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我面前的女人，水濑真纪，确实是这么说的。
“……什么？”
我用了好几秒来理解、咀嚼这句话的含义。
在我发怔的时候，面前的女人只顾着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
然后，直到她
“那就这样吧，我待会还有事。再见”
说完最后这句，就消失在了夜晚的街道上。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回想起来，确实……像是什么死板啊，唠叨啊，住一起很无聊啊，不开心啊之类的，她也不是没说过。
“严肃一点有什么不好”
我，针山圭介小声嘀咕着走向了空无一人的大门。
“……博士，针山博士？您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助手叫我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啊，我没事。只是有点……想到不太好的事了”
实在太难受了。我昨晚失眠了一整夜，现在头很痛。
“这样啊，那就好……您可是基金会职员，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您平时不是一直这么强调的嘛”
助手笑着说道。
“挖苦我吗？这是在”
我转过昏沉的头问道，他却只是
“啊，被您发现了”
这么说道。
若是平时我一般会一笑置之，但现在我没心情陪他开玩笑。话虽如此，我也不想像个小孩一样拿他出气。
“你能不能安静点”
这是我的让步。
看着助手闭上嘴，我喝了口放在桌上的咖啡，长舒一口气。
过了一会我冷静下来后，起身走向收容室。
“今天开始就要接管新项目了。不愧是博士您，简直人品爆发了呢”
助手如是说道。
说实话，虽然我知道他这是在拍马屁，但感觉其实还不赖。
“差不多得了。你可千万别放松警惕，这个项目比之前那些危险得多”
“行啦，我早知道了”
说着，助手把报告书复印件递给了我。
这份报告我已经仔细看过了，不过现在还是再看一遍比较好。
SCP-404-JP，“Not found”。
项目等级Safe。外形酷似市面流通的普通电子词典。
它可以读取使用者所期望发生的记忆或感知，并引起中等规模的持续性现实改变。目前对于这种变化还没有比较全面的认知。至于用这个项目改变过去的可行性……应该是可行的。
“哎呀……果然只有最值得信任的人才会被分到这么危险的东西对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
“……还真是这样”
还真是这样，正如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一样。
至于这是明摆着的恭维也好，会被人觉得死板也罢，没法让人开心什么的也都无所谓了。只要像机械一样活着就行了。
控制。收容。保护。仅此而已。这样就够了。
“我们开始实验吧”
“好的”
“如我所料，数据很不错。……这样就能让报告内容更完善了吧”
实验结束后在办公室休息的我说道。
“让我来收集数据真是辛苦您了”
助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毒舌。放在平时的话早该被我批评了……真不巧，今天我没那个精神。
“可不是吗。……不行吗？”
听到我的回答，助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今天早上开始您就消沉得可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现在肯定瞒不住了。
“其实是昨天晚上……我被，那个……被女朋友甩了。嗯就这样”
“啊……”
向来对人漠不关心的他似乎也很吃惊地愣了几秒。
“这就……这……抱歉。总觉得我好像听到了不太好的事”
“难得你这么正经。然后因为这个，我昨晚根本睡不着，今天就成这样了”
“……那个，待会是要记录实验数据对吧”
“是的，得快点把报告整理好。你也来帮忙吧”
“要不，还是……都让我来吧。博士就好好休息吧”
……他刚说了什么？让我休息？
真的是他说的？
“……全都？你来……诶？你这种人来？是不是有诈？”
“什么叫我这种人啊。我怎么会对您使诈呢，只是想早点让您能彻底休息而已。”
……好吧。说不定，……我的部下其实比我想象的更体贴。
然后，我被助手推着走出了办公室。
我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去餐厅歇一会。
“搞点喝的，然后就……小睡一会吧”
果然有点困了。熬到这个点应该已经能睡着了吧。
真是的，已经多久没睡了呢。……话说现在几点了。
但我一看向左手腕的表――
“――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我在混乱的记忆中翻找着答案。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做实验之前摘掉放在办公室了。
这事怪我。这么看来我好像还是没能从昨晚的冲击中缓过来。
“没办法，得先回去一趟”
手表很重要，没了可不行。
我转身返回办公室。
我来到办公室外的走廊时，听到了一阵尖锐而粗俗的笑声。是助手的声音。
“……什么啊，那不是挺好的吗？你说什么？”
看来他正在打电话。
……这小子，打电话那么大声吵死人了，说了多少次了！
我忍无可忍正要发火，然而他突然说道：
“那，真纪，然后怎么着了？”
……嗯？他说啥？真纪？
不知不觉地，昔日恋人的容貌又浮现在我眼前。
……不不，肯定是我搞错了。
真纪是个很常见的名字，这世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真纪。大概是巧合吧。
我正试图如此说服自己，助手又对电话那头——那个真纪——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倒也无所谓，不过今天一大早哈利整个人都蔫掉了呢”
哈利1。
是我耳熟的第三人称。
这是他和亲近的同龄人谈到我的时候给我起的绰号。
所以说……
我被惊得动弹不得，而他还在说个不停。
“哎真的，我一问，他马上就告诉我了，跟要哭了似的。我差点就笑出声了，然后就拼命忍着没笑，随便敷衍了几句把他打发走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你把他给甩了。哈哈，你可真够绝情的啊，真纪。……哈哈，先别管这些了”
什么意思。这都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听得无比真切，却始终无法理解。
他发出的声音指向何种含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最后，他说道：
“那我们今晚去哪呢？”
我落荒而逃。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何时，我发觉自己正身处陌生的地点。
