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床了,欣兰。”
云欣兰在一阵轻柔的拍打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她父亲的身影。她努力向上够去,想抱一下父亲,却被被单下冰冷刺骨的水泥地拉回了现实。
“对啊,父亲已经去世了…”云欣兰失望的想着并用双手将自己支了起来,随后揉了揉眼睛,以适应地牢里昏暗的光线。
“你醒了啊,早饭在这里,刚刚送过来的。”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墙角传来,“赶紧过来吧,食物快凉了。”
云欣兰赶紧爬了起来,坐到了那盘很难被称作食物的糊糊面前。尽管感到阵阵反胃,云欣兰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毕竟两三天才来一次食物,她现在实在是受不了了。云欣兰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她的“室友”,试图将注意力转移走。
虽然她的“室友”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云欣兰还是通过主动出击了解到他不少的事情。说来也奇怪,那个人的信息她基本都记得牢牢的,可他的名字她老是记不住,几次问下来只能记得他姓苍。
按他自己说的,他与云欣兰一样也是出自方士世家,只不过他是一点方术都不会。每次想到这里云欣兰心里都会升起一丝小骄傲,毕竟她自己控制一下小水流,点个火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转念一想,现在他俩都是出售的开物,会不会方术有什么区别呢?每每到这里云欣兰又会再次低落下去。
云欣兰看着看着就不小心和对面的眼神对上了,对方似乎很疑惑为什么云欣兰要盯着他看,云欣兰向对面抱歉地笑了笑并挪开了视线。可是口中食物那微微腐烂的气息使得云欣兰差点吐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吐出来云欣兰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移到了他的身上。
云欣兰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扫来扫去,他看起来似乎受到过不少折磨,身上有各种东西留下的痕迹。扫过到肚子的位置时云欣兰发现他肚子上的淤青似乎又多了一处。
“你怎么又帮我挡着他们!这不是你的义务啊!”云欣兰指着他肚子上的淤青对着他说道,“这都多少次了!”虽然云欣兰这么说,但是她知道她的“室友”确实是现在唯一能保护她的人了,同时也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我没事,不能让女孩子受伤嘛。”那个人还是这么风轻云淡的说道,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我是女孩,你不是吗?”
那个人笑了笑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何,他从云欣兰第一次问他开始就一直在回避关于他性别的问题。
云欣兰简直无法相信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孩子是自己找到的黑市,自己委托“中介”将自己出售的。她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在刚到地牢的时候,那个带她来的大叔说出来的,并且后来当云欣兰找他确定的时候他也点了点头。
云欣兰实在想不明白他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选择将自己出售,以及为什么在遭遇那种事情后还能对他人这么好。云欣兰每次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不是回答“要对女孩子好一点”或者“给我带来痛苦的又不是你”就是“我已经这么痛苦了,不能让其他人也痛苦”。
“他是自己来的,那我是怎么过来的来着?”云欣兰自言自语着,虽然只是几周前的事情,但云欣兰现在回想起来却仿佛是在洪荒时发生的一样…..“哦对,是母亲带我来的……”
虽然当时是饥荒年代,但作为方士基本上都能吃得饱,根本没有方士将至亲作为开物的。然而当时云欣兰家里因为她父亲去世,再加上有5个弟兄姐妹导致实在揭不开锅了,所以云欣兰母亲无奈之下只能将云欣兰带到了黑市并找到“中介”希望能够用云欣兰作为开物以换取到足够的钱。“中介”答应她的母亲会将为云欣兰以及另一个5鱼级别的开物举行一次拍卖会,之后拍卖他们两个的钱三七分成,“毕竟那个人说卖了他得到的钱随意处理。”“中介”当时这么说到。
“咱们这么说也是货物啊,他们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呢?”云欣兰在不知不觉中将最后一口食物反复咀嚼后终于将其下咽。
“毕竟开物只需要保证活着就行了。”他蜷缩在墙角说,“其实死了也没事,只是会贬值,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死的,但也不会在我们身上花太多钱。”
“萱傅丽,你确定吗?5鱼级的开物?我搞了这么多年奇术就没有听过有人出售这玩意的!”
“黎守任,我确定,‘中介’内部眼线的消息,而且还是两个孩子。”
“‘中介’那帮人真是禽兽,仗着自己垄断了欧亚大陆的开物交易现在居然连孩子也敢出售了!这群人到底有没有底线!”
