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中心 » 120站档案馆 中心页 / 无悔之道 中心页 / 瓶中船 中心页 » 过期约会
2021
Site-19,秘密地点
Alto Clef最意想不到的是,在Jack Bright的葬礼上,他看到的只有一位老人坐在一条戴眼镜的金毛寻回犬身边。
Site-19简朴的小教堂为这一仪式专门预留了出来。一个SCP-963的仿制品被装在玻璃罐子里,放置在木制讲台上。那东西的本尊仍然被视为太过危险不宜接触,尽管它的异常特性早已被死局无情地夺走。
最终安眠
Jack James Bright
1905-2021
然而,小教堂里几乎是空的。
“Alto,”Charles Ogden Gears把头转向了新来的人。
“Cog。Kain,”Clef回应道,他打量着他们两个,点了点头。狗科学家抬起头望着他,发出一阵吃力的呜咽,轻轻摇着尾巴。
Clef控制住了痛心的表情。死局对Kain Pathos Crow并不友善。他的寿命已经因为意外被困在金毛寻回犬的身体里而打了对折,但现在,异常的消亡正在把他的心智也一起带走。这一分钟,他还像以往一样敏锐,依然是那位引领了无数革新,让基金会领先于其他常态维护组织的天才科学家;下一分钟,他就会变成一条上了年纪、腿脚无力、皮毛发白的近视老狗。
“还有别的人要来吗?”Alto挠了挠Kain的下巴,问道。“还是说我可以开始喝酒了?”
Gears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集中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坠饰上。
“我只是来致个意而已。其他人也对我们这位去世的同僚发表了一些看法,但那些话的内容要在追悼会上复述出来恐怕不太礼貌。我怀疑今天不会再有人来加入我们了。”
“你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Cog。Tilda就他妈是恨他,”Clef一边嘲弄着,一边走到放饮料的桌子前,为自己——只为自己——拿起了一整瓶香槟。“还有Sophia,直到最后都恨他。没有亲属来吗?”
“Adam Bright已经死去一个多世纪了——又是一个牺牲在工厂的议会成员。他其余的亲属不是被死局无效化了,就是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Gears语气平静,但Clef认识他太久了,足以摸透他声音里悲哀的调子。“到头来,他完完全全是独来独往。”
“妈的。监督者不是有几百个他的精神复制体可以当奴隶使唤吗?”
“Everett告诉我,在原本那个坠饰失效的同时,他们也失去了全部的高级脑部功能,”Kain吠叫着坐直了身体。显然他现在状态有所好转。
“真省事,”Clef抓住瓶子的软木塞。“真他妈省事呐。”
他打开香槟,任酒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把瓶子递向Gears和Kain,他们都回绝了。于是他长长地痛饮了一口,坐倒在一张长凳上。
“说起来Everett上哪儿去了?”他打了个无声的嗝,和Kain的呜咽声差不多。“我以为他喜欢Jack呢。总觉得他应该会来。”
这个问句悬浮在空中,无人回答。
“你喜欢Jack吗?”最终Crow轻声说道,他低头凝视着地面。
“喜欢,直到现在都喜欢,因为他让我喝到了免费的香槟,这是毫无疑问的。”
Kain用爪子推了推架在他吻部的眼镜,吠叫道:“Alto,别装傻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没有尸体的追悼会。这些年来,他们参加的次数多到了他们都不愿承认的地步。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然属于Benjamin Kondraki——同僚。朋友。麻烦制造者。
以及——对Alto Clef来说,情人。
“只有这一次,我说的是实话,”Clef说。“还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Kain?为什么Everett不在?”
Kain缓缓地发出一声呜咽,也许是为他的朋友的行为感到了一丝尴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Jack有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早年他大多数时间都被困在一只猩猩的身体里,当我了解到他其实有能力切换其他身体时,我想,也许他选择使用动物的身体是出于对人类自主权的尊重,或是为了表达对我的亲近。”
Clef噗哧一笑。香槟从他的鼻子里喷了出来。
“我感觉Everett对Jack也有类似的亲近感。坦白说,这和我对你的感觉差不多,Alto。你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就跟我们所有人一样。是这个欢乐疯人院的一分子。至于Jack……某种意义上,他的行为比我们还要出格。而Mann想要观察那些行为,想要分析它们。”
Clef耸耸肩。“是啊,O4每天要处理二十份请求调离Jack的部门的人事投诉,因为他就是不肯放弃向人安利‘性爱疗程’或者其他什么他想出来的狗屁玩意,这样他们就没空管我花了几百万美元不时去月球杀几个现实扭曲者了。有这样的同事真好!”
“这让我们的持续行动有了掩护,不管我们有多……不能接受它,”Kain像没听到Clef刚才的话一样继续说道。“这让我过上了舒适的生活——虽然是作为一条狗。让Everett能做一些规定允许范围之外的人体实验。让你能偶尔实施一两场谋杀。我想我们应该为此表示感激。”
“阿了个门,”Clef说。“谢谢你,Jack,谢谢你做了我们当中最坏的那个人。真是了不起的大成就。”他停下来,带着得意的笑容环顾四周。“是不是,伙计们?”
