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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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STRIKER阻燃服的领子翻下来盖住,拍了拍粗花呢风衣沾上的烟灰,然后将烟屁股扔在脚下碾碎。面前的保安亭没有人,两侧的行道木在昏黄路灯下摇曳,仿佛死人的手指和胳膊在挥舞,散发出腐朽的甜味。

李辉住在一栋年久失修的公寓里,住的人不多。我根据纸条上的门牌号找到李辉住的房间,门没有锁,在闪个不停的声控灯间隙中,门缝透出温和的光芒。

打开门,窗户都关着,房间散发着各种气体混杂在一块的反胃味道。门口简直就是垃圾场,外卖袋子横尸遍地,李辉倚靠在沙发上,头上戴着Know牌遮阳帽。面前的电视是雪花屏,沙沙的白噪音令人难以忍受。

我绕过熏天的鞋柜走进客厅,桌上摆着肯德基的包装袋,吃了一半的吮指原味鸡和黄金脆皮鸡被油腻的垫布包裹。今天里疯狂星期四至少过了两天……也可能是九天,我看向李辉,他冲我咧嘴笑,但更像是在哭泣。

“我死了。”他重复了一遍。“我已经死了。”

事实如此,墙上到处都是凝固成胶冻状的血液凝块,即使不做血溅形态分析也能一眼看出喷溅投射血迹。并不是我法医专业学得多么优秀,因为李辉右手手上拿着一把HK P30战斗防卫型,右边太阳穴有一个黑色子弹孔,伤口的肉向外翻鼓,干涸的液体痕迹从中往下滴落,形成了他睡衣上的污渍,黑色的是血,白色的是脑筋。我弯下腰观察,9mm口径,自然,如果是.40S&W,李辉的头盖骨碎片可以飞到书桌那边。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电视背景的白噪越来越大声,像是某种低语,起初隐藏在沙沙声中不易察觉,但现在已经变得清晰而强烈。

“怎么死的?”我踱步到书桌,一个人自杀未必会留遗书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通常决意自杀者会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但也有如同卡夫卡《判决》中的商人格奥尔格·本德曼那样的自杀者。他们毫无征兆,就像决定今晚自慰一样决定今晚自杀,方式也更加激烈:跳桥、自缢、打开煤气灶点火、以及用手枪掀开脑壳,宛如射精后获得怅然若失的满足感。

“我失去了昏厥,就应该永远清醒,我之所见……令我精神饱受摧残,神国从天而降……我看见神……成为我们”李辉呓语着疯狂的词汇,黑色的血块从他嘴里吐出来,混着牙齿。

絮语声变得吵闹,我不由得摁住脑袋。

“我已经不存在了,燔祭的以撒在吟唱圣歌。”李辉开始笑,血从空洞的嘴里流淌,口腔闪闪发光。他一直在笑,都没有停过。“这是为什么呢?”

“你被异常化了。”我感觉口中发涩。“你已经不是自己。”

李辉的脑袋轰然爆炸,粘稠的黑色液体广角抛洒到墙壁上,有怪异的美感。黄黑色的牙齿一开一合,它的下面夹着声带肌。

“听啊,你要死了。”

背景阴暗的密谋絮叨声音消失了,我急忙后退一步与面前的男人拉开距离,险些踩到空瘪的可乐纸杯。就跟游戏里视角外刷怪点刷出来的一样,屋里从客厅到大门突兀地站着三个警戒现场的男人,面色不善。

“基金会内部安保部门特工,你是哪个站的?”

我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自报家门,这家伙至少一米八,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和乐福鞋,西服前胸已经炸开,腰间鼓鼓囊囊。说实话,tom ford的西装太过修身,并不利于剧烈运动,例如舞枪弄棒。

“A.C”我举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临终关怀与卫生保健部门。”

男人回头看了眼他的同僚,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这完全是我瞎编的。

“看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男人示意同僚拿手铐或者拘束带上前。在他靠过来的时候,我用膝盖朝他小腹狠狠地来了一下。硬壳护膝撞上去,他猫下腰来。很抗揍,一般人没有准备挨这一下都躺地上流口水了。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充满了疑惑。“为什么?”

“哦,妈妈告诉我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我张开手掌虎口拍在他喉咙上,然后抄起桌子上灰扑扑的一本书,似乎叫《皮格马利翁之死》,书不厚,用书脊砸人没有问题。

男人的脑袋被《皮格马利翁之死》抡进了液晶显示屏,黑色的裂纹夹杂横竖亮线快速频闪。我侧身下潜躲过另一人慌乱之下挥出的前手拳,右手衣袖探出UTX70弹簧刀,划过腋下斜插进他的喉管里,黑色的粘稠血液激射而出。

距离最近的两个人都已经倒地,我突然感到右肩肩胛骨一麻,疼痛顺着手臂爬上指尖,直接麻了。我顺着动能躺倒,在拿不到右腿枪套M45A1的情况下只好用左手从右腋枪套抽出柯尔特蟒蛇开枪还击。

单手持握左轮手枪没有准度可言,但这个距离即便是澄海3C兵工厂初速二十尿两米的软弹枪也能打穿900mm轧压均质钢。上前扩大射角的人吐出黑血,像木头桩子一样栽倒,看来两颗.357mag给他的脏器开了眼。

我用左轮抵住面前硬汉的脑袋,这人脑子从电视撞进二次元,连哼都没哼一声。“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硬汉张张嘴,笑了起来,和李辉一样的笑,露出闪闪发光的牙齿。

“我是内部安保……”他的喉管开裂,状如石英的结晶体逐渐在皮肤表面蔓生形成晶簇。“我是神的旨,行走在地上如同行走在祂的国。”

