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序幕

« 上一章 | 回到目录 | 下一章 »

祝雨書一直很難將「卡薩布蘭卡制藥」這個頗為浪漫的名字,和自己所做的工作聯繫到一起去。

從順利拿到醫學博士學位到現在,好像也有了兩三年。當她試圖回憶時,卻發現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關於那些年的記憶,只有第一年特別清晰,因為那真是……令她頗為震撼。那時,祝雨書因為那篇關於防疫學的畢業論文,而被卡薩布蘭卡的人事部門主動邀請加入公司。公司所應允的工資金額實在多到像是詐騙,但祝雨書一直自詡為一個人生的賭徒,所以在十秒的心理鬥爭之後,她還是選擇了接受這份邀請。

至於究竟是何方神聖有能力為科研人員開這麼高的工資,這個問題她始終也沒有得到答案。

應允了那份邀請後,她得到了一份足有三百頁的保密協議(有人監督著她一頁頁看完),現在想來,也許是自己當時涉世未深,才會身在那樣詭異的情況之下卻依然沒有打退堂鼓。

等到最後,一切麻煩塵埃落定,在卡薩布蘭卡制藥的研究部門中,她終於發現了為什麼這份工作的工資會這麼高,以及為什麼那份保密協議會那麼厚。

畢竟到她手中的第一份研究專案,是一種可以讓感染者在三十秒內完全失去理智的狂犬病毒。失去理智的感染者將會試圖攻擊和吃下一切有生命體征的東西。當時資料上寫得明明白白,墨西哥邊境的某個小鎮已經全面淪陷,美國為了防止有感染者渡過沙漠侵入本國境內,這才放下身段,請求對異常事件處理經驗更為豐富的中國協助研究。

祝雨書記得她看完這份資料,足足思索了五分鐘,這才敢做出結論——那東西不是喪屍病毒嗎!

總而言之,她作為一名優秀的研究者,很快便在研究團隊中提出出了一份防疫措施——專門針對「喪屍」的那種。

後來,墨西哥採取了她制定的措施,和美國通力合作,解決了這場危機。雖然她所做的工作,對於解決這場危機而言只是一小步而已,但卻是至關重要的一步。於是彼時還不到三十歲的祝雨書,就在卡薩布蘭卡擁有了自己的研究團隊。

現在想起來,祝雨書都覺得很詫異,自己竟然能那麼快接受這過於科幻的發展方向。毫無疑問,卡薩布蘭卡制藥和政府有著合作,在國際上也有很重要的地位,但並不僅僅是作為一家制藥公司,更重要的則是作為一家……異常事件對策機構

在擁有了自己的團隊以後,她要處理的第二起事件,源頭是一顆墜落在越南與中國邊境的隕石。這隕石中隱藏著一種地外生命,有能力寄生在哺乳動物身上,並讓後者表現出嚴重的暴力傾向,以及長出堅硬的外骨骼。

這起事件以後,祝雨書便對這些「異常事件」見怪不怪了。既沒有整天和「怪物」打交道的沮喪,也沒什麼作為秘密英雄在暗中守護人類的快感。

所以當一周前,當會議上宣佈祝雨書將作為副所長被分配到第七特種研究所時,她也並沒有什麼產生什麼特殊的情緒。

直到她真得空降到了特七,才發現自己所需要做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副所長」,而是實質上的代理所長。所長趙野林因為疾患而失明,自己如今這個副所長的頭銜,不過是一個在與趙所長進行權力交接時的過渡稱謂罷了。雖然在公司裏,她也是管理著一整個研究團隊,但是很顯然,這和管理一個與世隔絕的秘密研究站點可截然不同。更何況,那研究所還建立在地下,她不禁擔憂地揣測,地下的環境可能會讓研究員們的情緒更加不穩定。

祝雨書就這樣懷著種種不安,開始了她在特七的工作與生活。

特七在研究的東西被暫時稱為「米戈麥角菌」。它的生物習性並不符合生物學規律,也有很多令研究者撓破頭也想不出的離奇特性,全然不像是這宇宙中的自然產物。

這也確實不是自然產物——米戈麥角菌來自一個名叫「地球陣線」的組織。祝雨書總覺得這名字像是一個極端動物保護組織,但她卻沒什麼途徑去證明自己的猜測,畢竟關於任何異常犯罪組織的一切,對於基層研究員來說都僅限於報告書上那劃滿了黑條的文章。

在異常事務相關的領域工作,就總是要遭遇這種令人不快的情況。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參與到了一場反恐戰爭當中。

