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什么在叫喊,脚边是殷红黑色的粘稠液体,像呼吸一样扩散,又很快汇聚。最后汇成一片海洋向他铺面而来,仿佛张开了大嘴将他吞噬。
黑色褪去,撒入战壕的阳光照在他憔悴的脸上。是梦啊……感觉这个梦做了很久,但到底是什么梦来着……不记得了。
灰蒙蒙的战场上晨雾未散,稀稀落落地响起枪声。他草草吃完了少得不能再少的早饭,听到一旁的情报员错愕地小声细语:“敌军……于夜晚冲锋。”消息很快在军中传开,所有人议论着,又好像所有人沉默不语。
他靠在战壕背墙,望着远处的云,云看完他开始数子弹,尽管很少,但在死亡之前应该不会打光。他用弹夹把子弹按进长长的栓动步枪,清脆的响声传入耳朵,随后娴熟地丢掉烫到嘴的烟头,拔出弹夹,上膛。他到底梦到了什么?这问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靠近胸口的怀表正滴答作响,提醒着夜幕的接近,今夜的暮色映着腥红的晚霞,好像一双大手扼住了每一个人。远处战壕的几个人端着枪说笑,地面的风顺着战壕钻进了他的脖子。
指挥官的命令传来:“收到消息称敌军会在夜晚突袭,打起精神来,援军会在明早抵达,务必坚持住。”他叹了口气,跟身旁的战友一起喊了一句:“明白。”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他也不明白。
“我们完了。”不知谁说道。
“安分点。”一个老兵甩了一句。
“哪有什么狗屁援军,我们他妈就是一群打仗的活牲口!”
滴答,滴答,他分不清那是心跳还是什么,一样阻止不了黑夜的到来。
砾岩下的野花露出一半红色,或许以前还是白色的。由天空铺展开的黑色海洋慢慢涌来,当余晖消逝在模糊的地平线,最后一片花瓣无声凋落。
远处传来了枪声,接着是近处,四处的子弹开始纷飞,像雨点一样打在土地上激起飞尘。随后枪声,喊声逐渐逼近。战争的火焰像花绽放在黑夜,没有人关心这些花也没人关注这花会向谁绽放。所有人都像家犬一般狂吠亦或呜咽,然后死去。对面的恶魔咆哮着,低语着,尽管说的是同一种语言。
他装上刺刀冲向站在战壕边缘的敌人,而一具落入战壕的尸体砸在了他的身上,与身旁未点染的煤油灯撞了个粉碎。
就当自己被砸晕了。他想。
或许他真有那么一瞬间被砸晕了,但尸体手里满是钉子的木棒扎醒了他,他翻开尸体,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战壕外的火苗抖动着。寂静来得突然而惊异,他端着枪在战壕中摸索前行。
耳鸣声在他脑中响起,仿佛真的有某种低语在他耳畔,他踩着战壕的射击台登了出去。
嗡嗡声埋没了他的脑袋,胸口像灌水了一样迟钝,战壕的中心是一团火焰,火焰他见过,但那样的火焰如果要他形容的话,真他妈的烈。冲天的大火扑向地面,贪婪的啃食着周围的尸体。火焰中心,明灭的人影望着他。
“你想要什么,”像被刺刀卡住喉咙一样嘶哑的声音从黑影中传来。
“遥远北方的太阳陨落渊崖,昔日大盛的帝国行将就木。你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自由?正义?道德?杀戮?还是与你那残破不堪的肉体一起,步入地狱。”黑影直直地抬起它的手臂指向他,那是一双焦黑骸骨之手。
不可阻遏的轮回在方舆上转动
这是来自亿万年深恶之徒的诅咒
这是来自太上古强大圣灵的赠礼
亿万年哀嚎的英灵正唤着你
那由你种下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结果。
接受我,战胜我,成为我!让火焰在这片荒芜死寂的大地上四处升起!
