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漆黑一片,在那边是另一个我们。
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困了多久。我的表早就坏了,时间定格在了那一天凌晨的一点十五分。青苔从四面散布着向我们蔓延过来,似要宣告自己在这块区域里的主权,却在离餐桌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我有些疲乏地看着桌上的餐盘,里面放着的仍然是那个面包,和我们在不知多久前作为随身口粮带来的那个一模一样。放了许久又被我们吃了几十次的它没有丝毫腐败或是变质的倾向。现在珀西蒙坐在我的对面,翻阅着他那本不知道已经被翻了多少次的笔记,嘴里不知在念念有词些什么。老张站在一旁,无助而绝望地握着枪。
我几乎已无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在这许久以来,我不曾,也无法入梦。昏暗的光在我的头上闪烁了许久,但我想要看看太阳。
或许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我们三个就注定无法离开这里。
高危项目收容失效的警报在某个深夜响起时,我和老张只是在站点内的某个没有人的食堂陪珀西蒙享用他那加班后的夜宵。灯熄灭得很快,光和门都不见了。等到老张的手电筒终于亮起的时候,本该在食堂某一面的窗出现在我们的四面,代替了本来的门和墙将我们包裹。
并没有思考太多的我们越过窗口。我们知道,基金会食堂的窗口和厨房相连,所以我们总能到达安全的地方。
但这句话只对了一半。
我们的确到达了安全的地方,至少能够免于死亡。
越过窗口后,我们似乎来到了另一个同样的食堂。但基金会的一个站点里有许多个食堂,因此我们一开始没有任何怀疑,而是继续往前走着,尝试着翻越下一个窗口。
直到我在不远处的桌面上发现了珀西蒙刚刚留在桌上的面包。
……这一定是碰巧。我们尝试着说服自己,但一个可怕的想法此刻已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种下。模因,精神影响,或是现实扭曲。我们或许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跳出的怪圈里。
灯光在头顶闪烁,但好在终究是没有熄。昏暗而显得有些惨白的光晃动着闪烁着,把我们绝望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直拉到漆黑空洞的窗口旁。在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越过了不知道多少窗口见到了不知多少个一模一样的面包后老张终于消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理智。他拔出枪,请求我们允许他自我了断。
珀西蒙沉默着低下头,不知是表示着默许还是逃避,但他的眼睛却不住地瞟向老张放在我手里的那把枪。
那是一把能在瞬间给人带来死亡的枪,或许我们想要的其实都是一样。
在片刻的沉寂后,枪终究是响了。颤抖着双手将两个挚友毙于枪下的我低头看着这把枪。它就躺在我的手里,我知道只要有它我就等于有了在绝望面前向死神求援的资格。手握着这份魔鬼的契约,我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有平静与些许致命的期冀。
在饮弹前的最后一刻,我祈祷自己死后能见到太阳。
死神总能以他的方式把我们从绝望中解脱,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饮弹的我们先后在桌前醒来。
枪仍在我手里,面包仍在桌上。我们围着桌子坐下,祈祷着从这无尽中解放。
没有钟,没有太阳。已经无法思考的我把本该开了三枪却仍旧满载的枪还给老黄。从桌上醒来的兰佩路基艰难地撑起双臂,尽显疲态的脸似乎已经无力再说话。无尽的麻木与昏沉从大脑逐渐将我整个占据,只有周围几张的桌和渐布的青苔昭告着时间的到来与离开。在闪烁的灯光下我们只能看到对方因疯狂而苍白的脸,或许只有在理智被彻底剥夺的那一刻我们才能真正地迎来解放。
我们最终总会忍不住把手伸向那把枪,但无论试多少次得到的都只有枪声的回荡。
连着那被谁啃了一半的面包和我们本该被子弹洞穿了无数次的头一起,一切似乎都在恢复原样。而被困在这当中的我们或许早就如同死人,又或许我们根本不如死人。
我们明明已经死过无数次,却只能残喘地活着。我们明明还活着,却只能期待着早日腐烂。
我们明明活着,却不知哪里才是我们。
好累。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这样想。
“晚安。”现在我正一边对他们俩微笑着道晚安,一边把老张那支不知开了多少次却仍旧满载的手枪抵在头上。只有这样才能给我片刻的休憩,因为我知道醒来时或许一切看起来还是一样。珀西蒙向我伸过手来,似乎已经准备好从毙于桌前的我手中接过手枪。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