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在地上,皮肤传递给她刺骨的冰冷触感。后脑传来一阵阵疼痛,伴随着意识的恍惚和眩晕。她试着动了几下手臂,反馈的却是无力的绵软。
发生了什么?
她试着回想起昏厥之前的事情。她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却发现自己轻微的推力已经让她漂浮了起来。旁边是一把椅子,边缘有干涸的血迹。
是谁的?
昏昏沉沉地抓住椅子把手,她拉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它继续往上漂。手上沾染了一丝丝血腥味,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入目是血红的警示灯在闪烁,灯管弯曲成了U字形,忽明忽暗。被灯光照耀的地方,有几个沉睡的身躯漂浮不定,投射下斑驳的黑影。
这里是……
头一阵抽痛。她看向四周精密而复杂的各式仪表。血红的“WARNING”充斥了视野,刺耳的蜂鸣音此起彼伏。
这里是基金会探索舰“边缘”的舰桥。她,“边缘”号星舰随舰研究员祖绫,也许是在“边缘”号朗氏引擎推进仪式异常后第一个醒来的人。
由于技术限制,“边缘”舰采用的模拟重力的方法是内部自旋,即在外壳内建造舱室并令其绕一中心轴转动。以目前的低重力现象判断,舱室应该已经几乎停止转动了。祖绫晃了晃仍然在发晕的头,白色的头发因为没有重力而在脑后漂浮着。她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地向前挪动,直到她能够碰到操作面板。
她调取了航行日志,上面有显示的最后时间是2031年3月5日。那时是他们被抛射的日子,也就是说航行记录系统在事件发生以后就停摆了。星舰的舰内损害管控系统则显示整个能源舱和生活舱都已经掉线了,大部分舱室的休谟指数也有异常。至于朗氏引擎这个横贯舰体的中轴,已经被一片代表“严重损毁”的红色包裹了。
很明显,星舰已经停下了它无穷无尽的推进加速。相比其它朗氏引擎故障的后果,这一结果尚处于可以接受的范畴内。然而,由于过快的速度和难以预料的现实扭曲,目前星舰的位置已无法判断。星舰的巡天系统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一颗基金会备案的用作星际定位基准的脉冲星,对四周星图的分析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由于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祖绫全身一阵无力。然而,当务之急还是看看同在舰桥的其他舰员的生命体征。她慢慢地挪到一旁飘着的人影边,费劲地探了探鼻息。
还活着。祖绫松了口气。她摇了摇那人,领航员阿尔德森。但想要叫醒一个昏迷的人谈何容易,她耗尽力气也没能把他叫醒。坐在一旁,她从口袋里摸出了真空包装的“能量棒”,也就是紧急时刻用来恢复体力的一些高能量食品压缩成的棒子。这种东西味同嚼蜡,但是在现在祖绫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它的口味了。
现在整艘星舰的损坏情况仍然是未知数。虽然可以肯定朗氏引擎已经完全损毁,但是星舰仍然在以亚光速在宇宙空间之中滑动。尽管损管系统扫描后能源舱和生活舱都掉线了,但这并不能说明这两个舱室真的在抛射事故中完全损坏或者丢失了。全舰还有完好传感器的区域,气压还维持在正常范围。虽然可能是舰载AI Phalaenopsis.aic 在抛射事故发生时及时关闭了所有的气密阀的原因,但也说明星舰表面并没有大到使事态难以挽回的破口。或许只是生活舱和能源舱和主系统的链接断了,所以必要的探索势在必行。而探索一个在推进仪式异常导致的未知现实扭曲效应下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的星舰船舱……仅凭祖绫一人当然是杯水车薪。
星舰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深空探索部的空间站自组平台。这艘巨舰形似一颗银色的子弹,遍布划痕,在侧面还有一条长达十余米的开放裂缝,露出舰内的精密机械架构。显眼的基金会徽标和红色的“Edge”漆在星舰外表面。深空探索部的工作人员正在开放裂缝里进进出出,不时有火花闪过。
这艘星舰大约在3个月前被基金会注意到,当时它正以亚光速掠过奥尔特星云,受到了星尘摩擦而减速。基金会花了些功夫让它停了下来,并将其拖到了深空探索部进行探索、解构。
祖绫站在空间站内,透过舷窗看着巨大的舰体。次席研究员希尔维娅站在她后面,指挥着工作人员把拆解下来的零部件和发现的整体机械运进空间站。
过了一会,希尔维娅递过一台PDA,上面显示着一台无人机的扫描图像。祖绫接过平板,问道:“怎么了?”