终结,一切。
他放下了那把本不属于他的枪,冲进了火中。当他在火焰中奔跑时,他的皮肤开始灼烧融化,他的眼睛瞬间干枯萎缩,他倒在地上,蹒跚着站起来,再倒下。脱水,极度高温,将他所有器官的寿命消耗殆尽,他爬行着,向着那静默注视的骷髅,直到他身上除了骨架再无它物,他感觉轻盈,温暖,肆溢着欲望与力量。他站起来,一步又一步,黑影化尘消散,在火的舞蹈中他接受了自己。
“来吧,终结一切。”
次日的战场上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死亡与新生的——当死亡在四处开花之时,新生便在悄然无人的夜中绽放。
赛德尔教士要进疯人院传教。
据说是因为不受这里的大教士待见,不过没人敢这么说,在麦亚严禁传播谣言。其实不只是大教士不待见他,王都城里很多人都不待见赛德尔。成天穿一身破布,拿着根天线出来布道,传道夸张而不切实际,丑陋褶皱的脸上还瞎了一只右眼。
那右眼还有一个好笑的故事,一天夜里赛德尔教士走在街道上,突然看见一个男人跟踪一位女士,于是他也跟了过去,一看,果然那男人要行不轨之事,男人抓住女士,把她反扣在一个空木箱上,一只手腾出来就往女士的裙下摸,女人不停地轻声乞求他放过自己,在麦亚的法典里夜里是禁止大喊大叫的,当然女人在夜里独行也是不允许的。我们的赛德尔教士在观摩这场犯罪行为完全结束后,跳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男人,男人一看是位教士,心里多少有点害怕,加上那天城里戒备也很森严,便认罪伏法,作为一名完全公正的教士,赛德尔要求女士把那流氓也反扣在木箱上侵犯,或者自己亲自执行。在麦亚,法规常常会在一瞬间变化。
那人一听傻眼了,还没穿好裙子的女士一听也傻眼了,大叫着踉跄着跑了。这一叫街道上的几个警卫来了,赛德尔很严肃地指示警卫把男子按在箱子上,自己亲自惩罚罪人,几个警卫那天喝多了,加上没看清楚那是赛德尔,便照做了。
赛德尔脱了流氓的裤子就要往上骑,那流氓大叫着使劲挣扎,这一叫又把几个警卫整清醒了,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蠢事,连忙松开,而可怜的赛德尔教士正卡在一半,没来得急闪躲,当时就被那人一拳打烂了右眼。后来流氓以强奸罪,夜里扰动,不服警卫和打伤教士被处以绞刑,警卫罚款并被降为平民。而赛德尔因为是教士,没有过多处罚。
其实并不是大教士让他去疯人院传教的,那天赛德尔教士走在街上,被隔着栏杆的几名疯子奉为神的使者,不停地向他跪拜祈祷。赛德尔的教士之魂瞬间被点燃了,流下了感人的
泪水,连夜写好了申请信,大教士一看,行吧,最近正好闹饥荒,教会少你一个更好,反正你早该关进去了。又让他签了一份责任书,偷偷改了申请书的布道时间,从一周变成了无限期。
赛德尔进去的那天破天荒穿了一件黑色的教士服,也没拿那根天线,仿佛冥冥之中上天真的在感召他,城里近乎一半的人为他送行,脸上铺满了悲伤的泪水,只是嘴角都是向上的。人们手捧鲜花,或跪地祈祷,称这是神旨意,总之国王出行都没这排场。
赛德尔微笑着,带着行囊,踏入了那号称全城最疯,疯得不能再疯的疯人院——“储捕区”
储埔区的名字来源于它的历史,曾经的亚麦罪犯很多,需要逮捕犯人同时又提供一个临时安置处所,故曰:“储捕区”。后来亚麦的法典越来越完善,警卫越来越多,犯人一个个被枪毙,储捕区就被取缔了。只有这个当时关押犯罪疯子的地方被保留了下来。
说这也怪,我们的教士塞德尔一脚踏入疯人院,这院里的疯子还真就一个个都安静了,或许疯子中出现一个着装正式,看似正常的人类是件怪事,连疯子本身都被吓到了,赛德尔一看很得意,开始宣传起自己的神,他说:
罪孽的人啊,倾听着破碎使者的箴言吧。我们的主叫我们守护秩序,叫我们看清真相,只有绝对的服从祂,我们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解放,祂与那荼毒我们的恶魔战了几亿年,打到太阳碎了半边,月亮被黑夜吞噬,土地上都是血迹与机械零件,那神的血液仿佛大海般涌向我们,最终破碎的主与魔鬼一起崩碎,才换来祂子民的平安!
祂在碎裂之前,说人应守着我建的序,世世代代,当破碎的主不再破碎,我们便一起步入天国!
