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吗?”
“我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吧。我是一个普通人,平凡至极的普通人,默默无闻,不会有人记得我,也不会有人能找到我。我的‘默默无闻’不意味做了好事而不张扬,是彻底的无人知晓般伶仃感。我工作在一处神秘的地方,你不用知道的,这对你来说也很好,不是吗?我在那里从事着研究工作,幼小时,我就幻想某天我能成为科学家,与世闻名。我努力学习,等待着的就是那一刻。长大后,我所写的论文被人注意到,他们‘绑架’了我,带我到这里来。”
“他们保证道,只要我为他们做事,他们就能确保我的家人安全,20岁的我答应了他们,签下了协议。年少气盛的我过度渴望成名,急于踏上这条捷径。我清楚科学家在研究时都要保密,不与外界接触,我没特别在意此事。没日没夜地写着报告,他们欣赏了我的勤奋与能力,让我去钻研更为困难的事物。拯救人类在我那早已不是空谈,我在做的事情也会改变整个世界,我坚信不疑,并愿意让我的全部为此付之一炬。”
“很久后,一次事故冲破了我的美梦。我在逃离前,一个受重伤的人拉住我,我身旁的警卫已经给子弹上了膛,他问我:‘你还记得家人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警卫颤抖着手,击毙了他。血液渗透到我的脚下,我的腿也抖个不停。”
“你还记得家人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的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我为时已晚,才大彻大悟到:我的家人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还惦记着他们,我永远不会回去,我永远不能回到我的家,去见一次父母亲,故乡的朋友,故乡的山与水都变了,我不再是他们的孩子了。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我做梦梦到我变成邮递员,来到我的家乡,我摘下帽子,他们不认识我,我递给了他们一沓钱,又走了。小溪还流着,我的泪跟着小溪一起流向远方。”
“我动摇我的内心,后悔我的个人英雄主义,我不明白为什么人类的命运在掌握在我们少数人中,而不是人类全体,我一辈子不会是救世主,只是个普通人。”
(鸟叫声)
“忘记这卷录像带,忘记我,忘记这一切!”
(敲门声)
“再见……”
(破门声后是连续的枪声)
电视屏幕映出了一张陌生人的脸,他的样貌平平无奇,很难形容得具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听起来,他的声音也是陌生而熟悉的。他是那种会落入茫茫人海中,成为其中平凡的一员。准确地说,是无数个他构成了这茫茫的人海。我光嘴上侃侃而谈是无法让你彻悟的,有空去街上转一转,相信一定能见到许多的。
如你所见,他的忏悔结束了。若你还愿意听的话,别急着走,我要换一张录像带了。
(插入录像带)
“喂,听得清吗?”
空荡荡的房间内,一则电话不知从哪响起。凉快的冷风轻浮地吹着,窗台上的羽毛随着风向上飘着,床头柜上有一瓶被打开的阿司匹林。
……
今天又是一场漂泊大雨,雨水击打在我的脸上,淋湿了我的衣裳,拍醒了似昏厥的我。点点雨滴尽他们的微薄之力冲刷着肮脏的路面,久之形成一层黄褐色的水面,路上由雨积成的水潭里还泛起一圈圈涟漪。涟漪向外扩散,慢慢消失在水面上。我无意瞥去街上的人:雨伞、雨衣、雨鞋……而我的鞋全浸透了水,湿漉漉的裤子与衣服让我时不时打一声寒颤,水珠挂在几挫额头前的发丝上,顺着我的脸颊流下。从眼睛,流往脖子深处。
湿润的空气里传出警车的鸣笛声。乌云笼罩的天穹下,街道没有人们三五成群的喧杂声。似乎一团迷雾笼罩了这个街道,我停留在了十字路口,左顾右盼,雾中的人与车都捉摸不清似的。迷雾久久没有散去,空气湿润却不沁人心脾,深深呼吸上一口,都让人如处在深海中般沉重。由于身上已潮湿的衣物,我感到由内而外的,水渗透进骨子里的压力,我的喘气声变得愈加沉重,额头的灼烧感若有若无,配合冰凉的雨滴折磨着我。随后我的肺停止了工作般,全身的细胞都不再呼吸,缺氧更让我头痛愈烈,难以轻松下来。有一刹那,我好像失去了意识,看见自己在浓雾里走着。
我不再踱步,停下在这条十字路口,世界立马寂静了下来。
鸟的惨叫声传入我的耳中,刺激着我的大脑。汽车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字路口不见行人,我听见了微弱的枪声。鸟叫声和枪声混杂一起,可时间像是暂停了般。等我醒来时,我已经不在这迷雾中了,但我在惺忪中,仍察觉到了夜晚那诡异的雾气在房间的灯光里飘散。
“你在那段时间里目睹到了什么?如果有,请务必告诉我们。”
“没有,我什么也不清楚。”
……
转眼间,我被人安置在了大厅的座椅上,一位身着警服的人悄悄走过来,为我盖上一层厚衣服,并安抚我说:“孩子,你别着凉了,没事的。”我睡眼朦胧,只见挂在墙上的钟表的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外面雨停了。我再一次合上眼,耳旁响起接连不断的电话声。有气无力的我挪动不了身子,脚步声向我靠近,好像是那个人把电话放在我的手上。此时我已快要睡去,精神疲惫不堪,我摁下了接听,从中传出几句人声:
“喂,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合上眼的世界是一片漆黑,我化身为一个旅人在漆黑中漫步,我的心是轻松的。我在幽暗的世界中旅行,用心灵去感触世上最奇妙、充满幻想的事物,有广阔草原上的泥土在雨后散发的清香,寂静田野里蝉和蟋蟀的旋律,以及神秘星空中来自宇宙的低语……没有人会来打搅我,我并不孤单,自然是我的伴侣,我是自然的孩子,我终会回到土地的怀抱里,归于那星空之中。我的双眸常欺骗我,宁愿变为盲人,也不再信任他,我只窥到世上一面,却以为看透了一切,我短暂生命终生停留在一座小岛里,哪也去不了。立体的声音环绕在我耳旁,我能聆听到海浪拍打岸边。一个人正望着对岸,那里有着无数高耸的房子,拔地而起,海浪起起落落,掩盖了大厦,那个人随海浪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
我喜欢这样的声音,那仿佛在按摩我的心灵。
我走得累了,趴在草堆里睡下,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成为了一个法官,来到了二十世纪初的西方:
我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旁边有序地摆放着各种文档与报告,在办公室一角,一位留着波浪般卷发的女人正敲打着一台打字机,那大概是我的秘书。过一会儿,她拿着几份文档给我,并提醒我说:“贾斯蒂斯先生,这是新的案件。”她是用英语说的,我能听懂她的话,却说不出哪怕一句流利的英语,只是道了声谢1。
文档中的内容是关于一位以K字母开头的工人。他天天与机械打交道,自然地,他也是一个工人。平日里他只是和大部分的工人一样,做着组装零件类的工作。前不久,这个工厂里看管和负责机械运转的人意外地失踪了,他被调去了那里。一天,他照常拉了一下机器的拉杆,以此让机器运转起来,可是机器却出现了故障,于是他进去检查,不料赔上了他的一条手臂。厂主知此事后,认为是他导致了自己的机器损坏,起诉了K。
因为当时只有K一个人在场,整个事件的还原只能通过对K的提问,这里是全部过程。
调查者:“请问你当时有没有检查机器?”