“工作很顺利,主管。”希尔维娅说,“不过他们的存储设备和我们的差距并不是很大,用的加密方法也是典型的基金会制式。”
这倒是一定程度上证明这艘星舰是基金会的星舰,尽管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录。
“然后我们解码了一些记录,请您过目——有一个舰载AI,叫蝴蝶兰,已经下载在您手上的PDA里了。”
“好的。”祖绫简洁地回答,开始看起了记录。
舰桥上有备用的密闭宇航服。祖绫慢慢移动过去,按照自己在天王星FORC进行训练时的步骤套上了宇航服。这套服装是他们出发那年基金会的最新款式,有几个内置的喷气口和更高效率的二氧化碳-氧气转化装置。完成这些步骤之后,祖绫返回主操纵台。
这时,阿尔德森才刚刚醒过来,发出有些痛苦的呻吟。祖绫连忙冲过去,稳定住了阿尔德森因为从昏迷中醒转四肢摆动而在低重力环境下开始旋转的身体。
“你是……”阿尔德森努力地睁开眼睛,眼皮颤抖着,“Lynn?发生什么了?”
“朗氏引擎故障了,现在我们被突然爆发的本质促动效应抛射到了一个未知时间点的未知星域。”
“啊,是这样吗……”阿尔德森喃喃自语,“拉克穆-勒上……”
好吧,阿尔德森确实是一个奥托世教徒。他的这种特殊身份让探索舰免于很多麻烦——与之相对应的,碰到道德观不同的奥托世文化的时候,又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祖绫现在不想去深入了解一个奥托世教徒在大梦初醒的时候要怎么向自己的信仰“报个平安”,她只想快点把舰桥上的活人叫醒,然后恢复星舰的正常运转,进而找到回家的路。
“拉我一把。”阿尔德森说道。祖绫伸手把他的姿态端正,“现在,去叫醒舰长他们。”
阿尔德森点了点头,开始工作。祖绫则回到操作台,向舰载AI发出指令。星舰上还完好的无人机立即活动起来,但是为数不多,大部分都集中在舰桥附近。由于能源有限,无人机无法执行较远的探测任务,并且因为舰内损管无人机缺乏在太空中的可行推进装置,它们也不能像舰外无人机群一样对破损的舰体进行完整修复——但是舰外无人机已经在抛射事故中完全丢失了。这是设计上的失误,但是设计这艘星舰的时候还不知道朗氏引擎会这么不稳定。
在这次事故中,舰员均没有受到太大的身体损伤。大多数人都只是因为猛烈的颤动和碰撞导致软组织挫伤。在经过简单的处理后,都能够自由活动了。临近舰桥的区域,电力网络已经恢复;虽然因为能源舱掉线导致重新连上全舰电网的舰桥并没能停止使用备用储蓄电力,但是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时钟单元重新上线后,判断出距离抛射事件的发生,舰内时间大约过去了1天;但是,由于朗氏引擎的作用原理(其实祖绫对这复杂的仪式也不是很了解),舰外时间点依旧未知。对舰外星图的计算也没能得出有益于当下局势的结果——尤其是在星舰还处于亚光速滑行的状态下,AI不得不分析瞬息万变并且严重扭曲的星图。
“怎么样?”舰长雷·索尔兹伯里是一个大胡子——或者说曾经有大胡子的男子,他为了获得太阳系外行动部的报名资格,特地剃掉了自己的胡子。他穿着宇航服,在向大副斯灵格·克莱门特展示自己的装备,试图以此减轻舰桥中氤氲的压抑气氛。不过一脸严肃的斯灵格很明显不买他的帐。
斯灵格指了指关闭的气密阀,“我建议你可以出发了。”
索尔兹伯里耸了耸肩,“好吧,既然你要让我去……”虽然舰长亲自执行探索任务很不常见,但是对于“边缘”号这样的小船来说,舰长和普通船员并没有多大区别。
他用力拧开了气密阀门,走了出去。门后是黑黢黢的走廊,无人机推进器的细微嗡鸣给这黑暗平添了一份诡异。领航员阿尔德森拿上一把空气压缩钉枪,连忙跟上索尔兹伯里,现在人力资源是最稀缺的,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探索任务。
“保持通讯畅通,有异常就记下地点迅速返回。注意安全。”带着信号不良的电流声,祖绫严重失真的声音从无线电通讯里传出,“目前直线距离最近的恒星还有大概三四光年,这片星域也没有很多微陨石和星际尘埃,时间不是问题。”
“收到。”阿尔德森说道。他关掉无线电通讯信道,朝向索尔兹伯里,“Lynn说了,保持联系畅通。”
