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y生辰

当他走出盥洗室时,他的妻子朝他尖叫。
“你也早啊。”他穿过地毯,来到胡乱堆满工作服的床头柜前,扔下了毛巾。
“你干了什么?”Melissa Bradbury一只手举在半空,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就好像他是一头猛虎,会扑向一切突然动弹的东西。“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给它漂了白。”他穿上袜子。“本来想把胡子也弄一弄,但我不想把脸也给漂白了。”
“漂白……”她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他长得过分的头发。他已经梳过头,但头发还是一团乱麻。“你到底是从哪儿……?”
“互联网。”他现在衣服穿到一半;为了避免撞到她的头,他放慢了动作。“我很小心的。”
“哦,真不错啊,”她讥笑道。“他糟蹋自己头发的时候非常小心。你到底为什么要漂白它?”
“因为我懒得等它自己变白了。”他下一件要穿的是实验袍,她向后退开,给他留出空间。“我是一个主动的人。我的日程表在哪?”
Melissa把它递给他。每天早晨它们发过来时都是她从墙上的打印机里取出它们;他这时一般都还在床上。“好像你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似的。”
他确实知道。他接过那张纸,扫视了一遍,哼了一声。“都是老东西。就像我一样。”
“没那么老。”她朝他笑笑。“生日快乐,傻瓜。”
他俯身亲吻她。“谢啦,笨蛋。”
她把他推向门口。“别忘了把他们吐槽你头发的话都记下来。晚饭的时候我要听完整报告。”

Delfina Ibanez:“哦,外面下雪了吗?”
Udo Okorie:“想不到你还能变得更白。”
Allan McInnis:“我不确定这在你的证件照上能不能正常显示出来。”
Ilse Reynders:“你看上去有我自我感觉的一半那么老了。”
Daniil Sokolsky:“能给我发糖吗?”
Polyxeni Mataxas:“你看到幽灵的时候应该通知我才对。”
Philip Deering:“今天你显得睿智多了。这不衬你。”
Amelia Torosyan:“很有辨识度!”
William Wettle:没有注意到。

Harry到达健康学与病理学部时心情不太好。从首席医师Helena Forsythe关切的态度来判断,她轻松读懂了他的表情。他猜想他的胡子全都在他抿起的嘴唇下缠成了一团。
“没别的针要打了,除了最大的这一发。”她在一个光滑细长的银色盒子上按下几个按钮,盒盖发出微弱的嘶的一声弹开了。“再挨一针,你直到明年都没事了。”
“我能看看它吗?”这个注射器确实很粗大,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从2003年起,他和临时特遣队Sampi-5243(“九月见”)的其他成员每年都要注射其中的东西,这是确保他们无限期持续履行职责的医疗制度的一部分。
Forsythe耸耸肩。“随便。只要别打开——”
Harry已经拔掉了活塞。他仰起头,把注射器倒转过来,一口吞下了它的内容物。
直到他站起来拿回实验袍,她还在惊愕地瞪着他。“这二十年你一直在给我注射水,”他告诉她。“我受得了打针,但我受不了做戏。”

“勃朗峰Mont Blanc动起来了!”
Harry朝文献与修缮部刚刚转正的研究员Geneviève Voclain做了个鬼脸,并在盐矿里找到位置坐下。周围响起一阵轻轻的掌声和祝福声,他颇有礼貌地挥手将它们平息下去。“谢谢,好的,好的。谢谢。这又不是什么节日,回去看你们的微缩胶片去。”
不知为何,他发现今天自己难以集中精神工作。有几份文件在发给Udo Okorie之前需要由他审阅,它们扫描自被放逐者之图书馆,是被装在一个有樟脑味的信封里寄来的;他不知道馆员用的是哪种扫描仪,但彩虹色墨粉的字迹让他的脑袋感觉很不好受。还有两份积压的SCP文档要签字,但它们优先级都很低,而且他完全没心情做这个。那你有心情做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这种事什么时候要考虑心情了?给我专心工作。
他花了几小时时间,痛苦地解决着几年前对他来说还是小事一桩的任务,直到他感觉必须释放一下体内蓄积的零度可乐,于是他站了起来。“你们有谁需要什么东西吗?”他喊道。“我要去走廊里转转。”
Veasna Chey从一台微缩胶片阅读器上抬起头,笑道:“哦,别瞎转悠!你说不定会死掉染色/dye。”
他在他们的起哄声中走了出去。