K:“是的,我和平常一样,先是大致检查了一遍机器,我又确认了供电是正常的。并且在我的职务表里,我在这一项打了勾。”
调查者:“你确定你只是拉了一下拉杆吗?”
K:“这个机器启动与关闭都是靠拉杆的,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卡住。”
调查者:“在拉杆前,有没有做别的事?”
K:“我只是掐着表,在八点时分准时开启而已,除此以外,我什么也没做。”
调查者:“当时你是怎么发现机器故障的。”
K:“我听见了很明显的机械卡动的声音。”
调查者:“在你看来,是什么导致他出故障的?”
K:“我怎么会知道,也许他就在这个时间点出了问题呢?”
调查者:“你是如何去寻找问题源的。”
K:“我先关闭了电源,然后在机器里寻找卡动的声音,终于找到两个卡住了的齿轮,我便开始进行维修。”
调查者:“那么在你维修时发生了什么。”
K:“我记得我是关了电源的,可是突然机械通电了,并且开始运转,我的手臂被两个齿轮死死地夹着。天哪,我听到了骨头粉碎的声音,你能明白吗?”
调查者:“谢谢,我们知道了。”
光从目前来看,K作为机器的管理人员,却导致了机器出现了故障,应当是K的失责才对。但我对在他之前那位职员的失踪案却有点兴趣,他的姓以N开头,这里就简述为“N”。N没有调查到任何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同时这里也没有他详细的档案,仅仅介绍了他的姓名,他的出生地和出生日期,以及他失踪前的工作。这一期失踪案被上级的备注了一句话:“目前暂不明N的所有信息,关于N的失踪或者N本身极有可能是谣传,暂时停止调查。”
有关的N这期失踪案依旧是一团雾水,我把N的这份报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放了进去。便要着手接下来K的案件了。
在K受伤后的几天,劳动保险公司的人找到了K,在双方的交流后,劳动保险公司决定只给K赔偿100英镑。而这100英镑在原告所要求的700英镑中根本不值一提,即便将这丢去手臂所换取的100英镑付给厂主,那剩下的巨额的赔偿款几乎是K这种工人在短时间内无法偿还的。我不停地翻着K的报告,从第一页到尾页,从最后一页又慢慢翻向首页。K可以说没有一点理由反驳被告的要求,因为在他担任这个工作时,签订了一份条约,上面就代表着他需要负全部责任。
那夜,我揉了揉眼睛,躺在床上,月光上印着的全是K的信息。我凝望着衣橱里的法官服,母亲她在前不久去世了,简陋的屋子里面只剩下我。一个纸飞机从窗外飞了进来,慢慢地飞到我的床单上。
“这是哪个小孩的恶作剧?”
我打开纸张,上面的字被人用铅笔图画的痕迹,我辨识不清底下的字体。
几天后,K的案件开始审理了。去往法庭的路上,我碰见了法院院长,他在楼梯口处告诉我:“我很青睐你,贾斯蒂斯先生,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听到他这句话,我停了一下,继续前去审理此案件的法庭中。在开庭前,我喝了杯咖啡,全神贯注地准备审理这次案件。
开庭后,我们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到了原告发言的时间了。
原告:“我的工厂主要的工作是由这个机器所运行的,如果这个机器坏了一阵子,我的工厂就生产不出东西,我现在已经亏损了将近1000多英镑了。个人认为,我所提出的这个700英镑已经算是最低价格了。”
原告:“我很清楚,被告人失去了一只健壮的手臂,毕竟意外随时都会发生,哪怕只是一点疏忽。”
原告(高声地、激昂地):“但是,这点疏忽是绝对不允许的,我还记得当初签订的协约:机器出现损坏,你需要负责维修好。而现在机器的损坏已经是无法修复的了,两个大齿轮磨损严重,已经无法使用,这就是你操作不当所导致的。”
原告:“我想在座的各位,陪审团及法官,还有对方律师,对我的700英镑赔偿额还有异议吗?这已经是最低的了。”
原告结束发言,由其律师进行发言。
原告律师:“在我开始前,我想告诉对面律师英国的现状。现在正是英国经济萧条的时期,很多工厂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倒闭,失业者越来越多。我们的国家正处在这样的经济大危机里,你知道的,这些工厂是撑起这个国家力量的最后稻草。如果仅仅是因为这700英镑,而使一个工厂倒闭,那么失业的人口会更多,英国会不可控地陷入到经济危机里,从而一蹶不起。这一个责任又是谁能承担得了的?
原告律师:“我主张维持原告的要求,赔偿700英镑。”
原告律师:“法官大人,700英镑在我看来十分合理。”
原告律师:“被告人失去了一只手臂是很不幸的事,不过被告人有没有可能是在拉动电闸的时候没有用尽力?这便是我方说的‘操作不当’,如果是因为这样的马虎,那么我说得直接点,被告的不幸是否咎由自取呢?毫无疑问,它的种种不当行为,损坏了我们的机械,必须赔偿。”
原告律师:“我想说的是,我们作为一个代表着人民正义的机构,我们也应考虑下现在英国的时事。我的发言结束了,有何异议。”
(原告律师结束发言,没有人提出疑问。)
(被告人发言。)
被告人:“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既然这钱必赔不可,那就赔吧。”
(被告人律师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被告人律师:“好吧,首先我方主张原告降低赔偿的金额,原因有下。”
被告人律师:“一,现在厂内机器损坏的原因不明,我方虽然在事情中没有尽职尽责,此责任的确由他担负,但是我方不是恶意去进行破坏。”
被告人律师:“二,我方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意味着他今后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难上加难,我想原告只需要更换两个较大的零件,以及后期的一些保修费。700英镑的赔偿额是不是过大了些呢?”
被告人律师:“三,我方为原告工作了4年,在组装零件方面比工厂内大部分人都要熟练,原告为何突然要调走他去往其他部门?”
被告人律师:“四,事发当时,被告人的确关闭了电源,我这里有一份出自电力公司的账单,上面明确了供电时间,和被告人所描述的时间相吻合。因此这有没有可能是工厂的电闸出现了问题?原告理应为此问题作出一个详细的解释。”
被告人律师:“我要说的已经陈述完毕了,我和被告人希望原告的赔偿金额降低到400英镑。”
被告人律师:“被告人的家庭里有着须赡养的父母,他的妻子,还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遇见不了未来,的确,英国及英国人还有世界上的许许多多的国家都在遭受着这一经济大萧条,他们的眼里同样没有未来。未来是什么,不是法庭你我一句能解释得清楚的。无疑我敢肯定,被告人关系着至少五条生命,如果我们用300英镑去赌……”
(被告人说话)
被告人:“先生,算了吧,我愿意赔700英镑。”
(副法官敲着法槌喊道:“肃静!”)