我拎起他的头又撞进电视机,里面是深渊底部无尽的黑暗,碎屏是唯一的光。“替我跟樋口圆香问声好。”

扳动击锤,我将剩下的子弹射进硬汉的硬脑袋里。黑色的血滴落进黑色的深渊,衍射出白光。

李辉停止微笑,翕动着干涸嘴唇,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听啊,你就要死了。”

然后,我醒了过来。

死者包围了我,他们的血其实是红色的。


“李辉自杀,在异常化之前。”我用AGV头盔改装外挂的手电筒照亮证物袋,里面放着铭刻基金会标志和李辉名字的戒指。“内部安保部门已经找过来了。”

“你杀了他们?”LG尖叫。“见鬼!我的剧组收容你们这帮……收容你们已经冒着很大风险了!现在的基金会可不比以前!他们要是知道剧组窝藏的叛逃者杀了三个特工,会把我脱光了用盐水鞭抽死我的!”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赫维接了电话。

“别担心,Error正在用盐水鞭抽LG,他不会驱逐我们的。你感觉怎么样?又发作了吗?”

“没有,你知道我失去了昏厥的权利,将会永远保持清醒。”我撒谎熟练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还是你自己是我目前听到最好的消息。”赫维轻说。“伍玖死了。”

“谁死了?”

“伍玖。”

我感觉声音里带着哽咽,但是眼眶一点湿润也没有。“他永远也写不完他的收容记录,即使他早就不用写那寄吧玩意了。”

赫维说∶“我也是,A.C。但以前的日子已经过去,我们也不复往昔。我们只是一些顽固着还没被清除的污垢,我们应该想办法活下来。”

“赫维,我依旧怀念它们。关于职责、关于荣耀、关于……”

“你还记得《异常行动手册》第八大章27小节写着什么吗?”

“如遭遇复杂电磁环境干扰或异常效应等情况导致无法联系上级时,所有基金会人员应立即在原有单位基础上以军衔等级重建指挥系统,并积极创造一切有利条件、积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组织自救、互救。在任何情况下都应牢记使命、维持忠诚,保证纯洁,坚守职责,绝不坐以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放弃希望,控制事态、收容异常、保护人类。”

“明白了吗?”

“明白。”铃木GSX-S 750的直列四缸发动机转速空转,轮胎与柏油路摩擦发出野兽般的啸叫。“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放弃希望。”

“我们真的还有希望吗?”


我深深凝视着黑暗,长久以来我伫立、诧异、并恐惧,然后我醒了过来。

我看见红色的星空,流星掺杂着火焰从天穹倾盆而下,燃烧的Site-CN-03站点在血红海洋中沉浮,将岩浆与硫磺喷涂上高空,继而坠落。地面铺满脚印,延伸到海边消失不见。

以失去光辉的恒星为背景板,身影瘦长的上帝飘在天空中。底下的教堂被斜插的十字架包围,无数人钉死在十字架铁锈倒钩上,开膛破肚,肠子被扯出在脖子绞起来,彩色玻璃窗洒满了凝固的血渍。奥莉薇亚、博格、莫眠泽、宋亦辰、铃科澟子……还有李辉。

“第七位天使响他的号角,天国传出声音,说道:‘世界上的国度将要变成主的国度,祂将永久统治。’”上帝朝我伸出手,用威严的声音宣告道。

“你放屁”

我朝祂开枪,子弹击碎了幕布。躯壳从梦境中浮起,冷汗在皮肤上蒸发。我正趴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摊呕吐物,我试图在嘴里挤出口水漱清余下的味道。

“你还是你自己吗?”有人质问我,是牧久音。

“是的,我是A.C。”

“如果你不再是你自己了呢?”

“那我便走完应行的道路,请给予我光荣的死亡。”

死亡既不荣耀也不体面,它是丑陋的。无论多么崇高的人,他们死掉的方式也不会因公义有任何改变。

黑暗让我花了一小会儿去适应,这里显得异常逼仄。带着丑角面具的男人站在我面前∶“基金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暇眦必报。”

“我很抱歉失控了,LG。”

“现在不是讨论道歉的问题,道歉可不能阻止基金会杀进来把剧组变成某段《基金会宇宙史》的一部分。”LG很恼火。“按规矩,这笔账应该算在你们头上。”

“无论是不是与我们有关,现在的基金会都会不遗余力地将你们物理意义上根除。”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说应该跑路的时候你应该听着,你们那信仰就跟唐吉诃德一样可笑,混沌分裂者们。”

“注意你的言辞,不管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我们仍然坚守着责任。”牧久音回应道。他的声音充满愤怒,我听见腰间枪套扣解锁的声音。“不要将那令人作呕的名称张冠李戴。”

我抓住他的右手臂。“等等。”作为学者和医生,他本不应该经历这场战争,或者叫杀戮。

他盯着我,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择人而噬的回忆让他丧失了理智:“把穿刺针给我!Revolution的软骨被压扁了!”牧久音挣扎着,而我死死抓住他的手。LG后退一步,烟雾从他手中的烟枪长颈里冒出来,像弥漫的硝烟。“别他妈愣着!Yuki还活着!只是开放性气胸……’”

一些剧组的演员正在朝这边观望,他们虽然不擅战斗,但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伦理道德委员会的走狗将要为血债付出代价!”

“会的,他们会的,我相信对于你的敌人,‘你应当以痛苦的刑罚向他们报喜’。”我说,“牧久音,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看着我,看着我。”

他看向我,然后将手从枪套上松开。“我又发作了?”

我点点头。

“我相信道德是一套永恒的律法,规范我们如何过良善的生活。”牧久音低下头。

LG挥挥手,聚拢的剧组演员如鸟兽般散去∶“你违反了我们与基金会之间的规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需要我做什么?”

