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瓦在燃烧。烟雾遮住了冷酷无情的太阳,街道上充斥着任人宰割的肉体和尖叫的肉渣。奴隶坑燃烧着,庄园和花园燃烧着,广场上涌动着反常的人群。喷泉流淌着红色和棕色。肉柱盘绕在方尖碑和寺庙周围,向空气中喷出褐色的雾气。火枪射击的爆鸣声或猛犸象被部落追上的哀嚎声偶尔会在远处回荡,然后消失不见。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死去。
那个叫该隐Cairn的奴隶站在高庙的顶层台阶上,望着整个城市,看着它死去。帝国正在经历最后的剧烈死亡。很快,除了苍灰色的草原和古老而孱弱的风之外,什么都不会剩下。
该隐现在没有主人了:艺术家现在和奴隶贩子在一张丝绸床单上一起扭动,他们的身体融为一体,臃肿不堪。用不朽的艺术向羞赧中加冕的长角之王the Horned King Crowned in Shame致敬。台阶上这里的安静只是短暂的喘息,这里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他不再看向城池,转身从曾经是大铁门的缝隙中穿过。那些门已经被撕裂了,金属像生物组织一样皱巴巴的。
神庙内部沾满了鲜血和内脏,散落着损坏的武器和撕碎的衣服,还有破碎的神像石尸。神庙的守卫,身穿白衣的修士,祭司,甚至是身穿红袍的大祭司,都被砍得支离破碎。
“哥哥。”一个声音从高坛之上的王座上轰然响起。“看来他们给了你新的手臂。”
“是的。”该隐说,“我看你也重生了。”再次说起他的母语,他有一种淡淡的,悲伤的怀旧感。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了……
一个身影从王座上走下来,走过高高的祭坛,从阴暗中走出来。狄瓦第一剑亚伯-勒沙尔Ab-Leshal就站在这里:八尺高,饱经风霜的肌肉,伤痕累累的纹身。被打断太多次的宽鼻子,强壮的下巴,歪斜的牙齿,糙糙的头发,是在河岸边和该隐一起打过球的男孩的特征。
“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把你当做战利品。”
“他们认为我是个无名小卒。是留在身边的一个小玩意。威胁到第一剑的人,却被放过了。”该隐拂开头发,露出额头上的烙印:khuk,一个奴隶所能拥有的最高评价。“显然,我是一个很好的谈资。”
“确实。”亚伯停顿了一下,因为一些转瞬即逝的想法而心烦意乱。“哥哥,你为什么在这?”
“来带你回家。”
亚伯摇了摇头。
“我已经用鲜血在这片大陆上写下了长角之王的福音,现在我所带走的每一条生命都会进一步喂饱他。我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正在滑向深渊,很快就会变成野蛮无脑的动物。我被诅咒了,兄弟。但我会用剩下的时间尽己所能。我会带着这个帝国和它的所有神灵,和我一起进入嗡嗡作响的疯狂地狱。”
“还是有希望的。”
“这是我罪有应得。意识丧失和诅咒。我破坏了我们的家园,摧毁了声音the Voice,生命之树the Tree of Life也死了。不,你要回来,引导我们剩下的人。那是你的位置。我的位置在这里,去寻求我无法实现的赎罪。”
亚伯叹了口气。
“七位新娘1已死。永恒文本the Texts的文士和缢王the Hanged King全死了。神奇的制造者The Wonder-maker和Chou-dah-cleph2以及所有其他人都跑了。只有摩洛克Moluch还在。他将召集军团,把他们引到这里……向我进攻。”他顿了顿。“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座城市。在他们到来之前。”
该隐点了点头。该说的都说了。他知道,他们会再次见面,而那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当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之后,他们就会骨肉相残。
他的脚板拍打着马赛克地板,回到了空荡荡的门口。
“哥哥。”
该隐看了看身后。
“上帝指引你的道路。”亚伯说。
“还有你的。”
该隐,听音者亚当Adaman the Hearer of the Voice之子,山谷之民的首席祭司,第一杀手,被诅咒的被放逐者,从视线中消失,去向西方。
亚伯,听音者亚当Adaman the Hearer of the Voice之子,山谷之民的保护者和庇护,背叛者,青铜神的破坏者,Daevon第一剑,西方的屠戮者the Butcher回到大祭司的黑色王座上,坐下,合上眼睛。
日落,日升。
日落,日升。
日落,日升。
日落,日升。
