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复查结束了吧,老弟。”坐在徐人杰身边的健硕男子这么问道。
“是啊,一点事情都没有。看起来是完全恢复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感从徐人杰的心头油然而生,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不免露出了微笑。“医生说这以后就再也不用复查了,之前那事情也就算彻底过去了。”
“妈已经准备好了红烧肉,你最爱吃的。”哥哥那熟悉的傻笑浮现在徐人杰面前,他以前曾经很讨厌这位哥哥的笑容,简直跟个呆子一样,但现在他对此却是倍感亲切,尤其是配上哥哥已经有些灰白的头发……他才刚过42岁,鬼知道这几天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两人乘坐的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司机同志上了年纪,但似乎还是不失年轻时飙车的激情,车窗外大大小小的住宅和高架桥边的路灯一闪而过,徐人杰将窗打开了一条缝,因相对速度较大而导致的疾风掠过徐人杰的脸庞,生疼生疼的,但他闭起眼睛享受着这微微的痛感。当初他小时候最爱把头伸出窗外吹风,尽管长辈们提醒了他无数次还是屡教不改……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享受不了这一切了。哥哥的傻笑,车辆奔驰时掠过耳边的疾风,当然还有儿时最爱吃的红烧肉。
徐人杰是个有些愤世嫉俗的人,他最爱看新闻频道,然后指着电视里边耀武扬威的美国领导人破口大骂;即便是和他毫无关系的德国队在去年的世界杯上爆冷门输给了尼日利亚队,他也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指责主教练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这样排兵布阵;当然还有那个早在三十岁出头就已经秃了顶的上司“李大嘴”,画画设计图倒是很有一套,却丝毫不理会他们这些干活的有多悲催;最后不免对自己高中时为啥不好好学习而唉声叹气,要不怎么会只有一个大专文凭,最后只能去当电工;老婆连着流产了两次,一年前和他离婚了。总之似乎事事都不顺他的心,真想来个转世投胎,把一切都重来一遍。
但是现在这些负面情绪都没有了。他创造了奇迹,他要继续活下去。只有真正濒临死亡的人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徐人杰现在对这句话可谓是有了极为深刻的理解。
去他妈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老子要的就是活着。
走进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的笑脸,68岁头发花白的母亲,厨艺依旧精湛。哥哥兴高采烈地将好消息报告给母亲,奇迹发生的喜悦冲散了笼罩在这五口之家中最后的阴霾,小侄子哇哇大叫着“二叔”从卧室里跑出来,手里还握着一个变形金刚玩具;轮椅上72岁的父亲从电视机前转过身子,眼角的鱼尾纹泛起涟漪。徐人杰感觉鼻子有点发酸,尽管这幅场景在过去的38年间他已经见过了无数次,只是年迈的祖父换成了年幼的侄子。
“来吧,咱们吃饭。”
母亲不断地朝着徐人杰的碗里夹红烧肉,徐人杰尝了一筷子,但是却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觉。红烧肉的味道熟悉又陌生,舌苔上的味觉细胞并没有将那种香甜的感觉传递给他的大脑,或者说他感觉自己的味觉细胞似乎好像完全更新了。他用牙齿嚼了几下,将肉块咽下肚里,因为他实在不忍心将这种异样的感觉说给母亲听。
也许是治疗后的后遗症吧,他这么想着。过几天就恢复正常了。
“诶,二叔的耳朵上有颗痣哎!”侄子的叫喊声打破了徐人杰的沉思,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耳耳垂。
“是啊,之前还没有的。”哥哥凑到他面前,很仔细地盯着徐人杰的耳垂看,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塞到他面前。
“随便吧,这又算个啥事呢。”徐人杰有些不耐烦地把手机推开了,“有点后遗症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这又能影响些啥呢。”
估计是家里人被这么一出事故搞得有点神经质了吧,不过这也正常。他这么寻思着,之前的烦躁很快便消失了。新生活还得继续呢,他必须得拿出一副积极的情绪来。
“吃饭吃饭,管那么多干嘛。”
家人们附和着,低头继续享受香味四溢的饭菜。徐人杰将一大筷子西兰花夹过来塞进嘴里,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了硬邦邦的菜柄被牙齿碾碎而发出的嘎嘣声。
他伸出手,挤压了一下耳垂上那颗痣所在的地方,有点酥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