“别生气了,你反正也不是伦理委员会的。要是想救那两个孩子就赶紧向上级汇报准备突袭吧,这可是5鱼的开物,消息已经遍布全球的黑市了,经费可不一定够咱们通过正常手段阻止他们被出售。”
“老大,有一个自称‘魑祟教’的团体想要那批货,说价格可以完全由您来出。”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中介”的老板——朱昊星的面前汇报着今天的消息。
“唔,居然想同时要两个5鱼级的开物,他们是要复活什么人吗?”朱昊星将视线离开了浩如烟海的文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到。
“我们问了,他们说无可奉告。”
“告诉那帮人,我懒得和他们谈。”朱昊星又继续将自己埋进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里面了,“明天就是拍卖会了,让他们带着钱来吧,我到要看看他们有多少预算。”
这个世界是黑白的,不记得自己名字的人对此似乎并不诧异,但他对自己在哪里感到很奇怪。这里是一栋昏暗的建筑,外面的阳光很明媚似乎还有一群嬉戏的孩子,他想出去。不记得自己名字的人在建筑里面绕了几圈后突然就到了外面,他举起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这里的颜色在光线的照耀下居然显得更加灰暗。不记得自己名字的人想靠近那群嬉戏的孩子,但是他越靠近人群,人群却越遥不可及,从人群中还传出了“白发的怪物”“恶心的蓝瞳”这样的话。这些话好像开始只是玩笑?他想起来了,这里是孤儿院。
不记得自己名字的人在掉头开始远离人群的时候,忽然感到后面有人拍了拍他。他警惕地将头猛然转过去,结果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类似四合院的地方,这里在他的眼里居然是彩色的。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感到十分奇怪。他看不清拍他那两人的五官,只能感到他们很开心的一遍遍说着“苍天的恩泽,苍天的恩泽”。
不记得自己名字的人向前奔去,想要抱住他们,但是他们仿佛烟雾一般消失了,同时在刹那间这个院子就变得十分破旧,色彩也瞬间褪去了。一个拖着白胡子的老人向前走来,不记得自己名字的人想向后逃跑,但那个老人用一根绳子捆住了他的脖子,边拖着他向后走去边说着什么“吊死你这条来路不明的野狗”……
“起来,别睡了!”苍泽在睡梦中突然感到自己的腹部受到了一次重击,一阵剧痛导致他直接醒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次重击,他只能紧紧咬住牙关,尽管如此苍泽还是发出了一丝呻吟。完蛋了,我出声了,苍泽绝望的想着并害怕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但是今天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中介”的人没有以他发出了声音为理由再次攻击他,而是扔给了他两件雪白的斗篷。
“赶紧把另一个叫醒,再把你们身上的臭衣服脱了换上这个。”外面的那个人以一种非常烦躁的声音说着。苍泽赶紧把轻轻地将云欣兰晃醒,并在她起来的过程中迅速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换好了就赶紧出来,别磨磨唧唧的!”那个人似乎有什么急事,显得十分的不耐烦。
苍泽在帮云欣兰换好衣服之后拉着她走了出来,那个人十分粗暴的给她们两个戴上了手铐和项圈。随后她们两个被牵着脖子带到了一间类似休息室的地方。
苍泽抚摸着脖颈上的项圈,刚才梦里的窒息感一直没有消退。而一旁的云欣兰已经被吓的浑身僵硬了,缩在破旧的沙发上止不住地打颤。
“没事,我在这里,放松一点。”苍泽走过来抱住了云欣兰。
“苍,我们会死吗?”云欣兰哽咽着说。
“人固有一死。”苍泽抱紧了她,然后他又说了一句云欣兰听不懂的话,“只不过我们可能要轻于鸿毛了。”
就在苍泽抱着云欣兰快睡着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面具的男人拉着她们脖子上的链子将她们带到了后台。
“你们上台之后站好就行。”那个男人在她们耳边轻声说道,虽然他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是苍泽和云欣兰还是本能的感到恶心。
随后她们两个在西服男的牵扯下走上了拍卖台。尽管拍卖台上的实木地板阻止了来自水泥地的寒气顺着苍泽裸露的双脚向上蔓延,但苍泽的胃里却仍然是翻江倒海,阵阵的胃痛差点让他吐了出来。
“现在在我身旁的是本次拍卖的压轴拍品,我知道你们大部分人为了他才来到这里的。” 在苍泽和云欣兰站好后,拍卖师开始说话,“那么第176号拍品,两件五鱼级的开物。起拍价八千万美元,现在开始叫价。”
苍泽没有听清拍卖师说了什么,他也没有看见台下那癫狂的人群。他在想着自己已经去世的养父母。
八千万,九千万,九千五百万,九千八百万,一亿…台下的人们在疯狂的叫价。