他们来了。拿着刀剑和火枪、骑着战兽的人涌入了神庙,在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位神。
亚伯睁眼,起身拔剑。
摩洛克,羞赧中加冕的长角之王Moluch,the Horned King Crowned in Shame,十分愉悦。
—
Henry DeMontfort的汽车后视镜上挂着一个俗气的小装饰品,就在肉桂苹果空气清新剂的旁边。这个装饰品是一个笑眯眯的、长相普通的人形,长着翅膀,头上戴着一个金色的光环,手里拿着一个卷轴,上面写着“不要开得比你的守护天使飞得还快”。
严格来说,Henry DeMontfort并没有超速驾驶。但是他的车速却比车的极速还快。因为司机是Montag,一个相当快的飞行员,虽然他不像那个小人有卷轴、光环或翅膀,也没有胳膊和腿。
Salah坐在副驾驶座上,把子弹装进弹匣。自从他们出发后,他就没有多说几句话,而是专注地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装备。DeMontfort相信这要比单枪匹马的状态好。这避免了重大危机。
那是众多计划中的一个。当时只有一个最基本的计划大纲,这个计划就是“进去,救出Mary-Ann和Naomi,然后出来”。实际上这是没用的。他们不知道站点的布局,不知道基金会在那里收容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无数变数阻碍了他们的行动。
但Salah志在必得,DeMontfort很清楚这点。他十分、绝对肯定他们能完成这次救援。那些变数并不存在。别无选择。任何背道而驰的建议,无论多么合理,都会被抛弃。除非他自己死了,否则都不是大事,最多是一些小插曲。
“他们很可能在守株待兔。”
“他们更可能还会认为我已经死了,所以这可能正好对我们有利。他们会专注于其他的反击手段。这就是基金会:他们在阴影中秘密交易,也希望其他人这样做。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明面攻击。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们最不愿意准备的。”
“因为只有蠢货才会尝试冲前门。”
“对啰。”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墨血人呢?”
“我认为问题还是出在基金会身上。至于墨血人,他们还是基金会特工,思维方式像基金会特工。”
“所以不是真正的渗透。更可能是一种间接的方式。你确定没有其他势力?”
“超出基金会的?没有。他们规划了行动,但没有直接指挥。那是墨血人的擅自行动。”
“对,没错。”
他们停了一下。DeMontfort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有一点那种疯狂的,必须要工作的信念。是一种传染力极强的东西,是信仰。
啊,如果他大限将至,不如做点好事。
“我们已经完全疯了。”
“不,我们只是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如此。”
—
休息室让Mary-Ann想起了医院的候诊室。饮水机、平淡无奇的家具、咖啡桌上摆放的过时的《时代》杂志、二十年前的电视。舒适,但这并不是真的舒适。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下面潜藏的压力就像一根绷紧的橡皮筋。
Mary-Ann盯着手中空空如也的发泡胶杯。茶已经喝完了。Redmond说她可以慢慢来,道个别,找回自己。她试着祈祷,但祈祷是空洞的,在她的脑海里回荡,没有任何来自上帝的保证,说明祂们已经充耳不闻了。她孑然一身。
我很抱歉。
她把杯子扔进垃圾桶,提起提篮。Naomi还在睡觉。也许那只会是一瞬间。也许就没有痛苦。
也许吧。
“行,我准备好了。”
Redmond点了点头,让她跟上。走过一条走廊,转过一个拐角,又走过一条走廊。Mary-Ann觉得自己会倒在自己心脏的重量之下。一具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地走在一条蜿蜒的、被风吹过的路上。
走廊的尽头是防爆门,金属上用黄色牌子写着SCP-089。特工输入了一个门禁密码,刷了一张钥匙卡。随着一阵金属的撞击,门打开了。
雕像放在房间的尽头:一个牛头人坐在王座上,双臂伸展,翅膀张开,嘴巴张开。一副粗陋、丑陋、恐怖的样子。旁边放着一堆木头。她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当门在她身后关上时,Mary-Ann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亚伯拉罕,带着你的儿子以撒,你唯一的儿子,你所爱的儿子,到摩利亚地去。在那里,你要把他献上,作为一场献祭3……
