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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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徐琰走下汽车的一刹那,不祥瞬间蒙上他的心头。虽然那通救助电话就已经让他早有预感。

凌晨的电话将他指引到这个可能是厦门最后一处城中村的地方。

大街上早已褪去了喧嚣,只有路灯昏黄的灯光。徐琰看了看四周。

这鬼地方连个监控都没有,死了都没处找。

他拨通那个号码。

“喂,人呢?”

电话那头穿来一个不断颤抖的声音。

“他还在这里!别动……”

“你好歹给我个地址好吧,我怎么去找你?”

“不……他会来……他会看见……”

这简直是浪费时间。徐琰挂掉电话,准备离开。什么东西在他余光中一闪而过。

抽出手枪,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

“好吧……这活我干了。”


听到开门声,男人惊骇地往后缩了缩。

“不要,不要!”他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我没有,你你不能……”

来人跨进门,收起手枪,小心地插上插销。

“别费劲大吼大叫了。”徐琰点燃电子烟,“你这样已经把他引来了,我们得快走。”

“等等!”男人慌乱地从桌上扯下一个背包,塞进徐琰怀中,“如果我不行,你必须把它带出去!答应我!”

徐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不是你……”

“答应我!”

“好吧,好吧。”徐琰把手枪丢给男人,后者摇摇头。

“没用的。他不可能受伤的。这么久了……”

“他是谁?”

男人突然站了起来,脸上的汗珠密布。

“他来了,他来了。他在这里!走啊!”

“究竟是——”

黑影突然撞碎了老旧的窗框,生锈的铁栅栏在几毫秒内完全折断。随之而来的巨大冲击力让徐琰感觉一辆卡车撞上了自己。温暖的鲜血从口中渗出,伴随着一声惨叫,男人被怪物猩红的巨爪摁在了地上。后者利刃般的在地上晃荡,与瓷砖刮出刺耳的声响。

“真是够了。”徐琰举起手枪,“你他妈从他身上滚开。”

怪物转过身,七颗爆突的眼珠在那张可能曾经是人的猩红面孔上旋转着。男人吐出一口夹杂着脏器碎片的鲜血。艰难地转过头,对着徐琰。

“告诉尚德雯,我很抱歉。”

轰隆一声巨响。奇术炸弹发射出的光芒伴随着脚下地面的撕裂溅射出来。红色的奇术如蛹一般包裹住徐琰,将他撞入不可触摸的黑暗之中。


三小时后,鼓浪屿,基金会设施。

走廊上的基金会员工来来往往,让本就不甚宽敞的走廊更显拥挤,空气中充满了焦虑的气息。

“在周边展开地毯式搜索,我们不能放着那玩意到处跑。”

“收到。”

“一切都还好吧?小老弟?”刑侦部副主管吴荇钊乐呵呵地问徐琰。

“还行,还行。”徐琰尴尬地点头。

“那就好。里面在开简报会。进去看看么?”

“我不喜欢那东西。包里有什么?”

吴荇钊示意徐琰跟他进入技术部的实验室。几名研究员正检查那个有些破旧的帆布包。

“这不是这个世纪的产品。”徐琰检视了一番。

“是的。更像是手工做出的东西。或许没有多大意义。”

“包底的磨损,这包经常被放在地上。”

“而且经常被拿来装重物。”研究员刘昶点头,“有几处缝线开了。”

铁桌上摆着几件破旧的物品。一本已经磨损得看不清标题的线装书,一张戏票,一张残破的火车票。徐琰很有兴趣地检视了一番。

“东西没有动过?”

“完全没有。”

“书籍显然被水泡过。我相信你们会有办法的。这张车票……是西城高铁的票,几年前的。《望娘滩》?是川剧么?四川大剧院。没什么可以看的了。死者信息?”

吴荇钊不熟练地摆弄着新款的iPhone4。

“我看下……死者是韩寿,三十二岁,四川人。七年前来厦,在房前不远的汽修厂打工。”

“四川人……那尚德雯呢?”