走出洗手间时,他感觉异常紧张,虽然这明明应该是如释重负的时刻。他开始觉得今天早上选择起床也许是个错误。
“他们抓住对你做这种事的人了吗?”
他转过身去,想要对刚刚损他的人回敬几句狠话,眼前的所见却让他张口结舌。“呃,”他犹豫着开了口,然后越说越快,“我们不是已经抓住你了吗?”
曾经的身份信息与技术密码学部部长Eileen Veiksaar倚靠在瓷砖墙上,朝他咧嘴一笑。据Harry所知,Eileen有超过十年没对任何人这样笑过了。她穿着一身漂亮的套装,而不是她现在应该穿的衣服——连体式囚服。“我在某种特殊的监狱里,”她告诉他。她举起她的ID徽章给他看,于是他走过去查看它。
“伦理委员会?”他笑了起来。“哇哦,他们就不能直接毙了你吗?”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她那场背叛行为以这样莫名其妙的软着陆收场,似乎对她很合适。她蓝色的眼睛目光锐利,不再像他记忆中那样迷茫空洞,她额头上忧虑的皱纹少了,背也明显挺直了很多。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微微一笑。“每个人最终都会变成这样。你打破了规则,他们要么反过来痛打你,要么把你抬到他们上面。然后你就开启全新篇章了!”她笑得格外灿烂,他从没见她这么满足过。“下一次说不定他们会让我当O5呢。”
“或者把你的脑子装进缸里。”
她耸耸肩。“怎么样都好。哦对了,生日快乐。你胖了。”她戳了戳他的肚子。
他弓起身子,其中只有一半装样子的成分。“谢谢。现在告诉我我几岁了。”
“我们都老了。”她整了整自己的外套。“这里看上去像个养老院。”
“哦,我们很感激你来探望。”Harry走向最近的自动售货机,在口袋里摸索着他的ID卡。“别忘了写信回来。”
“我不是来探望的。”
他直到打开下一罐可乐时才领悟她这句话的意思。气泡的滋滋声总是能让他思维活跃起来。“等等,你是要留在这里?”
她点点头。“显然,某些人认为你们这里需要一些额外的道德规范。”
他怒视着她。“我看他们是觉得需要把我们拴得更紧。你是要监视特定的什么人,还是所有人都要盯着?”
“可能只会盯着所有新招的人。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积习难改了。”
他叹了口气。“我们这儿没有新招的人,Eileen。”他摒息片刻,然后补充道:“你能回来真好。你看上去……很不错。”
“我感觉很不错。不去试一试,你根本想不到自己有多渴望改变,你明白吗?”
他摇摇头。“不。按这个标准来说的话,我不明白。”

“根本看不出我们俩一样大。”Karen Elstrom从高台上俯视着他。行政与监督部的部长拥有整个办公室最好的位置;虽然建筑师显然意在让他们居高临下地指挥下属,但这个职位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更喜欢和下面打成一片。
Elstrom却时常成为其中的例外。
Harry趴在一张空桌子上,抬头看着她。尽管坐着,她还是看上去像在摆姿势,一只手的手背只是象征性地抵着她尖尖的下巴。“是啊,你一点也不显老。也许我也该试试从来不笑。”
Elstrom真的微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毫无暖意。“我们的工作不是什么快乐的事,Blank博士,我也没空给你鼓劲。”
“反正从那么高的象牙塔上鼓劲也很难有什么效果,我猜。”他瞥了一眼正在忙着维持站点内部层级秩序的Elstrom的下属们,又转回来看着她。“你生日那天后来去哪儿了?”她的生日只比他早一星期。
她翻了个白眼。“我弟弟带我出去吃饭了。然后他告诉我他老婆怀孕了,又给我把所有美妙的细节都讲了一通。你知不知道,”她故作神秘地俯下身来,尽管仍然在他头顶上方几英尺处,“人类现在仍然有繁殖的能力?这显然是一场伟大的壮举,值得让所有人都好好夸一夸。”她又向后靠回去,似乎对这番抱怨的凶狠度非常满意……然后一丝察觉的神色从她眼中闪过,她几乎——但还是没有——皱起眉来。“啊,”她用道歉的语气补充道。
Harry挥了挥手。“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了。继续忍受这个下午吧!”
“等一下。”Elstrom看上去一反常态地不安。“你……还好吧?你眼睛下边有好大好难看的眼袋。”
这是Elstrom表达关心的方式,所以他点头表示感激。“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她点点头。“是因为你老了。”
他也朝她点头。“是的。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个吗?”
她思考了一会儿。“你可以死一死?”