“……可恶，怎么回事……要冷静，冷静”
没用的。逃跑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我迷路。Site-8181太大了。
冷静下来。运用理智。一味逃避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真纪她，是被人‘抢走了’吗”
虽然之前已经隐约明白了，但语言本身的分量还是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本就阴郁的心情犹如遭到致命一击2，雪上加霜。
“不要激动，冷静……那又怎样，我可是基金会职员……！”
确实，我不必为此所困。
我可是伟大基金会的化身。
控制，收容，保护。除此以外一概不用关心。
助手的话……虽然不太想跟他待一起，但为了工作也都无所谓了，吧。
现在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先去睡会吧。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再次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离收容柜所在的房间挺近的。
麻烦了啊。这边收容了很多项目，所以面积格外大。
而且我太久没来这边，记不得路了。地图在哪呢。
我这么想着，又开始仔细观察周围。
于是，我发现有几位职员正穿过走廊深处。
太好了有救了。我可以去问个路。
“那个，打扰一下”听到我的搭话，走在最前面的人应道：
“啊，你好，是研究员吗？”
“是的是的”
依我看，他们应该是外勤特工。
他们正在运送一个很大的公文包。里面会是什么呢？
“呃，说来挺不好意思的，我好像迷路了……可以的话能请你带个路吗”
“这个啊……抱歉，我们得先把回收到的项目运过去。可以稍等一会吗？”
啊，我明白了。
意思是说，这就是以后要收容的新项目。
“可以啊，没关系的。而且我现在也不急”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理解”
“哪里哪里，该道谢的是我。啊，我叫针山。”
“我是特工坂崎。……那我们一起走吧”
“好的”
我跟着坂崎带领的特工队伍前行。
然后，我们来到了写着216的收容室门口。
“216号是个怎样的项目？”
“这个啊，特别危险，而且有认知危害。……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他向着那位至今未发一言的提着公文包的特工提醒道。那特工说：
“要小心，吗”
“啊，那是当然。万一造成收容突破就不好了”
“确实，不能让收容突破发生”
听了这番对话，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他为什么要反问？这不是最基本的吗，不是那些特工肯定都知道的事吗。
然后，拿着公文包的特工又说道。
“但……也不是不能试试”
话音未落，他突然打开了公文包，里面的几本小册子――可能是某种宣传册？――掉在了地上。
“什……！？”
事出突然。从未遭遇此类事件的我，反应慢了一拍。
我看到了它的封面…而且还阅读了上面的文字。
上面是这么写的：
百无禁忌！
没有不能做的事！
你的人生就是从挑战任何东西开始的！
糟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得赶快叫人来想想办法才行。
无视了惊慌失措的特工们，心有余悸的我又从那里逃走了。
太糟了，今天绝对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糟的一天。
“总之，必须得跟人报告……控制，收容，保护。好”
我拖着疲累不堪的双腿试图找人。
有人在吗。
我突然注意到不远就是我办公室旁边熟悉的空地。
运气真好。我的方向感果然很有用。那么附近有人的地方是……
“咦？博士，您不是睡觉去了吗？”
突然有人叫我，吓得我回头看去。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博士？”
是助手。
可恶，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啊，我遇到了点麻烦，现在正在找人”
“太惨了吧，失恋之后紧接着就是灾难吗”
……这厮，竟敢如此嚣张！
“哈哈哈，其实是小规模收容突破啦”
“等等，那岂不是很糟吗！”
不行，生气没有意义。不生气，不记恨。控制，收容，保护。这样就行了――
――然而，做到这些又如何呢？
“那倒确实。还有……你能稍微过来一下吗？”
“诶，您这是有事找我吗？”
“快来嘛”
于是他缓缓向我这里走来。
然后，我
趁其不备，用圆珠笔刺穿了他的下巴。
天哪。我竟然杀人了。
面前逐渐形成了一小滩血泊。
幸好这附近没什么人，得赶紧想办法……
诚然，杀人……什么的。我确实做了绝对不能做的事，这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却感到难以言说的畅快……或者说，愉悦。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到底是怎么了？
不不，这都是那个小册子干的好事，跟我没关系。
杀了人……而且感到愉悦……
愉悦……
……追求愉悦有何不可？
没错，就是愉悦。杀人是多么的令人愉悦啊！
而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一直压抑着这种愉悦？
规矩？道德？
那种玩意儿能管得住我？
百无禁忌！
啊啊，好开心。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愉悦。可是……
糟了，不善后的话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要不还是逃吧……
往哪逃呢。都这时候了，还不打算脱离这傻逼基金会吗？
只要随心所欲，逃到哪都可以。
但是尸体又要怎么处理呢。而且，基金会肯定会查到我的吧。
……啊！！我想到了！
用404-JP不就好了吗？
那样的话，所有能证明我存在的证据都能全都删除、全部改写了。
不如干脆把404本身也删掉吧。
哈哈，太好了。太愉悦了！
那么，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要找点什么乐子呢？
愉悦……愉悦，吗……啊哈！这世上不是正好有一位追求愉悦的专家吗？！
没错，就像Wondertainment博士那样。
而且有了404，我就可以查到异常项目的制作方法了！！
好啊，就这么干了。就这么把最过分的异常都造出来为难基金会吧。
这样一定会很愉悦吧。
不过在此之前，得趁着没人来赶快逃走才行……
搞定。我感到自己无所不能。
针山博士的记忆和记录都删掉之后……现在的我叫什么名字好呢。
可是我真的需要名字吗？
其实没有名字也不会怎样。那我还是……
就叫“博士”好了。
来啊，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