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dstone 02/21/2021 (Sun) 07:23:44 #83427785
十六岁时，为了攒上大学的钱，我在当地的百货商店找了一份工作。我几乎没有考虑过园艺、露营和体育运动之类的户外项目。但我有另一项职责：卖金鱼。
我们的鱼缸占了一大面墙，有些鱼缸里面装着小螃蟹或是斗鱼，但我们的存货主要是金鱼。它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鱼缸里——我每次去喂它们的时候总会觉得难受。很多时候，我会发现一两条鱼浮在水面上。
有时，它们中的一条会被想要个宠物的顾客拯救出来。当我过去舀一条金鱼放进小塑料袋时，它们会一拥而上地扎进网里，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其中一条甚至跳到了地上。我没能救它。
我们有个规定——80天内免费退换。你要做的只是保存好你的收据，如果你的金鱼在购买后80天内死亡，你可以把尸体带回来，我们会给你一条新的金鱼。三年来，没人使用过这项权利。
一天，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进了店，穿着一身……朋克风的衣服？在当时，这非常罕见。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温暖，友好——与其他心不在焉的购物者相比，她真是令人精神振作。
她一进门就径直走向鱼缸。我朝她走去时，她正看着金鱼，轻轻地敲打着玻璃。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我的，但她说：“我想要一条，谢谢。”
我歪了歪脑袋。“就一条？”
“是的，谢谢。”
所以我向她介绍了80天内免费退换的规定，把她的鱼装袋，让她付钱。就这样。
但是就在第二周，她回来了。她脸上带着同样的笑容，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金鱼的尸体，还有她的收据。
我猜我没有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沮丧，因为她伸出手，轻拍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说：“没关系。他过得很好，相信我。”
那没有让我好受多少……但却让我有些脸红。大概是青春期的冲动吧。她柔软的手触碰着我的皮肤——那是我从没有离一个女孩这么近过。我控制不住——
“所以——呃……你想再要一条金鱼？”
“嗯。”
于是我走到鱼缸边，打开盖子，把我的网伸进去，捞出一条金鱼。当我把它放进一袋水里时，那个女孩带着探询般的眼神看着我。在我把把袋子系紧的时候，她走了过来，踮起脚尖，吻了我的脸颊。
我愣住了，不知所措。我看着她，感到自己的脸正在涨得通红。她粲然一笑，慢慢地把袋子从我手里拽出来，向我挥手告别，离开了商店。
几个月里，她一开始亲我的脸，后来牵我的手，再后来……嗯，亲吻我的嘴唇。我想这就是我没有问她为什么总是带着一条死鱼来交换，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原因。
随着时间推移，鱼缸越来越空了。鱼儿们似乎对自己的新空间更加满意，甚至完全不关心它们的朋友们都去了哪里。我猜这也不能怪它们。
有一个礼拜，她来到店里时只有她自己一人，没有带着金鱼尸体。那天她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
“你什么时候休息？我想给你看些东西。”她说着，冲我眨了眨眼。
“现在。”那是句谎话。我不会放弃任何和她在一起的机会。而且，不管怎样，店里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她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出了门。当她急转弯进入树林时，我几乎得跑着才能跟上。过了一会，我们来到一幢巨大的大理石建筑前，她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蒙在我的眼睛上。
“不要偷看。”她耳语道。她带我慢慢穿过一扇门，然后让我在椅子上坐下。“说认真的，我没叫你之前你不许看！”
我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笑声。
“现在可以看了。”
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的。好吧……除了她。我们在一个昏暗的带泳池的房间里，她就在水边抬头看着我。
“下来吧。”
我后退几步，助跑着跃进水里。当我的脑子正被各种青少年的愚蠢幻想填满时，我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下方幽深的水体。
什么东西回望着我。几十双苍白、扁平、呆滞的眼睛刺破了黑暗。
我发出一声尖叫，却只是吐出了几个泡泡。我的脑袋晕乎乎的，只能看着这只水中巨兽划动它残缺的鳍向我游来，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排开了几加仑的水。我刚看到它橙色的鳞片闪烁了一下，它就撞向了我，把我猛推到游泳池的后壁上。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浮出水面，却只看到那个女孩在那里低头看着我。她又对着我微微一笑。
我只是看着她，几乎没有注意到一个长长的、又粘又冰凉的东西正沿着我的腿蜿蜒而上。当它开始把我拖向深处时，我昏了过去。
我在树林里醒来，浑身透湿，四周除了树什么也没有。
我看了一会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我站起来，费力地走回商店。我几乎没有注意到鱼缸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又工作了整整一周。我总是开小差，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回来——希望她可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再也没有出现。
那天晚上我准备回家之前，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就在那时，我感到自己的喉咙深处有东西在蠕动。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竭力支撑自己，它试图逃出生天时几乎让我窒息。我一跃而起，把那东西猛地吐进桌子上的一个大玻璃碗里。
我闭上眼睛，擦擦嘴，眨了几下眼睛。碗里是一条小金鱼，在澄澈透明的水里游动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把碗端出了休息室。就在那时我看到了她。那个女孩。她指着那条鱼。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但我在就要递碗过去的时候，把碗砸向了地面，看着可怜的金鱼随着四处飞溅的水花落在地板上，被碎玻璃割伤，最后静静地躺在地上。
当我抬头看她时，第一次，那个女孩冷冷地看着我。没有傻乎乎的笑容。没有温暖的微笑。
她的目光在我和金鱼尸体之间来回移动，时间漫长得似乎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最终，她默默转身离开了。我再也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