他哆哆嗦嗦吸了口烟,对我的上道感到满意。“演员没有剧本就像意大利没有蒂法,有一部被遗忘的剧本,失落在被遗忘之地,需要一群被遗忘者去取回来。在你之前,赫维已经带着部分人去了,目前仍然没有消息。”

“我保证。”

“你们的保证就跟你们的荣耀一样没有任何意义,我只在乎剧本。取回来,交给我,其他免谈。”


‘铁王冠’级次世代飞船悬停在东海上空,雷霆闪电撕裂乌云,照亮它光滑的舰身。

‘虎贲’坐在全息墙前,静静地看着暴雨倒倾入世界,远处的城市霓虹变得模糊不清。

它来自GOC,在秘书长的授意下亲自降临地球执行回收任务,否则这艘可以跨行星作战的军舰会对地球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虎贲捧起自己的头盔,用手指摩挲侧面喷涂的图案,那是一条叼着蜡烛的红龙。

“攻击小组编号∶2245,个人编号41145143。任务确认,该地有较强现实扭曲现象,攻击小组‘赤龙衔烛’成员虎贲准备执行肃清,任何试图通过升格仪式召唤至高神性的行为都批准格杀勿论。幕墙消失,舱门开启,雨点和空气尖啸着涌进来。“Site-CN-03已经废弃,评估报告认为该区域依旧有不同派别的基金会势力游荡,均可使用致命武力交战。他们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标榜控制收容保护的组织了。”

虎贲戴上头盔,视网膜HUD随之激活,与护甲各个子系统相连。他站起身,佩戴好自己的横刀和手枪。随后朝开启中的舱门走去,披风猎猎作响。海面薄雾翻卷弥漫,岛屿上的掩盖设施被朦胧阴沉的雾气笼罩若隐若现,

虎贲双眼微眯。“你知道我第一次执行空降作战的时候我们队长对我说了什么吗?”

“嗯?”

“两腿叉开,准备投胎。”他低声说,迈步倒仰投入虚无的黑暗。


世界将倾,有什么在燃烧,浓烟遮蔽我的视线,硫磺刺激我的鼻腔,脚上传来细石粉温热的触感。被地狱般的烈火炙烤的尸体,刺耳的尖叫求救,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如同潮涌般的嵌合体突击依旧没能攻破我们的防线。贵妇三型无人机与‘舍施尔’战斗机组成的庞大机群铺天盖地席卷而过,像骑士般冲入敌阵。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基金会武装部队的炮兵仍然保持着无休止的炮击。火箭弹和炮弹如雨点般覆盖神明那山脉一样的躯体,多么美妙的旋律,我的心脏也因此跳动。

西伯利亚荒原寒风刺骨,我呼出的热气已经开始模糊我的面甲。AanaMalsageco站在武器站上,12.7×99 NATO弹与他沉默的怒火一起撕裂面前的怪物。专业技术军士Ninth一脚蹬死油门,踏板发出断裂般的惨嚎,转速表暴涨到326的红线区。突击车像被汤姆叔叔的靴子狠狠踢在屁股上一样向前窜。中控嘶声力竭地播放来自《少女☆歌剧 Revue Starlight 附赠特典曲目》的《恋は太陽 ~CIRCUS!~》,轻松欢快的恋爱情歌爆发出碾核死核般的超声波。

在“嗚呼 きっと太陽,近づけば燃えてしまう”中,我们朝四面八方射击,防弹玻璃涂满了嵌合体的血浆。隶属流动站空天要塞‘游侠号’的无人机编队低空掠过,数朵火云在嵌合体集群中央爆炸,产生的高温冲击波和火焰如水流泄地般向四周扩散,无数嵌合体被炸成碎片,火力覆盖的高温还没有消散,后面的嵌合体便蜂拥而至,将空缺淹没。一截增生质炮弹从车前的引擎盖弹了出去,紧接着我们头顶响起爆炸声,五脏六腑随之震荡翻涌。

“我操,我好像中弹了。”AanaMalsageco从武器站缩回来。

“哪?”Error把手电打在他脸上。

“脑壳。”鲜血滴滴答答正顺着Aana的脸肆意流淌,他的前额卡着半截细小的骨刺。

See拎起他的后拉带拖到车厢后排,‘薄暮’越过箱子爬进武器站继续开火,牧久音立马用医用凝胶和绷带把他里三圈外三圈裹起来。

“我想还好。”Aana闷声闷气地开口。“给我点支烟。”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通讯器响起的命令打断了圣翔音乐学园舞台少女们的演唱∶“所有单位注意,‘天角兽’航天舰队已完成校准,正在进行发射准备中,为了人类!我们不会退后一步!就在这个位置和它打!”

无法形容的巨大声响在天空中回荡着,我抬头看去,十二道被称之为“暮光闪闪的友谊魔法”的紫色激光灼烧云层,刺破天空,就连白昼也黯淡无光。激光齐刷刷地在神性巨构上照射出十二道沟壑。挥舞的血肉和触手剧烈痉挛抽搐,暗红色薄雾笼罩方圆数里——那是喷涌的血液被高温蒸腾后产生的蒸汽。

从云层中显露出一艘艘战舰,更多亮光从他们舰身边缘亮起。下个瞬间,一枚又一枚钨合金炮弹跨越高原,轰击在那蠕动的山脉上。升腾的蘑菇云再次淹没了祂庞大的躯体,短暂的寂静之后,神性以一种不可阻挡的狼狈缓慢加速坍塌。祂像一把扇子挥进灰红色浓烟里,伴随山脉垮塌而不断解体。尸体最终撞上地面的冲击撼动了整片战场,冰雹和火夹杂着血,掷到地面。肉块和血啪嗒啪嗒砸在前窗,Ninth打开雨刮器,把血肉抹得更均匀了。

“全体注意,神性已停止休谟反应。为了基金会!继续进攻!”

