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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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ddy仰面躺着,这里又冷,又黑。

她睁开眼睛时,看见自己在流动站的办公室里。窗外还飘着细雪,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无端地感到了一丝冷意从心底升上来。她走过去关上窗户,拉上两边的厚窗帘。窗帘是她特地要求的,即使在白天也不会有光线进来。但这还不够。她还是很冷。

于是她打开了暖气。这下好多了,暖意从背后的暖气管慢慢蔓延到整个办公室。Wuddy坐在座位上,打开了电脑。电脑还在待机,页面停留在邮箱页,上面是一封已读的邮件:

特工Lay的身份已经泄露,营救小组已经建立,您已被编入营救小组。请在看到此邮件后立刻前往A-03登机机坪报到。

——安保部门主管


Wuddy的双眼紧闭着,前额的伤口不再流血,凝固的血覆盖了她的大半张脸。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声音淹没在暴风雪中,一辆翻倒的黑色卡车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她可信吗?”

“至少忠诚度报告不会说谎,这次让她去是一个测试。”

雪太大了,通讯信号不时中断。营救行动进行得相当不顺利,救援设施在郊区,人迹鲜少。营救小组分成两组分头离开。Wuddy和其他几个人负责吸引火力,让带着Lay的一组人能够安全脱身。

逃亡的一路上没人说话。司机也沉默地开车,气氛异常压抑,只有雨刮器发出“沙沙”的声音。虽然Wuddy看到其他人对讲器的红点闪烁从来没有停过,可她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就在一个特遣队队员举起手说什么的时候,枪声从车后方响起来。

砰,砰,砰,三枪。

卡车的三个轮子被打爆,车翻了起来,接着Wuddy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各样的尖叫声,车内的空间不断挤压坍塌。在Wuddy看来,她正在四分五裂,有形的漆黑连同她一起被压缩成一个正方形,就像吹肥皂泡,一切都消散在空气中。


Wuddy试着眨动她的双眼,但干涸的血液粘住了她的一只眼,她只睁开了一只眼睛。

她看见她的同事,Susannah。她的脸朝下,稍微有些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团污垢,光线不那么强烈,Wuddy看不出那团污垢的颜色,但她大概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

“Susan……”Wuddy低声对她的同事说,然而回答她的只是车厢外的风雪声。

很快,Wuddy就从剧痛中醒来。她的前额被破裂的金属板割开了。幸运的是伤口并不深,没有出现她预想中刮擦骨骼的声音。尽管如此,这伤口还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的一只眼睛因为流下来的血而看不到面前的东西,但是她的耳朵仍然好使。

她听见袭击者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的声音。脚步声绕着卡车转了几圈,然后就消失了,接着是引擎的声音。他们走了。

Wuddy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拨出求救信号,又因失血而失去了知觉。


Wuddy睁开了双眼。

她的左手卡在紧绷的座位下面,而右手还听她的使唤。她试着把左手拉回来,却感受不到属于左手的神经。

她放弃了。左手大概是断在了里面,如果强行把它扯出来,还会加大康复手术的难度。

Wuddy的下半身被埋在汽车的残骸里,这让她无法从这辆车里就靠着一只右手逃出来。

她试着呼唤这辆车上的乘员,没有人回应她。或许是昏迷了而已,只是昏迷了而已。Wuddy这样劝说着自己,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不会是人。

Wuddy的脑子一瞬间就得出了狼来了这个结论。雪天食物稀少,这一车人流的血不可谓不多。血的气息吸引了落单的狼。

她闭上了眼睛,恐惧让她的身体不住颤抖着。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接着是撞击车厢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Wuddy屏住了呼吸。她听见人被强行拉下去的声音。一个特工被拖出了车厢。咯吱咯吱的咬合声让她头皮发麻。

在那之后很久,Wuddy都等待着这头狼选择下一个猎物,她想象着这头狼慢慢地、优雅地在车厢外踱步,就像一个家庭主妇在批发市场为家人选购晚餐的肉一样。

这让她倍感绝望,即使那只是她幻想的。看不见的时候,任何声音都能够带来恐惧。

而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正当Wuddy已经放弃救援的可能性时,她听见通讯仪器的响声。从Susannah口袋里滑出的手机上显示着流动站的内部来电。

Wuddy犹豫了很久。最终,她的右手在屏幕上艰难地滑动着,点开了外放。

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里是流动站,是临时营救小组吗?你们的情况怎么样?”