随着她的走近,房间的尺寸好像变大了,雕像比看起来要高。她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她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存在,围绕着她,从雕像上蔓延开来。一些大而遥远的、非人的东西,释放着威压,加剧了她心中的空虚感。
她孑然一身。完全的,彻底的,绝对的孤独。基金会和倡议已经消失了。Salah消失了。上帝消失了。只有她,Naomi,和雕像以及它的力量, 漂浮在一个空荡荡的深渊。
火焰一闪,而后熄灭。
Mary-Ann,带着你的女儿Naomi,你唯一的女儿,你所爱的女儿,到Site-36深处去。在那里,你要把她献上,作为一场献祭……
至少,当这样做的时候,千千万万的人都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会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过完自己的一天,这一天和其他的日子一样,充满了快乐、悲伤、无聊、焦虑、愤怒、爱恨、欢笑、泪水、出生、婚礼、葬礼和生活。今朝明日,众生碌碌。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至少,Naomi会拯救他们。
因为上帝是如此爱这个世界,以至于他把他的独生子……
Mary-Ann走到雕像脚下。她把提篮放下来,然后把Naomi从提篮里抱出来。她的女儿在她的怀里动了动,但依然熟睡。她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紧紧地抱着她,这是最后一次。
“再见,Naomi。我爱你。”
她伸出一只手,打开了雕像的肚子。她轻轻地把Naomi放了进去,关上门。她弯下腰,开始用木头和火种填满这个炉子。把它建得像木屋一样,多年前在夏令营时她的辅导员就说过。外面是大木头,中间是火种和火柴。
那里有一个打火机,放在木头旁边的地板上。一个可以在沃尔玛买到的廉价塑料品。
上帝啊,我把她的灵魂交付与你。阿门。
无人应答。
Mary-Ann点燃了火。
—
一辆2009年的本田CR-V以每小时200英里的速度撞开了桑德森化工厂Sanderson Chemical Plant的前门。金属在玻璃和墙体碎片的冲击下尖叫、碎裂、弯曲、燃烧。门的铰链被撕开,Salah和DeMontfort从翻滚的残骸中跳了出来,嘴巴和眼睛周围全都是火,在车撞停时安全落地。
他们打进去了。第一步成功了。
—
Naomi尖叫起来。她的声音被扩音器上的鼓声和钹声和震动室内的隆隆声切断。雕像的嘴和鼻孔里冒出油烟。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震颤也越来越强烈。
Mary-Ann对自己所做的正确事情的所有保证,都随着那一声尖叫粉碎了。她站在那里,颤抖着,无法动弹,胆汁凝固在喉咙里,泪水在她被烟熏红的眼睛里涌动。
她已经下手了。她要活活烧死自己的女儿。
凶手
她拯救了50万条生命,可能还不止。
妖怪
最终,Naomi的尖叫声会停止,被烟熏到窒息。她的死亡将是为了换取多一丝空气而发出的几声可怜的喘息。
你杀了她。
当这一切完成后,燃烧的脂肪和烤肉的气味将和上升的烟雾一起充满整个房间。
死对你来说太美好了。
当一切都结束后,门会打开,除了灰烬和烧焦的骨头,别无他物。
你活该如此
小小的,烧焦的骨头。
不要
—
DeMontfort把驴的下颌骨扣在一个特工的头上,然后把它液化。在他身后,Salah在大厅里发射了一串燃烧着的白色子弹,把墨水4和防弹衣都烧穿了。
—
Mary-Ann的双手迅速地伸到到炉门前,不顾灼热将它掰开。她把Naomi从雕像里抱出来,向房间的尽头跑去,尽量远离雕像。Naomi哭着咳嗽,喘着气。她的皮肤烧伤了,很红。
“不不不……天啊,求求你不要……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嘘……嘶……没事了,妈妈在这里。嘘……妈妈在这里……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5”她的声音由于绝望而嘶哑,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救出了Naomi,却让她死在了自己怀里的残酷想法。
咳嗽和喘息声停止了。
哦,不要……