“我们还在找。”吴荇钊向徐琰挤出一个微笑,“接下来交给我们吧,辛苦你了。”

吴荇钊示意徐琰退出。后者十分识趣地走了出去。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毕竟自己也是初来乍到,在一帮老手面前,还有的学。

他翻出自己的诺基亚,查看通讯记录。韩寿至少给自己打了五个电话,他们认识吗?顶多也就修过几次车的交情。他怎么会想到……?

够了,这不是他一个外勤特工要去考虑的。但他的确无法忘记。甚至在躺上自己柔软的席梦思床垫时,那狰狞的怪物面孔仍在他脑海中回荡。


道士在有些破旧的道观中中搅动着铜鼎熬煮的汤药,不时观望着天边的朝霞。

“该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道观的山门被粗暴地撞开,发出痛苦的声响。徐琰曾见过的怪物滴着鲜血走了进来,一头扎进汤药中,大口喝起那翠绿的汤汁。

道士嫌恶地后退一步:“你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怪物长长地低吼了一声,舔干碗里剩下的汤汁,晃着脑袋走开,随即痉挛性地颤抖起来,猩红色的皮肤上血管夸张地涌动着,庞大的躯体轰然倒塌,在一阵阵哀嚎和流淌的鲜血中不断收缩变形,最后只剩下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孩在地上不住地抽着凉气。

“真是的……你一次性把两天的量喝完了啊……”道士从桌上抽下一件麻布衣,“那本书……那本书在哪?”

男孩踉跄着起身,血淋淋的手掌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五道爪印。

“我没办法……就差一点……他给了一个男人……”

“什么?”道士上前一步摇晃着男孩的肩膀,“他是谁?他把书带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没去追?啊?”

男孩不耐烦地推开道士的手:“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不是岿阳派的吗?你找啊!”

难堪的沉默。道士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开口。

“我们……对不起,我们不能这样……周全……那本书和你的诅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绝不能……让他带走,绝对不能……”

男孩穿上麻布衣,甩开道士的肩膀,小步走着迈向里屋。


我在哪?我明明记得自己在床上来着……

这是什么?水晶球吗?

它在发光……

无法抗拒……

“徐琰!”

他听见有人摇晃着他的床架,睁开眼,七只死鱼一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卧槽你妈的!”

徐琰一脚踹了出去。那张脸就如同来时一般突然幻灭作无数的小颗粒,清晨的阳光自林木的空隙中射入。

徐琰努力地思考着自己的位置。他听见右边流水奔涌的哗啦声。

突然插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你醒了?”

徐琰起身,面对这树林中的石桌,和石桌上旁身着汉服的少年。

“似乎没醒。”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坐吧。”他指着另一张石桌,沏着茶。徐琰上座,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少年赤脚上的铁锁。

“冒昧问一句,何方神圣?”

“不敢……只不过是一方土地养育的贱民罢了。”

茶碗被推到了徐琰面前,散发出沁人的馨香。徐琰坐着没动。少年抬起头。

“好茶呢。”

“我在梦里。”徐琰突然说。

“你可以这么说。”

“梦神集团的?”

“抬举我了。”

“尚德雯?”

少年怔住了,水壶停在半空。

“你认识这个名字?”

少年猛地抬起头。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波动。

“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少。这样下去会危及你我的。”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我没想到……去西安……找到德雯……你所有的问题将会得到解答。现在,走吧。”

少年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拽着他的脖颈,直挺挺地飞出了树林。视野中的群山快速小下去,他只来得及看到那鱼嘴的波涛汹涌,接着便坠入了深不可测的岷江之中。


徐琰从梦中惊醒,汗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襟。他望向窗外,月光清朗。

鼓浪屿岛上,现实扭曲检测小组正紧张地处理着刚刚收到的数据。

在不知何处的道观里,道士缓缓地从香炉前起身,整理着自己黄色的道袍。

几千公里外,一个女人正从睡梦中惊醒。翻身看了看闹钟。

窗外的大雁塔仍在静静矗立着。


“申请提取物件U773、S321、S322。”

“知道了,申请书带来了吗?”