他们没有回答。
他们不是Bright也不是Kondraki。
他们和他不一样。
他翻了个白眼,喝光瓶里的香槟,把瓶子扔在地上,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嗝。瓶子在地面上无力地弹跳了一下,没有摔碎。
“他……他为基金会做出了宝贵的贡献,”过了一会儿,Gears谨慎地说道。“但他做出的最重要的影响还是在我们的文化方面。他突破了界限。他超越了既定的规则,不论那是不是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在一段时间里,他定义了我们在收容监室之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代表了基金会不断变换的面貌。”
Clef又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你,Cog。总有这么多该死的外交辞令。那份狗日的列表以前可是用来提振士气的。提振士气。就他妈的离谱。”
他又拿起一瓶香槟。“你们确定你们不想喝?”
“我到这里来仅仅是为了追思一位同僚,”Gears说。“我觉得悲痛和狂欢对今晚来说都是不合适的。”
“而我是一条狗,Alto,汪汪,”Kain说,狗叫声字正腔圆。他的心智又在渐渐消散。“也许喝点水?这个应该比较合适一些。”
这在Clef的意料之中,于是他拿起了一瓶水和一个塑料盘子,把它们递给了Gears。在Charles向盘中注水的时候,Alto走向了那个假的SCP-963。现在该叫它SCP-963-D了。说它已经无效化感觉很不妥当;某种意义上,Alto能感受到Jack的罪孽和愚行沉重地压在自己背上。他的行为和死亡不仅仅是熵的罪过。
他们曾有过一些共同的冒险经历,没错。但也有很多共同的罪孽。而Gears和Kain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信任的,能向他们分享肮脏的秘密。
凑近看时,明显可以看出这个坠饰只是个仿制品,而且仿制得并不很用心。宝石和链条都是用塑料做的。它跟已经在Site-43的奥秘消解设施里焚毁的本尊几乎毫无相似之处。他觉得这倒也合理。基金会正面临着大量的预算削减。永久性的预算削减。
他窃笑起来。他把香槟瓶子摇晃了一番,然后拔掉了软木塞。一股浓厚的泡沫从瓶中喷射出来,起泡的香槟酒把那个坠饰浇了个透。
“老天,”Clef笑着说。“这简直就像Konny消失后的那些周五夜晚。”
“嗷呜?”Kain疑惑地吠了一声,脑袋歪向一边。他的尾巴紧张地竖了起来。
“我知道你爱过Benjamin Kondraki,非常深切又亲密的那种。这是很明显的事。”Gears用完全中立的声音说,仿佛这件事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但是,这跟你糟蹋Jack的追悼会有什么关系?”
Kain喘着气,他吐出了舌头。
“你在开玩笑,Cog。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你他妈的根本没有感情缺失到这个程度。”
“我怀疑,Alto,我怀疑Kondraki的失踪伤害到了你。我怀疑你掩饰了这一点,Alto。我们都用不同的方式在掩饰。”
Clef看着那个香槟瓶子。大多数的酒都被倒在了假SCP-963上,但剩下的还够喝。他一口把它们全部干掉,使得回答延迟了一会儿。
“看,那时我他妈很寂寞,对吧?”Clef因为另两人的不理解声音带上了怨气。“没有了Konny我很寂寞,而跟我处在同一层次的人是很少的。这个我知道你们肯定能理解。或者至少能尝试去理解。而Jack……Jack当时就出现在我面前。我们有工作上的关系,没错,但同时我们之间存在真正的关系。”
他转向狗的方向,打出一个酒嗝。香槟正在打开他的嘴,翻转他的胃。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Kain。相近的心灵。他当时就在我面前,他也有这个意愿,而我他妈的只是需要一个跟我合拍的人。所以,没错,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怎么有职业精神的事。我并不觉得脸上有光。我只想找回原本的生活。我只想到处乱跑,胡说八道,尽情放纵……他妈的上帝救救我,Jack完全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有一种为非作歹的倾向,但我们就他妈总是会给他找借口说‘哦,那不过是Jack,我们做过的事比他坏多了谢天谢地有他给我们吸引火力但是主管请不用担心他已经从这种事当中毕业了我们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他已经改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我们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他究竟做了什么,不是吗?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他怎么能那么快活地在尸体堆里跳来跳去,一路留下一长串脑死亡的D级,又用天杀的‘更崇高的利益’来合理化这些行为。我们他妈的从来没想过,没有一个人想过。我们总是能给他找到些该死的借口,”他仿佛感到恶心般粗暴地吐出这些字句。
“……他做的还不止这些吗?”
“他就是个该死的人渣,”Clef说。“他让人恶心。他妈的1920年代的活僵尸。像我们所有人一样迷恋权力。但他忘了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他可以随意操纵的人。”
他装出呕吐的样子,但很快停下动作,因为他的胃里真的开始翻腾起来。
“但是你后悔过吗?”