(示意被告人律师发言)
被告人律师:“我……我算了,我的发言结束了。”
(被告人律师发言结束)
我听着后面每一个人的叙述,听着被告人律师无奈地争辩,我的右眼前是被告人空洞的眼神在向我对视,我的左眼前是贫民窟的凄凉画面。桌上的文档被风吹着,翻着页数,来来回回。在最后,我已拿不住法槌,第一次,我感到法庭上有无数双眼睛锁住了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起身——坐下——看文档,翻着档案的不是我,是风,我不在这里,只有一个法槌。
法庭燥热的氛围里,法槌声响起,最后都散场了。
我回到了办公室,秘书送来了一杯咖啡:“贾斯蒂斯先生又成功处理了一个案件呢!”上司同时也进来,对我说:“贾斯蒂斯多亏你,我们才能走到现在啊,恭喜!”
我无心听他们的话,咖啡里映着K的背影。我旁边的文档被人摞了起来,我找不着N的失踪案,恰好我转头一看,办公室里的人都消失了,顿时冷清了起来。我再回头看去,一位神秘的男子忽然出现了,贴近我的脸大声地说:“你不应该这么做!你不应该这么做……”
2003年4月1日
我被吓醒了,身上出了不少冷汗,这是一个噩梦。等我平复内心的惊讶情绪后,已身处在一个医院当中了。一只嘴里叼着奇怪花朵的小鸟悬在了窗前,用鸟喙击打着窗户,我凝视它,心情又开始无法沉静下来,狂饶自己的头发。头皮屑像纸屑般落下,这些头皮屑零碎而又使我烦躁,我抖抖自己的被子。这时一位警官服装的人进来了,他用关心的语气问我,是否待会能配合他们调查一下。我点头同意了,并问他在哪里配合,他指了指我的这间病房,我说我明白了。正当我好奇要调查什么时,他已经走出病房叫了护士过来,护士问了我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轻声跟他说:“肚子有点痛。”
“你觉得能接受吗?”
“还行。”我说完后,护士又把警官叫过来,这次来了两个。一个人负责提问我,另一个人负责记录我所说的话,我注意到他们的警徽和昨晚那个人有所不同,前者有香港的标志,后者在顶端有一个皇冠,那是香港皇家警察2的标志。我没太在意,或许是错觉吧,那晚我过于疲惫了。
“我们已经给你的家人打过电话了,放心。你就摇头和点头就可以了,我们问一点简单的问题,好吗?”他说罢,另一个人拿出记事本和笔。
(我点头)
“昨天早上你在学校有没有感到异常?”他见我既没有点头又没有摇头,跟我说,“说出你看到的就行。”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昨早学校的事,我起得早,到学校时的教室只有几个人,我迅速拿出上午课程的教科书,把他们摆好就开始吃自带的早点。这就是我每天一早要做的,没什么区别。我下不定主意,跟他们说:“我不太确定。”两位警察互相瞟了一眼,他们摆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久久犹豫了一会才回复我说:“好吧,到这里就结束了,祝你早日康复,很抱歉,我们打扰了你。”他们走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重新望向窗户,鸟早已经不见踪影。
我躺在病床上,被子里面的填充物厚实又软绵。我静静地度过了这一上午,我看见鸟在树枝上的嬉戏玩耍,闻到了花的淡淡芳香,微风从窗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我伸出手感受暖风的温柔。我试图去抓住风,可是它从我的手里挣脱了出来,悄咪咪地溜走了。今天是2003年4月1日,生病的事情就像一个愚人节玩笑般出现,如果我没有生病的话,休息日这天我可能在家里翻看着漫画,可能一下午都在音像店里听着歌度过,可能与同学一起打电玩去了。昨天,我们学校在操场上集合,宣布因特殊原因放了无限期的假。学生几乎都欢呼着,欢呼后又是悄然无声,只有我神情始终木讷,老师们在讲台上露出紧张、担心又无可奈何的神色。广播响起,操场密集的同学纷纷回到教室,收拾自己的书包,桌椅被人撞到了,没有人去扶起来。讲台上徒有一张讲桌,讲桌里外没有书本,老师不在讲台,同学不在教室,我的心去哪了?
我清晰记得在整理书本时,他们谈论关于会考后的事情,焦虑不仅充斥在教室里,更弥漫在整个校园里。他们担忧着自己的未来,既想考上心目中的大学,又不得已放下自己的爱好,坐在教室里学习,迷茫也钻入了我们的心。我随时都有一种预感,充裕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的生命就快结束于至关重要的考试了,以后的我不再是我。我在狭窄的课桌上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其他人也一样,坐在桌位上,我们的抬头,都是期盼明日一定绽放幸福的花朵,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们3最喜欢在台上讲的事情就是,只要我们努力,只要我们取得好的成绩,只要我们赶去追逐梦想,就能去做我们喜欢的事情。事实上,他们高看我们了,我不是不想去做到,而是很难去实现,真到没有物质的支持,我们的一腔热血帮助不了我什么。”听到他的话,我脑海里回忆起了那天我去办公室所听到的话。那段记忆里,老师掩面哭泣,抽动纸张的声音断断续续,所有在场的其余老师都僵着脸,一言不发。没有人上前去安慰,也许这已是常态了。我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静望着。很多人都需要在恰当的时候释放一下内心的情绪。
她并不是我们班的教课老师,我不认识她,她也不会认识我,但我们都走进了她的世界里,深切地体会到她所哭诉的:“你们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梦想过去做一位画家,我在纸上勾勒每一个,每一个事物。那时家里很穷,没有钱买更多的画纸。我一张纸用铅笔画,拿橡皮擦擦了又擦,直到纸面画不上,擦破为止。”
“那时我认为,只要我上了大学,找到了工作,我就能去支持我的喜好。我报考了师范专业,如你所见,我当了老师。我期待有朝一日,我拿着我精心画好的作品,去送走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可是如今,我买了画笔和画纸,却没有时间支持我的爱好。我整天都很忙碌,学生们没有一天让我不头疼的。”
“我每天走在走廊里,压力就莫名其妙地爬在我背上,当我走进教室里,我不是在教书,我是在……是在为这个学校管人,我害怕他们的未来,我害怕我明天要怎么面对。”
那时我的回忆因鸟声再次戛然而止。我望向窗户,一只鸟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它好像也在盯着我,趁着我整理书包的一刹那,它飞走了。之前那个发表感慨的学生已经快要走出教室门了,我喊住了他,问他:“梦想真的遥不可及吗?”