疯子们一听,原来这新来的和他们差不多,于是疯得继续疯,狂的继续狂,躁的继续躁,同一个时间里出现了二十四种不同的脏话,可能还不止。
有拟物的,有问候亲人的,还有比较的借代的。听得塞德尔的耳膜都快裂开了,“你们……这是渎神……”把渎神的帽子扣在了疯子的身上,赛德尔立刻变得正义起来,开始高声呼喊神的种种名号与事迹,于是被疯子们群体殴打了一遍,黑色的教服都碎开了,待众疯子散去,只有七位疯子围着倒地的塞德尔。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你来啦,神的使者。”
赛德尔虽然心中一阵欣喜,但因为太过疼痛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回应。
“别急,我们有很多时间。”七位疯子露出了疯子才有的笑容。
午夜的疯人院很吓人,因为午夜本身就已经很吓人,在加上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赛德尔,这一切都很吓人。七位疯子有的拿出了电锯,有的在翻箱子,有得跪在地上颂着从未听过的经。“你们要做什么!”赛德尔十分惊恐。
“叫出来罢,这是成为神的代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手被锯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脚被锯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条胳膊被锯断。
“咳咳。”
一条腿被锯断。
咔嚓,咔嚓。残缺的手臂接上了机械的手臂,残缺的腿被接上机械的腿。
“你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锯腿和……胳膊。”
“因为……有仪式感?”
“书上是这么要求的。”一位疯子翻着书说,不过他拿倒了。
说着其中一位女疯子拿出了颗机械眼,缓缓放入了塞德尔的右眼眶中,她坚挺的胸垂在了赛德尔的脸上,“一位教士在死前被女人的胸亵渎。”他这样想,脸又向女人的怀里蹭了蹭。
但他没有死,当机械的右眼放入他的眼中。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威严与神圣。
束缚的皮带被解开,七位神的迎接者恭恭敬敬跪匍于地。
“命运的齿轮被火引燃,在漫无的地上旋转,而这轮回正逼迫我前行。”
一夜之间,麦亚的王都城换了主人,教皇跪在破碎神的灵边颂歌,在这周围满是机械般死寂的人类,他们完完全全被圣灵控制,做了圣灵的仆从。
今天是感恩节,沃阿锐的一个边远城镇同样热闹了起来。
相比麦亚,沃阿锐的节日十分多而且经常一天多个节日,不禁让人想起了那特别的一天……
不过枭的思绪被一张报纸打断了,他捏起报纸,同时用插在大衣兜里的左手抽了几块钱,放在摊贩手里后,他边展开边向军部赶,绕过大片对沃阿锐胜仗的描写和对麦亚的控诉后,他在报纸的角落里发现一件怪事:
3月5号,我军东线战场某区突然失联,根据后续部队的调查结果,我军英勇地抵抗了敌人的无耻偷袭,但怪事是我军战士和敌军未发现任何存活的人,大量尸体呈烧焦状态,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确实怪啊,枭抽了一口香烟,把烟尘吹向亚雪,亚雪转头笑盈盈地看着枭,“艾瑞奥,讨厌啊你。”说着就钻进枭怀里。麦亚间谍普遍入乡随俗,他继承了这一良好传统。没错,枭只是他麦亚军方间谍的代号,而他更喜欢艾瑞奥这个名字,和他现任沃阿锐城防官的身份。
感恩节是特别的一天,是向圣灵乞福感谢的日子,这一天的城防部较往日更加繁忙,但是很多士兵也想过好这个节。
艾瑞奥边接吻边脱掉亚雪的黑色丝袜,在她两腿之间感受熟悉的凉爽。
有些东西是悄无声息的,比如,死亡。
沃阿锐的巫师对此并不陌生,这种熟悉的冰冷感,是每个巫师必经的一环。现在这位年轻的见习巫师正遵循着百年的传统,独自在墓地中感受死亡。感恩节的狂欢之声似乎变成了某种诡异的低语忽近忽远,她就静默的矗立在墓园的中心,心中颂着圣灵的歌,希望能借此找到点慰藉,可她等来的不是慰藉。
地表不知何时被一条条触手钻破,瘦长甚至有些干枯的触手钻上了年轻巫师细秀的白腿,土壤翻动着搅动着,直到一个灰白的身体从土中爬了出来。
杂乱的灰色长发几乎像液体一般洒落在年轻巫师的脚旁,她一句话都说不出,那是一具完美体型的全裸尸体,前提是它没有动的话。坚挺的胸部刚刚好接触地面,而苗条的腰肢像巨蛇一般蠕动,细长的腿部正尽力准备站立,这么美妙的身姿不因灰白的颜色和泥土的沾染逊色丝毫,她就这么站着,看着那怪异东西长出的触手爬满她的全身,那尸体抬起头,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却迷住这年轻的处女巫师,灰白的怪异尸体站了起来,用触手缠绕着巫师,直到窒息和高潮。
桌上的有线电话铃声响起,艾瑞奥刚刚把熟睡在桌子上的亚雪放上沙发。“什么玩应?”
