
“朕还有几年可活?”
“快了,没几年。”
“难道朕还不能逆天改命?那朕不做这个皇帝,与妻子儿女一同做庶人,这也不行?”
“您没这个机会的,不过有趣的是,在您天命将尽之时,也会说一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