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用戴手套的手触摸尸体的脸时,我首先意识到它有一张脸,在这一带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景象。
我们的Jane Doe像一只叉子上的蝴蝶一样被钉在人行道上,头被一根呈完美圆柱形、长度两倍于我手臂的金属棒刺穿了。那种金属棒本身可能是杀不掉阿拉卡达人的,真正的致命原因是上面的杂乱铭文——讲真那些铭文本可能让我或者一里地内其他未经多年训练的阿拉卡达人感觉心烦意乱,但讲真我不是。这就是我今天会被叫来的原因。
我小心地刷了刷从她头上穿出的那截矛,犹豫地向它的核心注入一点能量:正如预想的那样,即使隔着乳胶手套我也感到一股让我精神一振的能量,圆柱体表面的符文闪着蓝光。
我站起来摘下手套,把它们扔到人行道边上,它们最后会被一块似肉的石板吸收掉的。术士Nadya注意到我已经结束了观察,二十只眼睛同时看了过来:“你从那根石柱上都发现了什么东西?”她说道,牙齿在此过程中不断重排。
“肯定是个从Flipside来的机神教的家伙干的,你说对了。”我掏出一瓶消毒剂往手上抹,想把腐臭的油从手上洗掉。“乍一看,这玩意儿上面刻着Trunnion第一合约里的两句话;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齿轮正教的教徒干的,尽管这轨道炮看着像机神教的东西。”
“这些残余的黄铜也证明了这一点。”当我完成洗手仪式时,抬起头正好看到术士把她像绳子一样的舌头缩回嘴里,Jane的脑浆尚在从它的表面上滴落下来。“来自俄勒冈的单宁……”她舔掉一滴挂在唇边的灰质。“不应该,她是从印第安纳州来的。虽然她最近才跟黑暗总部有过接触。”
我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皱皱鼻子。黑暗总部是个充满不合逻辑、缺乏道德、违反数学准则且令人头大行为的地方,因此一想到我们接触过一件从那儿来的东西,我们就觉得反胃,而我们几乎相同的厌恶表情也显示了这一点。“上头没跟我说,A级神学武器跟从黑暗总部跑路的人出现在同一个案子里,妙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这和这具尸体本身的粗略信息一起让我头大。“话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又尝了一口那具尸体:要是那帮机神教徒没一开始就把他们改宗的痕迹藏得严严实实的话,我肯定得吐槽我搭档这种把它们变成尸体皮肤上条纹的行为了。“可能她不是从那儿跑路的,监察者Xiang。正好相反,她更像个过路人:你知道那些胆囊和稀有有机物的交易吧……那些走私犯的习惯之类。”
“那她是个爱旅行的姑娘喽。但你还没确准她是谁呢。”
她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灰色的眼睛——要是她脸上没那么多眼睛,而且也没在盯着尸体的话应该会很好看。“Allison。是Allison Chao。”她思索一会儿得到了结论。然后眼睛又变成了裂缝,鼻孔张开。“你在检查的时候做过什么吗,监察者阁下?”
我皱起了眉毛,手放松下来以缓解酸痛。“我就只试了一下那个金属棒是不是还有活性,的确有。你确定你不是被那玩意儿的后遗症影响了吗?”
“不是。那个金属棒……”她转向旁边,吐出一口金色的血。“它令人厌恶的效果不随距离减弱,明白吗?它就算是根石柱,这个效果也不该这么均匀的。”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也有可能。”我跪了下去。“凑近点儿看看吧,看看她是不是衬着铅或者旁的这类玩意儿……”
我这么做的时候,一看到尸体就想到了——她的脸太接近于一个Flipside人,太接近于我对它的底线估计,以至于一点也不像一个在百万直角之城里游荡了太久、连术士都知道她的喜好的人了。我又仔细想了想,再重新把尸体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注意到那件昂贵的大衣以奇怪的方式包裹住她——就仿佛漂浮在天鹅绒的海面上。
值得研究。
我慢慢地、小心地把大衣从她肩上剥下。她穿着件针织背心,就算有供暖,这在冬天里也是件怪事,我还发现她肩上有个棋子的纹身:黑皇后,颜色与她死后的惨白肤色对比鲜明。
我揭下那件大衣,肩膀的更多部分暴露在我眼前,然后是胳膊,然后——
一只银丝镶边的手,随着皮肤下齿轮的移动发出嗡嗡声。是最近改信机神教的标志。
我噎住了。“Nadya!”
“我是术士Na……”她的喊声被低地欲肉教克里奥尔语的愤怒低吟取代了。“妈的!她买了个——!”
“往好了想她是个生物恐怖主义者、运毒的骡子,往坏了想她是个想毁灭世界的极端主义者。”我赶紧遮住我在大衣褶皱里看见的东西,站了起来。“你得设隔离带。马上。神学武器就够糟的了,她要是带了个转化的活体样本咱们可能就要见证一次彻底的末世事件了,瓶中XK……”
“了解。”Nadya撕开脖子,露出一排像温室里植物那样环绕肌肉生长的结节: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个,用力把它炸开,预设的标志紧急的气味弥漫开来。我们周围的走廊开始被新生的骨骼肌肉封闭,阿拉卡达的墙壁开始以突然的过度生长来对气味信号加以回应。“等下你要去哪,监察者阁下?”
“Flipside。”趁着到停车场的路还没堵,我跑去找车,“我得去见一位和牧师有关的女士!”
我爬上驾驶座,把钥匙插进去,踩下油门。轮胎在横纹软骨上吱吱作响,我开上高速公路,去找那个我曾在同一年深爱过又憎恨过的人。
下篇:穿过相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