“差不多。”
他撂下这句话,离开了教室。他在我们班里一直以来都作为一个“不良学生”而存在着,他的身上还有纹身。老师很讨厌这个学生,却常常对他束手无策,上课时他会拿起MP3听着音乐,会在教室后面偷偷抽烟。我有些恨他,他摧毁了我的高中三年,他虽然没有霸凌过他人,但他在课堂上有意无意地捣乱,让教室里的人都不好受。老师嘱咐我们不要去理会他,专心听课,可他的种种行为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们,慢慢地,会去聚精会神上课的人成了傻子,老师也沦为虚设,只是稻草人4在田野里,保护着庄稼不受鸟雀啃食。
稻草人是没有生命的,他的枝干是脆弱的,人们可以反复地制造一个稻草人,粮食是有生命的,他们同样是软弱的,而一个个稻草人都必须守护他们,当粮食成熟后,他们就要被推上餐桌了。
我记录下全部,这是香港千禧年初的教育情况:学生肆无忌惮,老师无能为力。教育体制的问题谁有能力改变?我们注定被遗弃在这所学校里。
我的中学在这所政府津贴学校里度过,学校就建在飞机场的附近,响亮的引擎声让这所学校从不安静。这时全世界唯那宁静,头一回觉得校园铲平了一样的空阔,恐怕是有着老师才叫学校,此地本就是平坦的吧。每次下课后,学生们一齐登上拥挤的天台,飞机起飞而引起的风把女孩子的秀发吹起来,展示她们脸庞的青春活力,直白点说是一种美。男同学我们在上面畅谈欢笑,每个人露出微笑,极微少见。所有人同时聚集在这里,交流最纯粹的言语,我们在教育的边缘寻找到了快乐。
不知不觉,我已在病床上度过了一个上午。感叹在充裕的时间内,我却躺在病床上耗费时光之余,护士递给了我电话,里面传来家人的嘘寒问暖,其第一句便是:
“喂?听得见吧,身体好点了吗?”
我接过电话,敷衍地说了句“好”。他在电话里甚是担忧我的身体状况,并通知了我他出差的事情,告知四天后会回来。我安慰他说:“没事的,我身体没什么大碍。”匆匆挂断电话后,我还给了护士。医院的午饭味道稍淡,我却吃得很有滋味。学校的日子里,我一般都吃不饱,因为我要节约开销,三餐都十分平淡,那些便宜的菜已经被我吃得习惯了。我从小就体弱多病,个子也不在一般小孩里出众,人倒消瘦得很多。
刚升入中学的时候,同学问我两鬓上怎么有白头发,我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后来我照镜子时才让我相信了他们。以后有许多的人问起这件事,我回答得腻了,就说:“未老先衰。”他们又追问,我便又说:“想得太多了。”我初中的体育一塌糊涂,唯一会的运动项目只有踢足球,可惜我们这种小城市哪来大的足球场呢?更别提学校了。“我从小就不会吹气球,况且我的肺活量也不高。”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放弃了我的足球。
学校举办的运动会,我极少参加过。零星的几次里,我拖了我们班的后腿,我觉得我没有做好,比赛完后就跟他们道歉,他们口上随意地跟我说:“没事的。”我不明白,还是怀着这个歉意,至今我心中仍挥之不去。我问起运动会的那些事,他们都不太记得起来了。
我经常看着篮球场上的人挥洒汗水,他们一声声的呐喊,肯定让他们都热血沸腾吧,可我体会不出来。我和篮球场只有十多步的距离,里面的运球声、传球声、进球声都很清晰,为什么会有无比的遥远感呢?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而我就越想把心思更多地花在学习上。童年和小学美好的时光恍如隔日,这些如梦如幻的记忆让我很难过。明明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我整个人却变了样,那些最美妙的回忆也如被人刻意抹除了般。每每我思绪时,记忆就是台老旧的录像机,里面记录着我时断时续的儿时,即便画面已经褪去了颜色,那仍然是最美好的,最有意义的。我希望我沉浸在其中,不被任何事物打搅,意外还是来到了。
2003年4月1日的傍晚时分,医院的电视里播出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插播一条新闻。2003年4月1日18点43分,张国荣5从香港东方文华酒店的二十四楼健身中心坠下,事发突然,张国荣被紧急送往玛丽医院,不幸的是在入院前已经身亡,享年46岁……
我的枕头一夜都是湿的,我把被子盖得紧实、严实,我在问我自己:“为何人命运多舛,为何要遭遇这一切……”
2003年4月2日
一大清早,昨天那只叼着花的鸟又在窗外扇动翅膀。医生进来告知我可以出院的消息,又叮嘱我要定期检查,护士也拔下输液的针头。我换好自己的衣服,其他病房里的病人还在休息,就静悄悄地走出了医院。我一来到街上,就听见汽车的喇叭声,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人开始上班了,不远处的一个工地已经开始施工,工人都走了进去。我的书包里装有家里的钥匙,我顺着一条小道,一路小跑回到了家。我打开电视,里面的新闻几乎全是关于“张国荣自杀”一事的,有人说是忍受不住外界质疑,有人说是拍戏中邪了,有人说是陷入情场,压力重大。那群媒体怎么都可以编出一个理由来,真相早就在这胡说八道中变得也半真不假了。
我调到一个新的频道里,里面回放着张国荣曾经出演电影的经典片段,屏幕里播放了《阿飞正传》6旭仔7的独白:
“我听人讲过,这个世界有种鸟是没有脚的。”
“它只可以一直飞啊飞,飞得累的时候就在风里睡觉。”
“这种鸟一生只可以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听完后,我关掉了电视。
我很喜欢在洗漱时,对着镜子思考一件事:
假如这个世界能够重来,我是否还是我,我又能察觉到世界已不再是我之前那个世界了吗?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想的次数过多,庸人自扰了吧,我总有这种感觉,觉得之前的我不再是我。假如这个世界有重放键的话,仅仅是再次重播了一遍吧,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我们没有察觉。
这样的话,我的人生早就活过了无数遍了,明天的事情一定也无法被改变的。人生宛如一本书,作者是命运,译者是我,我边看边翻译着。若有一天,我想去窥看后面几页的内容,那么它就会显示空白,原因是我没有遭遇,所以我无法翻译。
我出门去我最熟悉的一个音像店里,试听这每一首音乐。音像店的老板已经熟识了我,我从没买过一张里面的光碟,只是一有空就会去那里拿起耳机,随着歌曲的音乐推进,缓缓闭上眼睛,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的世界里。音乐里有忧伤,有喜悦,有舒缓闲适,还有放荡不羁……这是我放松的一种方式,也是我逃避现实的途径。一听往往就过去了整个下午,摘下耳机时或多或少会遗憾并舍不得。没有人一生佩戴着耳机,随时倾听着音乐,那样的话,人们都以为他失聪了,不过是被社会抛弃了。
