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于此混凝
著作信息
血肉于此混凝
由 AE_03-hua 创作
本文为2022电子游戏竞赛参赛作品
crossover项目为独立rpg游戏Flesh, Blood, & Concrete
部分内容引用自由itch.io用户OVven W制作的该游戏中文翻译
雪,漫天飞雪。
车窗外的风景褪去了颜色,凝结为漫无边际的苍白。
你知道你的旅途即将被切断。
3'→5'外切、5'→3'外切。或者是蠕动的限制性内切酶们:BamHⅠ、EcoRⅠ、HindⅢ、HpaⅠ……它们抽搐着扭动,从选择性必修3到陈阅增再到异常分子生物学,从堆叠成山的试剂盒到你手中的移液枪再到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留下谵妄发作者最后的脑内映像。
但愿你的人生不只是一条虚无缥缈的冈崎片段。转瞬即逝,来的毫无意义,去时也不留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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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街道陌生又亲密。天气温暖又怪异。
刺眼的油表指示灯刺入你的眼球,穿透第三脑室与脑干,直直地闯入四肢百骸内那被压抑的悸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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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车窗外的苍白逐渐化为灰色的块状实体。这些形状在雾霭中逐渐扭曲为你记忆中的楼房、院落与停车场。
你的手失去知觉。
惟余钝痛与刺骨的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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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最后几滴汽油,汽车迅速驶离道路。
楼宇贯穿第十三条脑神经向上生长。每个地标都模糊而不可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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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我不想闭上双眼。
呕吐反射从十二指肠爬出,在食管的尽头沉淀。你的灵魂向外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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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车窗 - 打开车窗打开车窗打开车窗打开车窗打开车窗
你的双手无力地倒在方向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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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暂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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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的群鸦将分崩离析的尸块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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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没关系。
碎屑食物链切断血管,将最大似然演算。
你不想死。你想活着。暂时不想。
无主的思维在无边的旷野上疾驰。
基于与你逃离那里相同的理由,你开始向前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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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我曾经也愚蠢地认为能够成为那个拯救一切的英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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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暂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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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我只能逃避。
你甚至什么都没有忘记。
——毕竟,已经没有人有机会阻止你记住那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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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稀疏的灯火下,四周皆为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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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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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你。
但,她已然消失在这茫茫雪地之间。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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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昏暗,但你仍能看到对讲机面板留下的一地碎片。
铁离子循墙壁的缝隙向下攀援。
这里已被遗弃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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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吗?
103室的门开着。那个女孩正守在灶台前,望向其上正呼吸着蒸汽的珐琅锅。
你童年时光的大部在祖母的老旧公寓中度过。弹珠蹦跳着跃过滑梯,带有荧光色泽的汽水是小心翼翼的窃喜。
你期盼下雪,期盼节日,期盼每一天的日出与日落。
小猫在十字绣软垫上沉沉睡去。
于残缺身体的角落盘桓,残余通感染上了一丝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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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你父母在家吗?我可以和他们谈谈吗?”
血液沿镜面上放射的裂纹漫溢。水清澈温暖而透明,带有柔软的触感。角落处是彼此纠缠着的黑色毛发,它们纠结成网,匍匐着向外扩散。
“你现在去问问你的父母关于汽油的事,好吗?”
拥有一架巨大的火箭模型,你曾在烛光前祈愿。或许每个孩子都有着飞天的向往。
后来你开始期盼更多。你开始学会欣赏钢铁构筑的力量之美。让巨塔占据城市的天际线,无线电波飞跃蔚蓝色的天空。你将前人的梦想继承。
桌上精巧蛋糕的顶部轰然倒塌,露出下方密布的菌网。初生菌丝彼此间交融质配,合二为一;随后更多的菌丝体开始互相联合,扭结成团。
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脂肪色泽的巨蕈突破床单向外生长。隔热层中的红色汁液向外渗透,填满了墙纸上层叠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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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啊,谢谢你。”
温度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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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你真好。”
昏黄的电视机以震荡的节律静静地呼吸着静电。
你看向那带有些微铁锈气息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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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体从管道中渗出,夹杂着漂浮游动的棕黑色碎屑,将手中的玻璃罐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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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来到这里之前,你们就已看到同一片天空。万千星芒透过不存在的光污染刺入巩膜。凭借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每个人彼此之间都建立了联系。
你不确定这阶梯是否指向下方。
失去磁小体的趋磁细菌,失去平衡石的植株。你开始迷失。
你听到墙面摩擦发出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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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这是什么地方?
走廊继续扭曲。
你以前来过这个房间。现在这里不一样了。
脚下的楼梯变得柔软,几乎要将你胞吞于其中。
对不起。
一间教室。一间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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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它们的移动还没有停止。
相邻的两扇窗户。玻璃中折射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景。
前路被肢解为碎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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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忘记这种幸福。
你为什么要害怕?除去死亡,你难道不渴望回到从前得到无限的爱吗?