徐琰将一沓纸质文件交给保管室的白宇帆。后者仔细核对了一遍,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

“请稍候。”

他走出柜台,缓缓走向身后的陈列柜。于此同时,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徐琰背后传来。是一位他不认识的外国青年。

“我一直在找你。跑来这里干什么?”他用极端不娴熟的中文说着话,“Boss有事要找你。”

徐琰接过白宇帆递来的物品:“要准备去西安了,我昨天不是跟申请过了吗?”

“不管怎么样,事情很急,他很着急的要找到你,所以赶快过去吧。”

徐琰只好垂头丧气的走回办公室。吴荇钊立刻把他招进了自己的小隔间。里面有一位身穿白袍的女研究员。

“这位是沈宏文。”吴荇钊介绍,“是这里安保部现实监测部门的。”

“谢谢。”沈宏文很快接过话头,“是这样的,我们昨天晚上监测到了小范围现实波动。而且很不巧的,这次影响范围的中心就是你家。所我们现在需要你去做个检查,请你谅解。”

“啊……是的,程序嘛,理解。”徐琰点点头。

“那么就这边请吧。”沈宏文拉开门。


古都西安的风总是干燥和凉爽的,即便是在盛夏的午后。这让来自南方湿热地区的徐琰一扫心中的乏闷。

但有人不这么想。

“还是好热。”那位外国人扇动着手中的折扇,“不过总比英格兰好些。”

“没人想要叫你来。Risk Harris。”

“领导要求我来的,我必须要来。”

真是烦人啊……


咖啡馆。徐琰特地选择了这家远离市中心的。当然,他也靠近基金会在西安的一个安全屋。

两人无聊地转着手中的咖啡勺,交谈着自己的经历。忽然一个女生打破了这份宁静。

“很抱歉来晚了。学校那边有事情。”

徐琰不由得抬起头。尚德雯穿着一件棕色制服,一头长直发散落在肩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她四下看了一眼,拉开椅子坐下,斜挎包挂在椅背。徐琰和化了妆的Risk出示了警员证件。

“您好,两位警官。厦门来的?我几年前才去过呢……大老远从那里跑来,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徐琰拿出那本书和两张票,“现在有一桩案件需要你协助我们调查。被害人在死前喊出了你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是我?全中国十四亿人口肯定有重名的啊……”

“根据查找,全国叫这名字的只有不到五十人,只有你一人居住在西安。而西安是被害人已证实的曾去过的地方,所以……”徐琰翻出韩寿的照片,“你认识他吗?”

尚德雯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摇摇头,把照片还给徐琰。

“那看看这些东西,有印象么?”

尚德雯戴上徐琰递过的手套,查看那张剧院门票。

“这个日期,好像是我和同学去旅游的日子。我们的确有去看了戏。”

徐琰和Risk交换了一个眼色。

“啊对了,我把票都收藏起来了。不然去我家,我们慢慢聊?”

“如果可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徐琰点点头。


尚德路的家住在老城区,是一栋低矮的二层小楼,旁边就是西安城墙,在黑夜下显得更加高耸和厚实。

尚德雯开了门,走进屋内开灯,弯腰在抽屉中翻找。徐琰走进屋内,突然一把飞刀直直钉入了他脑袋边上的墙壁。徐琰下意识地摸向腰后的手枪。

“别激动!女士!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谈!”

“少来!一个外国人跟我说是自己中国警察?今天不说出你们是谁,你就别想站着走出这间房子。”

徐琰这才注意到墙上的奖状:“女子散打比赛一等奖。”
Risk小声咒骂着站点外勤部门的化妆技术。

“好吧,好吧……先放下那把匕首,好吗……我们无意动武,但鉴于我身边这位是SAS出身……”徐琰瞟了眼Risk,“我相信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尚德雯仍然举着匕首。徐琰抽出手枪,踢给她。

“这是一把格洛克-19手枪,这样你总会安心了?”