漆黑的走廊里偶尔闪过几道流光,是正在工作的无人机。它们修复着因为抛射导致的内层金属板破裂和细微的裂缝,重建着夹层中缜密的电路网络。通过适当操作,它们能够焊起断裂的电线,重启因电力断路而停机的舰内广播和各项传感器、监控系统。但是对于完全损坏的管道,它们只能寻找留下的残骸进行焊接;如果找不到碎片,只能由舰员手动操作。
索尔兹伯里很快走到了走廊终点的另一扇气密门。这扇门背后是实验舱,里面存放了一些他们在探索中找到的标本、遇到文明的纪念品,但是更多的是昂贵的实验用器械和医疗器械,一直以来都是祖绫在维护。但是在抛射事件发生后,那些精密的实验器材能够完好无损地保留下多少只能听天由命了。阿尔德森拿着枪站在一旁,看着舰长吃力地扭动着阀门杆。
“得,以前都是靠电脑自动打开的,现在才知道这玩意这么难扭。”索尔兹伯里咬着牙用力,终于把门杆拉到了底。阿尔德森慢慢推开门。在无逻辑的现实扭曲效应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标本库里还有一些生物是具有比较高的攻击力的,在平常自然可以不用考虑它的危险性,但是现在,死物也有可能复活。
“实验舱的休谟指数怎么样?”靠在门后看着门缝里透出的一丝丝微光,阿尔德森问道。
“实验舱?90左右。”祖绫回答道,“怎么了,实验舱出事了吗?”
“实验舱的电力系统是完好的吗?”阿尔德森继续问道,紧张地盯着门缝的光忽明忽暗。
祖绫调出损害管控系统界面,看着连向实验舱的几条线路均呈现断路的红色,“断的。”
“那么实验舱的内置器械有什么能在没电的时候自己发光的?”
“呃?”祖绫思考了一会,“电泳机的LED灯?或者微型粒子加速器的指示灯和小型反应堆的防堆芯熔毁系统?”
“好的。”阿尔德森也不太清楚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他朝索尔兹伯里比了一个小心的手势,慢慢拉开了门。如果只是那些器械,那还好;如果真是什么异常物体,那就要小心了。
索尔兹伯里点点头表示了解,慢慢地跟在阿尔德森背后,手按在喷气助推按钮边上。一旦阿尔德森遭遇不测,索尔兹伯里就会迅速启动助推器飞出实验舱,回到舰桥后再将攻击阿尔德森的东西锁在舰桥之外。这是必要的防范手段。
“好的,那是一个正在看我的ζ-01来的掠食生物标本,呃,它应该是吃了很多金属仪器,三只眼睛还会转……”阿尔德森说着,向后退了两步,“我觉得它没有什么威胁。”
“你确定?”索尔兹伯里看着那个头几乎顶到天花板,因为不习惯微重力环境而在半空中旋转挣扎的庞然大物,有些干涩地说道。这个掠食者有着坚硬的甲壳和锋利的锯齿利爪,背上有荧光花纹,用来吸引猎物和同类。虽然身形狰狞,但它们对人的攻击性不强,因为它并不需要人身上的有机物。活的这种东西在ζ-01里也算是珍稀物种了,但是它们的标本还是很常见的。
“当初是谁买的它?”索尔兹伯里恶狠狠地问。
“有现实稳定锚吗?”无视了索尔兹伯里,阿尔德森开启通讯信道,问,“对付一个没有攻击性的因现实扭曲而产生的东西,用现实稳定锚驱散它内部的异常本质促动效应就好了。”
“有,不过现在没有能源去启动它。”祖绫看着舰桥的备用物品库里写着SRA的几台精密器械,“如果你们找得到我的给粒子加速器供能的实验性反应堆的话,可以试试。”
“了解。”
阿尔德森扣回信道按钮,向索尔兹伯里打了几个手势。索尔兹伯里负责寻找反应堆的接入口,而阿尔德森吸引“标本ζ-01-1”的注意。
索尔兹伯里回以OK的手势,弯下腰拉着地面的一些支架和桌子的腿匍匐前进。阿尔德森则拿着钉枪,和标本大眼瞪小眼。
实验舱因为抛射时的剧烈震动,早已乱成一团。空中漂浮着一些被撞碎的玻璃器皿的渣子,而被撞凹陷的金属仪器掉出来的齿轮和芯片滚得满地都是,偶尔会有电火花从断裂的电缆中迸射出来。标本室的大门因为“标本ζ-01-1”的“复活”而被撞开,留下几道狰狞的撕裂痕迹和被撕咬的齿痕。索尔兹伯里在这堆金属垃圾里四处翻找——既然盖革计数器没有报警,就说明反应堆依旧完好无损。粒子加速器和反应堆几乎放在一起,因此他把最主要的目标放在了加速器上。
几个铜线圈!索尔兹伯里瞄到了一些金黄色的线圈。时间虽然已经比2019年过去了十几年,但是研究粒子物理的最主要机器的结构除了缩小以外就几乎没有改变。产生高磁场的线圈更是必不可少的。索尔兹伯里拉住一旁的实验支架,使劲一拉,把自己拉到了线圈旁边。
“找到了。”索尔兹伯里拿着一根电线,电线另一端连着的是一个靠在墙边钉在舱壁上的金属圆柱体,透过一部分透明区域还能看到隐隐的蓝光,“切伦科夫辐射,这应该就是反应堆了。”