艾瑞奥惊慌地穿好裤子走出来军部,踏上军车就往城镇中心赶,路上已有了好几具尸体,有的脖子上是勒痕,有的扭曲着身子上长满了黒疮,还有的干脆被粗暴地大卸八块。感恩节的狂欢还没结束,很多地方还响着欢歌,谁又能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掺杂了喊救声,艾瑞奥的心突突地跳着,或许待在沃阿锐太久,他忘了某些东西,而这东西正慢慢找上他。
咔嚓,军车的防弹玻璃被刺破,驾驶员当即死亡,而车划过路边石阶继续向前,狠狠撞在了城镇中心未完工的圣灵雕像上。艾瑞奥头部撞出了血,胡乱地爬出了车里,瘫在地上。
远处一双脚映入眼帘,那是一双灰白而又精致的裸脚,接着是一双秀腿,一双手,一个性感极致的女性裸体和身后长满的触手,艾瑞奥看不到她的脸,大概自己是被撞晕了视线有点模糊,接着那怪异的女人从他身旁走过,静谧而优雅,他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冒烟。
艾瑞奥想起来了,到底是什么,那是一种必然的,静————
黑疮在他身上蔓延,空气中弥漫着着类似腐肉的味道,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瞳孔一点点放大,那只支撑的手与身体一起坠在了地上。
他的死可一点算不上美丽
一切的一切,是从两个国家的同一个预言开始的,那是麦亚圣日与沃阿锐感恩日的百年相交之时,教皇手捧经书在金座上站起,巫师扬起纷飞的青丝向天空诉语——“轮回的,不落的,火在黑暗与土地中跳动;两片天空,在同一个梦中惊醒。”
这里是麦亚和沃阿锐的主战场,在长达几个月的对峙后已遍布弹坑和尸体。
发起了几次莫名其妙的冲锋后,麦亚死掉了不少人,而这一次发动的冲锋,将会是麦亚有史以来最大的攻势,援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很明显,不成功麦亚会立即溃不成军,失去与沃阿锐僵持的实力,这是一场关乎国运的战役。
沃阿锐在麦亚几次冲锋下也向后撤了又撤,稳定局势后,双方又展开了堑壕战。他们的身后就是祖国,尽管最近传出了有恶魔出现这种不切实际的传闻。战壕里沃阿锐的士兵有的在打着牌,还有的士兵在写行军日记,当然还有的士兵正对着一具从麦亚地区找来的女性尸体打飞机,及时行乐一直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如果是在麦亚,哪怕尸体来自沃阿锐他们也一定会以侮辱尸体罪被处以刑决,但这里不是。
回到麦亚,援军比以往来得还要快,尽管以往就足够快了,麦亚王都城的精英禁卫军也参加了这次行动。王都城发生革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队,尽管军中传播无根据消息是违法的。这也解释了麦亚一向稳重的策略突然开始转向冒险式的不断进攻。新政府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些士兵的生命,这不是谣言,因为没人敢传播。
哨声为号,上百万麦亚士兵冲进了地狱,沃阿锐的士兵们也准备好了迎接这地狱,这由他们彼此造就的人间死地。
猛烈的炮击后大雨倾盆而下,泥泞的大地上士兵们奋力前行,前方的敌军机枪吐着火蛇,将一个又一个不幸之人击倒在地。
大雨的到来阻碍了飞机和坦克的行进,麦亚前线指挥官多次下达撤退的命令,可全被禁卫军拦了下来,“你们这是延误战机,做徒劳的牺牲!”这是他被禁卫军杀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旷野的大地上弥漫着水汽,阻碍了麦亚士兵的视线,沃阿锐的士兵却不受影响,他们只需十分简单的把枪口对准战壕之外,疯狂地射击。