尚德路带着不信任的眼神捡起手枪,仍然指着二人。

“好吧,你们可以坐下。但要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别怪我动粗。”

“谢天谢地。”

二人叹了口气,重重摊进沙发。


“你看,这张票和韩寿的票时间是一致的。”徐琰举起剧院门票,“还有这张车票。一个班次。”

“所以我被跟踪了?”尚德雯惊奇地问。

“完全有可能。”徐琰点点头,“我们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相信,如果我们能找到更多关于他的购票信息,将会与你的高度重合。”

“这……怎么会呢……我没钱没势力,他图什么?”

“可能是图色吧。”Risk随口回答。徐琰扫视四周。

“为什么房间中有一件戏装?”他指着墙上问。

“是家父。家父是四川人,喜欢川剧。”

“好吧……劳烦看看这本书好么?”徐琰推过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有什么记起来的吗?”

尚德路接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有够破的。我担心翻这书会不会散架。”

尚德雯翻动着黄色的书页,后者空白一片,如老叟一般蜷缩着。

“我们昨天检查过了一遍,书里什么都没有。”Risk低声在徐琰耳边说,“逆模因,奇术,什么都不是。”

“韩寿把他带在身边一定事出有因,不然他——卧槽!”

徐琰手一滑,茶杯从掌间滑落,倾出的茶水瞬间在残破的本子上漫开——

“拿纸擦一下!或许还能抢救——”

“徐琰!”

徐琰转头,正好看到一丛幽蓝色的奇术纹路从书上一闪而过。尚德路惊骇地向后缩了缩。

“这是什么鬼?”她喊。

一道闪电瞬间驱散了徐琰心中的乌云。

“水!是水!难怪这本书看着这么皱!”他惊喜地夺过书,径直冲进了厕所,片刻后传来了惊喜的叫声。

“行了,你们进来看!”

两人挤进不大宽敞的卫生间,徐琰正不断地往书上浇水,蓝色的EVE粒子正从书下不断渗出,在半空中汇聚成两条首尾相连的龙的形状。

EVE粒子流终于停止了溢出。徐琰抽过脸盆把书泡进去。两只龙组成的换旋转着,几行文字缓缓浮现在正中央。

敬启者:

请验证您的身份用于进行下一步操作。

下面有一行纂体,文字应当与上方相同。

“这该死的东西要怎么验证?”

Risk从腰包中翻找出《实用奇术手册》翻找着。尚德路伸出手,指尖碰到了那串文字。文字再次变化起来。

识别中,请等候。
身份已认证。欢迎您,龙母。欢迎打开中华异学会第贰佰伍拾参号记录,版本第贰仟零肆拾渠号。
档案已由奇术加密(操作人:韩寿),当前位置无法打开,请前往图示位置以开启本档案。

文字幻化成一张平面图,四周崇山峻岭,一弯江水从山间掠过,奔向远方。

“我不大懂右下角的‘高德地图’是什么意思。”Risk说。

“这地方,您有印象么?”

尚德路摇头。徐琰拍了张照片发送回19站,捡起书走出浴室。片刻后,三人坐进了舒适的沙发中。

“龙母是什么意思?”

“我有在哪本书看到过,就是字面意思,龙的母亲。”

尚德雯走到书架前翻找着。Risk抽出手机。

“这里有一本袁珂所写的小集子,”尚德路抽出那本有些残破的小册子,“里面似乎有讲到……啊对了,两种龙母的故事,一种是德庆龙母,一种是望娘滩。”

徐琰和Risk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是望娘滩……看来有必要去一趟四川啊……”

“所以……刚刚那是什么东西?还有,你们两个到底是谁?”

Risk露出尴尬的表情。

“啊……女士,根据保密协议……”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吧。”

英伦人士愣了一会,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话。

“唉,不要盯着我啊,就怪你自己中文不好。”

Risk似乎有些反感。徐琰看了看手机。

“我去接电话。”

他走进卫生间,Risk开始和尚德雯讲起基金会。


“哪位?”