“好。”祖绫刚刚把一台SRA连到三台无人机上,“那个ζ-01生物的标本是吃金属的,你们注意不要让它把稳定锚吃了。”
“了解。”阿尔德森慢慢地转着圈,将地上的金属碎片扔给它。规定了航线的无人机慢慢地飞向实验舱,而索尔兹伯里也拉着电线回来了。
“接下来就是把SRA 放得离它尽可能近了。”由于舰载的SRA是为了在穿越休谟异常的宇宙空间时稳定舰内现实的产物,而不是为了处决某个现实扭曲者,因此其构型并不具有穿透力,也很难当做武器使用。
“这台锚的作用范围有多远?”
“大概半径3米,功率比较小。”
“了解。”
“那么现在,那个东西还处于离地状态。你从它下面穿过去,拿着电线,我把SRA滑过去,你接住以后立刻启动再滑回来。”索尔兹伯里打开公用信道,说。
“行。”阿尔德森接过电线接头,“我数3,2,1。三,二,一——”
阿尔德森往地上一倒,手拉住地面上的一个支架,用力往前一拉把自己的身体往上引。由于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碰触地面,因此滑动的时候几乎没有引发任何声响,从“标本ζ-01-1”疯狂摆动的下肢下方滑行了过去。
“接好了!”索尔兹伯里握住SRA的一个把手,把SRA提了起来往前一扔。“标本ζ-01-1”对这个全是金属的东西很感兴趣,三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断滑动的现实稳定锚,钳子似的上肢疯狂向下摆动,带动了整个身体都在半空中做起了小范围的曲线运动。
不过,等到它终于调整好姿态的时候,SRA已经过去了。阿尔德森接住这个东西,插上了电源以后又很快扔了回去,恰好撞在“标本ζ-01-1”的脸上。庞然大物突然失去了声息,摆动的肢体像是凝固了一样在空中延展、收缩,不断转动的眼睛此刻就像一枚反光的玻璃弹珠,毫无生气。
祖绫正站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它巨大的身影完全淹没了她。它的身体泛着古铜色的光泽,在光线的照耀下反射出一些绚丽的花纹。
像是一只机械帝王蟹,祖绫想道。她看了一圈,很明显不止她一个有这样的想法。然后,这个巨大的标本——曾因为本质促动效应短暂复活的巨兽——被外星生物学家(他们临时自称的)带走了。
祖绫签署了移交书,回到了她的主控平台。
星舰的拆分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巨大的舰体基本已经变成了一个主体框架和散在四周的金属物件,像是个爆炸图似的。引擎似乎是一个能够通过电脑精细操作的本质促动机械,但还有很多古怪的仪式掺杂在其中,让参与工作的专家迷惑不解。
“我估计这是平行宇宙的产物。”希尔维娅说道,“他们用的这个叫做‘朗氏引擎’的东西,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原理。不过,应该是引擎故障把他们抛射到这里的……”
“也许吧。”祖绫随口敷衍道。不过,大多数人都持这个看法。
“呼。”阿尔德森长出一口气。越过整个实验舱以后就是生活舱,那里是远比实验舱重要的生态循环系统,如果失去生活舱,在宇航服内置的二氧化碳-氧气转换器过载,或是舰桥贮藏备用饮用水和高能量应急食品告罄时他们就将迎来灭顶之灾,区别只是时间先后。
关死通向舰桥的阀门,索尔兹伯里也来到了阿尔德森身边。他们越过堆得乱七八糟的金属残骸和机械碎片,来到了通向生活舱的阀门门口。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安全尼龙带扣在了门边的把手上。阿尔德森打头阵,如果门背面是宇宙真空,在阿尔德森被相对速度是亚光速的高能粒子打死之前,索尔兹伯里还有机会把阿尔德森拽回来——如果他拉的住把手,没有被真空吸出舱外的话。阿尔德森深吸一口气,开始将阀门杆向下压。索尔兹伯里紧张地握住把手,另一只手扯住阿尔德森的尼龙带。
“哧——”阀门一拉开,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就将阀门吸开,撞在另一边的舱壁上发出尖锐变形的响声。阿尔德森几乎是瞬间就飞出了门外,全靠尼龙带拉着才没有成为人体卫星。许许多多金属碎片也随之飘出门外。
“舱壁碎了一部分……有……有一些区域……暴露在真空里了。”阿尔德森吃力地扣下身上的信道按钮,“拉我回去!”
