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口总数:1
他从睡梦中醒来,头痛欲裂,针刺般袭来。
他不禁蜷缩在被窝里,苍白如死人的双手拼命的抱着后脑勺。
待到他出汗出得利害,头痛感才渐渐褪去。
他发抖的双手放了下来,终于将头伸出了被窝。
晕。他心里想。
桌上的闹钟定格在了两点五十三分,看来是再也没电了。
他尽力用手够取床头桌上早已布满灰尘的手表——他早已无意清洗——时间是七点半,早上。
他下了床,缓缓用手拨开百叶窗——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露出神意的眼光——灰蒙蒙的天,附带的是雾蒙蒙的周遭。他眼里的光芒瞬间消逝,以至于再也无法形成了。
他走向卫生间,机械式地做完了上班前的洗漱工作。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抚摸着镜像的自己的脸,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似乎很享受。
他很快明白到那是不真实的,又迅速收起了不常见的笑容。
毕竟母亲都去世了,我还在怀念什么呢。他心里想着。
他走向门口,瞟了一眼放在餐桌上的灰色药瓶。
再吃一颗吧,明天就好了。他总这样安慰自己。今天也同样如此。
他伸出手去取药瓶,可那药瓶却愈来愈远,以至于怎么伸手也够不到了。
真麻烦。他终于烦躁地迈动灌了铅的双脚走向餐桌,从药瓶中倒出最后一颗无色的药丸。
他用尽全力将药丸不带嚼咽的吞下,令人作呕的水泥味从食道中泛滥而出,他努力让自己忍住
。
渐渐地,头痛似乎慢慢褪去到了将要消逝的地步;微微颤抖的手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他终于打开了家门。
早晨的大街被雾霭笼罩着,令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街上的戴着口罩虚饰自己的人们自顾自地行走,活像一个个被控制的提线木偶,漫无目的的行尸走肉。
这种场景我已经见多了。他想着。
雷电般的,一声巨响划破了街道诡异的静谧。一辆货车与自行车撞在了一起。
人们这时突然有了灵气,纷纷赶去围观。
他也被吸引了。他不停地在人群中挤动着,终于挤到了人群前方。
一个少年躺在冰凉的柏油地面,肚子下流出汩汩鲜血,血痕一直拖向十米开外的货车。
一旁是跪在地上的中年司机。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
他扫视着人群。没有人前去帮忙,只是拿起手机拍照片录视频。
他隐约听到人偶般的对话:
“这孩子太可怜了。”
“要怪就怪他倒霉。”
刹那间,这两句苍白的话在他的脑中充斥着,徘徊着,萦绕着。
他感到自己正不断缩小,人群的面容不断地扭曲蠕动着,像是恶魔来袭的前兆。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他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掌心也开始不断冒汗。
晕。他心想。
他想起自己的药已经吃光了,必须再去买。
他俯下身子,艰难地挤开对少年指指点点的人群,机械式地伴着疼痛走往药店。
买完药要赶紧去上班。他心想。
人偶们的声音越来越稀疏了。
“欢迎光临。”
他走进药房,随着店主老太婆机械的发语问候,一股浓烈的水泥味扑面而来。
他淡淡瞥了一眼那老太婆,她那脸上深深的皱纹折射出她早年的沧桑经历。
令他反感的是,她那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公文包。他知道那老太婆是在怀疑他有没有钱。
他从口袋掏出自己的钱包,那钱也是灰白色的。
就这样一刹那,他感觉老太婆对他的眼神放温和的许多。
剧烈的头痛侵袭着他的五官,他的喉咙干的像在沙漠中嗷嗷待哺的羊吼叫着。他需要水。更需要药。
他无法再慢吞吞地选药了——随手拿了一瓶相似的就要付钱。
有两个人偶进了药店。
那两人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
“这孩子太可怜了。”
“要怪就怪他倒霉。”
他的头忽然愈发疼痛,好像要撕裂开来一样。
他防卫似的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瘫坐在柜台边,抖得十分利害。
老太婆从柜台里面弯下腰来,几乎都要贴到他的脸上,用水泥味的死亡的气息对他说:
“要怪就怪他倒霉。”
他放声惨叫起来,如同贯穿云层的雷鸣。
他不顾一切的冲出药店,冲向公司,冲向灰白色的梦里。
街上的人偶们都开始嘎吱嘎吱的笑起来,嘲笑,大笑,声音愈发刺耳。面容愈发扭曲。
晕。他边跑边想着。
只有晕。很晕。
笑声在身后逐渐小了下来。
他瘫坐在公园旁的长椅上,内心平静的看着血红色的水面。
今天应该是去不了公司了吧。他想着。
人们到底怎么了呢。他思考着。表情至于扭曲起来。
他突然高举双手,奋力拍打着长椅,直到双手拍出了灰白色的鲜血,随后又捂着自己的脸,痛哭起来。
“这孩子太可怜了。”
“要怪就怪他倒霉。”
他触电般抬起头。中年司机和少年站在他面前,不停地反复着两句话。
再一次,他的头撕裂了般揪心的痛。
别再说了,已经够了。他心想着,却无法发声。
他越是想说话,就越是无法发声,就越是沉默,那人偶也就越吵闹的大声。
人群慢慢围了过来,老太婆,中年,少年一起刺耳的贯穿了他的耳膜:
“这孩子太可怜了。”
“要怪就怪他倒霉。”
“啊!!!!”他放声呐喊,盖过了所有人偶的声音。
人偶们开始嘎吱嘎吱笑起来,嘲笑,大笑,声音愈发刺耳,面容愈发扭曲。
他沿着河岸不顾一切飞奔起来。
天空变成了血红色,周遭也变成了血红色。
他紧闭双眼,不顾一切的向黑暗冲去。
突然,触电般的感觉不到地面,他极速向血河坠去。
水花,翻腾。他在水中沉沦着,而又挣扎着。
那河水也开始嘎吱嘎吱的笑起来,开始嘲笑他,大笑他,声音也愈发地刺耳。
他睁开双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女性站在他面前——那是母亲。
他突然泪如雨下,扑进母亲的怀抱中,抽泣着,呜咽着,像从前那样。
他突然感觉到母亲的怀抱有些冰冷,他抬头看着母亲。
那分明是人偶的扭曲面容。
那女人笑着,笑着。他全身都在颤抖。
那女人在他耳边轻轻说:
“这孩子太可怜了。”
“要怪就怪他倒霉。”
他停止了抽泣,呆望着母亲。
人偶们停止了行动,呆站在原地,待机了般;河水也恢复了平静。
城市里面无限的趋于了静谧。
“啊啊啊啊!!!!”他惊雷般在水下呐喊着,那声音穿过了水面,划破了血红色的天空,震碎了人偶们早已腐烂的耳膜。
他仿佛正在呕出自己的灵魂。
当他用尽全身力气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他渐渐地沉入了河底。
突然地,头痛消失了。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的内心。
那种内心超脱了这个世界。
不晕了吗。他想着。
他笑了。孩子般的笑容。好像很享受。
这次,他没有收起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赢了啊。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太可怜了。
要怪就怪我倒霉吧。他心想着。
那是一番壮丽而生动的景象。
他在水中,微笑着,没有挣扎,只是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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