祝雨書有時會產生些不太妥當的想法,譬如正是因為這些惡勢力的存在,人類們才會空前團結。縱使美國和中國之間有著種種摩擦,但在大敵當前的時刻,美國還是將最重要的研究工作交給了遠在中國的卡薩布蘭卡制藥來進行。理由她大概也猜得出來,就算地球陣線再手眼通天,也不過是個恐怖組織罷了,想要跨國大洋滲透到中國,恐怕並不是什麼簡單的工作。

地球陣線利用米戈麥角菌已經在美國製造了多次恐怖襲擊,造成了大量的傷亡。雖然這些事件都被藏在了公眾視野之外,但這些事如果繼續發酵下去,恐怕一切曝光也只是時間問題了。異常犯罪組織造成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固然可怕,但一連串襲擊所帶來的曝光風險卻更為嚴重。一旦這個暗中存在的「異常世界」被暴露於公眾視野下,那麼它會為世界局勢帶來的混亂是難以估量的。在組織內,人們都私下將這種令人不安的未來稱之為「曝光時代」。

但這些事真得應當被埋藏在陰暗面嗎?祝雨書最近開始反思這件事。但她始終沒有得到什麼答案。


地球陣線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開展新一輪的襲擊了,也許是在醞釀著什麼大計劃,而特七針對米戈麥角菌的研究又遲遲沒有突破性進展。來自上層的壓力越來越大,研究員們也不由得抱怨了起來。祝雨書知道,公司高層們此時也面對著來自更上位者的壓力,更上位者們則面對著來自地球陣線的壓力。

惡人們登場以後,每個好人都不好過,這悲慘的事實算得上是世間常理。祝雨書想到這裏,不禁自我安慰,惡人們總有一天還是會被消滅,這也是世間常理。

高層一直不願意為特七配備更大型的實驗動物,像是猩猩或犬類。他們擔心這種特性還未全部被摸透的詭異真菌會造成意料之外的感染爆發。在祝雨書看來,這完全是杞人憂天,而其他研究員也同樣怨聲載道。這麼長時間以來,面對這麼危險的生物,整個研究所都只能用大鼠作為實驗動物,這恐怕根本算不上一個好的決策。

直到最近,在研究員們在壓力之下加班加點了數日之久,正陷入集體的低潮期時,終於傳來了好消息,高層決定准許特七使用猩猩作為實驗動物,而這批動物將在近日運抵。聽到這個消息,祝雨書也很振奮,畢竟她剛來到特七就趕上了這波加班的狂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直到現在還覺得頭暈腦脹,如今好消息傳來,她也美滋滋地帶頭放起了假。

時間點回到現在,祝雨書赴職一周後,九月九日,一個平凡的夜晚。人們聚集在休息室的大廳中,做著些難得的娛樂。同為高級研究員的丁子翔打開了電視,放起了五十年代的恐怖電影《天外魔花》。可能是因為五十年代的特效水準令人昏昏欲睡,也許是那劇情總讓她聯想起自己正在研究的東西,祝雨書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便不打算看下去了。另一位研究員虞芊尋倒是看得挺開心,坐到了丁子翔的身邊。

她環視四周,看到研究助手徐清儀擺了一桌象棋,陪著盲眼的所長緩慢地對弈。徐清儀溫柔地牽著老人,確認著每個棋子的位置,老人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祝雨書一直不太敢去和趙野林搭話,一方面是她總也看不出這位老人究竟在想什麼,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接替老人的位置,便下意識地有些心虛。

她又四下看了看,剛才另外兩位研究助手,也就是馮雲起和趙悠然似乎都離開休息室,各自回房了。趙悠然歲數已經不小了,馮雲起也人過中年,再加上比較肥胖,這幾天的勞動恐怕讓兩人都累壞了。
這時陳芷茉走過來,對她說:

「祝副所長,你在亂逛什麼?」

陳芷茉是祝雨書來到這裏以後關係最好的一個人。祝雨書有時覺得,年過三十以後,自己已經很難再像以前那樣與人交朋友了,人際交往更多是出於利益的考量。不過和陳芷茉在一起時好歹算得上舒適,也不必計較太多得失,所以她也有意向和陳芷茉成為真正的朋友。

「沒什麼,」祝雨書回答道,「只是忙了很多天,現在忽然閑下來,還真不知道要做什麼。」

「我也是。我老公又在看亂七八糟的電影了,不過,」陳芷茉看向電視前的兩人,意味深長地搖搖頭,「我怎麼不知道虞博士也這麼喜歡看電影?」

祝雨書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這些事。在這些繁忙的日子中,她也一直在抓緊時間和眾人搞好關係,也就是在那時,陳芷茉向她分享了一個秘密——丁子翔和虞芊尋之間可能有一些不正當的關係。