音像店老板是一家三口,我从他口中得知他女儿要上初中了,看样子他对这件事很高兴。我一走近音像店,他跟我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就开始自言自语地嘀咕什么:“孩子上初中了啊……我一生都没做什么伟大的事,很平庸吧,至少在我这里。从小呢,就不是很喜欢听我们大人听的那些京剧啊之类的,家里人也不支持我做音乐,我就慢慢放弃了。所以工作了很久吧,就想要开一个音像店,让年轻人了解以往流行的音乐。”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为“大热8”的专辑,他简单地抖了抖这张专辑,又轻轻地吹着上面的灰,抽出里面的光碟,播放了这张专辑。他对着我说:
“你已经知道昨晚上的事情了吧,香港大家都在追悼着哥哥。我还年轻那会儿特别喜欢哥哥的音乐,于是收藏了这张专辑,我真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哥哥会做出那种事。”
“哥哥的离开好像触不可及,又触手可及,记忆真是个坏东西,折磨着人。凡是我们记住的事都有这种忽近忽远的感觉,而它们总在不该出现的场合里出现。女儿的出生同样像在昨日发生般,越是念起那时的喜悦,就越是感叹自己提供不了给女儿什么,”老板点了一根烟,又熄灭掉,“好希望世界有一个能够记忆消除的东西,这样我们会好很多。”
“如果有机会的话,等她长大,我想给她打一通电话。”
说完,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将烟丢到烟灰缸里,躺在沙发上,用手捂着双眼。我看见他的这副姿态,回想起了一个人,却说不上来具体是谁,心里不知为何生起了内疚之情。我此刻是默不作声,还是说一句话呢?我选择了后者,但眨眼间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沙发上。我的话还在店内回荡着。我戴上了耳机,按下了“Play”键。
夕阳的余晖已经撒在了店门口,老板向我挥手告别,转头看,老板又不在那个位置上了。回家的路正好朝着夕阳,我一步一步,有节奏地走着这条金黄灿烂的大道上。街上没有行人,而茂盛的枫树已经开满了枫叶,我的眼眶里满是生气蓬勃的画面。再也不是以前充满着路人,可依旧死气沉沉的街道了,那时候的人们都呆呆地看着前方,机械般地迈出步子。此刻,我要用怎样美好的词汇去盛赞这副画面,我嗅到了自然的气息,身心都深切的感到一股惬意。我想永远记住这个片刻,更想要在这样的场景中度过余生。我不用再担心家人的关照,不用担忧紧接而来的考试,不用担惊受怕于每日无形的压力。
正当我以为今天能完美收尾时,头部一股强烈的阵痛感打破我内心的安稳与平静。我用手撑着我的头,剧烈的疼痛让我走路使不上力气,我强忍着剧痛继续往前走着。我突然意识到,这种痛以前也有过,我告诉自己说:“挺一挺就没事了。”身前有一个电线杆,我差点就一不留神撞了上去,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电线杆,上面有一张寻人启事和一例病单。
寻人启事中本应贴照片的地方被人撕去,几处关键信息也涂上了厚厚的黑色颜料。
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17岁,高中学生,就读于██████高中,家住香港九龙半岛西北部的深水埗附近。
██于200█年3月█1日于███失踪。外貌特征为:身体偏胖,皮肤黝黑,塌鼻子,嘴角旁有一颗痣,左小腿上有磕伤痕迹。
如果你有线索,请拨打:██████
谢谢!
病单:
香港██████医院外科检测报告单
我不禁因此表现出疑惑的样子,为什么许多部分出现了删除。我仔细查看着寻人启事中有关外貌描述的内容,隐隐约约见过类似的人,一思考这样的事,又感受到昨早警察对我的询问时那般的费心。而病单上的内容与我在十二岁去医院检查里的内容大致一样,我有些惊讶得说不出口,可转念一想也许都是头疼的幻觉也说不一定。眨眼后,电线杆上果真什么也没有了,这时风又不羁了起来。
我回到家,先是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了硬板床上。调整呼吸之后,头疼感明显减弱了。我打开灯,从冰箱里拿出附近便利店买到的速食,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睡觉前,我连睁开眼睛都是费力的,我慰籍了下自己,自说自话道:“最近想的太多了,我需要休息一下。”在寻找灯的开关键时,我意外地拿到了一张照片,我缓慢睁开双眼,照片的尺寸足足有12寸那么大,但是照片里只有渺小的我站在中央,并且我身后有一颗墨绿色的大树,它占据了几乎整个画面。看到这张照片,我心中想到的第一个词便是“空洞”。
我凝视着这张照片而沉睡,幻想着那时的我在硕大的空间里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对着照相机露出僵硬的微笑。
微笑
我睁开昏沉的眼睛,眼前尽是一片模糊。我听见前面有人喊:“小朋友,睁开眼睛,看叔叔这里。”我看到一架照相机在我眼前来回晃动,还有一位叔叔带着鸭舌帽,脸被照相机挡住了。慢慢地,我感觉到有人在牵着我的手,我的眼睛一闭一合,低垂着眼帘。他好像蹲了下来,在我耳旁亲切地说:“抬起头,看前方,微笑!”他口中温暖的气息吹拂在我脸上,倒让我有些敏感。
“微笑,好吗?”他又轻言细语地跟我说道。
正是炎炎夏日,太阳烤着地面,在水泥地上反射的光灼得人头晕眼胀,于是我没有去看他的容貌。他站起身,我勉强地笑了一下。照相的叔叔拖着他可笑的尾音喊着“茄子”,我听见了快门声。
咔擦
联想到之前叔叔的口音,照完相后,我有点忍俊不禁。
过了会儿,那位让我微笑的人把我安置在了树荫的长椅上,他去照相叔叔那里拿照片去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性轻轻走了过来,这位女性把她的帽子带在我头上,关怀我有没有中暑。帽子的边缘大得没能让我看到她。看样子她也在等那个人。照片来了,男子一把将我抱起,高举着照片给我看。太阳光的缘由使得我只看到左上的摩天轮。而接下来他们就带我去坐摩天轮。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名为”摩天轮的娱乐设施,它是那么的高,那么的精美。我一下睁大了眼睛,我在此之前从没见过有一样高的事物,从下面看,摩天轮的最顶端似乎已直入云霄。我想起课本里面的一段话:
天上的云朵可以做成美味的棉花糖,可以制成舒服的床铺,可以变成你任何想要的样子。
是的,我认同这段话,在我对天空进行无限遐想时,就令我心旷神怡。如果我能登上摩天轮,到最顶上,一定能触碰云霄。届时我会走出座舱,悠闲地躺在云朵上,不愁吃,不愁穿,若我感到无聊,我就会捏出一个人,让他和我一起玩。看着这个摩天轮,我的眼里闪着光。
我们排着队,天已经缓缓地黑了。男人问他身旁的女人,要不要先去吃饭,我自顾自地说:“不行,一定要坐摩天轮!”我听见他们两人的偷笑声,自己也笑了。
忽然一下,有一声乌鸦的惨叫声,我身子微微颤动,男人赶忙问我怎么了,我大吼:“有鸟叫声,有鸟叫声!”他跟我解释说,鸟的声音就是这样,有的好听,有的难听。
“放心,我可是香港皇家警察,有我在,别怕!”