“安保部,鲁能。身份识别号:DX51872。我们闲话少说。昨天晚上有个奇术师入侵了站点,调看了一部分文件,其中包括证物档案和特工出行记录。里面记录了你和你的同伴的去向。”

“所以你的意思是……”

“听我说完,这家伙在离开的时候,被我们的一个反模因安保摄像头拍到了。通过与离厦通道的录像进行比对,我们发现他在昨晚1:00左右登上了前往西安的一趟航班,随行的还有一名十几岁的男孩。”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有可能找到了我们的位置?”

“是的。而且毫无疑问,对方具有极大敌意且实力不凡。上级命令你们立刻撤出当前位置。前往就近的安全屋等待支援到达。”

“了解。”


“我们必须得走了,尽快。”

徐琰冲出卫生间,向包中装东西。另外两人愣愣地看着他。

“什么?为什么?”

“因为有两个疯子在追我们,而且快到了。”徐琰拉起尚德雯,“多有得罪了,女士,我们现在必须离开。Risk,警戒。”

在尚德雯喋喋不休的质问中,三人匆匆走出房门,巷子尽头的光晕照出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带着她快走!”

徐琰一把将其他两人推进左手的小巷,右手伸到腰后抽出那把MR17左轮。奇术师迅速做出反应,从嘴里念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吟唱,在子弹到达自己身前就在空间中拉出一个裂隙。徐琰接连扣动扳机,很快打光弹仓,矮个子身影明显向下一软。片刻之后便如失控的卡车一般向徐琰撞来。

刚才在蓄力啊。

徐琰慌忙以测滚闪开,如同野牛一般的人影以一个钝角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再次冲来。借着灯光,徐琰看清了那一对黄色的兽瞳和肿大的兽爪。

该死的玩意。自己现在就跟个他妈的斗牛士一样。

还是被逼上决斗场的。


“前面没路了!”

Risk和尚德雯在墙前刹住脚,转身面对着突然出现的黑色人影。Risk举起手枪,将尚德雯护在身后,手在自己的衣带里摸索着。

“别再靠近了。”

昏黄的路灯闪了一下,啪地熄灭。一声惊叫从身后传来,Risk刚要转身迎敌,一阵钝器击打般的疼痛从脑后传来,顿时眼前一黑。


专注。

当伤痕累累的少年再次向徐琰冲过来的时候,烟雾弹的保险已经被拉开。少年一下撞进了呛人的烟雾当中。

“咳……该死……”

路灯一闪,照出一个昏黄的人影。少年转身向那里扑去,但除了烟雾以外什么都没有。

脚步声,脚步声。他俯下身。

四处都有。感觉自己钻进了非洲动物大迁徙的队伍。

不……他不能被困住,得想办法出去。

他起身,正准备离开,左轮枪的枪柄狠狠砸上他的后脑。

烟雾散了。

徐琰用捆扎带将少年双手绑牢。女人的惊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我操他妈的。”


面包车的车灯照亮了小巷。车上下来六名全副武装的特工。一人帮助徐琰将不省人事的Risk扶到车厢中。

“我是顾闻。西安这边的。”为首的队员与徐琰握了握手,能告诉我,我们在对付什么吗?

“一名奇术师,一个……我也不好说,能转换形态的东西。”

徐琰将那根断掉的捆扎带递给顾闻,举起来查验了一番。

“撑断的。一个未知动物个体,了解。现场交给我们处理,你们先回站点。”

“有劳了。”徐琰说着登上面包车。


Site-CN-454可能是徐琰见过最小的设施了。只有一间二十平方米不到的会议室,几乎被桌子和椅子占满了空间。

“感谢Risk在那女人兜里放的追踪器,信号一直到了都江堰市才消失。”吴荇钊向Risk点点头,“已经协调Site-CN-51和Site-CN-19的队伍进入该地区,全力搜查嫌疑人下落。”

“昨天的搜捕呢?”

“一无所获。”顾闻摇了摇头,“我们在城墙脚发现了几处爪印,那家伙似乎爬了上去。但线索也仅此而已。城墙太长,我们这点人不可能搜。”

“已经向流动站发出申请。一支队伍会协助你们进行调查。那男孩有重大作案嫌疑,只要他在这里,就不能让他跑了。另外……徐琰,那本书……”

“被锁了,要到特定地点才能打开。”徐琰从背包里抽出那本残破的玩意,“之前还需要有人解锁。异学会的人应该可以,死的那个韩寿是他们的人,大概。”

“这是个大新闻。这人并不在基金会的档案库里。”吴荇钊喝了口茶水,“为什么会在厦门?”