本身,陳芷茉和丁子翔夫妻赴任這件事,就已經讓祝雨書覺得有些新鮮了,如今有多個研究所內的外遇……真不知道在這種封閉的研究所中,究竟要如何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外遇。

「唉……」祝雨書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附和著陳芷茉的感情歎了一口氣。

這時,清潔工楊佳凝從食堂中走出。她看起來病懨懨的,臉色不太好,精神也很萎靡。祝雨書趕忙走上前去,楊佳凝看見祝雨書,擠出一個微笑:

「祝副所長,我把食堂清理完了。」

「好,辛苦你了。」祝雨書伸手想摸摸楊佳凝的額頭,卻被她避開了,「怎麼?你是不是感冒了?」
「我沒事的,副所長。」楊佳凝低下頭,繞開祝雨書,朝著房門走去。

「你等等,」祝雨書攔住她的去路,「你還好嗎?我並不是要責怪你,但如果你生病了請一定要告訴我……」

楊佳凝打斷她,推開楊佳凝的手:

「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有些累。」

「好……」祝雨書目送著楊佳凝因不適而顯得有些佝僂的背影,向她提醒道,「明天如果還是不好,請一定要和我說。」

楊佳凝沒有答話,匆匆離開了休息室。休息室的對面就是她的房間。

「感冒了還是早點通知領導暫時換個人吧?」陳芷茉提醒道,「要是傳染給我們就不好了。等實驗動物送來,我們可有得忙活了,研究人員病倒了,試驗進度一定會被耽擱。」

「她也可能只是太累了。」祝雨書也有些憂心,「咱們在忙的時候,她也很忙。除了實驗室,這麼大的一個居住單元,全都要她一個人來打掃。如果明天她確實是病倒了,那我們再聯繫領導換人也不遲。清潔工又不缺人手。」

「也好。」陳芷茉心不在焉地回應道。

祝雨書注意到陳芷茉一直盯著沙發上那兩人,心事重重。於是她提議道:

「我們來玩會兒檯球吧。」

陳芷茉點點頭。


晚上九點,每個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祝雨書幾乎是一頭紮向了那張並不十分柔軟的床。她對環境的品質並不嚴苛,而且特七的生活品質也的確算得上安逸。敵人的大本營在大洋彼岸,自己的頭頂還有不少軍人在巡邏。一切都沒什麼正在與邪惡作戰的實感,反而讓她想起了在大學研究室內通宵達旦的歲月。

她忽然有些好奇地面部分的軍人們每天都過著怎樣的日常。按照規章,研究員和軍人之間被禁止進行一切私人對話,他們互相之間都並不清楚對方具體在做什麼。也許其實自己頭上的建築並不僅僅是一個保護研究所的大型哨卡,而是正在進行著什麼別的任務吧。

不,這不可能。她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想法。

但有一點肯定沒錯。她想到。這些人一定也有著各自的生活。他們為什麼會做這項危險的工作呢?他們在工作以外的生活又是如何的呢?

想著這些無用之事,祝雨書忽然開始想念自己的父母。已經有一年沒見過面了。接下來,在破解米戈麥角菌的秘密之前,恐怕也還要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離開這間研究所。

他們現在一定很想我吧。祝雨書這樣想著,很快便墜入了夢鄉。


夜間十二點,穿過隔音性極佳的實驗單元,一聲巨響傳進居住單元。隨後,警鈴大作。

祝雨書從睡夢中驚醒,用幾秒整理了一下著裝,便沖了出去。她睡眼惺忪,搞不清發生了什麼。正在祝雨書懷疑這只是一場噩夢時,其他研究員也從房間中一一走出。接著,雖然看不到煙,卻有一股橡膠和塑膠燃燒的異味傳來。

祝雨書一馬當先,帶著其餘高級研究員和研究助手們穿過通往實驗單元的走廊,打開安全門,一股濃煙撲面而來。透過濃煙,祝雨書看到了,在空曠的試驗單元中心的一座小屋,而那座小屋已經被炸毀了。是監控室。那間裝滿了存儲硬碟和電腦的小房間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

因為實驗單元有著良好的消防系統,再加上實驗單元的主要設施都是由阻燃材料製成的,八米高的天花板上精准地降下水流,已經熄滅了本就不大的火勢,只剩下濃煙繚繞。

祝雨書很快想到,比起這件事本身,它所代表的意義更加令人不安。監控室基於安全考慮沒有聯網,所以如果監控室被摧毀了,那整個實驗室都會暴露在無監視的狀態下。

此時,最危險的地方莫過於——

她推開眾人,跑到主實驗室門前,回頭對那些還未理解到眼前情況的研究員們說道:

