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和自己的点子谈了场恋爱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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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思考为什么这份文件会出现在基金会的数据库里。因为我把它放进来了。—一名上层叙事

深夜写文的日子永远是孤独的。窗外星星点点孤灯熄灭,键盘声清脆,除此万籁俱寂。

skip是个小圈子,表现形式的特殊使得虽然不乏针砭时弊字字珠玑的优秀作品,可是超出基金会数据库就无人问津。云爱好者虽多,有多少读完了哪怕1系列?(虽然我也没有)蝉鸣声一二,灯下人无言。

身后,敲门声。

不及我回答,锁具发出一阵咔嗒的怪响,一个妙曼的身影就窜进了房间。手上林林总总撬锁的工具尚未收起,身上青衣无风自飘。

来人轻笑:“嗨,小渊。还认识我吗?”

我骤然觉着事情不妙。“小渊”的名号是我和skip爱好者谈话时,专门搬出来掩饰身份的,她怎会知道?能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大概没有夜闯我房间的动机——确切讲根本没有人有动机。而且,这个“还”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

清脆的笑,仿佛嘲笑我的愚钝。

来路不明还在其次,她身上仿佛有种妖气荡摇得我心神不宁。瓜子脸,小短发活泼的不像女生,目光清亮如月下的昙花。莫名让我有三二分心动……

啊,原来如此。她手臂上,肱三头肌的弧线柔顺而有力。小腿肚,腓肠肌和比目鱼肌刻画出鲜明的线条。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几乎确信,青衣下的雪白酮体上有八块腹肌。

我喜欢金刚芭比。这种xp虽然人畜无害,但不寻常得很。所以从没向他人透露过。这或许是巧合,但是深夜一位戳我xp的妹子撬锁潜入我的房间不是可以以笑谈概括的。我的心率开始加快,肾上腺素横冲直撞。

优势在她。她对我相当了解。且不管xp,知道“小渊”就一定没少下功夫。而我对她可称一无所知。除了会撬锁,而且颜值非常在线。拖时间只会暴露出我的心虚和无知。好在她眼下还没有做出任何行动……Surprise,Speed,Ferocity of actions,就现在!

于是我顺手抓起桌上的圆规,用力蹬地从转椅上扑出去,锥尖明晃晃地指向脖颈一侧。

计划很简单,除非她是终结者T-800,否则势必要阻拦攻向脖颈的锐器。而除非她是某种触手怪,否则格挡后躯干就少了一只手的防护。(暗自庆幸我的xp尚属正常,要是真的喜欢触手怪就大事不妙)那接下来无论肋骨、太阳神经丛、胃都是可以轻易攻击的对象。再之后抱摔地面,绞技结束战斗,最好能找一根绳子绑住她,见机行事。

但是计划在开始前结束了。

因为我被转椅绊了一跤,狼狈不堪地摔在了地上。身体还没落地,三根手指鬼魅般探出,抓住我的手腕一按一扭,圆规亦狼狈不堪地脱手,随即被微笑的少女潇洒地抄在手里。

“笨蛋。”

“我笨还得烦劳你说?我自己不知道?”我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故作镇定地坐回椅子。

少女一时间无言。可能是不要脸的人哪儿都有,可是像我这样不要脸者实在比较稀罕。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点子。那个[数据删除]的点子。”

所以她算我的思想的一部分(吧)。那她如此戳我xp,以及其他种种怪象多多少少有个解释。

但是这引发了更多的问题。比如,她不过我头脑一热的即兴产物,凭什么能夜闯我房间?另者,她和我是甚么关系?如宙斯和雅典娜那样算我女儿?还是深夜入室抢劫/盗窃/催稿/色诱犯?愈是细想,便愈是头大。难道这是朗努斯基计划的什么变种?还是奇妙的抹杀上叙模因?本来写文已经晕晕乎乎,现在更是头脑不清醒。

对我的一连串质问,少女叹息了一声。“具体的技术细节讲上半个月都说不清,你只要知道附加了坐标架的四元数标量场为了满足非阿贝尔情况下的局域规范不变性必须附加若干MAK场和对应的规范势就行了。”

“啥啥啥啥?再说一遍?”

“附加”()“坐标架!”()“的”(OK,然后呢?)“四元数”(我过这东西?)“标量场!”(有点耳熟)“为了满足”(唔,继续)“非阿贝尔”(蛤?阿贝尔是谁?非阿贝尔又是什么鬼)“情况下的”(行行行你接着说)“局域”(这个大概和LAN没关系吧……)“规范”(我知道的那个规范和这个不是一个东西吧?)“不变性!”(好吧这个我懂)“必须附加”(嗯,能接受)“若干”(继续说)“MAK场!”(停,我知道重力场、电磁场、啥事MAK场)“和!”(行,我放弃)“对应的”(投降啦,别说了)“规范势!”(师父别念了我头疼

“喔如果很重要的话,附加MAK场的个数R恒等于dim(G)。”少女自来熟地往床上一坐,收好工具,把我的圆规扔进笔筒里。“哎你听懂没有啊,怎么一脸茫然的样子。”

“谁听得懂这鬼东西啊……而且这和叙事域有半毛钱关系吗?”