“请允许我做一点小小的推理,长官。韩寿的行动轨迹与尚德雯存在高度重合,很有可能他一直在跟踪后者。我个人偏向于这是一种保护性行为。或许尚德雯涉及到一个重大的秘密,所以他单独行动。”

“那他为什么要离开尚德雯身边?”Risk插嘴。

“那个你们说的闯入者。如果假设那孩子是那个怪物,那么一切对的上号。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尚德雯的时候,他说什么吗?”

“‘厦门来的?我几年前才去过。’”

徐琰向Risk点点头:“很高兴你赶上了我的思路。所以——”

“很有可能是那两人跟踪尚德雯到了厦门,发现了韩寿,于是就决定干掉他。”

“啊……这里补充一点。”吴荇钊低头看了眼手机,“我们查到了新的证据,证明那位所谓的闯入者是岿阳派的已知成员:云志明。”

徐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些人显然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还有什么线索是我疏忽的?”

Risk低头看着记事本。

“那个……‘望娘滩’。这个词已经出现了好几次。”

“Exactly,这是个传说是吧?我建议百度一下。”

几分钟后。

“所以这是一个儿子吞龙珠变龙的故事。了解。但神话和现实还有一定的差距。”

“所以你的想法是……”

“代入剧中角色。”

吴荇钊突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长官?”

吴荇钊摆了摆手:“没事,你接着说。”

“如果尚德雯扮演了龙母的角色,那么这个传说就剩下两个主要角色,地主和那位聂郎。现实中只有韩寿和那位岿阳派成员。韩寿大可不必考虑,而那位地主基本只是起了推动性作用。但聂郎……”

声音忽然小了下去。三个人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Risk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出了三人心中的想法。

“他想成龙。”

“喜欢那个动作片明星不是很正常的么?”Risk终于问道。

“真是老套。这玩意到现在还有人信。”吴荇钊拿起果盘里的薄荷糖塞进嘴里。


四川,都江堰市郊外。

道观的山门被粗暴地撞开,那头七眼巨兽挤进门内,身后跟着的是身着道袍的云志明和在她身边 眼神涣散的尚德雯。

道观内的三名与云志明同样打扮的岿阳派成员迎上前。

“如何?”

“万事俱备,您也带来了东风。只不过那本古籍……”

“不要也罢。里面的大体内容早已被我们的先辈所记载,按照我们的方法便是。等我沐浴完毕,我们就开始。”


“是的,我了解,正因如此,我才请求多调派一个奇术反应小组。”

吴荇钊朝着电话里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试图盖过越来越大的运输机轰鸣声。

“是的,我明白。对,好的,好,那么至少调派几个奇术师吧,或是现实扭曲者。好的,好,好。”

“他妈的龙安。”吴荇钊狠狠骂了一句,“掌握着手里的兵不放,非得从其他站点要人。”

他转头对上Risk关切的目光。

“所以怎么样?”

“她说会帮我们要增援,谁知道呢。徐琰在给谁打电话?”


“是的,Simon博士。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这类奇术存在。”

“有。我们在对狄瓦族遗址勘探过程中又发现类似的奇术。不过这类奇术并不能直接使人成为神性个体,仅仅只是赋予被施法对象‘神格’而已。”

“您能解释得清楚一点吗?”

“相当于游戏中的开挂玩家之于管理员。”

“这类奇术是可逆的吗?”

“完全可以。”

“还有个问题,我发给您的资料里面的那位女子在其中会扮演什么角色?”