咔擦
我又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一次是机械的声音。
“小心!”
摩天轮倒塌了。
下一次我睁开眼睛时,男子紧紧地抱着我,他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但是这一回我没有痒得发抖。
隐隐约约中救援人员赶到了,他们都穿着黑色厚实的制服,还戴着作战使用的头盔,在他们的谈吐间确认了我活着,给我的嘴里塞上了一颗药丸。他们把男人和女人的尸体拖出来,小心翼翼地装进裹尸袋里,我小声地说着:“你们不能这么做。”他们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
“你一定会感谢我们的,小子,庆幸你没死吧。”
我从医院里又一次苏醒,身旁站着位医生,他念着手里那份报告,我心不在焉,窗外已呈现出一番冬季景象,每到冬天,日子就非常难熬,不在于气候寒冷,也不在于出现白雪皑皑的景,在于沉闷的死气。春的舞台充满生气,稚嫩的万物都在上面表演,夏的暴雨干脆果断,时而热得流汗又冷得发颤,秋的落叶还是老样子,慢悠悠地落下,反而有悠闲的雅气,冬天不是如此。我时年12岁,今日是我生日。
我的手里握着一张纸团,耳旁是男人的声音:“把梦想写在纸上,折成飞机,扔出窗外,让他自由地飞翔着。”
我的梦想
每个人有着不一样的梦想,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位法官。
在此之前,我要对家人孝敬,告别幼稚的自己。在此之前,我要用心念书,不再沉迷游戏电玩。在此之前,我要考上中学,期待自己的未来。在此之前,我要上大学,完成我们家的大学梦与我自己的梦。
我不是临时的想法,而是终生的理想,从小我就想去当位法官,用手里的法槌去守护正义。我的法槌不仅决定有罪或无罪,更是正义的伸张,弱小的群体会得到我的帮助。而这一法槌正由我来把握住。
世上不再有人会被冤枉,我的作业也不会因丢失,而被老师误认为没做;世上也不再有人含泪离去,我为他们伸出了援手。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位法官,愿那能实现。
看完后,我折成纸飞机,向窗外扔去,合眼并双手相扣,做出许下愿望的姿势。
2003年4月3日
窗外强射入刺眼的阳光,我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衣服。我瞟了眼时间——十二点,晌午时刻我不觉得饿。我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在里面,电视里正重播前一周的内容,张国荣的去世看起来也如一炮烟花,震醒熟睡的人们,待看完这朵像樱花般绽放的烟花后,只留下惋惜。大部分人的过世比还要平淡。我走到窗边,窗外是拥挤的小巷,肮脏的街道,还有喧杂的人群。人们一天无所事事,上完学就是玩耍,值完班就是打牌、打麻将,饭店的火还烧着,烟冒了出来,街上却都是死人一片,不知哪一天,我也要坠入下去,或是我已在泥沼之中不可脱身了。
远处是挺立的高楼大厦,大厦的窗户反射出闪耀的光,人们都梦想去那里生活。我是瓶子里的水,只要还未被太阳蒸发得干尽,还没被人利用完全,没有变得污浊,我依然无色无味,可是大海的水,能有各种各样的形状。人们的干劲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耗尽,梦想在那里,我们却跑不到那了。
我是个提线木偶,台上有人操纵我们,自认为在他们的操控下实现我的价值,他们保护我们在一个小盒里。我不清楚哪一天我会消失,会被人遗弃,他们老是有类似的替代品。我被限制、监视、控制,我的伙伴也与我一样,有人自称手艺传承人,他们没有过问我们,言谈道要延续我们的生命。
木偶哪有什么生命?
话到此处,我提起笔,写下了一首诗:
朝阳,请为我而照亮,驱散我的阴影
赶跑那些不敢于阳光露脸的家伙
朝阳,我愿沐浴在你之下,感受你的温暖
驱走世上的寒冷
我知晓你的姓名
你姓爱,名字是包容
烈日,你是那么焦灼,你不再关照我
烈日,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清楚你的名字
你是熊熊的火焰,将我与他人一起包围
你烧去了我们的善良,使得我们焦躁与不安
你的反悔叫做落日
我不再看见你的出现
而要忍受一夜的痛苦与难眠
谁来安抚我?
我留在海边上
柔情的风待见了我
落日,你要走了,我将怀恋你
落日,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太阳,你是三位父亲
我永远是你的孩子
我的生命来源于你,又要奉献于你
明天,你还是照常升起
阳光灿烂的日子总会来临
许下我全身的愿望,只为送于你
我的请求愿你接受
我的爱只回报爱我的人
我的身心已疲惫至极
寂静的黑夜吞噬我的肉体,催眠我的神经
啊,我还忘了你!
抽屉里放着我曾经拍摄的照片,我现已不再爱照相,“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拍照吗?记录下你的生活点点滴滴,等你长大后,好给拿回来给你看啊!”这样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无数次。我试图找出说话者,脑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有我一个人。我有两三年没有给自己拍过照片了,唯一的是学校每年会拍的班级照,我一直把它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人比着手势,他们开怀大笑,我也不自觉地笑了,有一个位置空出来,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能是一位同学。照片的背面没有他的名字,他去哪了?
我躺在床上,看了眼刚写的诗,把那折成废纸团,丢进了垃圾桶。从小我就非常喜欢画漫画,童年的创作已被我埋葬,我打开儿时的宝箱,拿出了几十页草稿。我翻开草稿,一页一页地看着,我每一页都蹑手蹑脚地涂画了颜色,其中的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位名叫“贾斯蒂斯”的乡村人,他以当法官为梦想,并为之努力、奋斗着。他终于当上了法官,处理了不少的案件,期间他畅通无阻、一路顺风,这得益于他早就熟练掌握的法律,以及对历史上具有代表性案件的了解,这使得他没有什么抉择不了的。有人形容他的眼睛能看透一切,是双“火眼金睛”,有人说他是冷面法官,手中的法槌从不留情,有人说他公平公正,严格遵守法律来判刑。无论如何,他是一位优秀的法官。
他的故事终止于一次矛盾的审判,他的判决给了被告方,也是贫穷的一家人死刑,原告的工厂继续运作着。贾斯蒂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大家庆祝着他完成了任务,他却一个人躺在座椅上,沉思着。
漫画截止于此,我沉沉地闭上眼睛,缓缓睁开眸子,把这篇漫画掩埋了。我又听见了一声鸟叫,环顾后却没有它的踪影,我恍然发现我曾做过类似漫画内容的梦,梦的最后是一位神秘的男子,我脑中快要浮现他的样子了,鸟继续叫着,逐步变成了一个人声:
“你不应该这么做!”