“为了基金会!”

我向前奔跑高呼,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廊,将应急灯上的灰尘震落。

脚步由快变慢,最终停在破败的建筑废墟前。坍塌屋顶掉落在地面,到处都是散乱的砖石碎块。潮湿的墙角已经发霉变黑,杂草肆意生长在缝隙中。

从墙壁两侧伸出的厚重钢板残留着大片锈渍,借助洞外透射进来的皎洁月光,隐约可以看见钢板底部被因锈蚀而卡死的金属齿轮。钢闸的表面有一个标准的凹刻圆圈箭头,尽管漆面早已斑驳不清,却也勉强可以分辨出下面横向排列的“控制、收容、保护”和一串英文。

橡胶靴底踩碾砂石发出细微摩擦声,我轻轻地摩挲标志,终于意识到以前的荣光如同这片站点一样已经埋葬,往日不再,我们只不过在腐烂而已。过滤器的呼吸变得更沉重,这片被遗忘之地足以让人窒息。

直到我闻到了硝烟的味道,这不是幻觉。从枪口中喷出的火药粉末就像甘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准备撕裂任何出现在面前的敌人。

“赫维?”我试探地发问。

“你来晚了。”黑暗中传来回应,接着是金属枪械砸在地上的声音。

我向前跑去,发现说话的人斜靠在走道墙边,破损的三角面头盔高频闪烁。是AanaMalsageco,他问道∶“A.C?”

我在他身边跪下,应急灯忽明忽灭,某种潮湿呈现暗红色的滑腻物体在Aana捂住腹部的手指上隐隐泛光。

“哈,操你妈,你带烟了吗?”

我点燃香烟接到他嘴边才发现他瞎了,一道横贯面部的切割伤,深可见骨。

“是谁干的?还有哪些兄弟和你们一起来的?赫维呢?”

“欲肉教派。”他说。“它们也在找剧本,我们和它们遭遇后就交上火。它们跟着赫维跑进剧组的通路里了。”

“Error死了,就在我面前被炸碎,我甚至找不到比较大的一块。”Aana笑起来,显得痛苦无比。

“Aana,别睡,我马上带你回家。”我抓住他衣领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A.C,我们受了够多的苦,属于我的最后一仗已经打完。”Aana面色晦暗,深深吸了一口烟,发出一阵颤抖的吐息。“阻止它们。”

“通路在哪?剧本又在哪?”要不是顾忌他脸上的伤口,我真想俩逼兜扇过去。

烟头随着摇晃掉进血泊中,发出嘶嘶声后熄灭。我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Aana回家了。


关于中国分部站点内新型流感病毒的注意事项


随着AD-A在Site-CN-Mobile的传播,基金会防疫控制部门现在宣布AD-A病毒为第三阶段有限人传人。AD-A的R-Naught值仍不超过1。
为确保自己和他人的安全,请及时向防疫控制部通报任何身体不适等症状,遵循定期洗手、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
AD-A一期疫苗已进入临床实验。防疫部门认为感染后期,病人可能会产生现实扭曲或异常化等症状,但因其传染性较低、潜伏期长,可以在症状初期有效抑制。

寻物启事


近日,特遣队回收剧组异常物品时遗失一本黑色蒙皮的剧本,剧本封面无字,没有异常效应。请捡拾者归还至二级研究员柳开宗处,具体联系地址是qk'vakswywhsv'

站点寻人通告


ID为114514,姓名为柳开宗的人类实体经查证为同行组织剧组成员,非Site-CN-03站点正式入职员工。该实体目前仍在低威胁类异常物品研究区游荡,向站点员工询问剧本类异常物品的保管地点。如偶遇该实体请不要与之交谈接触,第一时间联系内部安保小组。

站点通缉令


Site-CN-03站点主管奥莉薇亚、模因部博士博格、科研部博士莫眠泽、工程研究助理宋亦辰、炼金部研究员铃科澟子……等以上人员均涉嫌泄露机密、叛逃、受贿、私自处理异常等罪名,内部安保特工即刻实施抓捕,请站点员工配合工作。
——内部安保部门

警告


站点内正在发生未授权枪击事件,射击人员为内部安保部门[未登记],请立即停止行动,双手抱头,应急反应小组将前往你处逮捕。

警告更新

此条信息通告中国分部所有站点

Site-CN-03已发生收容失效,无法压制,特遣队已经启动自毁协议。伦理道德委员会获得的相关证据表明,部分站点内部混入了极个别来自敌对组织的间谍人员,内部安保部门将对此展开彻查,请各站点员工不必惊慌,配合相关调查即可。

苔藓顺着墙角层层覆盖了大部分墙壁,一条顺着坍塌天花板滴淌下来的水线在地板形成积淤的凹坑。

这里曾经是Site-CN-03联制资料库的总控机房,存放于此的服务器机柜大多都化为了历史的齑粉,仅残余部分电磁幽灵永恒地无意识徘徊于此。

“废墟里有小规模的交火,很可能是基金会那些逃脱了内部大清洗的人。”虎贲过滤了这些电磁讯息继续汇报。“另外一边不明,我要去现场——”

虎贲跟随火药颗粒和金属粉末的气息在廊道里迅速移动,最终在已经被变成停尸房的大厅废墟停下。没有人聚集,死亡堆满了大厅。血的锈味与硝烟味混杂在一起。陶瓷地板被滑腻的内脏拖得闪闪发亮。

作为一名GOC的现实扭曲者,虎贲敏锐地感知到了同类的味道,微弱且怪异。

“有十人以上的现实扭曲者。”他说,“一些来自于亚大伯斯,另一些是野生。”