“这类奇术可能需要一个导体以稳定效果。如果按你的思路,毫无疑问这女人就是。”

“那她会死……”

徐琰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不敢妄下结论。另外,望娘滩的传说,我也有些许了解。这类奇术有太多复杂的结构,甚至统合奇术研究中心专门整理出了一本书籍。我更偏向于那个聂郎本身就是一位神性。而非后天所成。”

“要起飞了!”Risk大声喊到。徐琰不得不抓紧时间问完最后一个问题。

“那托梦这事,您怎么看?”

“干扰他人梦境,梦神集团比较擅长。不过思维容易干扰。记得Clef为啥要杀小女孩吗?”

“有没有可能是……”

“亡灵或是神仙?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不能指望一个人就能回答所有问题。”

徐琰挂掉电话。看着窗外正在变得飘渺的机场。


三小时后。

身着潜行制服的队伍在巴蜀大地上的绿色迷宫中穿行。在翻过无数的灌木和树根之后,他们停在一丛翠绿的灌木丛旁。几名队员迅速摘下背包,就地假设起便携式现实稳定锚。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山坳内,深绿色的越野货车内,指挥人员正紧锣密鼓地协调着全部一百零八名MTF队员的行动。这群来自不同站点的怪胎由各自的站点主管挑选而成,丰富的经验成了他们指挥的资本。

除了两位身着风衣的人——来自Area-CN-07,身着风衣手持雨伞的Justin和穿着黑色风衣,沉默寡言的Site-CN-66主管F。Justin发现跟后者交谈十分困难。

“各单位汇报情况,完毕。”吴荇钊拿起对讲机。

“一组就位,完毕。正在调试稳定锚。个人稳定锚及反模因装置运行正常,完毕。”

“二组已建立狙击点。视野良好。”

“汇报目标状况,完毕。”

“道观内有五人,以及一只犬科个体。约两米长,一米五高。人质未受外伤。目标正在进行某种奇术仪式。正在链接画面,完毕。”

“收到。三组四组,从侧面接近目标建筑,等待命令。优先麻醉那只大型个体。五组六组,在周边建立防线以防止目标逃逸。可以动用致命火力,完毕。”

简单确认了一遍各组情况。吴荇钊转过身,和刚刚到达的Site-CN-51主管Filio Fvive博士握了握手。后者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

“没想到您还有坐镇指挥的癖好。”

“彼此彼此。人总是得换换环境。现在情况如何?”

“视频信号上线!”有人喊。突然亮起的中央显示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狙击镜视野内,四名岿阳派成员正低首下气,不知等待着什么。而在他们正中央,则是茫然的尚德雯。

Justin推开指挥室内的众人挤到前排,呆呆地望着屏幕,嘴里不住念叨着。

“北坎,东震,西兑。他们来真的。”

中央的道士突然脱掉上衣,双手抱拳,朝天空深深鞠躬。

“让你的人立刻行动!两位!”Justin突然紧张起来,“EVE粒子的浓度已经极高了!”

吴荇钊和Filio Fvive对视一眼,后者抽出对讲机。

“全体注意,立刻行动!重复一遍,立刻行动!Justin先生,如果不介意,你的反应小组是否……”

Justin二话不说,掉头冲出指挥车。沉默的F紧随其后。在门口闲聊的几名奇术师迅速跟上他们的步伐。


六组精干的MTF迅速做出了反应。一发镇静剂飞镖在指令下达的不到五秒精准刺进了那只个体的后脖颈。负责攻门的两个小组从不同方向向矮墙内投掷了六颗闪光弹。炫目的白色光晕瞬间充斥了整个院落,连指挥室内的众人也不得不闭上眼睛。MTF队员踹开大门鱼贯而入,迅速包围了整个院落,枪口直指中央的四人——

几乎于此同时,那女人的凄厉叫声划破了山谷的宁静。一种凄厉的,毛骨悚然的尖叫。

“停止进攻!等待奇术小组到达!”通讯传来Justin的大喊,“现在进攻,人质可能会遭受不可逆的损——”

突如其来通讯的噪声没过了所有的声音。监视器的画面最后拍摄到了一道横空劈下的闪电,随即陷入一片漆黑。

所有人指挥室内的人拍案而立。

“所有单位,报告情况。”

“所有单位!汇报情况!”