「任何人,站在原地不要動。」

說完這句簡短的命令,她便走進了主實驗室的入口,接著進入更衣室,套上防護服,穿過一道又一道防護門。

最後一扇門打開時,她的眼前是一片粉紅色的血海。

實驗室內倒是沒有濃煙,卻到處都是血。地上,牆上,觸摸屏工作站上,動物養殖箱上,都沾滿了鮮血。

在實驗室最中央的低溫艙內,保存著一管病原體樣本和一管抗體樣本,這兩個試管都已經不翼而飛了。

然後,祝雨書的視線沿著血跡一路看過去,發現了掉在地上,同樣沾滿鮮血的廚刀,順著血跡繼續看下去,她看到在通風設備控制臺下陰仄的空隙中,楊佳凝蜷縮在那裏,顯然早已沒了氣息,她渾身上下都長滿了暗紫色的蕈類真菌


9ca34ac00ac5f4f3.jpg
主实验室现场示意图

祝雨書逃似的退出了主實驗室,頭腦一片空白。與其說是一片空白,倒不如說是被思維的白噪音給填滿了。這是誰做的?地球陣線?他們怎麼滲透進來的?是我們當中的某人嗎?難道有能從外界入侵的途徑嗎?

丁子翔看著祝雨書的樣子,困惑地走進了主實驗室,過了一會兒,他才從主實驗室裏走出來,臉上的困惑換成了恐懼。

好在,此時祝雨書已經冷靜了下來,她整理了一下思緒,要求每個人都隨自己回到休息室。當她帶領著惶恐的研究員們離開現場時,在居住單元的走廊中遇到了剛剛才從房間出來的趙野林。此時她也沒空去管這位所長了,反正徐清儀會照顧他。祝雨書目前腦內唯一的念頭,就是迅速把全員都帶到休息室中控制起來。如果做出剛才那一切的兇手就在這間實驗室中,那麼一定要儘快將所有人帶到兇手很難直接下手的地方。

到了休息室,她立刻撥通了休息室內的內線電話。在研究所內,所有對外通訊都被禁止,上網也被嚴密監控著,唯一能向外聯絡的手段只有兩臺電話。一臺在休息室,另一臺已經隨著監控室灰飛煙滅了。

電話那一頭顯然已經接獲了警報,接線員的語氣也很焦慮。祝雨書盡可能冷靜地敘述了她所遇到的狀況。接線員在向祝雨書確認了研究室內並未爆發感染後,沉默了半分鐘,便答復道:

「會有兩位調查人員來調查此事,請所有人全力配合。他們的命令將在研究所中享有最優先權,任何人不得違背。明白了嗎?」

祝雨書本以為地上的那些軍人們會直接下來,卻沒想到只是「兩位調查人員」。這雖然不難理解,但卻還是令人有些失望。

「明白。」

「還有一點,」可能是祝雨書的錯覺,但接線員的語氣仿佛更加嚴肅了,「任何人禁止試圖離開研究所,否則格殺勿論。」

「……明白。」

祝雨書知道,遇到這種事時,公司的態度一定會是如此。但真得聽到「格殺勿論」那四個字時,她卻還是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掛斷電話,回過頭,看著驚魂未定的研究員們,向他們確認道:

「各位,都聽到了嗎?」

每個人都只是點點頭,就像是沒人敢說話一樣。


再次收到聯絡後,祝雨書走到通往地上的樓梯間前迎接兩位調查員。很快門打開,一個少女模樣的人和一個睡眼惺忪的人走了出來,等到他們完全出來後,那扇門便迅速關閉了。祝雨書仔細一看,發現那位少女兩手空空,後面那個睡眼惺忪的人卻背著兩個行李。

「二位調查員晚上好,」祝雨書看著面前的兩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不合時宜地寒暄道,「我是第七特種實驗室的副所長,祝雨書。」