“AD-A?”指挥部花了点时间查询资料。“逃离的基金会成员与流行初期时间吻合,他们的确拥有现实扭曲能力。我们对其交火规则也应做出改变。”

虎贲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被污染了,他们将迷失在虚无里。”

“给予他们死亡就是最好的仁慈。”

他跪下来翻拣,欲肉教派成员的尸体更加支离破碎,但仍然残留浓郁的神性气息。

“指挥部,这看上去似乎是某个原欲肉教团,资料比对没有结果,是否为目标——”

令人不安的异常感爬上虎贲的脊背,他转过身,现实的帷幕坍塌,一座剧院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

虎贲还没来得及拔出到自己的直刀,口袋空间缀满倒刺状獠牙的巨口便吞噬了他。


帷幕的入口激荡着一层层由切伦科夫辐射散发的淡蓝色光芒,数百颗如同珍珠一般闪耀的星辰倒悬在转瞬即逝的天空中,它们一度升起,又很快坠下,光辉溶解在深不可测的永世黑暗深渊里,无数更深的混沌和虚无就在深渊里旋转。

我又一次听到了西伯利亚高原的寒风在耳畔呼啸,又一次闻到了带着咸腥的血味。失重感令意识变得模糊和混乱,梦游似的沿着唯一一条通道前行,神明在两侧歌唱,整个宇宙的坟场都在歌唱,直到我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我从群星中浮起,保持着用手撑地的姿势,以免摔在面前的呕吐物上。我咽咽口水从嘴里吐掉喉咙余下的烧灼感,然后站起身。

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尽是倒塌的架子与升腾的火焰,浓烟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用双臂护住面部弯腰钻进去,地面上亮晶晶的碎玻璃来自倒塌的书架。《火的故事》和《逐日之蛾》这两本剧本熊熊燃烧,以这种方式演绎了自己的终章。

LG侧身坐在古典木椅上转过头,因高温发出焦臭。我冲上前去,本想揪住他的衣领拖出来,但他的衣物与皮肤与椅子之间像黄油一样已经融为一体。我只好扛住他瘫软的身躯贴紧肩膀,他用一种诡异的欣喜的声音笑了起来。手指因为兴奋抠住我的背部,那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拥有的力量。

大火沿着墙壁和天花板蔓延,贪婪地吞噬着所有东西,光线因此扭曲,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出壮丽的舞台剧谢幕。我踢开侧门冲出去,一向爱凑热闹的剧组成员没有聚集。也许所有人都死了。

我把LG放在墙上斜靠,因为吸入大量一氧化碳,他全身都是鲜红色,大腿和手臂在渗血,那是从拉扯中被生生撕下皮肤的创口,但这些皮外伤不值一提,因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要死了,”我直截了当地询问道。“剧本拿到没有?我的兄弟在哪?”

他瞪大眼睛贴过来,近到我甚至能看清他眼角处鹅爪状的烟灰褶皱和眼睑仅剩的睫毛。LG咧开嘴,除了吐我一脸炭尘外却没能说出话来。

“细说,快点。”

他的胸口猛烈起伏,某种急切感迫使他死死抓住我,凑到我耳边说∶“如果戏剧里出现了枪,它就有必要在某个场景射出子弹。 ”

然后他长长的舒口气,朝后瘫倒,像戳破的气球一样垮了下去。

LG不应该死的,他的生命自狄奥尼索斯剧场建成起,从未消亡。除非有一部戏剧的剧本要求他的死亡,就像一把枪,一颗子弹一样的一个死人。

站起身,我低头看着LG的尸体。正如我说的那样,死亡既不荣耀也不体面。


虎贲目之所及不是温柔,全是火。

他的面甲弥漫着火光,视野因镜片碎裂而变得光怪陆离。头盔一刻不停地响着告警声,但是虎贲完全不清楚是哪个系统出现了破损。

废墟之中弥漫着赤红色的浓烟,仍有人在他的身边,烟雾与高热扭曲的视线让他很难认出谁是谁。一些已经发生异常化的基金会流亡成员,按照平常交战规则他应该立即逮捕这些人,但在欲肉教士的威胁下都无关紧要了。

“我们还得继续跑,这地方可撑不住。”说话的是一名叫赫维的基金会成员,他显然是目前这些人的领头。

众人抬头看去,剧院的顶端能够抵挡不同叙事宇宙间隙的乱流与风暴,现在却犹如麦秸被某种重力所弯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家都在这了?”另一名叫薄暮的人问道,他的身躯壮硕,仿佛一台小型橙色机甲。

“大家都在这了。”Ninth用了肯定语气。“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否则这里的墓碑就要写‘你们最喜爱的马戏团小丑和流浪汉长眠于此。’”

仿佛为了印证Ninth话语的正确性,卷曲成麻花的房梁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挤压声。木板、吊灯、电缆与幕布开始如雨点般倾斜,震耳欲聋的爆炸令熔炉似的火浪从各种缝隙喷薄而出。

“还有不太讨喜的冷酷GOC红刀哥。”薄暮补充道。

虎贲没有推辞,冲他点点头,迈步上前,剩下的人紧随其后。他们曲折地在地狱里内探索,本应直通传送通路的廊道被火墙或残骸完全堵死,迫使他们原路折返抑或切断因受到压力向内凹陷的墙壁另寻出路。