Mary-Ann用手指按在Naomi的脖子上。有最微弱的脉搏,还有她口中最细微的一缕呼吸。暂时如此。Mary-Ann让她维持呼吸,背靠在墙上,尽量温柔地把Naomi放在腿上。如果Naomi要死,这样也比较好。这样死去,总比被抛弃在那东西的肚子里好。
又是一阵震动,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Naomi睁开眼睛,微微一眯,依偎在Mary-Ann的胸前,仿佛在寻求保护,减少痛苦。
她不知道是我把她放进去的……她只是在火灾中醒来,我救了她……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不过这次是因为被原谅而痛苦。
“没事了,我在这呢。”
—
一根巨大的面条从墙上溅起的番茄酱中猛地冲了出来,撞开了基金会特工的封锁。它在Salah和DeMontfort跑过去的时候,把自己扭成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又从原地返回。
—
Mary-Ann坐在那里,看着雕像冒着浓烟,炉子烧得通亮,听着下面地板的隆隆声。她还在想为什么还没有基金会的特工进来,或者一个半途而废的仪式会发生什么的威胁,但这些想法很快就消失了。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现在不重要了。
一种奇怪的平静笼罩着Mary-Ann。就像一个被判刑的人在最后一晚所拥有的那种平静,也许。Naomi仍然爱着她,即使在这里,在一切结束的时候也依然爱着她,这就够了。这足以填补空洞, 足以避免世界将她粉身碎骨。足以让那一点火焰在黑暗中点燃。
这就够了。
Mary-Ann杀过人。她杀了很多人,其中一些人可能罪不至此。这就是她的生活:夺取生命,让别人能安然生活。站在黑暗与光明之间那丑陋血腥的边缘,因为有人必须站在那里。她从这个世界上带走了那么多的生命,却只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条生命,即使在试图摧毁那一条小生命之后,她依然被人爱着。
这就够了。她并不是怪物。她可以继续生活,继续忍受痛苦、内疚和耻辱。有了这一点点的爱,世界焕然一新。
她并非孑然一身。
上帝就在那里,在一个垂死的孩子和她崩溃的母亲之间的那一点点爱中,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无情的,荒谬的,可怕的宇宙的最深处。那一点点的爱,用其所有的脆弱包围着她,超越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伤和折磨,所有的一切。
平静。她很平静。
Mary-Ann的目光再次移向雕像。雕像还在那里,但现在好像变小了。现在她已经认识到那是个骗局,所以它变小了。她之前所感受到的绝望,那是一个谎言。一个让她绝望的谎言,一个让她精神崩溃的谎言,一个让她恐惧的谎言,通过操纵她的恐惧,引导她做出可怕的行为。一个足够大的谎言,就让她心甘情愿地那样做。
那是懦夫的伎俩。哭哭啼啼、扭曲、可悲的力量,躲在恐惧的阴影后面,向人类倾泻自己的绝望。从不公开,从不强行出手,从来没有。它让人崩溃,通过谎言和羞耻来让他们害怕,驱使他们堕落得更深。它以此为生。懦弱的它以绝望为食,因此这股力量已经变得古老而强大。
去他妈的噪音。
Mary-Ann笑了起来,对着雕像和黑烟竖起了中指,这是她为Naomi弹吉他以来第一次这样做。
“行,我知道了。我就和你对着干。你这么想要她?冲我来吧。”
—
“就是这个房间。”
“没错。”DeMontfort锤了一下防爆门。
—
Mary-Ann被金属的脆响声吓得坐直了身子。门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痕,然后一个一个又一个,然后是一个拳头撕开金属的声音。手收了回去,又来一拳把它扩得更大,宽到可以把一个脑袋伸进去。从洞里伸出来的那颗戴着头盔的头颅是Henry DeMontfort的。Mary-Ann觉得自己可能会笑出声。
“Mary-Ann。”他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把头缩了回去。更多的嘎吱作响,更多的乒乓作响,DeMontfort已经把洞撕开了,大到足以让人踏进去。
Salah从洞里走了进来。
“Mary-Ann!”
他迅速清理了洞口和Mary-Ann之间的距离,跪在妻子身边。他的眼里有泪水涌出。
他完成了这个救援任务。
“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哦,上帝保佑我们……”他看清了Naomi现在的状况,脸上充满惊恐。
“她还活着。”Mary-Ann说,“但她需要帮助,要快。”
“对。Henry,我们能不能用‘玛蒂尔达’来稳定她的状态?”