Wuddy很想冷静地、迅速地回答对方,是的,我们需要援助,就像每一个受过训练的员工按规定该做的那样。然而,当她张嘴时却哽住了,然后就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声听上去像是咳嗽。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直到Wuddy的哭声变成了短暂的呜咽,才又继续问。

“是Wuddy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援助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你能告诉我你目前的情况吗?”

“……我,我们现在处境很糟糕…我,我想…我们很可能……”

“别紧张,慢慢说。援助很快就会到,别担心。”

“好……在我对面,是,是苏珊娜……她是为了Lay来的,我想她大概还活着……”Wuddy换了口气,抑制了她泛酸的鼻子。

“如果你们来的快点……说不定可以再多救几个人。狼吃了一个人,我不知道是谁…可是我不想被吃…”

没有声音。

“……我感觉好冷,外面还在下雪吗?我听到风声很大。”

“雪停了,风也快停了,你不会冷太久的。”

“是啊,我,我不会冷太……太久……”

Wuddy的气息逐渐微弱下来,似乎是要睡过去了,然而电话两头的人都清楚,这种情况下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1!听我说,你有没有……很,很想念的人?”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意识到她要睡着了,声音提高了不少,略带着些焦急。

“我非常想念的人?……哈,可能有…突然,我记不起来了…他…他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不负责任……”

在对方回答之前,Wuddy突然想起了什么,抢先问道。

“说起来……你是谁?为什么我,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你的声音,在流动站……”

没有声音。

“如,如果不想回答就算了……反正我回去一查也就能找……”Wuddy勉强笑了笑,她感觉到寒冷带给她的体力流失是多么的迅速,那些细小的白色雪花不断从她身上抽走热量。

她或许等不到救援的到来了。

“你觉得星星好看吗?”Wuddy突然发问。

“很好看,但你……”

“我…知道可能等不到救援了,我想说点别…别的……”

“那封邮件,我收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哈,但是我还是得去。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忠诚度检测报告没能让他们相信我……”

Wuddy不再看着那手机,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她的脸面对着上方,而不是完全侧过来的左方。这让她的脖子异常难受。

“我害怕死亡,我申请生物异常的研究药剂,都是为了活的更久一点。即使这是违规的操作,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那会让你很孤独的,温。”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看够了,我不想死……死……对了,你叫我,你叫我什么?”

,相信我,救援很快就要来了,你不会死……”

“我想回去,我想回家,一顿热饭……”Wuddy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喂!别睡着了!别睡着!”

“……一条温暖的被子…厚,厚窗帘……”Wuddy几乎是咕哝着,她的发音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没有声音。雪花从变形的窗户中飞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很快就融化了。

“温…别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是绝望了,说到最后他哽咽着,但没有眼泪。

会着凉的。

他清楚地知道电话那头发生的事,但他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止这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聊天,这样她才能撑到救援的到来。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台联络用电脑,简洁的桌子旁边是一张合影。这是他工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接接触到Wuddy——他的女儿

他的特殊情况让他无法与亲人直接接触,更不用说在基金会工作的亲人了。等到他的身份被发现,亲人、朋友都会成为要挟他的工具。这对他们俩都很危险。

可他真正害怕的不是基金会,而是Wuddy自己。

Wuddy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这个家庭。他非常想念Wuddy,也想念她的母亲。Wuddy以为他是个无情无义的骗子。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有个父亲,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尽管这些年他一直在偷偷关注着Wuddy,不引人注目,也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我很想你,温……”

男人看着那张合影,紧绷着的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那不是一个基金会员工标准的笑,而是一个父亲的笑。


在Wuddy的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她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然后是着陆的声音,很多人,非常嘈杂。Wuddy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

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她看见窗户被撬开,一束电筒的光照了进来。

"在这里!我找到了!"

于是她看见了头顶上的星星,她看见有颗星星对她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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