“说来话长。学过纤维丛理论吗?”

“没。”

“你不是[数据删除]中学毕业的?”

“学校不教这玩意啊……”

“至少学过近世代数和微分几何吧?测度理论?李代数?”

“没。”

“那你还有脸说自己高中毕业?连微分几何都没学过?”

少女语调一转,开始用慷慨激昂的言辞谴责当前的中学教学过于简单填鸭,不重视学生的完整发展,把人培养成刷题机器云云。我翘了个二郎腿听她骂学校。她的观点其实挺对,可是微分几何下放高中还是超出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算了,我放弃。你来到这里是干什么?”

少女突然显得很委屈。

“你就不能把自己的点子写写好……害得我天天被他们嘲笑……”

“他们?”

“你不会以为我是你唯一的点子吧。”

“啊?”

“在一个主纤维丛下的李群……算了你也听不懂。反正你的点子都是有‘下叙分身’的。”

“好吧,三观崩溃。但是这和你来找我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我,又不把我写明白,你的精力全部花在什么‘如何追女生’,什么游戏攻略上了。我得不到你的关注,那些受宠的就开始笑我,说你是个skip假粉云小鬼,就算想到好点子也只能写成神风……”

她的眼睛里亮起星辰的柔光,一闪一闪的,顺着睫毛滑落。

“所以你是个跨叙事层催稿人?”

少女扭开头。

“这样吧。高等数学的期末考试你帮我考,我把你写成中分精品如何?”

“好吧……”少女揉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飘渺的哭腔,“但是我微积分早就忘了……这几天为了准备跨叙事层一直在读复微分几何……真的,你还要不要脸,你的点子要是有谁没学好代数几何都是被群嘲的对象,你连个微积分都要我帮忙?”

我的自尊再次遭到暴击。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一定得不到合理的(我听得懂的)解释,可是我连微积分都没学明白丫的我脑子里的点子怎么连复微分几何都会了?

“那……复习一下总归可以的吧……”

“得寸进尺。”她嘴皮子上半点不吃亏,但是把身子朝我这边挪了挪。“帮你考试肯定不行哒,但是给你讲讲吉米多维奇还是可以的。”

不行,不能和她聊数学。不然会被虐成狗。“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名字吗?”

“叫我岚。山路回转风轻拂。”

“很好听呢。天色不早了。你……”

雾气扬起,粉红笼罩下岚的躯体逐渐失焦,成为一片雪白和天青的朦胧。雾散去时,人影不再,正如来时一样无章可循。

“怎么女生也喜欢死亡芭比粉……”我咕哝了一句,爬上床。被单上被她坐过的痕迹不知何时消退,只能闻到很淡的茉莉花香。

次日,被怀里睡不安稳乱翻身的岚弄醒了。天知道她是怎样精准显形的。我没好气地把她拍醒尝试灌输(物理)“不要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出现”这一模因,但是被一双柔嫩的唇阻止了思考。

“听说每一位创作者对于自己的作品都会倾注很多感情呢……”

在我进行了包括软磨硬泡、旁敲侧击、死缠烂打、装傻充愣、偷听梦话、美食贿赂(不要问我为什么岚会是个小吃货,我听不懂她的解释)、威胁弃坑等一系列堪称间谍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骚操作后,终于算摸清了岚这小鬼头的底细——毕竟她作为我的意识的一部分,多多少少对我有点读心能力,导致很难在她不察觉的情况下套她的话。

她希望自己被写清楚,希望占用我的思维时间来回怼那群点子。而如果能占据我的心,也一定能占据我的笔。几乎每天三次,她会催促我赶紧动笔,或者把我拖进书堆里翻资料找素材。但是,她死活不肯说我的文章发表后会发生什么。

反复试探无果后我以“尝试新事物”为名尝试对她进行催眠,但是引导词没念一半自己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穿着岚全套的衣服——由内至外应有尽有的那种。她很努力地假装无辜,但是在我愤怒地把足足三层蕾丝内衣和一条黑丝一条白丝脱掉的时候忍不住笑倒在一边。说来也怪,我从初二开始研究催眠,这么几年来成功率至少有八成。遇见过的受试者有不肯配合想让我出丑的,有注意力不集中的,忍不住笑场的,可是像岚这样反杀催眠者真是头一次听说。后来发现这家伙玩催眠比我还熟练……

我的同学们都很困惑为什么我一个死宅突然有了个npy,还是很好看很主动的那种,甚至天天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给我讲微积分。甚至,“那对假学习之名,行撒糖之实的小情侣”一度成为了图书馆的景点。发展到最后,我去找教授都变成了她和教授的双簧戏。我的微积分教授是位学院派的老先生,但是挺喜欢古怪灵精又聪明伶俐的岚,每次和她谈论如何理解定理和推导过程都像是遇到久违的知音。每次讨论的最后都不忘对我发出指责:“你得向你女朋友学习。看看她多聪明。”