“我们用猫的实验效果很好,所以——”
“我们会用的。”Salah从肩上解下Mary MacKillop那只破旧的旅行包,把开口张到最大。Mary-Ann把Naomi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袋子里,拉紧拉链。在被取出来之前,她会在那里保持静止。
Mary-Ann站了起来,伸了伸胳膊。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未来将至。她知道必将发生什么,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力量正在靠近,在每一次大地的隆隆声和黑烟中靠近。懦夫,它是一个强大的懦夫,她已经威胁到了它的工作。
Salah就在她旁边,再次把包背在肩上。
“Henry,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要穿过我们制造的麻烦再赶到电梯,大概还有一分半钟的时间。”
“我们走。”
Mary-Ann笑着摇了摇头,移开了Salah的手臂。
“你们两个把Naomi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
“什么?”Salah的脸色瞬间从解脱转为呆滞。“Mary-Ann,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们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不是这样的。你想知道这些烧伤是怎么来的吗?她被烧伤是因为我把她放在那个炉子里。就在那边。那座雕像背后有一股力量,它欺骗我,纵容我,误导我,直到我心甘情愿把她活活烧死。我要宰了它。”
哑然失笑变成了惊恐。
“Mary-Ann……”
“走吧,我会追上你的。你就相信我吧。我不会有事的。”
Salah一言不发。Mary-Ann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在所有的惊恐、解脱、愤怒和关怀之后,他理解了她。她抱住他,吻了一下。
“等你回家后,我希望你去我的梳妆台,看看我袜子抽屉的底部。”她说。“那里有东西给你看。”
“好吧。”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嘿,”Mary-Ann从Salah的腰带上抽出一把黑曜石长刀。“我就借这个用一下。你们快走吧。”
“好。”Salah犹豫了一下,然后摸出了洞口。
他们的脚步声被隆隆声吞没了。Mary-Ann平静地走向那座雕像,现在它已笼罩在烟云中。她举起手中的刀。这把刀锋利无比,她相信它的锋利程度不止如此。她需要一把非常锋利的刀。
—
Salah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在他为营救Mary-Ann所做的一切之后,他竟然心甘情愿地离开她。他的愤怒已经消失了。他不是相信她会赢。他知道她会取得胜利。这是一种肯定,就像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一样肯定。
那么,最后一次向自由发起冲击。最后幸存的墨血人和警卫已经重新集结,Salah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空气中的子弹和黑色刀痕所困扰。那些只是回家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
现在的烟雾,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规模,盘旋着汇聚成一根柱子,雷鸣般地响着。现在的震颤几乎是持续不断的,在深处轰轰作响。
Mary-Ann把刀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懦夫正在显身,但她毫不畏惧。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的痛苦已经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力量。是所有那些在她之前的人,所有那些哭喊着要血债血偿、寻求正义的母亲和孩子所赋予她的力量。
站在烟雾的地方是一个人形,身高十尺,毛茸茸的牛头,弯曲的牛角,残破的乌鸦翅膀。其头顶上戴着一顶畸形的青铜冠。它浑身散发着泥土、煤炭和陈年臭汗的味道。唾沫和泡沫流到地上,不断蒸发。
它蹒跚前行,脚步如铅,在Mary-Ann面前几英尺处停下。它低头弯腰,嘲讽地鞠了一躬。
“巴比伦的小妓女万岁,万岁!”它抬起头来,嘴唇扭曲成一个粗糙的微笑模样。Mary-Ann与这东西的双眼对视。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脸上也没有恐惧。
“你很勇敢,但是个傻瓜,婊子。”它低沉的声音隆隆作响。“你用你的小叛逆挑战强大的摩洛克。亚伯-勒沙尔,狄瓦第一剑自己都打不过我,而你只会用一把菜刀来试试?蠢上加蠢。我已经叫出了你的名字,Mary-Ann Lewitt,你是我的。”
Mary-Ann依然一言不发。
“可惜你的舌头没了,婊子。”
还是沉默。
“你的沉默让人厌烦,婊子。说话啊,说出你的请求。向你那无能的上帝哭诉,让他来救你。乞求我的怜悯。你想要什么都行。你的沉默真无聊。”
Mary-Ann用头往摩洛克的脸上一顶。
—
车子的残骸和出口都在眼前,还有那些在外面等待的笨重的影子,被SUV上的泛光灯照出轮廓。
“妈的!”DeMontfort吐了一口气。他从车上抓起一块金属板,像盾牌一样挡在面前,而Salah则躲在一堆碎石后面。
保护他们的安全。
“Montag,你在哪?”