Harry注视着名单。“你认真的?”
McInnis点点头。“是的。”他通常都是认真的。
“你已经跟议会商量过了?”
主管摇了摇头。“没有。招募新人的禁令还是维持着,特别是在……最近这些不幸的事件之后。”
“我不认为他们知道这些事。”那份新研究员推荐名单有什么地方让他有些在意,但现在他很难集中精神。“等等,如果议会不让我们招募新人——”
“那我们就要想办法说服他们。”McInnis摆出了他惯常的下定决心的姿势——身体前倾,两肘支在办公桌的吸墨纸上,两手合扣在下巴前。“我们放任我们的员工老化到了近乎过时的程度,Harry。这从来都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呃,你从来没有跟我摊牌过你的计划。据我所知,这个计划只有你和Scout知道。”Harry向后靠在椅子上,推了推眼镜……然后惊呼了一声“等一下”,他敲打着文件:“这个名字。这难道是女——”
“我需要你查阅这里每一个人的资料,”McInnis打断了他。“我要你查清他们的加入对我们的团队有益在哪里。然后我要你暂时压下此事,等待合适的时机。”
“我想你应该会告诉我什么时机最合适吧。”
McInnis摇了摇头。“我们需要输入新鲜血液,越早越好。等时机到来时,你自然会知道。”
Harry再一次发现自己怒视着对方。“你跟Zwist聊得太多了。他妈的一年比一年会打哑谜。”
主管放松了姿势,露出微笑。“工作需要,你懂的。”
“不。”他把文件折起来,塞进实验袍口袋里。“现在我连我自己的工作都不怎么懂了。你是怎么做的,Al?”
McInnis平静地等待他详述这个问题。
“你怎么能做到日复一日地做同样的事而不厌倦的?你是怎么保持干劲的?”
“哦。”主管耸耸肩。“我想是因为我总是盯着我的目标。我会记住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工作。每一天,我都会离目标更近一点。”
“对你来说这样就够了?”
“有什么不够的呢?”
Harry答不上来。