“这就来。”索尔兹伯里拉住阿尔德森的尼龙带,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拽。阿尔德森则喃喃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奥托世地外语言,并且试图做出一些手势姿态。随着他的喃喃自语和手势,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飞散的金属块变形重塑,形成了一面脆弱的金属墙。虽然这种屏障只是扬汤止沸,但是对于索尔兹伯里来说可谓天赐良机。在金属壁完全崩溃之前,他成功地把阿尔德森拉了回来,而阿尔德森在回来的时候还顺手拉上了气密阀门。随着索尔兹伯里把阀门杆一提,真空就被阻隔在了外面。
“差点忘了你还是奥托世教徒,是个奇术师。”索尔兹伯里庆幸地拍拍阿尔德森的肩膀,同时还不忘侧过身体。
“生活舱主体还在。”阿尔德森说,“损坏的只有从实验舱通向生活舱的走廊。”
“这算是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如果星舰是停着的话,修复它不要太容易——可惜她正在亚光速滑动。”索尔兹伯里由衷地说,“现在我们只能从轮机舱那边绕了。”
“是啊。我们可有战略眼光了。”阿尔德森勉强笑了笑,“走吧,择日再来。”
“就这些了?”祖绫看到PDA黑了屏,问道。画面有些模糊,人们又都带着宇航服的面罩,让祖绫看不清楚那些舰员的面容。
“的确,记录只剩下这些了。”希尔维娅回答,现出矛盾的神色,“不过,还是有些东西需要你去看看。”
祖绫跟着她来到了一间工作室,那里是存放死者尸体的地方。祖绫一走进房间,就被其中的一个人形吸引住了目光。那人已经卸下了面罩,有着雪一样白的长发,闭着眼睛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身体有些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希尔维娅露出稍许恐怖的表情,但很快收敛住了。
没有人比祖绫更熟悉面前的人。那是她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见的熟悉的脸。
那就是她自己。在宇航服外的胸牌上明确地写着她的名字和职务:祖绫,边缘号随舰研究员。祖绫几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没拿住手上的PDA。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穿着宇航服的自己,以及她脸上柔和的微笑。好几次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他们怎么死的?”过了一会,祖绫稳定了一下心绪,问道。
“不知道。不像是饿死或者窒息……”希尔维娅声音越来越弱,“或许这就是永恒的秘密了。至少他们应该没有痛苦……”
“这就够了。”祖绫颤声回答。
“你没事吧?”希尔维娅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祖绫面色有些苍白,摆了摆手,离开了工作室,“让我自己想想。”
“……好吧。”希尔维娅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祖绫的脸色不太好,还是止住了话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检,被复制后安装在祖绫PDA上的舰载AI Phalaenopsis.aic 已经能够运行了。此时祖绫已经不再去关注星舰的拆解工作,转而在休息区看着地球黑暗的半球。群星在紫色天鹅绒般的宇宙里闪着亮丽的光芒。
“至少,未来可期……”
祖绫喃喃自语,脸上还带有一丝惊慌,但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祖绫小姐。”似乎是认出了祖绫的声音,Phalaenopsis.aic用PDA发出电子化的人声。
“不,你错了。”祖绫回答道。炽热的太阳正从弧形的地平线上升起,播撒下辉煌的金色光芒。晨光熹微,祖绫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阳光,身后拖下长长的暗色阴影,在墙壁上勾勒出一道人形。
最后,她说,微不可查。
“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