我睁开眼,手里握着早点的包装,早已吃得差不多,揉揉眼睛,其他人大概快赶到学校了。今日我来得太早了,眼睛还是一闭一睁,我想昨晚没有睡好吧。我来到洗手间的洗漱池前,洗了一次脸来清醒自己,面对着镜子留意了下自己,刚回到教室,就见到一个同学头背着门,静静看向窗户。我没在意,绕过他身边,我瞟见他的手里紧握着把手工刀。握合不拢、张不开的眼睛一下撑大了,吓得后退了几步,那刀离他的喉咙只差几公分。
“老兄,你在做什么!”我大喊道,他的眼睛直视我,轻声告诉我要小声点。我开始慢慢地靠近他,他平淡无奇的脸色,以及他冷静的手,宛如一具死尸,我告诉他:“你……你先把刀放下,别对着你的脖子!”我相信他听到我说的话,可他默不作声、纹丝不动,仅仅是看着我,就使得我背后发凉。
时间顿时过得极其缓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我的记忆中,他属于不会干出这类事的人,安稳的他向来都只做本分的事情,我不好说,总之这很意外。他的手毫不颤颤巍巍,我不知眼前的是真实的人或是一副逼真的尸体,哆嗦的腿使我全身发麻,我脑中没有劝解他的答案,这可能是梦中的内容,只是压力太大了,才会梦到这些。“我该怎么做?”我犹豫不决,腿还在颤抖个不停,我对他胡乱地说:“别动,我会去找老师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老师会帮你解决的。”
“你不应该这么做!”我一路冲出教室,脑中回响这他最后的一句话。我传过走廊上嘻嘻哈哈的人群,来到了办公室门口,我迟疑了。狭窄的走廊里不知从何处有了声刺耳的尖叫声,乍一听我以为是人发出来的,原来是鸟的鸣叫,今天的雾气格外的浓。教室里一张边缘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笔记,我随手一翻就看到了这页:
“你想好上哪个大学了吗?”
“No11.”
鸟鸣再次惊起,窗子里是群鸟们的欢庆,我也想参与其中。
我一张一张地看着抽屉里的旧照片,有的已经泛黄了,我独自被关在相片中脱不出身,我的记忆也一并锁在了里面。我的亲戚告诉我,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走了,我艰难地去追溯脑海里种种声音,“父亲”与“母亲”的概念正在从我大脑里消失。我一度恨他们,他们没有赡养好我,若他们在,我应该活的很快乐吧。我打理好房间,出门了。
我无事可做,便来到了音像店,老板很少见地不在门口,我以为他在里面,直接进去了。来到店内,我看见一位小女孩在沙发上拼着积木,那应该是老板的女儿,我上前问他:“你的父亲去哪了?”
“你是说我爸爸吗?”小女孩说话间,她手握着的积木方块掉了,我应答了她,说:“对的,你爸爸去哪了?”
小女孩一边继续搭着积木,一边跟我说:“他好像生病了,妈妈去医院看他了。”
“什么病?”我进一步问。
“啊,我也不知道。”她的说法令我有些疑惑。我一如往常听音乐,把钱放在了柜台上,嘱告她要交给她的父亲。我听小女孩喃喃着,她的“大房子”已经搭好了,可是少了一块积木,她找那块积木时压到了那一成品,这下前功尽弃。我出于老板多年来对我的人情,我帮助她一起搭。我说,你可以只搭一个框架的,这样简单多了,她给我一句回复:“搭满,就不会坍塌啊。”
好不容易按照图纸搭完了,好像有一种力量驱使我一样,我给她讲了一句道理:
“你要记住,一块积木有时对于整体而言是重要的,缺少它,模型就会随时塌掉。”说完我离开了,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我像昨日样原路返回,景色依旧,可是我一看着就提不起劲,精神略显疲态,又路过那电线杆,上面空无一物。
我打开家中的衣柜、抽屉,地上摆满那些相片。我翻遍了家里每一个地方,最后力竭倒在床上,我找不出一样与我父母亲相关的事物。在深水埗区的楼房里,窄小的房间,锈迹斑斑的铁窗,被虫子啃食过的桌子、椅子,我被这住宅吞没,也一并消失在那长长的街道里,深水埗关着许多人的灵魂,像个监狱,像座坟墓。即便如此,我也大声质问有谁在监视我,控制着我的一举一动。
不可见底的深渊里伸出一架梯子,这暗无天日,我则碰巧摸到了它,我顺着梯子向上爬,才知道它的顶端停留在漆黑与明亮间。梯子断裂了,我从上摔落,我本以为这是一架通向天堂的天梯,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扔下来的。
上帝,谁是弥赛亚12
太阳,谁是弥赛亚
大地,谁是弥赛亚
海水,谁是弥赛亚
我在找一位名叫“弥赛亚”的人
传言他是唯一拯救我的人
我问,谁是弥赛亚
无人应答
明明有人在此
莫非我的话语也遁入黑暗了吗
我问,谁是弥赛亚
众人噤若寒蝉
无人应答
风悠悠地吹进我的窗户,房门响了几声,父亲的声音模糊而醇厚,那是父亲回来了吗?我冲到门前,迫不及待地要与他见一面,才发觉是门没有关好。我闷着头躺倒在床上,睡意逾起。
……
地球现不适合人类居住了,我们住在一个空间站里,每过一段时间,上层会指派人去考察一下地球的情况,我是其中之一。
我来到一处街道,植物到处野蛮地生长着,我小时还没见过这么庞大的蕨类植物,或者说,我们还在地球时,那样的体型是根本不可能诞生的。在收集标本的过程中,我走入了一家被植物隐藏的店里,这家店许多设备成了破烂,一张沙发的轮廓还算明显。我走入里面的房间,散架的桌子残骸里还有一本笔记,笔记里面的内容几乎快辨别不出,只剩下零星的几页,我读起来了:
啊,不想写日记啊,太无聊了。
那天,我收到了他最后一通电话,他什么也没说,重复着让我在家不要外出。
家里电器无法使用,现在真麻烦。
粮食已经吃完一半了,还要等多久?
爸爸在哪?妈妈在哪?
家里存货快没了!