虎贲拐过一条狭长的走廊,抹去目镜上滴落的热油和雾气,他发现尽头便是通路出口,但不妙的是,他也意识到头盔里警报声的缘由不单单是高温和烧灼。

“不死者”们同样出现在尽头。每个生物都身高两米,头骨的造型相比人类更加挺直,颧骨往下的颚骨被两根对称的凹槽替代。从脊椎突展开的骨骼粘连着肌肉纤维在表面融为一体,不知道什么内脏器官的突变和软骨肉质暴露在外,肿胀的骨节从颅骨两侧凹陷延伸而出,血肉在骨架的缝隙之间蠕动,一双没有巩膜的大眼冷漠地注视着廊道,纵向张开的嘴翕动着朗诵祷词。

扭曲,可怖,亵渎。那是虎贲首先想到的形容词,而身后的基金会成员们无不联系到曾经文档中对欲肉教团的描述∶欲肉教徒对肉和骨头的蓄养可能就像人们摆弄盆栽。或者说更像程序员熬夜编写的代码,以人类为母本,额外塞入各种非自然的器官和肌肉神经,然后扔进原始汤里和无数乱七八糟不知出自什么生物的基因序列搅拌在一起,最终得出一个完全不应该是自然环境会诞生的生物,而且它还能进行高效的运行杀戮。

在他们身边火焰沿着地面急速扩散,肉眼可见的现实扭曲力量发出点燃的爆响,早一步到达此地的剧组演员们死状惨不忍睹,有些如石蜡般融化,另一些却又被冻结成冰块。还有人如同拧干的湿毛巾一样往反方向扭曲,断裂的骨茬刺穿皮肤裸露在外。

“啊啊,Here's Johnny!”赫维耸耸肩,倒退回拐角。“看样子这就是最后的路了。”

“自从逃离基金会,我就一直准备着这一天的来临,可惜,让我等得太久了。”

“我已经死在基金会里了。”薄暮回答∶“或者说与基金会一同死去,每天醒来我都会设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看见太阳,对于我而言,明天不会到来了。”

Ninth将弹匣压进武器里,“我还想长命百岁,膝下孙辈环绕,给他们讲我有一个充满责任和荣誉的人生。当然,还有一帮阴魂不散的傻逼。”

虎贲摇摇头∶“我从未考虑自己的死亡,以前,现在,未来,都不会考虑。”

“地水火风,领我赦命,重塑四大,再造五行。”牧久音配合着动作念念有词,现实扭曲力量在身边具象为元素。

“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赫维加快语速,他看到了火焰倒映的不死者阴影逐渐逼近。“我希望你们知道,在最后时刻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最引以为豪的事情。”

“也是我的荣幸。”See回答,即使面临死亡,他也惜字如金。“狩猎愉快。”

薄暮似乎耸了耸肩,然后探出身,将缠绕医用凝胶的手压住机枪防尘盖并扣下扳机。持续从枪口喷涌的子弹几乎连成一条带来烈焰与死亡的火线。排头的不死者立时中弹,胸口部位溅射火星,肋骨相连形成的骨板碎片四处翻飞。

枪声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爆炸的闪光点亮大厅,两发高爆榴弹微曲射轰入它们队列,电磁针弹形成的金属风暴撕碎了面前的敌人。

不死者们随即开始反击,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数发骨质子弹击中了薄暮,冲击力令他踉跄得倒退几步,他挣扎着稳住,然后予以更加猛烈的回击。更多子弹击中他的胳膊,爆开的骨片深深刺进他的下颚和胸口,鲜血溢满薄暮的嘴巴。

“走!”薄暮刚刚开口就被血液倒灌呛住,他的下巴被爆炸掀飞,露出血流不停的牙床。

虎贲将长刀横在身前,替牧久音挡住骨刃的劈斩,随即把刀柄下挫,切断了面前怪物的胯骨,污秽的内脏遍地流淌。

一个不死者挥舞着如长矛般的手臂刺向牧久音,在这一击刺穿他胸膛前,它就已经开始燃烧。火焰从七窍喷涌,焚毁着每一处内脏,敌人从它面前奔跑而过,不知是谁伸手推了一把,它随即开始裂解。

See将枪口抵住不死者的脑袋开火,电磁力加速的针弹直接贯穿敌人的头颅,鲜血混杂着骨片和湿润的脑浆从头盖骨的细密针孔中喷溅。

See转过身朝向另外一个不死者射击,但一枚子弹同样犁过他的头颅,在额头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沟壑。See的动作顿时迟缓,身体挺立着固定在原地,仍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但See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他的手指仍死扣扳机,枪口随着没有压制的后坐力随处弹跳,将杀死他的不死者打得血肉翻飞,直到弹匣清空为止。

猛烈的火力压制也随之结束,机枪的弹链空无一物。薄暮的胸膛也已经千疮百孔,健硕的身体像破布一样摇曳,最终后仰倒在地上,因为后背弹箱的支撑而半坐,仿佛一名皇帝斜倚在王座之上。

失去了火力压制,不死者们立刻如腐食的秃鹫般围涌上来,几乎瞬间吞没了牧久音。当敌人围着他捅刺、劈砍和锤殴时,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怒吼。从牧久音身上泛起的蓝白色火焰就像涨潮的海浪一样翻涌吞噬所有人,隔绝了半条走廊。

粉末在烈风中上扬,半融化的金刚石块掉落在地,包围牧久音的不死者们化为一座座白色塑像。正如《创世纪》第十九章的描述: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根盐柱。

残余的不死者们转向Ninth,如铁塔般站在他面前。后者抬起了步枪并扣下扳机,他的武器咔哒着回以空响,和他自己一样,这把枪已经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就剩你一个了,你的兄弟无耻的抛弃了你。”其中一个不死者说道,Ninth注意到它们的骨质装甲布满裂纹,浑身被熏得焦黑。很少有什么会让欲肉教派最精锐的单兵单位如此不堪,这让Ninth感到一丝骄傲。