沉默再一次笼罩了小教堂。Alto也像Kain一样凝视着地面。
“我想,”Gears开口,“我要为他的妄为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别傻了。你会出现在那个该死的列表里只是因为Jack在说一个天启四骑士的笑话时用了你的名字而没有用Mann的。”
“战争,死亡,饥荒,瘟疫……但还有征服。有些人认为骑士一共有五个。而我担心历史也会这样记录我们,”Gears说,他也在看地面了。“情况最糟糕的时候我也在场。我——本该代表理性的声音的我。我看到了他的——还有你的行为中最恶劣的一部分——而我没有制止。也许,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甚至根本不想去看。我只想永远有借口可找。想继续容忍下去。”他停顿了一会。“因为这总比承认我自己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从不出错要容易。”
他没有叹气,但他停顿的时间一反常态地长。“可能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能劝他改过,还是他的行为已经因为权力和不朽彻底固化了。我想Everett一定也有同样的感觉。你也一样。”
Alto叹了口气。“又是因为你女儿的事吧?反正就是她们中的某一个。错位的幸存者愧疚,自以为可以从她自己手中拯救她?”
“我对关于我的传说一直都心知肚明,Alto。Gears博士。没有感情的男人。我不会让它们定义我这个人。我只是继续着自己一贯的作风,不论我是不是同意那些说法,”他转过头来,直视着Clef的眼睛。“你呢?”
Clef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绿型,或者反绿型,或者Alto Clef,或者Ukelele特工,或者最初的人类亚当,或者路西法,或者只是一个聪明的骗子,有足够的魅力来超越真正的自我。在过去那些年里,在有所失之后,把传说当作保护毯包裹住自己似乎是最容易的选择,让他那狂乱无常的名声来给他的出格行为开脱。但是最终,他还是面对了现实。他记起了那些更重要的东西。他失去的一切。被他伤害过的人们的面孔。他的女儿。
在过去更荒唐的日子里,他曾经和Jack分享过这样的担忧和恐惧。毕竟,他们拥有相近的心灵。而Jack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他。他很少谈起他自己的家庭,但似乎暗示他们也全都被基金会好好“照料”着。他好像对那份列表渐渐厌恶起来,因为它向那些从未见过他的人勾勒了一个在他看来完全不实的形象,他过去总是这么说,这是明目张胆的谎言。而其他人轻易地相信了那些谎言。因为这是最简单的一条出路。
但是后来有一天,那些担忧就这么消失了。就像被蒸发了一样,仿佛它们从来不曾存在,在那么多的谎言掩盖下,没有人注意到它们的消失。或许它们从一开始就是谎言,跟其他那些东西一样。因为从某个时刻开始,Jack Bright显然已经接纳了他自己的传说。
他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要变成那个他本可以反抗的怪物。
Kain站起身来,发出一阵哼哼,向讲台走去。Clef在他脑袋上拍了几下。金毛寻回犬呜咽着——他那双半带兽性的眼睛里仍然残留着足够的智慧,可以感受到丧失部分自我的痛苦。尽管如此,他还是再一次摇了摇尾巴。
“我在想,”Gears注视着脚下的地面,小心翼翼地说。“一个像他这样重要而又为数众多的人物逝去之后,会有谁来接替他负责的那些项目呢?”
Clef看着他,挑起了眉毛。“你……你其实知道他实际上没有做过任何事,对吗?至少在最后那段时间没有。他没有负责的项目,Cog。他什么也没做过。”他移开了目光,咬着嘴唇牢牢地盯着Kain。“除了利用他的幻象作威作福。”
Kain Pathos Crow看着Alto Clef,像是放下了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起一条腿,开始朝Jack Bright的葬礼讲台撒尿。
他们都知道自己还有工作要做。所以,最终,他们还是离开了。思绪像风暴般席卷过他们每个人的脑海,他们奔向自己该去的地方,却仍然想着那个让他们最后一次聚到一起的人。鉴于他对他们所有人所做的一切,那并不是什么积极的思绪。
其他人走后,曾经是Ukelele特工的男人留了下来,盘腿坐在那个深深伤害过全世界的男人的最后遗物前。他的心中并无悲伤——只有一个冰冷的事实:最后到头来,Bright的受害者们能得到的唯一公正不过是他的死讯。也许——但仅仅是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他的遗志不会留在即将组建先锋组织的新一代人心中。希望他们构筑起他们自己的世界,而像他那样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只会得到他唯一应得的下场——被遗忘。
这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Clef产生了一种阴郁的确信感。他没有什么可说的。言语已经无法改变这个结局。再也没有Kondraki能让他分心不再想这个了。仅有的与他相似的心灵都早已因性格而自毁。
只有一件事感觉很适合现在做。Alto Clef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永久性记号笔,为逝去的同僚留下了最后的致意。
最终安眠 吃尿
Jack James Bright
1905-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