那确实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啊,苍泽这么想着。当时养父母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将苍泽从外面捡了回来,给予了苍泽从未感受到的温暖,也让苍泽知道了什么是亲情与爱。
“电话委托席一亿,一亿一千万!一亿一千万还有要加的吗一亿一千万,好一亿一千五百万大厅,南侧的一亿一千五百万。”此时的拍卖师也陷入了癫狂。
据说养父母是因为一次方术事故导致不能生育才把苍泽带回来的,但同时带走他们生命的也是一次方术事故。想到这里,苍泽居然萌生了一丝对父母的恨意,他们为什么要带他回家,带给他温暖,却又离他而去。苍泽开始止不住的抽泣。
“一亿一千五百万,一亿两千万!一亿两千万还有要加的吗一亿两千万,一亿两千万要落锤啦!”拍卖师举起了手中的锤子,“一亿两千万第一次,一亿两千万第二次,还有要加价的吗?”
为什么!我本可以忍受那无边的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这等美丽太阳。
“最后一次——”拍卖师将锤子向下砸去。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出口原本封闭的大门都被爆破开了,大量的人员鱼贯而入。台下的所有人在短暂的呆滞后看清了来者,开始攻击那些拿枪口指向自己的人,下面随即爆发了混战。
这时从下面冲上来两个人抓住苍泽和云欣兰就向外面跑,结果还没有迈出几步就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击毙了,随后那个白大褂带着另一个人走上台子将苍泽他们抱出了这个地方。
苍泽疑惑的看着那个白大褂的胸前那个由两个同心圆加上三个向心的箭头的图案。在将她们抱出来后白大褂抱住了苍泽她们并安慰着她们。苍泽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瘫坐到了地上大哭起来。
苍泽觉得当时自己应该是晕倒了,因为那之后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再醒来的时候,苍泽躺在一处类似医院的地方。那个之前抱住苍泽的女人站在他的床边。
“没事了吧?”那个人开口说到,见苍泽想要张口她又赶忙补充了一句,“你不用说话,你的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吧。”
随后苍泽就闭上了眼,开始休息。半梦半醒中他仿佛听见那个女人在和什么人说话,说他好像对什么东西有抗性。苍泽实在是太累了,而且对剩下的部分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就睡过去了。
“果然还是晴天最好了。”Ascidia博士看着夕阳下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同时回想着几天前给他办理入职手续的人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好回想一下你的一生吧,以后就没有那样的生活了。”
我的一生……Ascidia险些笑出声,他一直都不想要那样离谱的生活呢,没有了正好。
Ascidia自记事起就在孤儿院生活着,一住,便是二十年时光的流逝。这些日子里,他的身躯一直保留在他最初进入孤儿院时十二岁左右的样子,他渐渐承认了与他同龄的人身板渐渐比他高大的事实,也逐渐能够忍受这些人对他投来的冷漠的目光。
再一回想,Ascidia自称是男性,可是没有人认同过,连自己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都笑着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朋友…不对,Ascidia根本就没有有过真正的朋友。他现在这个名字正是证明。这个名字是孤儿院的人送给他的,一开始他还是很开心的,但等他真正发现这个名字的含义1之时他已经被叫习惯了,于是这个名字便沿用至今。
“呵,这么一想,果然孤儿院里的人一直都把我当怪胎吗……”Ascidia摇了摇头。
时光荏苒,不知从何时起,Ascidia的身体也终于和常人一样逐渐开始发育,到最后,Ascidia看着自己丰满的身体,也不禁对自己以前的坚持产生了怀疑。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年后,院长决定让Ascidia出院,去上全日制高中。
Ascidia出院的那一天,孤儿院里没有一个人来目送他,好像Ascidia从未存在于这所孤儿院一般。再次触抚摸过孤儿院楼房墙壁上浸泡了阳光和岁月了的爬山虎后,他毅然地离开了这里。
到了高中后,在老师的帮助下Ascidia摆脱了从孤儿院带来的卑微感。后来Ascidia也不负他高中老师的期待,考上了一所985大学,之后他便勤工俭学一直读到了博士。
这份工作是在即将毕业时候Ascidia在一次校园招聘会上得到的。当时他看见了一家水产品公司的摊位,说是需要一个病毒学的博士。Ascidia看待遇一流就投了一份简历。结果这家公司第二天直接将他录取了,说是笔试面试全都免了。结果在Ascidia打算去找室友炫耀一下的时候,他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公司来过,连负责招聘会的老师都说没有见过这家公司。