“不死者号称最尖锐的矛和最坚固的盾,不过名不副实,你们作为矛却最终让我们突破了封锁。”Ninth用最后的力气吐了一口唾沫。“而你们作为盾也是如此。”

不死者面面相觑,如果他们还能做出表情的话。

Ninth大笑:“我以为你们还记得呢,俄罗斯那次,基金会武装部队在你们这些忠心奴仆的众目睽睽下把你们的神明射成筛子,连尸块都找不到比我手更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激怒我们很不明智。”不死者们举起武器。“说句遗言吧,向我们告饶或者乞求仁慈。”

“首先,我是一个正常人类,有父母和快乐的童年。其次,我拥有一个充满荣誉的人生,并且完美履行了我应该肩负的责任。最后,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我依旧有一帮值得托付的兄弟。”Ninth摩挲着胸口说,“你有吗?孤儿,今天你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他举起胸口藏着的手雷,为他些许遗憾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哦见鬼,你妈死了对你们而言居然真的是形容词。”


四周接连不断地爆炸,砖瓦碎片四处横飞,每一次喘息都堵在我的胸膛里备感烧灼。我冲破热浪,来到更为广阔的大厅。

这座大厅是一处剧场,镁光灯四下摇晃,深红色座椅已经损坏大半,狮鹫模样的石雕从顶部坠摔得粉碎,二楼的贵宾席熊熊燃烧。某种更加恐怖和不安的存在占据了此处。火把在装饰性烛台上燃烧,上面插着某些刚死不久的人的头骨。散发着一股焦臭和奇异香味混合的恶心气味。剧场的舞台上,某种用鲜血作画的阵法正在泛光,蜡烛淌着红蜡,剧烈地跳动着火
焰。那本应是剧组的逃生通道,很明显,现在是某种东西从子宫滑落世界的阴道了。

我看见赫维躺在地上不再动弹,鲜血模糊了他的脸,一个欲肉教士正压在他身上用利爪和盾牌痛殴他。另一个战士仍在勉强支撑,他穿着白色的厚重盔甲,行动却不受盔甲限制。我认识盔甲,只有GOC中最精锐的攻击小组才能穿戴它们,在我曾经所经历的不少足以造成世界末日危机的行动中常常和他们并肩作战。

当然,这次也一样,白刃在手,急欲饮血。

无需多言,我举起手枪清空弹匣,掀飞了压在赫维身上那个不死者的和旁边一个人的脑袋,然后扔枪拔剑出鞘,LG这老王八蛋直到死都还抱着他的宝贝。

皮革剑鞘被大火烧得千苍百孔,但好在当第一个冲过来的不死者被高频振动粒子劈开腰肋炸的四分五裂时证明了它开刃依旧锋利无比。

我仍未意识到成功驱使一把具有现实扭曲能力的剑所隐含的意义。梦境依旧拉扯我的意识,面前面目可憎的敌人与混沌分裂者、机械神教教士、蛇之手,各种人类或非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GOC的士兵已经正在挣扎着反击压住他的恐怖突变的怪物,肋骨像倒插的利刃一样暴露在外,尖角从血肉里刺出,复数眼睛紧紧盯着他,仿佛是因为它捕获的猎物仍在负隅顽抗而感到愤怒。

一记结结实实的钝击伴随骨头断裂的脆响反应在我的手臂上,我忍住剧痛,虚捏住那个胆敢上前的不死者脖子与下巴突出的骨节提起来,随着手腕转动,它的脖子也开始不自然的曲折,脊椎断裂的‘啪咔’声清脆可闻。随手将它砸进燃烧的废墟里,我单手夹剑继续冲锋,直刺贯穿挡在面前的不死者胸口,穿透胸骨。剑身卡在它折断的脊柱里,高频振动一刻不停地撕裂出碎骨和肉块,令我不得不踩住它的尸体抽出剑来。

现在,那个怪物转过身来,从它的无数双眼球的凝视中我仅看见疯狂和盛怒。我曾见过不少穿越裂隙而降临的超越尘世的存在,但那些时候我们仍有基金会武装部队庞大的战争机器作为底牌。而如今一位半神快要完成进化,它的阻拦只有两个半截身子埋地里的将死之人。

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没有东西能保护人类,我们必须保护自己。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并防止它们暴露在大众眼中,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

我为基金会服务,我为人类服务,不因我身份的转变而有所不同。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怪物把GOC士兵像破布娃娃般扔到一旁,他试图从废墟爬起战斗,但失败了。似乎相较于他,虐杀我更能产生形式上的快感。

你会啃到你出生以来最难啃的骨头,我想着,然后发起冲锋。

它撞了上来,在大剑挥及之前将我掀飞出去。骨骼劈啪作响,二百零六块骨头都在对这种高损耗工作抗议。

我狼狈地爬起来,头颅里咚咚作响,眼冒金星,勉强看得见怪物靠近。我举剑招架住它劈来的利爪,力道之大令我的肩膀脱臼。远超身体疼痛的疼痛开始折磨我:Site-CN-03发生的屠杀场面,白大褂跟迸溅的鲜血相得益彰,死者们谈不上安详的惊恐面容,还有枪声,无止境的枪声。

我再次被怪物压倒在地,身体上的痛苦早已麻木,出乎意料的宁静祥和笼罩了我。

晴空万里,海鸟群从我头顶掠过,在远处的港口投下一片金色的剪影。

奥莉薇亚站长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停泊口岸,如瀑的金色长发在阳光下闪耀。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

李辉和顾攸一骑着小电驴以每小时三十五的高速飙过沿海公路,墨瑟为铃科澟子的后背涂抹防晒油,可怜的处男,被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转过头,幽冥正在为卡洛斯的后背涂抹防晒油,哦,可怜的处男,被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凉月与目夏在不远处争吵,依稀可以听见“你不是武藤游戏你ocg构筑带你妈戴森球”、“我这么大个王牌圣杯呢?你看见我壶了吗?”