夜里,刷完一堆习题后,我会打开电脑,努力尝试润色那份文档,那份我向她承诺会成为精品的文档。在她关于“提升文学素养”的指令下,我一个学期读过的无关考试的书超过了整个高中。说是为了不影响我室友,她从不会来到寝室。但是每天醒来,怀里都会有一只呼呼大睡的小可爱。我至今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说不定卡在我醒来前一毫秒然后装出一副沉睡的模样。也说不定意识模糊在风与室友鼾声中后,一直有个面容姣好的女孩陪我度过属于星与月的夜。唯一确定的是,她晚上不在寝室。而且在我拍醒她后,会把自己裹进被子,消失在粉色的雾中。

期末考,我的微积分几乎是整个专业的第一。说来也怪,从签到机器到成绩单,她显示的名字都只有“岚”一个字。而且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甚至是那个名字消失留下一行空白以后也是一样。似乎没人发现学校名单里突然多了个女孩子,也没人注意到她的消失。说不定她是个轻度逆模因?不懂。

我的文档像一颗树一样成长、开花、结果。从空洞无物到层层深入、扣人心弦,从稿区的“如果现在版本我会down”到“期待发布”,“精品预定”。岚很高兴,但是不止一次醒来时,发现她脸上似乎带一丝泪痕。试探着问她,但是每次都被搪塞过去。文档发布后会发生什么,像事件视界中心那颗奇点,她心中唯一一个我无法接近无法探测的地方。

直到一天,我再想不出什么地方可以改进,每一次文字和细节、每一处暗示和对白,都打磨到能力所及的极限。

那次学校已然放假,岚破天荒地说要陪我写文。然而,或许是键盘敲击声太过单调重复,早在我调整完最后一处语法前她已趴在桌上睡得死沉。犹豫着是否要叫醒她,我欣赏着她的身体。毕竟平时或者忙于思考微分和导数,或者担心被室友发现,或者干脆是不愿意被当成一名lsp,很少有机会体察她有多美。碎发落在耳边,乌黑衬得脸颊更是雪白。宽大的T-shirt下隐隐透出躯体,初见面时没猜错,她确实有腹肌。兴许察觉到我色迷迷的目光,她打个哈欠醒来,翻进我怀里。不知为何,杏眼里似乎有水雾蒙盖。

“怎么了?”

“正式发布以后,我就不能出现在你身边了。”

“啊?为什么?别告诉我又是什么纤维丛的定理。”

“还真是……”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过还有一个人话版本。”

“当你把我发布出去后,我就不能算是‘你的’点子了。每一位读者都会有自己的解读和看法。被完成的点子会被移动到另一个副丛,或者说区域里。那里所有人谈笑风生,可是不能和上层叙事有交集。我是这么多点子里,或许绝无仅有的愿意啃下砖头厚的数学书来找你的。但是进入副丛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以人的身份和你见面了。”

“所以今天必须告别是吗?”

轻声啜泣。

“但是如果我不把文档发布出去,你就可以一直留下来。那些人,啊不,那些点子能看到我对你的投入。”

“不行。”

“啊?”

“你写文的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回答。被她催了足足一学期的稿,根本没精力思考“为什么”,时间都花在“怎样做”上了。

“为了炫耀文笔?为了展示创意?还是像斯克兰德那样,为了表示对社会的逆反烧毁最伟大的作品?或者换个问法。你追求的是内心的舒畅,还是影响更多人?”

“还……真没想过……”

“那为什么你要选择一个讽刺现实的主题呢?完全可以像那些网文作家一样写玄幻都市,爽文爽到底。或者效法沈约白石梦窗,在音韵章句上雕琢。为什么要冒着被删文查水表的风险指点江山,而不写点轻松性灵的小品文?”

我犹豫了好半晌,才回答:“文以载道。”

“所以你没有资格独自占有我。”她眼神里的坚定无法反抗,“让我去和别人交流,去引发思考、去触动情感。在你这里,我最多是一个想法,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只指出不合理却解决不了问题的想法。让我出去,我将是千万个思想。交流碰撞下,说不定能产生解决的方案。放心,只有你值得我花大半年啃黎曼曲面和复微分几何。”

良久沉默,是不舍却坚定的她,和在精品文档和漂亮妹子之间选择困难的我。

“别忘了,文以载道。”她突然出手,三指扣住我的手腕一按一扭,另一只手夺下鼠标按下“保存”键。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希望wikidot卡爆成无尽的saving,留住她在我身边,哪怕是片刻。

可是wikidot刻意唱起反调,页面转眼发布成功。怀抱里的人儿渐渐化作天蓝色的光点,青衣飘拂几下便化为无形。一个小盒子落下,掉出四五种开锁的工具。不等我伸手,它们也归于蓝色中。

很久以后,我戴上了能切开陶瓷的戒指,还有了一群可爱的孩子。妻子每每嘲笑我,对“儿童邪典”如此上心。但是每次打开页面,看着三位数的up,看着评论区里的争鸣,看着“精品”的标签,都会想起岚温柔的笑,明亮的眼,和结实的腹肌。在不同的地方冒着封号查表的风险讨论时事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回响在耳边。

“别忘了,文以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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