“你迟到了。”她躺在她宿舍的沙发上——它实际上是他们在Falconer大学宿舍的旧沙发——周围是成堆成堆的文件,和至少三台不同的笔记本电脑。
“档案员永远会迟到,Lillian Lillihammer。”Harry坐倒在她身边,撞翻了一台电脑。它从沙发边缘翻落下去,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塑料质感的咚。“他只会在他想出场时出场。”1
“接受现实了,甘道夫?接受是哀伤的最后一个阶段。”
“你是哀伤的每一个阶段。”他挤进垫子里,闭上眼睛。“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觉得自己和看上去一样老了?”
“更老。”他睁开眼睛,斜眼看着她。“你估摸着我们到底几岁?”
她思考着。“这很难说,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把006稀释到什么程度——”
“我觉得是半对半,”他猜测道。“另一半是盐水。”
她扬起一条白色的眉毛。“你怎么知道?”
“它的味道似咸非咸的。”
她大笑起来。“我就不多问了。好,那就当是半对半吧。我权限不够,看不了那份文档的最高级版本,但要我说的话,鉴于我们从三十七岁到五十七岁这二十年里一直在使用这种半稀释液,通过一些我保证非常复杂深奥、你绝对不懂的数学运算,我推测我们的生理年龄差不多是——”
“四十七岁,对,是的,没错。”他痛苦地皱起脸。“说真的这也没有好多少。”
“但是算上其他那些医疗手段,这可是非常有活力的四十七岁。”她身体前倾,穿袜子的脚踩住了地上的几份文件,手上用力拉住他长长的白发。“所以这种表演性的祖父形象很难站得住脚。”
他挥开她的手。“你的头发又白了多久了?”
“那不一样。你不能眼看那样的红色枯萎消亡。你会希望它留在别人心中的是它最美的样子。”她自己那头缠结的白发在身后扎成一束。“而且不管怎么说,引领时尚和跟风学样是两回事——但我不介意这样的恭维。”
“我没在学你的样。”他有点难为情。“我是在接受现实。不管生理上怎么样,现在我已经老到能觉得自己老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那又怎么了?”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她额头上,把她推回了沙发的另一头。“那样很糟。你说‘那又怎么了’是什么意思?”
Lillian阖上离她最近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一切都是很糟的,Harry。整个世界都很糟。所有东西都会失去色彩,变成碎片。你又有什么特别的?”
他思考了一会她的话。“因为我是我,”最终他说道。“我能从内部的视角看,所以这是不一样的。我正在腐烂,Lillian。”
“想不到你还是个哲学家。那有什么问题?难道你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老?”
“我不知道。”他拍打着坐垫。“也许我期望自己到了这岁数能有更多做成的事。我从千年之交前就一直在做着同样的工作。我一点都没有……Melissa不能……”
“是啊,”Lillian毫不客气地抓住了这个话题。“接着说。”
“我的身体已经走了样,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根本想象不出在别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在我应该……取得进展的东西上,我没有任何进展。我的生活没有一点变化,Lil。”
她点点头。“你想要有吗?”
“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试过跟这里常驻的几位永生者谈谈这个?他们也许会有不同的观点。”
“今天我没心情听莎剧式的独白,所以Thilo还是免了吧。至于Ilse……”他哼了一声。“我觉得谁都没法跟她谈困在一成不变的世界里是什么感受,谈了你就是一个该死的大混蛋。”
“我可以替你去谈,”她提议。“我最喜欢做个该死的大混蛋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伸了个懒腰,打起哈欠来。“也许我今晚该早点睡觉。”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拽。他从沙发上摔下来,膝盖重重地撞上了第三台笔记本电脑,砰的一声阖上了它。“嗷!”
她在他上方俯身看着他,白发与白发交叠到一起。她厉声说:“或者你应该停止自怨自艾,去做点什么,你这个牢骚鬼。只要我还没老,那你就不算老。”她狠狠瞪着他。“而我还没有老。”