莫眠泽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杯马提尼:“你猜猜我要说什么?”

我盯着他的侧脸:“额,你不是男同?”

“本来想像往常一样骂你傻逼的。”莫眠泽抬手,将酒杯里的酒撒在沙滩上。“不过……喝完这杯就上路吧,你还得守护全人类呢。”

守护全人类,这个责任太艰巨了,我不应该独自背负。

“但承担旁人无法承担的重任,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屹立在同袍倒下的地方,在其它人绝望哭泣时继续前进。

如遭遇复杂电磁环境干扰等情况导致无法联系上级时,所有基金会人员应立即在原有单位基础上以军衔等级重建指挥系统,并积极创造一切有利条件、积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组织自救、互救。在任何情况下都应牢记使命、维持忠诚,保证纯洁,忠于职责。绝不坐以毙,绝不叛离人类……

控制事态、收容异常、保护人类。

我的感知被血与火吞噬。我想站起来,却浑身乏力。就这样躺下死去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可惜,没有完成使命,即使是死神也不会让你解脱。

我大叫着睁开眼,颇有几分小学五年级斗殴黑化的风范。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胸口有个大洞,烈风把我的肺当鼓风机穿堂而过。

但怪物并不在此,赫维正死死抠住它侧面的眼球依附着,他因为高热而焦黑的皮肤片片剥落,恰似炉膛里燃烧的煤炭。一条腿不知所踪,另外一条也剩下膝盖骨,半拉掉落的肠子被塞回去打了简单的结。但这无关紧要,我看见赫维咆哮着用嘴咬住怪物的眼球,连带着周围的皮肤毛发一块撕下。这一刻,他比野兽更像野兽,我甚至能感觉到怪物散发的恐惧。

“剧本。”

我意识到是那个GOC的在说话,他正步履蹒跚的走向怪物,反握的长刀在地面拖曳出星星火光。

剧本就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黑色蒙皮在鲜血浸润下微微泛光。为了这个东西,所有人都葬身于此。

“剧本。”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听清楚了,准备动手去拿,但原本是左手的地方空空荡荡,肩峰与肱骨头的撕裂清晰可见。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并非出自身体上的伤势,而是感觉,就像医生坐在桌旁亲切地让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快完成一样。

我翻过身,颤颤巍巍地半跪,幸好我的右手还在。我捡起书放在腿上,用大腿和小腹夹住。然后打开书。

啊,原来是这样,我逐渐理解LG所说的一切。

如果戏剧里出现了枪,它就有必要在某个场景射出子弹。

怪物摇晃着发出怒吼,赫维被它用前爪撕扯成碎片,然后它朝我冲过来。似乎准备结束这场两败俱伤的虐杀。

我看见赫维小半支前臂依旧抠在怪物的复眼上,这大概是他现存最大的一块了。

我举起枪,扣动了扳机。

一枚子弹射穿了怪物的脑袋,脑洞大开。它颤抖起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在这一刻我用尽全力挥舞大剑高高跃起,狠狠劈斩而下,直到大剑卡在它的脑袋中间为止。

我比它更早跌落,再也无力爬起,某些内脏似乎在刚才的剧烈运动中被甩掉。

然后我倒下了,再也无力支撑住身体,咳出一口黏血,GOC的战士从它背后站起抡起长刀,将这颗丑恶的头颅一劈为二。

“它死了吗?”我问道,喘息声变得微弱。

他看着我,我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最终,他点了点头。

“虎贲。”

“A.C。”

“你们都是从大清洗逃脱的?我本以为你们都死了。”

“是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你和你的兄弟们的所作所为令人钦佩,我很少看见如你们一样闪耀着光辉的人类。”我这才注意到他是一位现实扭曲者。“GOC已经定位此处,空间作战小组马上就会支援,现在保持呼吸……”

“你不会不懂我的问题不仅仅是伤势。”我抬起我的左手,创面正在迅速生长,粉嫩的肉芽相互缠绕,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条普通的胳膊。

“微不足道的异常污染,要不是它我早就死了。”

“我明白,AD-A。异常性阿兹海默症,感染者后期将拥有不可控的四级扭曲能力且并发多种精神疾病,尚无晚期治愈案例。”

“那么看在并肩作战的份上,帮我一件事。”

“……我明白。”

我再一次感受冬日的暖阳。我开始听到那伴随着血肉神明死亡而爆发的欢呼。我跳下车,赫维和Ninth还有See在我身边庆祝,牧久音举起相机拍照,Aana被error和薄暮以绝对谈不上舒适的姿势抬出车。他想笑,又被额头的伤口牵扯而叫出声。

现实开始离我越来越遥远,我感受到了海风,看见了奥莉薇亚的金发随风飘舞,舌头忠实反馈着马提尼的辛辣味夹杂甜味,李辉把Know牌遮阳帽反扣在我头上。每一个人都在笑,发自内心的笑。

我听到虎贲走过来时挂在身上的残破甲片碰撞发出叮当声,还有他将自己的刀举起时,因为现实扭曲能力灌入而嗡嗡作响的刀刃。

面对他们的笑容,欢欣的泪水从我脸上滚落。


虎贲将破烂的剧本从地上捡起,里面被挖了一个洞。A.C就是从这里拿出藏在其中的枪械给予怪物致命一击。

一把发射现实稳定子弹的特殊枪械,虎贲有所耳闻,这种枪械因为同时对普通人和现实扭曲者的高剂量辐射伤害而被GOC搁置了研究计划。

在洞的下方有一行钢笔字

“一切悲剧皆因死亡而结束”
——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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