就在Ascidia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臆想症的时候,那个公司又打来了一通电话让他去一栋大厦的地下室办理入职手续。Ascidia半信半疑的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对方很快为其办理好了入职手续,并且让他乘坐上一架飞向内陆的飞机,几经周折又到了这辆车上。Ascidia也尝试询问这是为何,但是所有人都谢绝回答。
为什么水产品公司要在戈壁无人区办公啊…Ascidia这么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片大型建筑群中。司机把车停在了一栋建筑前,那栋建筑门上那个由两个同心圆加上三个向心的箭头的图案居然给了他一种安心的感觉。突然,那个门向两边打开了,一个身影从门洞中走了出来。
“Ascidia博士,长途旅行辛苦了吧,赶紧进来坐坐。”那个人拿中性的声音说到,听的Ascidia不是很舒服。但是他打眼一看却又觉得这个身影十分熟悉,除了那个人头上的一对兽耳让他觉得很奇怪外,他好像在梦里见过这个人一样。而对面的人也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得比他看对面还仔细。
“您好,您这么上下打量我干什么?”Ascidia被那个人的目光扫的很难受。
“没事,只是你的样子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外面沙尘太大,赶紧进来吧。”那个人微笑着回答,“我来给您介绍你的工作。”
Ascidia博士随着他走进了这个大型的建筑。和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样子的不同,这栋建筑内部十分整洁,只是整栋建筑空荡荡的,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Ascidia博士,您已经办好入职手续了对吧。”那个人边走边说,“那么欢迎来到基金会。”
“哈?基金会,我不是入职的是什么水产品公司吗?”
“哦,那只是‘帷幕’外的一种掩盖。”他漫不经心的说到,“虽然上面让我来对你进行入职培训,但是我向来对这方面是不在行的。所以嘛,我打算将《基金会员工指南》以及几篇解释‘帷幕’的文章发到你的终端上,你要是有啥不会的直接问我就行。”
“等等,先生?女士?我应该怎么称呼您?”Ascidia终于抓住了那个人说话的一个空档问到,“而且您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哦,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苍,单字一个泽。”苍泽向Ascidia鞠了个躬,“还有你要想说我看上去像个高中生不靠谱就直说,不用藏着掖着。有些东西说出来了比不说好……”
“苍博士,那我的工作是啥?”
“具体的看你的终端吧,应该是对一种植物病毒进行改造。”苍泽挠了挠头,“ok,你的宿舍到了,是单人间哦。这么晚了,你就先睡吧,其他的明天起来再说。”
Ascidia准备向苍泽道谢并房间内走去,结果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的眼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流泪。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前扑了过去,抱住了苍泽。很意外,苍泽的身体抱起来软软的,甚至还有一丝香味。
“苍。”Ascidia博士惊异的听见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通过自己的声道发出,并抽泣道,“你这几十年来居然在这里待着,我还以为你死了!”
“Ascidia博士,咱们现在刚见面,搂搂抱抱的影响不好。”苍泽礼貌的说到。
“我什么都记得,我不是Ascidia。”Ascidia博士感到自己抽泣的更剧烈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云欣兰啊!”
Ascidia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向怀里的苍泽看去。他发现苍泽虽然依然保持着笑容,但是泪水依然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我不认识什么云欣兰,Ascidia你一定是太累了,赶紧去睡觉吧。”苍泽边说边将Ascidia推进了房间。
进了屋后,苍泽立即拉上了所有帘子说了一句Ascidia不太能理解的话:“隐藏好你自己,小心上面的。”随后苍泽将他抱到了床上,在他耳边轻声说:
“该睡觉了,欣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