疏离乃人类处境的核心弊病。
你的感官异化了。你用可悲的皮囊与毛发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
爱是血。爱是肉。吞噬是它最纯粹的表现。
搏动着的血肉侵占了走廊的大部。
她的背影出现在那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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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你来时的楼梯。
你不知道这是不是认知危害,或者什么奇怪的模因。或许不过是大脑所创造的童年回忆的融合——陈旧的电视,更陈旧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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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孩子,我喜欢蝴蝶,所以我抓住了一只。我把它别在墙上,一天之内它就碎裂了。
我想保留一点幸福感,但它在我眼前变得灰暗、破碎。
不。这不对。
沉默的枝杈刺破早已被锈蚀殆尽的金属,生长而后死亡,惟余枯干的枝条野蛮地指向漆黑的夜空。橡胶与玻璃的残片四处散落,犹如你曾经同僚们的肢体。
啊哈。哈哈。
你 - 当然了。
你的视线在坠落,颅内压正逼迫着浆液向外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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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你的平凡日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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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走!你这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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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会留下来?就一点点?”
发热性谵妄填补了枕骨大孔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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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是。
“你想见见我的家人吗?它们想见你!我真的非常肯定!”
你的脑脊液浇灌着瓶尔小草。肉质根在第四脑室内四向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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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垢剂在缓缓流动,从头到脚。被其变性的你,内在与序列都失去了意义。不过是一个有形状和一定体积的肉块而已,大概。
温暖。
当然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活着的,而活物都很温暖。
她递出一块洒满糖霜的松饼。
没有血迹与抽搐的肌肉。柔软而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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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现在我已经不在乎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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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那么,为什么你要用这些肉块毁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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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干干净净,滴血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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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只蚂蚁死了,其他蚂蚁会吃掉它的空壳。生命将会无限地续存下去。
死去蚂蚁的眼睛被溶解,用来制造新生蚂蚁的眼睛。因为这紧密的联系,这整个生命将永不凋朽……这般强烈的爱。
你不觉得永远地活着很好吗?
没有恐惧,没有欲求。就像那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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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电梯的楼层按钮都被扯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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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我还是个孩子时,就很想在公寓里有一个游泳池。
池里的水早就蒸发了。
心影抽搐着拉长。
你 - 你很孤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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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一样。它们没有手和脚。”
水泥地的中央,是一架钢琴。蜿蜒的肠道在她的双脚前扭动着。
你 - 是谁教你弹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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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到来,人们离开,离散,离去。
但它们永远在这里。
——比起音乐,这只能称为声响。音符以数学般的精确度演奏着,空洞而不协调。
但你知道她是对的。真的很美妙。这乐声让你想哭。
搏动的器官,在她纤细的手指下依次颤动。
白色的琴键,在被她触碰的数臾之前折叠。
可怕的东西可没法创造这样的美。
你想要与这一切和谐相处。你想要像它一样和谐,一样被爱,一样被维系在一起。
你的大脑厌恶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无处可寻。你有着十五个不和谐的组分,彼此争斗不休。
“和你预期的一样吗?”
你 - 我不知道,但它很美。
“我很高兴你终于意识到了生活的美妙。世上有这么多孤独的人们,为脆弱的身躯所分离……而我希望表皮终将消失,每个人都获得快乐。”
穿过心弦与颤动的瓣膜,你向下俯视。
金属梯级破碎成裹满大理石花纹的肉块。
它……很美。是的,非常美。这是你唯一能描述它的方式。
你 - 谢谢你——谢谢你向我展示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你 - 我从未想过在这个腐烂的世界里也会存在如此美妙的东西。
一直走下去便会到达,对吧。
倘若向下坠落——
你看到纤维横贯而出,将你拥抱于其中。
面庞向上方坠落,与你擦身而过。你辨认出了若干熟悉的轮廓。
双足于粘膜下层着床,绒毛膜将你包裹。无数实体在羊水中与你相逢。
万物方生方死,唯茧鞘悸动不休。弹指飞纵的刹那片刻终成狭隘生灵的临终。
你爱着它们,它们也同样爱你。
你正见证新生胚胎的初动。所有疼痛都已毫无知觉。
骨骼重新向内生长,自另一方向探出。
人生的起点与终点相重合。
你们收回口器,因奶水游离四溢,不再需要虹吸。
血液构筑为你们彼此之间的结系。间隙连接失去了意义,只因你们本为一体,再无需偶联的芥蒂。
内腔壁蜷缩一团,平滑肌舞动旋转,将免疫豁免吞噬。
淋巴干涸而后窒息。
最后一条神经游离于骨垢,嗅觉被甜美的气息过载。
生命衔尾之处,万籁有声,无需多余的问候。
沧海即为桑田。腐烂的触须中朦胧着新生萤虫的颤动。
你爱的人们从时间的尽头折返而来,与你再度相拥。
历史的血脉将你包容,无条件地接受着你的天真与脆弱。
尽管曾被分割,它们仍不动摇地爱着你,正如你爱着它们。
你听到颂歌。这旋律不承担信息,也遗失了频率。它无需介质,因你已于世界合为一体。
它吟唱着你的生命,也吟唱着一切生命的生命。
此刻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