「你好。」那位少女露出自信滿滿的微笑,緊緊握住祝雨書伸出的手,「我們是異常案件特殊對策組調查班克羅賽爾小隊。我是洛丹賀,請叫我丹賀小姐,那位是我的助手趙桐歡。」

「我是你的搭檔,不是助手。」趙桐歡走上前,握住祝雨書的手,那只手十分有力,「祝副所長您好,我是趙桐歡。您是第一次和異常案件特殊對策組合作嗎?」

這名字對祝雨書來說很陌生,但也並不奇怪,她此前遇到的事件都更接近於自然災害,而沒什麼機會與人為的犯罪扯上關係。

「是,這是第一次。」祝雨書坦承道,「我之前甚至不知道貴部門的存在……」

「那當然了,我們可是秘密部門。」叫做洛丹賀的少女臉上寫滿了得意。

雖然在異常的世界工作了這麼久,也很清楚那些能人異士往往也都是些怪傢伙,但這些人……真得可靠嗎?祝雨書越來越擔心了。


接下來的情況並不怎麼令人滿意。趙桐歡很快就敵不過睡意,找了一間閒置的房間睡下了。洛丹賀則像是有著用不完的精力,不允許任何人回到房間,對著大家拋出無數個問題。

不在場證明?研究員們在那種疲憊的深夜自然不會有什麼不在場證明。

研究所的具體研究內容?這雖然可以說得清,但每個人都疲憊到腦子轉不動了,實在很難問出她想得到的答案。

看著洛丹賀在那邊胡鬧,而研究員們都疲於應付,祝雨書決定選個不失體面的方式阻止她。於是她將洛丹賀拉到一邊,對她說:

「丹賀小姐,現在大家恐怕都很累了。你這樣繼續審問下去,恐怕是也很難得到任何有效的情報吧?」

洛丹賀卻不以為然似的笑了:

「祝雨書,這間研究所實際上是你在管事,對吧?」

祝雨書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茫然地點點頭。

「那我就和你講清楚吧。」洛丹賀解釋道,「如果不出意外,案件的兇手就在研究所的成員當中。這是案發後的第一夜,對於兇手來說也是關鍵時期。我有必要拖住每個人,確保他們沒有精力和時間去及時補救自己在案發時犯下的錯誤。這樣當明天我們正式勘查現場時,也會避免很多麻煩。」

祝雨書現在昏昏沉沉,竟然很快就接受了洛丹賀那不正常的調查方針。比起這些,她現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兇手是研究所成員了嗎……」

「這裏沒有向外界聯絡的管道,外人進不來,裏面的人出不去。如果排除掉楊佳凝自殺的可能性,那毫無疑問,兇手就在你們當中。」洛丹賀的語氣斬釘截鐵。

「說起來,」祝雨書求證道,「監控攝像頭沒有聯通到地面的駐軍那裏嗎?」

「他們無權獲知你們的研究內容,所以沒有聯通到他們那裏。」洛丹賀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你們實驗室的安全措施真是形同虛設啊……」

「是啊。」祝雨書有氣無力地贊同道。

洛丹賀撅起嘴,搖搖頭,繼續問道:

「你們平時都是怎麼獲取補給的?又怎麼和外界聯絡?」

「每兩周送一次補給品,樓上不是有兩扇門嗎?軍隊會放到兩扇門之間。我們互相之間不會見面。除了放假回家以外,和外界沒辦法聯絡。信件是不允許投遞的,想要采買私人物品,需要在物資補給時把物品清單留給軍隊。不過最近是非常時期,我們可能在解決問題之前都不會放假了……」

「哇,」洛丹賀聽得很認真,接著發出了感歎,「你們好苦啊。」

「說實話,確實挺苦的。」

祝雨書看著洛丹賀認真的表情,打心底裏覺得這孩子還挺可愛的。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一位少女竟然會成為一名異常案件特殊對策組的調查員。祝雨書不禁好奇起她的成長經歷。

這時洛丹賀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嘴唇,轉過身來問在座的研究員們:

「各位,如果這間研究所內正在研究的病原體暴發了感染,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那我們大概會用自己的餘生去盡情研究它吧。」陳芷茉突然回答道。

「什麼意思?」洛丹賀看起來頗為困惑。

「意思大概是這樣,」徐清儀一邊為已經睡著的趙野林蓋上毛毯,一邊接話道,「我們研究的這種真菌,目前幾乎可以說是無藥可醫,患病就只有死路一條。但是,如果被感染了,就不會再被感染第二次了。」

洛丹賀眨巴著眼睛,繼續追問道: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

祝雨書看看研究員們,又看看洛丹賀,替大家補充道:

「那樣一來,我們至少在自己死前,可以完全不顧及被感染的風險,做很多瘋狂的實驗吧?」

「哇,」洛丹賀佩服地點了點頭,「各位還真是……厲害。」

此後洛丹賀繼續問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而大家也漸漸不再具有理性的思考能力去回答她。祝雨書強打著精神,看著研究員們一個接一個睡著,只有洛丹賀還活蹦亂跳,腦海中只剩下對這位少女精力之充沛的嘆服。

終於,當祝雨書也忍不住閉上雙眼時,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第七特種實驗室迎來了一個新的黎明。

« 上一章 | 回到目录 | 下一章 »

除非特别注明,本页内容采用以下授权方式: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Alike 3.0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