噪音,永恒的噪音。


当洁白的世界渐渐散去,MTF队员挣扎着爬起来,努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奇术面罩上的休模计数器已经飙升到了天文数字。

几名先回复过来的队员抬起头,望着法阵中央。地上倒伏着四具躯体,三名道士和尚德雯。他们刚想查看情况,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便将他们拽了起来,直直升上半空。

这时他们才看见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实体覆盖着黑色的鳞片,一条龙尾在身后盘曲着,金色的兽瞳带着怒火看着他们。一种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周围,所有人心头都好似压上了一块巨石。

没有人开火。

他张开口,露出尖利的獠牙。

“杂碎。”

鲜血从防毒面具的下方缓缓流出,顺着队员的脖颈流入作战服。半人半龙的实体转过身,俯瞰着下方的基金会成员。

“我即为秩序——”

清脆的折颈声,一具躯体无力地从空中坠落。

“我即为——”

喀拉一声,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F的拳头便狠狠砸在了实体的脸上,将他从半空中直直砸进了地面,留下一个半米身的大坑。在一片烟尘中,黑型卡住F的脖子,把他拽上半空。一声炸响,一股酸雾瞬间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F趁势挣脱了擒拿,使出一记肘击。后者在震惊中,没能躲开,随即再次跌落地面。

“SRA阵列!”F冲着MTF大喊——实际上不必如此,一阵现实的涟漪在他说话之前便扫过了这个区域。F冲上前,抓住黑型的头再次使出一记上勾拳。与此同时,Justin和奇术反应小组冲进门内,嘴里念着一通无人知晓的咒文。

“救治伤员!”他喊到,这时黑型借力将F甩出院落,现实空间再次波涛汹涌起来,携带的六台SRA在一瞬间炸出炫目的火花。奇术幻化出的铁锁叮当作响着将黑型锁住,下一秒便幻灭成无数的EVE粒子四散飘逸。在短短的一瞬间,MTF完成了重组,炽热的弹流和精准命中他面门的酸性榴弹令他心烦意乱。奇术师们吟唱起比时间还古老的咒语,在常人看不见的维度汇聚起大量的EVE粒子。

黑型狂怒地旋转着,试图从包围中逃离,就在他腾空而起还没一秒,一个从屋檐上越出的黑影抱住他,重重摔倒地上。正在两人挣扎的时候,瓢泼大雨忽然从天而降。

所有人停了下来,不论是黑型还是基金会成员,亦或是指挥部中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整个区域迎来了死一般的宁静。不用气象仪器也能看到正在上方汇集的大量积雨云,这在行动开始之前毫无征兆。凝固的空气被一道横跨峡谷的闪电划破,黑色闪电紧随其后,如一颗炸弹一般1直接轰在被F一脚踢开的黑型身上,强大的电流让在场的所有身着全封闭式装甲的MTF队员头晕目眩,装甲在闪电劈下之前就已经将视觉面板的亮度调制最低,但闪电的电流仍然如闪光弹一般刺眼。黑型身上坚不可摧的黑色鳞片被水分气化后产生的巨大力量所驱动,挣扎着脱离身体,露出覆盖着的鲜红的血肉。黄色的兽瞳根本来不及收窄,视网膜便被将近太阳表面的亮度直接烧伤。而闪着金属光泽的龙角如同避雷针一般将电流直接导入大脑,万分之一秒内烧毁了黑型所有的神经回路。

同等大小的闪点轰击了五次才善罢甘休。等到MTF们终于能够站起来的时候,原先威风凛凛的黑型早已变成了一具烧焦的黑色尸体,蜷缩着双手,仿佛在做着最后的祈祷。

“老天啊。”F低头看着那团污秽的东西,摘下头盔,摇了摇头。Justin抬头看了看天。

“五雷轰顶……这竟然真的有……这回火也太……”

MTF中的一名队员摘下面罩,露出徐琰的脸庞。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有什么正在云层中涌动。

在他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那只趴在矮墙边的巨兽,正从鼻尖开始,随着都江堰市山区中的热风,一点点地散作无数的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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