麦亚的士兵实在太多了,他们的尸体几乎铺出一座天桥。
沃阿锐侧线的防御在长达几个小时的冲锋后终于被突破,只不过在这时,“恶魔”降临了,几十头扭曲的血肉毫无规律地向麦亚军队冲了过来,经历过战火洗礼后,士兵们本就惨白的脸上变得愈加惊恐,那血肉吞噬着他们的同胞,麦亚的攻势节节败退。
谁都没有预料到麦亚精英禁卫军亲自上场,他们像一把利刃直插沃阿锐防线中心,并且没对这些血肉怪物感到一丝恐惧,他们手里拿着一种沃阿锐从来没见过的武器——无后坐力炮。
禁卫军的加入振奋了麦亚士兵,他们再次回到战场作战,那些怪物接连被炮火集中,即使是已经完全没了生机,禁卫军也没停下炮击的脚步,他们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麦亚士兵,冲进了沃阿锐的防线腹地。
许多麦亚士兵意识到敌军正从后方包围过来,但禁卫军一直对此无动于衷,这只代表着麦亚神圣威严的战无不胜之师难道要带他们殉国?
禁卫军的行动表明了他们的意图。在麦亚精英禁卫军中心是一个黑色教士,他的一只手臂指向前方,于是禁卫军便冲了出去,消失在暴雨结束后的雾气之中。
沃阿锐的防线被撕开一个口子,麦亚大军也消耗大半,大量的死亡并不来自任何的神明,而是由人们自己。
麦亚攻势以失败告终,沃阿锐在这次大战后出现了不少伤亡和逃兵不得不暂时修养生息。
而禁卫军冲出了包围直奔一个地方——阿迪普之城。
赛德尔,不,应是破碎神的使者,正指挥着禁卫军前行。
而灰白的混沌之使正以自己的乳汁哺育着血肉。
阿迪普已经完全被血肉占领,街上满是尸体,无论年龄,无一存活,它们是血肉们的充足食粮,也是瘟疫的完美温床。灰色的使者正等待着,即等待那所应消灭之物的到来,又等待被血肉高高吊起的孕妇所孕育的到来。
禁卫军杀进了城中,对着那血肉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戮,炮弹打完后用手雷,手雷扔完后用轻机枪,轻机枪打完后用刺刀、匕首……
他们没有任何感情,更不惧死亡,他们是神的齿轮,自进入这满是瘟疫的城中便不再回头,当然神的使者也没想让他们在这城中活下来。
曦晖匿迹,残月钩云,城中的血肉已彻底腐烂,禁卫军的士兵也只剩一具具尸体,两位神的使者终于相遇。火焰在两位使者之间升起,那黑雾重重之中是一具焦黑的骷髅,骷髅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祂的目标不是祂们,至少这次不是了。
两位使者的战斗迅速而又简明,破碎的神之使者用机械手臂重重地打在了灰白使者的空洞无物的脸上,而灰白使者以无数触手缠住了黑色使者,徒手将祂的人类手臂撕成两半,黑色使者收回拳头,用力一击,穿透了另一方的胸膛。灰白使者在消逝之前说了一句话:“我们会回来,你杀不死我们,我们一直都在,滋生,暗长……”这不是出自祂的口,而是来自四周每一具尸体。黑色的使者在触手的缠绕中窒息,也说了一句:“而那之后,我们会回来。”
连神们自己都不知道,这已是最后的回响
婴儿啼哭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崭新的生命,一个,未知的生命。
厚重的炮弹被抬进了阵地炮,打了出去,火炮的声音与烟雾散去,在远处激起万千尘土,随后又传回一声轰隆。
沃阿锐的士兵只当做这是早晨的闹铃,一夜的寒气伴随朝阳缓缓散去,每个人都在怀念自己的家乡,有的写着永远送不出去的家书,有的干脆直接写遗书,再也没人做出对着尸体打飞机这种愚蠢而又恶心的事情,当死亡弥漫在整个世界上,与之对应也只剩一种欲望——活着。
