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沉落,穿过一场大雪。没有上、没有下,目光所及皆是虚无,也没有事物可以抓住。意识的每一个散点、思绪的每一轮涌潮在我的整个脑际呼喊着,试图拉回我的注意。每当我将手伸出并想抓住什么,那个东西都会归入无尽的混沌,已经无数次如此了。
我的身躯如幽灵般飘忽在远远的某处。火正烧着,烧上我的手臂。我可能只是在本能地呼吸了,无用啊。我要呼喊,但我的嘴并不动。除了那将要把我淹没的意识涌潮之外,什么都没有。
某种锐器拉扯着我的大脑。某种东西穿透一切,聚集在我的身旁。我将自己扔入这东西,将脸压在上面,挣扎着呼吸;某种接口钉入我的大脑。那东西闻起来像香料,像一点点香草。
我能感受到我的呼吸。我感到一些手指缠在了我的腰上,或许轻柔地压了一下。有既视感的一种存在,一种冷静与一种稳定,从那触摸中散发出来。
她试着与我交谈。那声音在我的脸颊边轻轻地哼响,哼着一些我不懂的话语。
一股恐慌开始蔓生于我的每个角落。“没事。”我试图告诉那存在。“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窒息。在我的手臂上火烧得更旺我必须保持冷静虽然我已经崩溃且或许永远崩溃因为我再次窒息我能感到的只有——
那个存在将我拉近,用双臂包裹了我。恐慌袭来,穿透了我。她并不妥协,把我放在她的面前。
“你没事的,7910,我保证,你没事了。”Yu医生低语着。
我相信她。手臂上的灼烧感减少了一点点。我能感受了。那毯子还是夹在我的手指之间,紧紧地缠绕着。我用拇指搓了搓毛球。又一个接口,有一次深呼吸。现在整个世界没有那么尖锐了,我的大脑开始将那段沉降的记忆滤出。
Porter医生在我后面,在躺椅另一边。似乎她想要问我的情况。不同于Yu医生的平静,她却是一团几乎没有控制的焦急。但她也知道我应该冷静一会,让我有了一些呼吸的空间。
我试着睁眼,但世界开始旋流。Yu医生让我稳住,她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
“头晕。”这是一种描述,不是一个问题。突然她和我四目相对。我脸红,感到她离我如此的近。“知道你在哪里吗?”
我点头。我还在Site-93的一个普通的躺椅上,毯子裹在了我的身上,我在用拇指搓圆圈。我的呼吸稳定下来,不过还是时时寒颤。比我们这三人更远的世界寂静地、模糊地旋转着,触不可及。
她用手指划过我的手腕,我颤抖着。现在她的触摸是有目的的、有专业性的。她看见静脉的颜色,黑色的东西还没扩散太多,Porter医生在电脑上点开了笔记。她的手指划到我的颈部,带来一种游走的凉意。
她退后,我的紧张便崩解。她宣布没有意外,没有明显意外症状。今晚只留下普普通通的混乱了。Porter医生也几次发问,我或是点头或是摇头。也是,意料之中。言语混乱难解,旋流般的思绪如同满溢出了心中,试着描述胸中如何紧张因为我想我那时即将失落于某物之中我几乎没法理解这些思想感觉情绪和——
“7910。”Yu医生抓住我的双手,一次寒颤猝灭了我脑中的思想闭环。“你没事了。深呼吸。”
我紧抓她的手,也抓住冰冷。世界开始再次旋流,我把手臂缠在她的手臂上,倚在她的肩上并呼吸着。
又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思绪里奔流。一点星火,然后是温暖的某物,在她身上蔓延,一切混乱了起来。她喘了一大口气并将视线移开,双颊露出微微红色,与她检查我的时候一样。——“哦。”
Yu医生静止了一下。她试着稳住声音,却还是让我听出她的担心。“我——我很抱歉,我是不是……”Yu医生试着说得很死板,她现在正在决定最合适的用词,但自从我们见面以来,这是第一次她全然怀疑了她的用词。“我不应该——我们可以在一会儿把你带回你的收容间,如果是——”
Porter医生叹了口气。似乎她又担心又烦乱,我不知道。我们三人静默了一会,紧张感拉扯着我的胸口,更加晕了。
“嗯,无论如何,这些事情全都要结束了。明天我们有个小圣诞派对。”紧张开始消解,我现在可以感受到她的笑颜。“只要7910感觉还好,现在我们就可以把她带回去了。”似乎有些什么样的暗示,有些默契的约定,刚刚建立起来。
Yu医生张嘴,却说不出话,只好点头。她某些层面上还有些紧张,但她深吸一口气,摆脱紧张;抓紧我的手,把我拉近。
“是否可以?”她仍想保持临床腔,似乎压住那些紧张躁动的东西,走到能使她的手臂搂着我的地方。
我又抱着她。“可以,而且比可以好。”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到胸膛一齐地起伏。她不再伸手,也不要伸手。不想说别的。只需要她和我交融的感觉,就足够了。
世界剩余的地方淡出了。她和Porter医生交谈的声音在我的脸颊边轻轻地哼响。或许在另一种人眼中这和我看到的不同,但别管它了。现在,我只需把握住当下,把握住她,直到此刻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