电梯门打开时,一名武装警卫已经在等着他。他亮出自己的安保徽章;那人点点头,在键盘锁上输入一串密码,用自己的安保徽章碰了碰它。然后他也用他的安保徽章碰了碰它。接下来警卫对着扬声器念出自己的口令,Harry也照做了。他寻思着到底什么人可以免于这套安保过场,因为紧急情况下肯定存在简略流程,当这种好奇淡去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他走了进去。
SCP-001-A坐在简朴的床铺边沿,手中拿着一本平装小说:《芬尼根的守灵夜》2。Harry畏惧地瞥了它一眼。“一点小小的胡言乱语式晚间消遣?”
“混沌能让头脑保持清醒。”胸膛宽厚的老人朝他露出微笑。“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Blank博士?”
“今天是我的生日。”Harry拉过访客用的椅子坐下。“而且我觉得很无聊。”
001-A贤明地点了点头。“你想让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永恒即将终结的令人宽慰的事实。”
“不了。”Harry双臂交叉,向后靠在椅子上。“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还活着吧。”
另一个男人眨了眨眼。“因为我没有死。”
“对。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不理解这个问题。”001-A张开双臂。“你要跟我聊存在危机?因为这绝对是我最喜欢的恐怖类型。”
“不。我想说的是:你已经非常老了。你做你的工作已经做了很多很多年,我敢打赌你自己都说不清是多少年。有十多个死亡邪教以你为名义而建,几千人死在你手下——”
“几十亿,”001-A插嘴。“请把该算的都算上。”
“——而你肯定已经体验过那种感觉,就好像你选择过每一个版本的生活都在你身后展开,它们把你引领到了这里。到了这间空空的牢房。你的所有成就都在身后,而你的前方空无一物。那么是什么支持你活下去呢?”
老人大笑起来。“我曾听人说永生就像整夜不睡的感觉,你全身上下都疲劳极了,但你就是睡不着。说这话的人?活的还是不够长。其实你最终会又一次精神起来,那才是你开始真正看清一切的时候。第一回你也许还迷迷糊糊的,但是第二回,第三回呢?当你已经知道剧本的时候呢?”他的下巴突然啪地阖上了,快得几乎切断舌头,他换了个话题,Harry再次坐起身来。“你真的是来这里谈生命的局限的吗?难道你的生活已经变得——”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Harry极度冷静地发问,他觉得自己的双眼今天第一次对上了焦。“‘当你已经知道剧本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文明就是个循环。”001-A轻轻挥了挥手。“什么新的东西都没有。你和在你之前来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你们的牢笼并不比他们的牢固。你们将会——”
“你不是那个意思。以前你就谈过循环了。这是不一样的东西。”Harry向前倾身。“什么剧本?人类历史吗?剧本是指这个吗?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它会怎样结局,而且不是理论上的推测?”
001-A阖上那本小说,但没有再多说什么。
“还有……‘几十亿’?那是什么意思,几十亿?”
沉默仍在继续。
Harry站了起来。“知道吗?今天真是很适合闲逛的一天。我出发时还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但现在我知道了。”他向门口走去。
“那又是什么意思?”那可憎的生物在他身后低吼。“你不能阻止结局的到来。”
“意思就是我有工作要做了,有几篇专题论文和你的001提案要完成,还有我自己的剧本要跟着演下去。”他回头瞥了一眼,几乎已经再也看不到另一个男人了。“只要我们不断前进,就根本不会有结局。”

Melissa发现他坐着转椅在几张办公桌之间滑来滑去,一会敲打键盘,一会用紫色钢笔往不同的报告上草草写下些什么。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但当他审阅完第二份SCP文档时,他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吹过他肩头的熟悉感觉,便回过头再次亲吻她作为招呼。
“已经过了七点了,”片刻后,她对着他的脸颊说道。
“嗯,马上就好了。”他输入了最后几条指令,然后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今天早上就没做什么事。”
“所以你打算在生日加班做文书工作?”
“总比自怨自艾好。”他保存了最后一个开着的文件——“TL-5243-A”——然后关掉了终端,敏捷地一转,将她搂到自己腿上。她向来慵懒的眼神现在非常清醒。“自怨自艾什么也创造不了。”
“你现在有心情创造了?”她一脸无辜地问道。
他把手伸到桌下,按下了阖上百叶窗的按钮。

潮水般涌来的生日祝福总是让他感到些许的欣慰,它们混杂着对他年事已高的旧嘲弄和对他漂白的角蛋白的新嘲弄。直到午夜时分,Melissa已经睡着,Harry在毛绒扶手椅上犯困,猫在他腿上轻轻打着呼的时候,消息通知才渐渐稀少,他终于能专注于这一天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他抽出McInnis的名单,仔细查看着它。
“那绝对是女王,”他咕哝道。“但女王已经死了。”
猫的胸膛在起伏,Harry缓缓抚过它的后背,又挠了挠它的下巴。与它同名的那个人去世时,Scout还是一只幼猫,那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六年前的事了,而现在,它把自己的时间均摊给了Harry的腿、Melissa的腿和暖气口。在发现猫的腹部有烫伤后,他们不得不把金属的暖气口换成了塑料的;这只猫体内已经不剩多少生命之火了。就像今天他思考过的许多其他事一样,这件事是Harry不怎么愿意去想的。
于是他捡起他的平板电脑,在SCiPnet上输入了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不再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