“终结一切。”昔日的海报被人撕剩半边,这场号称终结一切的战争确确实实地终结了两个国家的繁盛。沃阿锐的士兵之所以上战场,不单单是因为国家的命令,还因他们真切地爱着这片土地,爱那里美好的姑娘,爱那里无拘无束的生活,爱那自由开放的灵魂。
但现在他们经历了血肉怪大战禁卫军这种似乎只出现在放映室的事情后,每个人的内心都复杂而疲惫,思维变得茫然,靠着本能进食,挪动身体,修整防御设施。
沉默是今天的主题。
黑夜里远远的地方闪着火光,那不属于火药产生的颜色,即使相隔很远,沃阿锐的士兵们还是听到了麦亚阵地上的惨叫与轰鸣。冲天的火焰腾腾升起,几名麦亚人冲着爬出战壕向这边跑过来,但很快被身上的火焰烧成焦尸。沃阿锐的士兵们并没有很开心,他们只是麻木的观望,现在他们仅仅是沃阿锐人,火焰在燃烧,在蔓延,麦亚的坦克与弹药相继爆炸,黑压压的人群终于忍不住冲向了这边,几声零星的枪响没有起到警示作用,他们几乎毫不费力地冲进了几个月没攻下来的防线内,沃阿锐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而麦亚人只是疯了一般喊叫,最终艰难地问出个大概,那边正有一个冒火的骷髅打开杀戒。
有些沃阿锐人笑了,狂笑,有些沃阿锐人哭了,大哭不止。这将是一座坟墓,而那骷髅必定是盖棺人。血在堑壕的坑道中汇聚成长河,尸体烧焦着,碎裂着,一些肠子拉出来好几十米远,有些头颅被抛出不知所踪,土地变得静默,火焰是时候向它处蔓延了。
沃阿锐人与麦亚人架起了机枪射击,抬出了炮弹轰炸,但这些都没有任何效用,火还在蔓延,死亡还在继续,当踏火的骸骨进入战壕,火焰爆裂般扩大,它随意地抓着不知是麦亚还是沃阿锐的士兵撕扯,将他们踩在脚下,亦或掏出内脏在火焰中烤出焦香。
成片成片的火焰扩散,成片成片的惨叫响彻。渐渐的,再也没有了喊叫声,上百万焦黑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那里,诉说着自己短暂的过去。一阵绵绵细雨掺杂着血腥洗刷着战场,也浇灭了火焰,群星在漆黑中闪烁,微弱的光从东方洒来,黎明,已经接近了。
“这应该足够终结一切了吧?”焦黑的骷髅在细雨中再没有焰火,一匹白马走向了他,他知道这一切都远没有结束。
江边有位老人享受着最后的宁静,唱起了久远的歌谣:
神啊,
救赎我们
神啊,
为何那样互相征伐
神啊,
我看不透
可是,
神们笑笑
有一天你们会明白,
不是今天
而是昨天
麦亚和沃阿锐谁都没赢,但人类输了,两片天空下的人们望着脚下的废墟,开始了又一段斗志昂扬的岁月,他们的斗争不会停止,人类的斗争也不会停止。就像那深海中幽蓝脆弱的灯塔水母一样,永生的秘诀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周而复始。
神国的最后两位神相继陨落。
这场跨越千年之战的轮回,随着最后一印被揭开,那深红的,不可调和的,可憎而又威严的王再一次睁开眼睛。
祂来自过去,也横贯未来;祂憎恨一切,也爱一切;祂杀人,祂罪孽深重;祂救人,让人存续千年。
祂功绩满满又罪孽深重,祂是不可被消灭的。
祂,是可战胜的。
一位不属于神国的神骑着白马从远方缓缓走来,焦黑的身躯映存着祂坚毅的步伐,太阳在祂的后方冉冉升起,光照耀在大地上,一如千年之前。
神踏血而来,也必将踏血而去,祂与深红的王战了又战,轮回转了又转,王又戴上皇冠展现出耀眼的深红,以轻蔑的姿态宣告自己的强大,你,战胜不了我,任何人都不能,哪怕是神。
那神身后冒出阵阵火焰,白马化作一匹烈火之马,火焰化作剑刃与神一起冲向冠冕之王。
代行的恶,我已替你执行。
待受的罪,我已替你承受。
我不能杀死你,但我为此而来。
一直如此,一千年以前如此,一千年以后如此,只要你还未死,只要生灵未死。
直到火焰再次蔓延,生命再次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