我听见外面有人的声音,掀开窗户,看见一个人在大街上逃窜,他活着,他没有死!有人在朝他射击,他们看过来了,
这潦草的文字中,诉说着什么;这短缺的日记中,透露着什么。我的心十分明白,万分理解,我走出了这一房间,恍然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确实,如果有一个随时能消除你记忆的产品,该有多好。不好的回忆直接删除,全留下美好的记忆,以便我们回顾过去时,全是一片美好。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就已经试用过这产品了,我没有变高兴。”
我摘下头盔,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一句句警告声响起,我的意识全无,留下一只头颅还被曙光照耀。
2003年4月4日
窗外弥散迷幻的雾气,晨露附在枝叶慢慢落下,落到行人的头上,落到我的脸上。天空里映照出凡世的模样,每一个人、每一座房子都被精美的复制,人们行走在水面上,即将沉沦。我抽出一本书,名叫《厄舍府的倒塌》13,捧在手里,认真地朗读起来,度过今天。
在那年秋季枯燥,灰暗而瞑寂的某个长日里14
一个瘦小的人正要穿过马路,无脚的鸟摔在马路中央,它临死前叼着一枝花——彼岸花。
沉重的云层低悬于天穹之上
那人拾起彼岸花,无脚鸟没了动静,不再拍打翅膀。
我独自一人策马前行
他攥着花,准备去便利店。
穿过这片阴沉的,异域般的乡间土地
走过马路,街上的人形形色色,他们融汇在一起,化成了流动的灰色,融化在雾中。
最终,当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候
天色略微有点暗了,一辆车开错了道,猛按喇叭,他像失聪了一样没有听见,车差点要撞上他。
厄舍府清冷的景色展现在我眼前
我坐在一角静看着他,也听见了一些响亮的声音:
“被告人杀死他人,已成不争的事实。在被告人律师看来,这是正当防卫15,你列出了不少证据说明你的观点。”
我未曾目睹它过往的模样
便利店里有收银员、他,还有另一个人16,那些声音还没停:
“我认为被告人不应该划分到‘正当防卫’中,他看见了死者在抢劫,或许是无法忍受被告人的行为。我先声明,我也对死者这一行为深深痛斥,但我会用更理性的方式,毫无疑问,被告人打算用最直接的方法去阻止死者。”
但仅凭方才的一瞥,某种难以忍受的阴郁便浸透了我的内心
那个人突然把他拉了出来,揍了几拳,随后又掩着面哭泣。
我望着宅邸周围稀疏的景物
那人朝他走去,他不由自主地推了一下,那人倒地,再也没有起来,兜里的手机也一并滑落在地上。
围墙荒芜,衰败的树遍体透着白色
手机来电,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你还在听我说吗?刚才真是虚惊一场了,咱妈又恢复到正常的心跳和呼吸了,她的手术费不用担心了,听说这边有福利,我们可以先借着,以后再慢慢还。哥,你去干什么了,喂?你想想你的儿子,不要做傻事啊!”
我的灵魂失语了
一间宽大的房间里,当庭的法官提醒被告人做最后的发言,被告人没有吭声。
我的心在冷却
“综上,我宣判被告人犯过失杀人罪,判有期徒刑四年,缓刑一年。”
下沉
你也猜到了吧,我即是他,我杀人了。
这些事现在如梦初醒一样,我戴着手铐,来到一条杳无人迹的大道,彼岸花已染红了我的手,是我全身上下唯一的一抹红色,名为生命的颜色。弥赛亚,你所说的拯救是什么含义?我解开了我手上的手铐,夕阳正在前方,从小到现在,好不容易,我也一样目睹到了我心目中那所大学,我的背后是法院,我不愿意再回头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身边的一起正如光速般流逝,他们留下了唯一的影子,我却只见到了他们过去的形状,身边事物的立体只是眼睛画师的诡计。
我感到我也如光一样穿梭,我不断向着那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大学,速度越来越快,这也是我从未料想到的,有一日,我能这般一往无前。我的生命的堡垒第一次离我这么近,无奈于依旧是如此远。
一路上,我又看见了游乐园里的摩天轮正在维修,音像店里的老板对我打着招呼,他的女儿也出来了,对我挥手告别。不能忘的还有同学,他们一起聚在学校的门口齐齐唱着歌。
父亲像一团风,走过了我的人生,这一团风无疑也带走了我的童年岁月,我试图追着风跑,看起来很幼稚。后来我想,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离开我过,他对我的影响永远都在。远方出现父亲缥缈的身影,稍黯淡的天空里浮现出无数个闪亮的恒星,身边的一切显现陈旧的质感与色彩,父亲的身影若隐若现,飘忽不定,我玩笑式地诘问:
父亲,我在明天等着你,你为何还在说昨天的事情;父亲,我在天空里飞翔,你为何还在大地上流浪;父亲,我在梦中遨游,你抚摸我的脸颊,我怎么能感觉得到?
母亲,你若安好,便和父亲一起,没有你细腻的爱,我笑容依然常开,不要你们提醒。
它们都曾发生过,我则将忘掉这一切,短暂人生中所遇之人也必会遗忘我,你问我是否来过。风继续吹,我也化作一团风,无形地飘过去。
记住无脚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极乐鸟。
不羁的风,快带我走!
大道上铺满了寻人启事,上面有一张瘦小青年的照片。
显出疲软的病态
2003年4月5日
清晨,窗外飞过几只鸟。乍一看,那较于以往多了一只,也少了一只。风徐徐地吹过这条街道,街上冷寂不少。
一所住处的房门敞开,电视正播放着《阿飞正传》的节选片段: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屏幕下方闪出一行字:本地沙士17爆發,請各位居民做好防範措施……
座机从房间深处响动,一个人走了过去,他接起电话里面是自己最爱的声音:
“喂,听得清吗?之前你住院,不好跟你打电话,病好了吗?还记得好久前去游乐园一事吧,拿回没能坐成摩天轮,说是损坏了。我上次路过的时候看到已经修好了,还有一位学生去乘坐了。等时间,一起去吧。”
声音终止,他默默挂断电话,悄然地,如一团无影的风,离开了这所住处,离开了这条街道,离开了深水埗,他要去哪?无从知晓,估计还得问问那些审判者吧。
桌上摆着一张有褶皱的纸,和一罐阿司匹林的空瓶子。
浩大的天空中,
装着我渺小的梦想;
冰冷的现实里,
怀着我温暖的期望。
翌日,
天穹又被静谧填充,
无脚鸟在天空翱翔。
它们飞往人头攒动的街市,
人间的热闹吸引了它们,
盘旋,
从我身旁飞掠。
我抬头望去,
密集的楼房遮掩了天空,
昏沉的双眸不再容有鸟的行踪,
或许一切只是场朦胧的梦。
鸟的邀请函缓缓落下,
我捧出手接住。
夜晚,
烟花一瞬即逝。
邀请函仍留在窗口,
我等待着他们接我,
身心彻底放松。
我的梦已醒了,
我还没有醒来。
明天会有人叫醒我的,
你会吗?
不要让风吹走那封邀请函,
有人一直等着他;
不要让他们抹杀我的存在,
有人一定记着我。
我生病了,
房间内,
阿司匹林的盖子合上了。
(录像带播放结束)
“你说一位D级人员有啥必要写自述啊!”一位身着白大褂的人伸懒腰,手里举着一本日记簿。
“假如你某天离死不远呢?我估计你也会写吧。”他旁边的一位人反问他。
“你说的也对。”
“这个项目,如果有个名字,你觉得选取什么最好?”
“鸟类……只能说给它冠以一个‘厄运’之名。”
他们快要下班了,其中一位打开他的MP418,在房间中,安静地放起音乐来。
……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