那里附近有一个小火花。跃起,翻滚,抓住那个俗气的小装饰品,扔给Salah。
“Montag,带他们离开这里!”
Salah感到自己被包围在火焰旋涡中,脚下地面塌陷,他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那一瞬间,他瞥见DeMontfort在黑暗笼罩他之前就冲过了特工和他们的车阵。
—
不管这一刻的反扑是出于惊讶还是痛苦,这都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蹲下,向前,伸手,抓住睾丸,向旁边一扯。摩洛克痛苦地嚎叫起来,热气腾腾的血溅在水泥地上。有硫磺和铁的味道。
她的脑袋里面金光爆闪。一个拳头砸在她身上。骨头断裂。粗壮的毛手指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头皮撕裂出血。她尖叫着,但声音被神的火炉的轰鸣切断了。她的皮肤因高温而起皮起泡。她挥刀,刀刃从厚厚的皮肤上掠过。摩洛克把她扔到一边,就像扔一个破碎流血的布娃娃。
Mary-Ann的身体瘫着滚到了一边,不动了。神哼了一声,蹒跚地走到她俯卧的身躯前,准备完成它的工作。它抓住她的身体,把她举到它的嘴边。
刀猛然伸出,深深地扎进了摩洛克的眼睛里。它大吼一声,刀被Mary-Ann抽了回来,然后一刀又一刀:脸、脖子、眼睛、鼻孔。鲜血从摩洛克的脸上涌出,它把Mary-Ann摔在地上。空气随着肋骨的断裂声从她的肺部冲出。
“死对你来说太美好了,婊子。”摩洛克轰然道,“所有的人最终都会在自己的羞耻心的重压下崩溃。你不记得你在夜晚张开双腿,呻吟着,哭泣着,他们肏着你,然后把你扔在一边吗?你从来都只是暂时的玩物,床上的荡妇。因为他们已经厌倦了自己的右手。”摩洛克的脸伸到Mary-Ann的头边,他的炉气用焦糊的肉香笼罩着她。“你以为他在乎你吗?他只不过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人。他收留了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因为他搞不到更好的女人。所以他才会选择你,一个怪物和一个荡妇。仅此而已。”摩洛克双腿交叉坐在她身边。“我最可怜的仆人。”
有动静了。Mary-Ann推着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现在只有疼痛。生生的、红红的、灼热的疼痛。她的左臂软绵绵地垂着,肩膀被撞得粉碎,毫无用处。她的衣服被撕破,浸透了红色。一只眼睛肿得闭上了,另一只眼睛被她撕破的头皮上流下来的血弄得半瞎。头发蓬松,中间透着殷红。肋骨粉碎。到处都是骨折。到处都是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
她还在微笑。
“操……操你妈的。”她用最后的力气,伸手从摩洛克的眼睛上扯下了那把刀6。千年以来的父母和孩子们欢呼着,为长角之王的血而尖叫。
“操你妈。”刀子插进了摩洛克的另一只眼睛。
“操你妈。”摩洛克的喉咙发声。
“操你妈!”Mary-Ann把自己的身体贴在了摩洛克的胸口,这个流血的神向后面倒去。
“操你妈!”往胸口又是一道。“操你妈!”一刀又一刀,每刺一次,就强调一声。“操你妈!操你妈!哈哈哈哈!操!你妈! 操!你妈! 操!你妈! 你妈死了,狗东西!”
爆发的力量结束了。极限到了。Mary-Ann能感觉到,就像一个久违的老朋友走在大街上一样,就要来了。
“嘿……嘿嘿嘿……你……就……”鲜血随着她沙哑的喘息声流过嘴唇,“跑吧……但迟早……迟早……”
她最后一次用刀把摩洛克的胸口划开。
“上帝会……制裁你。”
Mary-Ann把刀挥了回去,深深地插进了摩洛克的额头。长角之王颤抖着,最后一口气从肺部呼啸而出。她把自己从尸体上推下来,摇摇晃晃地离开尸体几步,跪在地上,盯着房间看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动了动,开始说一些无声的话。
Mary-Ann Lewitt倒在沾满血迹的水泥地上,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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